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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錦瑟 - 情鎖冷羅剎 【單】 [打印本頁]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18 AM     標題: 錦瑟 - 情鎖冷羅剎 【單】

【小說封面】[attach]37875890[/attach]
                  
【內容簡介】

天下樓並非遮風避雨的地方,而是殺人不眨眼的地府!
所以當消失五年的天下樓「血帖」重現江湖時,
不但引起了軒然大波,也驚動了雲劍山莊的大小姐──孫夢瑕,
一個劍術出神入化,貌美如仙的名門千金,原本鮮少涉足江湖,
為了找尋唯一的好友,她必須生擒天下樓的殺手,才能揭開真相,
只可惜,當她碰上邪魅霸傲、亦正亦邪的風行雲時,
她發現,別說生擒,就連抵抗他的能力都沒有,
他是天下樓的殺手,亦是天下樓的樓主,更是令人膽寒入骨的羅剎,
遊走在他周身的氣沒有一絲溫度,也感受不到人氣,
凡知道他身分的人,只能到閻王殿前作客,但他卻對她手下留情了!?
從此,他在她心中留下抹不掉的痕跡,成為她唯一想保護的人……
然而,當他將從不離身的手鍊贈與她時,她才驚覺,
隱藏在手鍊背後的真相,竟代表死別的意思!
她踏進風行雲不願示人的禁地,同時也表示將永遠失去他……
                  
【出版日期】 2009/12/9
                  
【出版社名稱】 東佑文化
                  
【書系及編號】戀戀情深159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19 AM

楔子

  穿越這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後,應該就算重回江湖了吧?

  世人所言的「江湖」究竟在哪?

  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的範圍又在何處?

  誰也無法說得清楚。

  在世人眼中的江湖各有大小,有的人指著他家庭院說是江湖,有人瞭望山底下的一望無際便是江湖,更有人說自盤古開天以來,所有人就都全在江湖裏載浮載沉了。

  江湖、江湖,如此神秘又難測之地,究竟在哪?

  萬里蒼穹、滔滔雲海,瞬息萬變的天色所掩蓋之下是反復無常的江湖,教人一踏入即無回頭之路。

  無法回頭,只能筆直前行。

  明知危險重重,卻又無法割捨,莫怪有人說──一入江湖無盡期。

  江湖人、江湖客,道盡了江湖事。

  他重回江湖,非是留戀,而是……回來徹底斬斷前塵往事。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21 AM

第一章

  話說想知江湖事就得到各大客棧打聽,或是前往千里橋,包准能得知最新的消息。

  千里橋是座百年老橋,亦是個水路交通要地,從古至今,無論是河運或是陸運,幾乎都會經過這座橋,因此千里橋聚集不少人,販夫走卒、達官商賈統統都有,尤其橋邊還有個告示板,經常張貼朝廷發佈的重大消息,所以千里橋更是欲知天下事者必到之處。

  前幾日,告示板又張貼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出來──

  石霸,你該為景天鎮償命。

  下個月初九,你的壽辰,也將是你的祭日。

  天下樓

  天下樓──樓處太原山,是個名響江湖之地。

  據說,天下樓內高手如雲,樓主馮力萬的武術修為更是驚為天人,而他創樓的目的只為一統江湖,但天下樓始終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派門,因此也不會引起多大的注意。

  原本如此聳動的傳聞在江湖上不過幾日便會煙消雲散,畢竟江湖消息層出不窮,然就在近十個赫赫有名的派門之主因為天下樓的關係離奇死去後,便再也沒人敢將這則傳言看輕,也對天下樓敬鬼神而遠之。

  天下樓的一切都是謎,無人可知,據聞從沒有人親眼目睹天下樓的高手,因此對世人而言,天下樓,似風如雲,萬不可窺,而江湖人便將天下樓在殺人前發出鮮紅如血的警告帖稱為「血帖」。

  五年前,江湖上幾個大派門因為忌憚天下樓的實力,聯合起來想除去天下樓,但太原山地勢險峻,攀爬不易,因此能攀上山者僅剩無幾,再加上山中時有迷霧圍繞,讓人一腳踏錯摔至山底粉身碎骨,因此最後那些派門連天下樓的大門也沒瞧見便鎩羽而歸。

  爾後這五年內,不知何故天下樓作風變得極為低調,其消息甚少在江湖流傳,正當江湖人快要將之遺忘時──血帖又出現了。

  血帖一出,立刻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被取命的物件──石霸,前身乃是名滿江北的惡盜。

  殺人無數、奪財無盡,只要有利可圖,石霸絕不心軟,他曾一夜間殺害了翠桓鎮五百一十二條人命,其暴虐無道之名不脛而走,比起神秘莫測的天下樓更加可怕。石霸前幾年買通官府,由暗轉明當起了平民百姓,但仍不時與其他盜匪有所來往,甚至有傳聞指出三個月前景天鎮一夕之間鎮毀人亡也是拜他所賜,可惜沒有罪證,無法將他定罪。

  這次石霸收到血帖,向來作風倡狂的他也不得不有所準備,為自己的老命做最後一搏。因而,他一方面大力散播對天下樓又欲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的不實傳言,藉此讓有些本來就對天下樓心生厭惡的人與他同邊,企圖拉攏人心;另一方面又邀請各地俠士來參與他的壽宴,順便欲制裁天下樓的殺手好彰顯自己的名氣。

  石霸也表明只要能抓住天下樓的殺手,不論生死皆有一筆天價的獎賞,而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由各地來參加石霸壽宴的人已超過百人。

  如此天羅地網,石霸有信心能保住自己的命。

  初九,壽宴。

  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石府內果然聚集不少人。

  石霸上前一一寒暄,來此彙聚者各懷鬼胎,有想拿到賞金的貪財者,也有想一戰成名天下的野心者,場面一時好不熱鬧,大夥兒表面客氣有禮,但暗中卻浮現一股稍有不注意便會引發爭端的吊詭氛圍。

  沒多久,石霸看見由外頭走進一名身著素衣、未施脂粉的標緻美人,立刻認出她就是雲劍山莊的大小姐──孫夢瑕。

  「哈哈哈,沒想到石某名氣特大,竟然還能請得動雲劍山莊大小姐前來相助,真是好福氣。」他抱拳走上前,欲趁此良機與名滿天下的雲劍山莊奠定好關係。

  孫夢瑕淡漠的眸子微微一動,不動聲色把石霸上下打量一遍。

  原來這傢伙就是石霸!觀石霸相貌猥瑣,即使外表有華麗的服飾裝扮,依舊俗不可耐,眉心間完全沒有一點正氣可循,真可謂宵小之輩。

  石霸身旁的管事,趕忙低聲在石霸耳邊說:「老爺,我們並未發帖給雲劍山莊。」

  世人都知雲劍山莊乃名門正派,絕不會與行為偏邪之徒同行,更何況他家老爺還是惡名昭彰之輩,他才不會蠢到把邀請帖發給雲劍山莊自討沒趣。

  聞言,石霸自得意滿地朗聲大笑。「哈哈──看來孫姑娘是為在下而來囉!」美人在前,石霸連要保命也忘了。

  孫夢瑕微微展笑,那冰冷似梅的一笑足以傾城傾國,令在場的男人無一不迷醉。

  雲劍山莊行事向來低調,雖在武林佔有一席,除了孫夢瑕外,孫莊主與其長子皆因長年走商甚少在武林走動。

  而武林人士自是對據聞貌美如仙、劍術出神入化的孫夢瑕甚感興趣,可惜孫夢瑕總是來似風、去如影,很難有機會見到,今天他們可真是拜石霸的壽宴之賜大飽眼福,不過就不知孫夢瑕的劍術是否與她的美貌齊名了。

  「我正是為你而來……」

  孫夢瑕話還沒說完,石霸就笑得樂不可支,他沒想到竟能得到孫夢瑕的青睞,這次可真是一舉兩得。

  「為見你的下場而來。」她淡淡揚起的笑痕,在說完最後一字的同時斂去笑意,轉為冰冷。

  孫夢瑕方說完話,四周的笑聲不斷,石霸頓時臉上無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忿忿地瞪著讓他難堪的孫夢瑕。

  「孫夢瑕,妳──」看著嘲笑他的人,石霸是敢怒不敢言,因為他清楚要是在這裏得罪孫夢瑕,說不定也會連帶讓平日與雲劍山莊交好的人動怒,因此他會忍,忍過今日後,必定會教孫夢瑕好看。

  孫夢瑕揚唇,眼底滑過一絲鄙夷。之後,她轉身離開石霸的視線,繼續她來此處的目的。遠處的笑鬧聲、身邊近處的交談聲,都不是注意的重點。

  她真正在意的是武林新面孔,有名氣的人或是她認識的都不太可能是天下樓的殺手,因為天下樓的劍術或是刀術十分特別,江湖罕見,因此她格外注意未曾在江湖上走動的人。

  找到天下樓的殺手──正是她來此處的唯一目的。

  景天鎮有她的好友,而在三個月前景天鎮全毀後,她便四處打探消息,近日才曉得好友仍活著,有人曾看見她前往太原山,後來她也去了太原山幾趟卻尋獲未果。

  恰巧石霸這時接到血帖,她自然聞聲趕來,因為她猜想這次的事情說不定與好友有關,反正,只要抓住天下樓的殺手,就能得知一二。

  「妳剛剛不該那樣明目張膽得罪那種人。」

  聽見這番忠告之言,孫夢瑕停下腳步,shen體略微轉動便看見一個眉眼都彷佛在笑的男人,孫夢瑕沒有接腔,男人繼續說。

  「石霸這傢伙對記恨這種事情最拿手,妳今日讓他丟臉,明天他就讓妳莊毀人亡,不可不慎防。」男人清澈朗朗的嗓音如是勸道。

  孫夢瑕未曾見過這名男人,自是對他心存防備。

  「妳怎不說話?」男人露出一臉疑問。

  孫夢瑕平靜無波之下的警戒已經悄悄浮現。

  「身在江湖,沒人會這麼好心對一個陌生人提出警告。在此,都是為利而來,你我都是敵人。」她提出再適當不過的解釋。

  男人莞爾,點頭同意。「這麼說也沒錯,不過,我是見妳一個姑娘家在男人堆中打轉,不免會多關心點,姑娘隻身出門在外確實要格外小心免得吃了悶虧。」

  也是,放眼石府內,的確只有她一個姑娘,但又如何?她對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自信。不過有人關心自己,她也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思緒方轉便拱手相敬。

  「在下是雲劍山莊的孫夢瑕,敢問閣下是?」

  男人見狀也學著她的動作,或許不是很習慣的原因,他的動作不甚自然,孫夢瑕一眼看穿他不是走江湖路的人。

  「在下風行雲,姑娘,請了。」

  風行雲?很特別的名字。

  「你跟我一樣不是受邀者吧?」視線尋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孫夢瑕決定另試他法,找人來詢問。她看得出來風行雲和這裏的人不太一樣,不像是為賞金而來,所以散發出來的氣息不帶敵意,倒像是有點在看戲。

  風行雲挑眉,嘴角悄悄上揚露出一抹難以辨別的笑容,隨即贊許。「姑娘真會看人,我的確不是受石霸之邀,我是石府聘來的廚子。」

  廚子是嗎?孫夢瑕目光又在他身上徘徊。

  不知怎地,這名叫風行雲的男人明明眼眸都含笑,嘴唇的彎度更是恰到好處,不顯生疏又不會刻意造作,但她就是隱約感覺到好似有哪里不太搭。

  他的笑容、他的裝扮、他那徹底毫無防備的態度,怎麼看就像是個平民百姓,可他嘴角底適才流露出來那一閃而逝的笑痕,卻教她無法將他與單純的廚子有所聯想。

  「怎麼了?」風行雲好奇地問。

  孫夢瑕拉回思緒,搖頭。「沒事。」或許是因為身處石府,她才過度提防了。

  「孫姑娘真是來看石霸的下場嗎?」他對孫夢瑕此行的目的有相當大的興趣。

  「作惡多端的傢伙,我是來看他遭天譴的下場。」孫夢瑕的回答沒有遲疑。石霸這種作惡多端的小人死不足惜。

  風行雲指尖搔搔自己乾淨的臉,神情寫著不敢置信與愕然。「我以為名門正派應該會有正義感、同情心。」

  孫夢瑕二度搖頭,為自己的雲劍山莊做澄清。「你錯了。雖然我們雲劍山莊是站在正義這邊,但該幫的,我們絕不袖手旁觀;不該插手的,也別想我們蹚渾水。石霸的惡行,連我們山莊都聽聞過。」其實想取石霸性命的人大有人在,可惜不是不夠錢買殺手,便是自己能力不足。

  風行雲聽了孫夢瑕的說詞,點頭道:「無怪乎雲劍山莊的名號響遍江南,可既然你們也看不慣石霸的作風,為何不乾脆殺了他呢?」

  「沒有確切證據的事情,做了只會落人口實。」石霸高招在於他所做的事情絕不張揚,這人奸險,做事力求天衣無縫,因此難以將其定罪。「再者,石霸早就以龐大的利益和條件與官府達成協定為他除去嫌疑了。」因此她也無可奈何。

  風行雲聳聳肩狀似瞧不起,嘴角哼出輕蔑。「這就是你們名門正派的作法,中規中矩、不知變通,也難怪什麼事都做不成。」

  「我挺贊同你的說詞。」她的確頗同意風行雲的論調,畢竟做事的時候有太多顧忌,就會十分棘手,可惜她生於名門正派,確實有些事情無法隨心所欲,自己遭殃倒還無所謂,若牽連山莊則不在她預期之內。

  「孫姑娘殺過人嗎?」風行雲狐疑地問。

  「未曾。」除非危急己身安危,要不,她向來只會給對方應得的懲罰,然後送至官府定罪,她的師父也一再教導她,非到必要絕不殺人。

  「那怎能算江湖人?」風行雲的口吻有些輕視。

  孫夢瑕聽得出風行雲的諷刺,卻沒動怒。

  「殺與不殺本來就是看自己,我的信念便是儘量不讓我的劍沾血,且真要殺人才代表江湖人,那江湖究竟在哪里?誰又真正清楚,你說是嗎?」女子在江湖走動,本來就會惹出非議,她早已淡然處之。

  風行雲眉心一松,笑臉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賞的表情。「孫姑娘的胸襟真是一般男人都比不上。」

  「多謝。」難得與陌生人有交談,孫夢瑕心想這話題應該可以到此為止,正想要離開時,風行雲早她一步開口。

  「唉呀,我這偷閒的廚子也該回去準備晚飯了。孫姑娘,若孫姑娘不嫌棄的話,在下希望能有機會再與妳多聊聊。」風行雲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孫夢瑕的好感。

  孫夢瑕微微頷首,客氣又不失禮地轉身準備離開。

  突然間,身後一道冷冽的視線教她寒了骨,腳步無法移動,周遭的聲音仍不絕於耳,她的手卻握住劍柄,呼吸乍停的瞬間,霍地轉身竟不見有人,至少──沒有一個人的視線是落在她身上。

  剛剛那抹寒顫依然在她心頭打轉,讓她不敢大意,只是──始作俑者呢?

  有人也想對她不利嗎?

  善意惡意交雜、喧擾的四周分散了她的專注,孫夢瑕把眼眸合上,靜心之後,又睜開,轉眼後,早先的緊張表情已不復在。罷了,既然對方暫無明顯意圖,她就該先把注意力放在此行的目的上。那股不明的寒意,她仍會小心戒備。

  百煉門門主、東域堂堂主、梟鷹谷主趙武、萬刀王徐三廣……真可說武林黑白兩道名人皆齊聚一堂了,可惜他們都不是孫夢瑕的目標,其他當然也有幾個未曾見過的新面孔,不過稍微仔細觀察便可發現對方有幾兩重。

  以為天下樓的殺手會利用石霸找人保護的名義伺機潛入,沒想到在她尋了那麼久之後,尚無一點蹤跡。難道是她錯估了,天下樓的殺手根本不屑用這種手段?

  看來,時間還有得磨了,無妨,她能等。

  為找尋好友下落,她義不容辭。

  申末酉初,石霸壽宴開始,不見熱鬧氣氛,反而是處處緊張小心的壓迫感,教石府的下人也不敢隨便走動,個個莫不戰戰兢兢,就怕一個不注意項上人頭不翼而飛。

  所有人即使狀似交談甚歡,眼神依然戒備著,不敢稍有鬆懈,相較於目的與他人不同的孫夢瑕,對於豐盛的酒菜,就顯得十分有興趣,而她所坐的桌子,沒一個人敢靠近,直到有人落坐身旁,她才抬頭。

  「孫姑娘真是好胃口,我看都沒人動桌上的菜,他們是不是都不餓?」風行雲納悶地問。

  孫夢瑕剛好夾了一塊清蒸翠魚入口,咀嚼完畢後放下筷子,回道:「不是不餓,是有人怕酒菜有毒,有的人則擔心一放鬆就拿不到賞金。」

  風行雲笑問:「孫姑娘不怕嗎?」

  「若是怕?我又何必走這一趟。」

  「凡事謹慎為妙,就怕天下樓也使暗招。」風行雲好心提醒她。

  「你說的是,不過我認為天下樓不會用這種手段。」

  「儘管天下樓向來只針對特定的人,也不可能保證不會有錯殺的時候,不是嗎?」風行雲提出見解。

  孫夢瑕一副再認真不過的神情淡淡回答:「至少,‘血帖’未曾出過錯。他們為了一統江湖花錢買命的殺人方式雖招來非議,不過作風還算磊落坦蕩,如此行為在武林裏被列為邪派之中的算是少見,因此可得知他們並非十惡不赦,實不該妄下定論。」天下樓若會用如此卑劣的招數,也不值得她敬重。

  風行雲愣了愣,十分意外會聽見如此的答案。

  他以為天下樓惡名昭彰,該是人人都欲除之而後快,真是獨特的答復,令他大開眼界。「孫姑娘當真這麼認為?」他不太相信。

  「自然。別人的說詞、看法有時候往往會蒙蔽其他人的思緒,因此我寧願信任自己的眼睛、感覺與判斷。」正與邪、善與惡,每個人的認定都不盡相同,或許在她的心中,天下樓是比較偏向所謂的「邪」吧。

  行走江湖五年有餘,她看過太多道貌岸然、表裏不一的人,因此頗有感觸,可她心底仍存有一絲正義,若是可能,她也寧願相信人性本善。

  風行雲見孫夢瑕的神情冷肅,也不再對這話題說些什麼。

  「孫姑娘可有婚配?」他對孫夢瑕愈來愈有興致。

  孫夢瑕愣了一下,回道:「你問得唐突了。」

  「我只是想以孫姑娘這樣好的條件,大概早已有婚配。」風行雲透出惋惜的神情。

  她瞅著他。「你問這做什麼?」

  風行雲莞爾,「自是對孫姑娘──」

  孫夢瑕沒聽風行雲說完,就感受到一股輕如羽毛般瞬間暴露,又在轉眼間消逝無息的殺氣,頃刻,她起身,雙眸凜凜注視釋放殺氣的那一頭。

  風行雲摸不著頭緒,跟著起身,一臉緊張。「孫姑娘,怎麼了?」

  石府內的幾名高手,也感受到愈漸濃烈的殺意,紛紛更加警戒。

  剎時,整座石府內鴉雀無聲,只聞幾名下人的呼吸聲,其餘高手皆屏息以待。

  「東方!」

  忽然有人大喊,見東方有影子,大部分的人一湧而去;沒多久,有人高喊北邊,又將剩下的人帶走一部分。

  孫夢瑕按住劍柄,不動。瞥見府內只剩下幾名高手,她內心笑著,石霸真是太高估這些所謂江湖中人了,區區調虎離山之計竟也看不透。

  風行雲緊緊跟在孫夢瑕身旁,低問:「孫姑娘,現在又是什麼狀況?」

  南方尖銳如冰的殺氣筆直朝她而來,孫夢瑕沒有猶豫,縱身一躍,施展輕功迅速追上,耳邊徒留風行雲的大喊。

  那道殺氣比起先前兩方更為濃烈,教孫夢瑕無法不跟上去一探究竟。直到瞥見眼前在樹林穿梭的黑影,她驅使輕功的速度更快了,黑影踏葉而行,孫夢瑕足不點塵,兩人一前一後在樹林形成迅疾的追逐戰。

  黑影察覺身後有人跟蹤,一腳踏上樹幹借力猛地回身,黑髮甩在身後,直接面對孫夢瑕,他俊冷五官中透著強烈的殺意,瞳眸沒有絲毫溫暖,十分冰冷。

  四眸對上,孫夢瑕即刻停下,與男人保持距離。

  孫夢瑕發覺對方並沒有掩面,是自信自己的功夫了得嗎?

  「你是天下樓的殺手?」天下樓要殺石霸的事與她無關,她只想探得她想知道的事情。

  男人深如寒潭的眸子盯著孫夢瑕,拔出刀子。

  孫夢瑕眼見男人不語卻拔刀,意在動手了。這樣也好,對於高手,她體內奔騰的戰意不斷攀高,右手也輕輕把劍取出。

  能遇高手,意在淋漓一戰。

  戰意迸發,兩人首次交鋒,刀與劍,擦出劇烈的金屬撞擊聲,因為樹林茂密的緣故,兩人似乎也受制於此,功夫無法盡展。

  交錯幾十來招後,彼此拉近距離,刀鋒勁勢強,劍身俐落反擊,乍看兩人勢均力敵,但孫夢瑕心知是因為男人身材高大緣故,比起她更無法在這樣的環境占上風。之後繼續來回數十招,孫夢瑕遲遲無法取勝男人,就在她漸露疲憊時,身後一股突然襲來的寒意,葉片紛飛沙沙作響干擾了她的聽力,教她措手不及,想回身時,已晚了半步,頸子霍然遭到力道恰到好處的重擊,她眼前一黑隨即倒下。

  「是你?!」站在孫夢瑕身前的男人開口。

  面露狂妄神態的男子冰冷的聲音立即開口問道:「不能是我嗎?」

  「你回來做什麼?」男人的聲音透出疑問。

  「你們要殺石霸應該與她無關吧?你可以走了。」

  「那她呢?」少有能與自己對峙到這地步的女子,男人對孫夢瑕並不想留活口。

  「不是跟你說了,留下她。」這次的聲音摻了笑意。

  「你要保她?」

  「正是。不願賣面子給我?」

  男人聽了,只好轉身離去。

  立在孫夢瑕身邊的男子,他銳利深沉的目光低下注視她姣好的側臉,眼底透著濃厚的興味。

  「妳能讓我欣賞多久呢──孫夢瑕?」

  遠處,傳來腳步聲,男子輕笑,迅速躍上樹梢消逝無蹤。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26 AM

第二章

  醒來時,孫夢瑕看見風行雲一臉擔心的神情。

  「孫姑娘,妳醒啦?有沒有事?」

  孫夢瑕坐起身,回想適才那股在她身後突然冒出的冷幽寒意,即使當她如今醒來,仍舊餘悸猶存。那時處於對戰狀況之中的她,儘管敵人在眼前,她依然有小心注意周遭的變化,那麼,對方究竟何時來到她身後,她全然沒察覺。

  真是恐怖。

  以那種身手來看,她十分篤定那兩個人該都是天下樓的殺手,而且能力都高過自己許多。假使他們要置她於死地,自己恐怕也活不了。

  頭次,孫夢瑕對自己的能力不再那麼有自信,果真是太不自量力。不過她也不解為何對方要留下她的命,她見過其中一人的真面目,他們難道不殺她滅口?

  天下樓的行事,果然令人捉摸不定。

  風行雲的手在孫夢瑕眼前努力晃了晃,許久,終於吸引她的注意。

  「孫姑娘,妳沒事吧?不會是嚇傻了吧?」

  孫夢瑕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對於天下樓留她一命的行徑,她真的相當意外。她望著四周的環境,發覺自己仍在樹林裏。

  「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裏?」

  風行雲苦苦地笑。「妳走沒多久,徐三廣馬上就追了出來,後來我也跟著你們。是徐三廣先找到妳,他要我看顧妳,自己先回石府。孫姑娘,妳沒事吧?」

  孫夢瑕目光停留在風行雲的臉上,似在探查什麼。

  「孫姑娘……妳一直看著我做什麼?」風行雲被看得有些心驚。

  「沒事。我們回石府吧。」孫夢瑕心底卻是在想怎麼有人嘴邊能始終掛著笑都不累,究竟是他天性,抑或是真的沒有事情能令他煩惱?

  「對了,孫姑娘,妳可有瞧見天下樓殺手長什麼樣?」風行雲亦步亦趨跟在孫夢瑕身後,興致勃勃地問。

  孫夢瑕停下腳步,想也不想便回道:「沒有。」

  風行雲相當扼腕表示:「真是可惜,若是孫姑娘有看見,就可以張貼人像懸賞。」

  「你對這事似乎相當有興趣?」

  風行雲眼神黯下,透出一絲凜冽的反感。「我對天下樓沒啥好感,像那種為了私利殺人的地方,根本不值得存在。」

  「為何?」

  「為‘統一江湖’這種虛名殺人,難道是一件值得贊同的事?」

  孫夢瑕頓了頓,正在思考風行雲所說的話。她覺得風行雲話中有話,他是譴責為虛名殺人,並非是否定殺人這件事。

  「認真說來,殺人的人無論所持的理由為何,最後都是為了一己之私不是嗎?假使今天沒有天下樓,也還會有其他派門取代的。虛名或許對你不重要,但對某些人而言,卻勝過金銀財富。」

  「可現在殺人的終究是天下樓。」風行雲回道。

  孫夢瑕對風行雲的論調感到困惑,於是保持沉默。

  「我說錯了?」

  「不,你沒說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是有認識的人也死于天下樓之手嗎?」孫夢瑕有所猜測。

  風行雲笑笑地反問:「孫姑娘,妳這是對我有興趣嗎?」他的神情依然面帶微笑,一絲情緒都沒有洩露。

  這番話教孫夢瑕聽了皺眉,她討厭迂回手段,便沒有繼續追問。

  待兩人回到石府內時,才曉得石霸已身亡,死於精湛的刀法之下。

  孫夢瑕檢查石霸的致命傷,刀刀準確又直接,看得出對方下手狠勁夠、力道准,招招皆讓石霸受傷卻又不會立即死亡,只有最後一刀||斃命。刀鋒入內七分,外表看似無大礙,實則臟腑已受創過重,回天乏術。

  這樣的死法,是一種制裁。

  天下樓的殺手,殺人的方式千百種,制裁的死法應該是花錢買命的人所希冀。

  孫夢瑕看完石霸的屍體,詢問之下,才知當時石府內有個僕人目睹一切。

  徐三廣走近將剛才問出來的經過說出來。「我剛剛問過他一遍了,他受驚過度,由我替他回答吧。在我出去追孫姑娘後沒多久,石府內就闖進一個持刀掩面的人,對方全身裹著黑衣,身材清瘦,看不出性別,沒幾下就把一干高手打倒在地,幾番淩虐石霸後,才取走他的性命。」

  只取石霸的命──果真是天下樓一貫的手法。

  「其餘高手不是受傷在地,便是昏厥。那名僕人是躲在草叢後,才看見一切。」最後一句,徐三廣說得面色凝重。「他還形容那名掩面的殺手根本就如同地獄來勾人魂的夜叉,令他膽顫心寒。」

  第二次被引誘離開的百煉門門主卻不以為然。「我倒是認為這僕人恐怕受到極大的驚嚇,才會誇大了。」

  誇大了嗎?

  石霸的傷勢深淺一致,表示對方下手力道控制得當,又能次次都不切中要害,拖延石霸存活的時間,這樣的確稱得上高手,比起石霸所請來的人,都還要高出不知幾倍。

  若她能對上這樣的殺手,她也沒有自信能全身而退。

  孫夢瑕繼續與徐三廣交談。「敢問徐前輩,現今你們下一步要如何?」

  徐三廣認為自己此時被石府委託擔任找尋兇手,也無暇照顧孫夢瑕這名晚輩,便道:「孫姑娘,既然妳沒受石霸之邀,就不必再涉入,請回吧,要不妳有閃失,我們也難跟令尊交代。」

  「是啊,孫姑娘畢竟是女兒身,又怎能與男人齊坐呢?」百煉門門主終於找到機會插嘴。傳聞有時候畢竟只是傳聞,孫夢瑕人雖美,但劍術──出神入化?怕是誇耀了。

  孫夢瑕沒理會他,逕自回答徐三廣。「既然如此,徐前輩,夢瑕先回去了。」天下樓的殺手完成任務後肯定不會再回到這裏,那她留下來也於事無補。

  「孫姑娘,妳昏倒前,真的沒看見任何一個人的長相嗎?」徐三廣謹慎又問一遍。

  若按照那名僕人所言,那時候與她過招的男人已排除兇手之嫌,唯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從她身後偷襲的那個人,但可惜她連那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遑論長相了。石霸死不足惜,根本不值得同情,為找尋好友不願打草驚蛇的孫夢瑕選擇以謊言應對。

  「沒有。我追在那個黑影之後但沒多久就失去對方的蹤跡,後來則被人由身後偷襲,剩下來的經過,徐前輩應該比我還清楚。」

  「那沒事了,孫姑娘慢走,恕徐某不送。」語畢,徐三廣隨即去與其他人商討捉拿兇手的辦法。

  百煉門門主不屈不撓地問:「需要在下護送孫姑娘回雲劍山莊嗎?」雖然他認定女人沒資格和男人平起平坐,不過孫夢瑕夠美,他非常中意。

  孫夢瑕望著站在不遠處的風行雲回答:「他會送我。」

  她很清楚百煉門門主不好打發便想到風行雲,她也寧願選風行雲,而不是眼前這名目空一切的門主。

  「誰啊?」

  「石府請來的廚子。」

  「不過是一名廚子而已。」百煉門門主不屑地睨著風行雲,一名廚子哪比得上他這個堂堂百煉門門主來得有架勢。

  孫夢瑕非常不喜歡百煉門門主那種高高在上的驕傲態度,便直接問風行雲:「你要不要順道跟我離開?」她其實也不希望風行雲繼續留在是非之地。

  對於孫夢瑕會有此建議,風行雲神情多了抹愉悅。「壽宴結束,銀子拿到手,我的工作也結束了,只要孫姑娘不嫌棄在下,行雲定當護送孫姑娘平安回府。」美人邀約,自然是追隨佳人上天下海。

  「已有人要護送我回山莊,就不麻煩門主。諸位,夢瑕告辭了。」孫夢瑕雙手一拱,轉身便走,風行雲也跟在她身後。

  見兩人離開石府,氣得百煉門門主踹倒一張桌子。

  兩人剛跨出石府大門,風行雲便說:「孫姑娘,妳剛剛又替自己樹敵了。」

  「我的個性向來不會去討好任何人,人敬我三分,我便敬他五分。毫不自重的人,也別要我尊重他。」行走江湖,她自有她不隨波逐流的風格。

  「妳的作法太自我了,畢竟增加一名敵人也就增加一分危險。」

  「我但求順心而為。」

  「江湖路險,往往在妳沒想到的時候,危險就會逼來,就如同這次,假使徐三廣沒找到孫姑娘,恐怕妳的下場也是凶多吉少了。」風行雲好心勸道,希望她能更圓融。

  「我不會死的。」若是天下樓真要她的命,誰也救不了她。

  「為何這麼篤定?難道妳真認為自己足以抗衡天下樓的殺手?」風行雲意在諷刺孫夢瑕太信任自己的能力。

  「我從不以為自己能獨步江湖,這次純粹是對方不要我的命。」孫夢瑕坦承不諱。

  聽見這答案,風行雲有些詫異。「那孫姑娘可真幸運了,但幸運的事不是天天都有,若不幸身亡呢?」

  「沒有不幸這種事,只有技不如人。」自她學武開始,師父便時常告誡她要日日求進步,要不一旦危急之時,恐有喪命之憂。

  面對有女子竟然有這種瀟灑豁達的觀念,風行雲不禁拍手稱讚。「孫姑娘,妳實在令在下開了眼界,真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子!」

  特立獨行──好眼熟的形容,大哥也曾經這般形容過她。

  孫夢瑕自是清楚自己的個性有其特殊之處,但相處不到半天的風行雲竟也能這般準確用詞就教她意外。因為不夠認識她的人,泰半都會說她是刁鑽跋扈、傲慢無情、目中無人,聽久了,她倒也習慣。

  「特立獨行?」風行雲會有這答案,真是出乎她意料。

  「是啊,妳的心胸寬闊,見識不凡,心中自有一套不容外人輕易改變的原則,不是特立獨行嗎?」風行雲又贊上幾句。

  「多謝贊謬。」孫夢瑕面無表情道。

  「對了,以孫姑娘的身手,當真需要在下的護送嗎?」他剛剛會接話,不過也是想給百煉門門主一個難堪罷了。

  孫夢瑕露出輕鬆的笑容回應:「不,我只是希望路上有個伴,若你不趕時間,也可到雲劍山莊作客,我喜歡你的手藝。」

  不知何故,風行雲竟勾起她欲探究的好奇心。

  究竟他是個怎麼樣的人?真是個普通廚子嗎?

  風行雲雙眸露出疑惑,稍後含笑以對。

  「終於有人欣賞我的廚藝,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鬱鬱蔥蔥山林色,浩浩蕩蕩蒼穹天。

  過了天慶山,進入山腳下的城鎮,原本孫夢瑕是沒有打算停留,但臨時加入她的同伴──風行雲,卻對城鎮的每樣事物都感到莫名新鮮,每種都想嘗試,以致於讓他們的腳程慢了好幾天。

  看著風行雲沿路走走停停對每樣事物都相當好奇,孫夢瑕則是對他的反應深感興趣。一手糖葫蘆、一手熱騰騰剛出蒸籠的包子,嘴裏還咬著李子,風行雲模樣非常開心,就像個孩子般。

  「瞧你對這些尋常事物都不太熟識,你以前究竟在哪里生活?」

  吞掉李子果肉,風行雲回道:「荒郊野嶺。」

  「你有親人嗎?」

  兩人並行,孫夢瑕的注意力一半在風行雲身上,另一半在周遭的變化上,對於路人為她的美麗傾倒則毫不注意。

  「親人……」風行雲嘴角壞壞地勾起,並刻意挨近孫夢瑕。「孫姑娘對在下開始關心了,是不是喜歡我呢?」他對她的好感已經遠遠超過以前認識的人相加起來的總和。

  喜歡?!又是這般吊兒郎當的輕率言語。

  他們還是陌生人,連朋友都談不上,哪會有什麼喜歡之說,她只是對他感興趣罷了。

  孫夢瑕輕蹙眉頭,問:「對於如今走在自己身邊的同伴多少也該有些許認識,你覺得這算喜歡嗎?」

  有時候風行雲的言論會一針見血地令她驚詫不已,有時又會單純地令她無言以對。

  對於孫夢瑕冷淡的反應,風行雲沒有意外。「不說喜歡,那就說是關心吧!」

  這次,孫夢瑕沒有反駁他的措辭。

  「我沒有親人。」風行雲淡淡回答她的問題,表情沒有一絲介意。

  孫夢瑕聽到此,立刻打住不再深問,該介入、不該介入的,她向來有分寸。「你還有什麼沒有逛到、買到的嗎?」

  「差不多了。」風行雲對她的行為僅僅一笑。

  「那繼續趕路吧,我希望能在後天抵達……」

  「救命啊!救命!」由遠而近的女子呼救聲打斷孫夢瑕的話語,跟著聽見的是急促而來的腳步聲。

  風行雲神情未變連頭也沒回,彷佛一點也不在乎身後究竟發生什麼事,孫夢瑕匆匆瞥了他冷漠的神情一眼,隨即轉身拔足而奔。

  「孫姑娘,妳不是說要趕路……」風行雲跟著回頭朝孫夢瑕一喊,卻不見她腳步有所停頓,仍是朝著麻煩跑去。

  吃完最後一顆包子,風行雲拍拍手心只得往回走。

  欸,他最厭惡管閒事。

  幾名惡徒纏上一名姿色不錯的賣唱女,下場是讓孫夢瑕五花大綁送入官府。

  為了由惡徒手上救出身世可憐的賣唱女,結果路趕不成,孫夢瑕還「毛遂自薦」要將鎮民口中那個經常下山來為非作歹的齊天虎逮回來。

  她落坐客棧內,低首飲著沁心溫潤的茶水,風行雲卻是泱泱不快。

  「妳不是說要趕路?」

  她垂下眼簾,逕自喝茶。「路還在,一定會趕到。」遇上需要她協助的事情,她無法坐視不管。

  「孫姑娘,妳該不會是喜歡當個行俠仗義、濟弱扶傾的俠女吧?」風行雲半是諷刺地詢問。

  「只是覺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可以做到的分內之事就不該推卸。」孫夢瑕自然察覺他有些不悅。

  風行雲一口飲入再也讓他不覺得有好滋味的烏龍茶後道:「江湖名門正派何其多,就算每個都不濟事,還有官府在,真的需要妳出馬嗎?」被捲入是非中,他自是將厭惡感表露無遺。

  「我做事只問我的良心對不對,其他的,我不太會在意,更何況,若每個人都與你抱持同樣想法,天下會大亂。」孫夢瑕當然清楚自己把他扯了進來是有些過意不去,不過該執著的正義,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

  再說,出力的人是她,他嘮叨什麼啊?

  風行雲看得出來孫夢瑕是鐵了心要把齊天虎抓下山,他單手抵著下巴,瞥了孫夢瑕一眼。「原來妳還挺固執的。罷了,反正是妳要插手,誰也阻止不了妳,總之,妳自己小心點吧。」意思是他隔山觀虎鬥,別妄想他出半點力。

  「多謝關心。」曉得他不氣了,孫夢瑕揚笑道謝。

  說不出為什麼,她確實挺喜歡風行雲的個性,雖然有點吊兒郎當、有些自私,卻不會給人壓力,或許偶爾會不經意發現藏在他眼底的凜冽,不過泰半的時刻他宛若春風,拂面令人暖。

  風行雲等到話脫口而出又瞧見孫夢瑕那張嬌俏容顏露出淺淺笑意後,才自覺方才說了什麼。真沒想到,原來他還懂得關心別人。

  他的良心不是在很久以前就不存在了,怎還有餘力關心別人?

  可笑。

  自嘲迅疾閃過他的眼底,快得令人無法辨識。

  「……風行雲,你怎麼了?」見風行雲失神過久,孫夢瑕輕輕觸碰他的肩頭,卻遭他強勁扣住自己的手腕。

  風行雲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連忙放開孫夢瑕,以笑容試圖掩飾剛才那一剎那的凝重氛圍。「我想事情想出神了,才會沒注意到孫姑娘說什麼,真是對不住。」他完全不提抓住孫夢瑕手的事。

  「無妨。」孫夢瑕收回手,臉上平靜無波。

  「孫姑娘,我先上樓了,妳也早些休息。」

  直到確定不見風行雲的身影,孫夢瑕才暗暗平撫那因為過度警戒而跳快的心。她的的確確嚇了一跳,剛剛風行雲的舉動差點就讓她要拔劍回應,只因為他那瞬間的眸子竟然夾帶銳利的寒氣,空洞無神,盛在他眼底的只有一個念意,即是--殺。

  那是種彷佛要將所有人都碎屍萬段的極端,教她心驚膽跳。

  孫夢瑕頭微微低下望著置在桌上的手腕,深紅的印子久久不退,足以想見風行雲那手勁有多麼大。

  拉下袖子遮住紅印,她斂目養神。

  風行雲乍看置身事外,彷佛又能洞悉一切。

  驀然,她忽然想到樹林裏那個自她背後偷襲的人,那人散發的寒意竟與剛才的風行雲有些相似。

  師父教過她,每個人由自身散發出來的意念即使是手足也不盡相同,也就是說,天底下沒有兩個人能有相似的氣。

  所以,風行雲極有可能是……

  真有這可能嗎?!

  可是,那猝然滑過風行雲五官上的淡淡嘲諷又是怎麼一回事?

  孫夢瑕抬首望著二樓,沉重的深思停在她眉心間。

  客棧外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夜色宜人,笙蕭之音,誘人入夢夢春色。

  風行雲關上門,屋內燭火因為透過窗櫺入內的風勢而忽大忽小,也使他落在牆上的影子擺蕩在明暗間。

  剛才,他竟然差點將孫夢瑕當作敵人,真的是犯了大錯,想必接下來孫夢瑕應該更加防範自己,都怪孫夢瑕不該表現出如此單純的笑容,才會讓他失神。

  沒想到她竟能勾出他過去的憐憫,教他難以置信,或許他對孫夢瑕有著濃厚的好奇,但也不表示就會對她手下留情。

  他平伸出手,置在燭火之上,任由火苗在他手上肆虐,他仍然感受不到疼痛,微微的小火似乎傷不了他。

  緩緩地,他的心緒又沉著下來。

  「叩叩。」

  「誰?」風行雲偏首,低問。

  「公子,是我,蘭兒。」

  「有事嗎?」門才開啟,風行雲看見被孫夢瑕所救的賣唱女一改先前被人追逼的狼狽樣,這會兒模樣倒是有些豔麗。

  不過,不合他胃口。

  他最近偏愛的是孫夢瑕那樣軟中帶硬的冷冽性子。

  蘭兒嬌羞以袖掩住半張秀致的臉,小聲地說:「在外頭不好說,能否請風公子讓蘭兒進房呢?」

  風行雲不動聲色側身,等待蘭兒入房又將房門關起。

  蘭兒二話不說,趁風行雲轉身之際,立刻奔入他懷裏抱住。「風公子,蘭兒實在好怕齊天虎會再來抓蘭兒上山當山寨夫人,所以才會厚顏無恥的來請公子保護蘭兒啊。」嬌柔入骨的聲音實在令男人無法不心癢。

  「救妳的是孫姑娘,妳找錯人了。」他輕輕推開這個擁有滿身膩人香氣的女人,隨即背身。

  「公子,你可知道其實蘭兒第一眼見到你便已傾心了……」蘭兒的臉在說完話後,瞬間愀然,褪下溫柔,換上厲色,由雙袖拉出一條細紅絲,迅速套住風行雲的脖子,雙手交叉一扯,欲致其於死地。

  「妳?!」措手不及的風行雲無法掙脫紅絲的勁道,也開不了口喊救命。

  「所以絕對不讓任何人得到你啊!」

  蘭兒使勁扯住圈在風行雲脖子上的紅絲,力氣絲毫不敢放鬆,只因她的主人交代過,萬不得小覷風行雲,雖然她壓根不曉得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有何懼怕,但主人的命令就是命令。

  絲上有麻藥,藥入骨,令風行雲立即全身無力,直到被勒到停住呼吸,才緩緩倒在地上。

  蘭兒在確定風行雲是完全死去,才露出一絲得意笑容。

  「雖然不曉得主人為何要殺你,但既然你讓主人生氣了,就只好到地府作客。」收回紅絲,蘭兒完成任務準備離開客房。

  離去的意念方成,沒想到她竟突然感受到一股無以名狀的陰寒之氣充斥在整間客房內,教她好似身處在冰天雪地中,唇齒不自主地微顫起來。她的shen體彷佛被人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連轉頭找尋的氣力也頓失。

  何時房內有另一名高手侵入,她卻沒有察覺?!

  到底是何時入侵的?是敵是友?

  「呵呵……」

  蘭兒心緒百轉千回之時,詭異的笑聲突兀地打破這份令人難以呼吸的氣氛。

  原本被她判定死去的風行雲緩緩起身,來到蘭兒面前,迅疾扣住她的下顎。

  迎上他那雙嗜血的眸子,蘭兒打算抵抗的勇氣頓時如冰一般的融化殆盡。

  好、好令人不寒而慄的瞳眸啊……主人沒交代她要殺的人背景為何,她也只是聽命行事,只是……能有這樣眸子的人絕非泛泛之輩,風行雲究竟是誰?

  她渾身發顫,清楚今天自己絕對無法活著走出這間客房了。

  「我想妳的主人一定沒有叮嚀妳,要砍下我的頭才能確保我身亡吧!」他清楚蘭兒是誰派來殺他的,會擔心他回來的人恐怕也只有那個人。「是不是呢,蘭兒?」風行雲尾音揚起,充滿殺戮的語調。

  蘭兒雙手的指尖都掐入風行雲的皮膚裏,他卻無動於衷,繼續扣緊她的下巴,生死全在一念間。

  「蘭兒,我其實不太愛殺人,可惜妳有個笨主人,不殺妳給予警惕,妳的主人是不會死心的。」風行雲緩緩抬起另一隻手,溫柔地詢問:「妳希望是什麼死法呢?除非必要,否則我不喜歡見血,因為血會使我更狂……」若非他的眼神過於凶凜,只聽他溫柔似水的聲音怕都會入了夢。

  「喀。」

  聽見鞋尖點地的聲音,風行雲清楚有人上樓了,他迅速點住蘭兒的昏穴,任其倒在地上。

  「叩叩。」

  「是誰?」他今晚的客人可真多。

  「是我。風行雲,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打攪你,我是想說……」

  風行雲沒讓孫夢瑕把話說完,隨即打開門與她面對面,臉上依然保有親切的笑容。

  「妳想說什麼?」孫夢瑕令他愉悅,他喜歡看見她。

  沒預料風行雲會開門迎接,她微微退後。「我欲夜探山寨,想看看有沒有方式可以迅速瓦解齊天虎與其黨羽,因此我怕齊天虎還會派人下山抓蘭兒姑娘,想請你留意一下。」

  「孫姑娘,我又發現妳的長處了──妳很善良。」風行雲眼角余光瞥向房裏昏倒的人,滿臉笑意地說。

  孫夢瑕對此不置一詞,僅輕輕頷首。「那我上山了。」

  「孫姑娘……」風行雲喊住她。「我相信蘭兒姑娘能照顧自己,就讓我跟妳一塊去。」

  「你想幫我?」她沒有嘲諷之意,只是在清楚風行雲並不喜歡插手管閒事後,對於他的主動,她有些愕然罷了。

  「不,我信任妳的能力,我可以在山下等妳回來,就算妳真的不幸死了,我也會幫妳報仇。」最後一句話,風行雲說得相當果斷,好似他真有能力替孫夢瑕報仇。

  孫夢瑕錯愕須臾,很快又揚起一抹輕笑。

  她的能力很強,因此從來沒聽過有人要幫她報仇,難得與她還算陌生的風行雲有這份心,她其實很感動,即便尚摸不透他的身分為何,畢竟一個人能有此善心,大抵本性應不算壞,所有一切都還只是她的懷疑尚未成定數,她不該先入為主,以免錯怪好人。

  「笑什麼?」

  「風行雲,我覺得你也是個相當特別的人,你的關心方式令我印象深刻,謝謝你。」

  風行雲定眼看著她,臉色微怔。「妳是第一個這麼形容我的人。」教他大感意外。

  「是嗎?不過能認識你,我是真的感到很……愉快。」自從好友發生變故後,她便很少笑了。

  「不客氣。」風行雲面帶笑意。

  「我們該出發了。」

  「孫姑娘,妳可否先行下樓等我,我這樣的衣著外出總是不太雅觀。」

  經風行雲一說,孫夢瑕才注意到他衣領微敞,於是先行下樓。

  關上房門,風行雲背貼在門上,神情有種前所未有的不解。

  為何剛剛聽見孫夢瑕對自己的形容,竟能讓他心底產生如此大的悸動?

  怎麼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彷佛已深入他心坎般的貼密,讓他開懷、喜悅?她的舉手投足好似都能吸引他的目光,這女人真是令他難以捨下。

  迅速掃去腦中不該有的思緒,風行雲解開蘭兒的昏穴,又點住她的麻穴,隨即起身套上衣裳。

  蘭兒口不能言,只能默默注視風行雲的一舉一動。

  不過對於自己未死,她是有些許詫異──風行雲豈會輕易饒過她?

  「正在疑問為何我不殺妳是嗎?妳該感謝有人救了妳一命,所以我現在沒時間殺妳了,也不太想殺妳。」孫夢瑕的一番話教他心情轉好,轉瞬已沒了殺人的欲望。「不過我要妳傳話,回去轉告妳的主人,我既然回來了,就不可能再讓她繼續為所欲為了,叫她隨時等著我去吧,還有,蘭兒,要是下次再讓我看見妳……妳或許就有機會見識我的手段了,記住命只有一條。」

  最後二字溢出,風行雲人已站在門外,雙手輕輕闔上門,也燃起蘭兒的一絲生機。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27 AM

第三章

  夜半,風行雲走在孫夢瑕身旁,一路朝著山寨前往。

  「說真的,你大可不必隨同我來,我這次去說不定會花很多時間。」為了怕風行雲趕不上,她特意放緩步伐。

  「孫姑娘喜歡做不違背良心的事,而我只做我喜歡的事情。再說我當妳是朋友,陪妳上山也是應該。」

  孫夢瑕輕語:「既然我們是朋友,就以名字互稱吧。」

  「也好。」

  「我以為你怕麻煩。」

  「沒錯,我確實討厭麻煩,不過妳不是說我是妳路上不可或缺的伴,即便手無縛雞之力,我也不會在這時候放妳一人。」

  「因為我是女子?」

  風行雲唇瓣銜著神秘微笑。

  待走到可瞧見遠處有晃動火光之後,孫夢瑕停下腳步。「到這裏就好了,我想再上去應該就有人看守。行雲,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探探就回來,要是一個時辰後沒見到我,你要趕快下山,清楚嗎?」她慎重交代。

  「我不會扔下妳。」

  「答應我。」她深深注視風行雲,眼底泛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好吧。」他妥協了。

  「很好。」得到承諾,她轉身朝樹林徒步走進去。

  沒一會兒,原本隱藏在雲後的月色悄悄露出暈黃的光芒,也映照出風行雲嘴邊的冰冷笑意。

  「一個時辰嘛……可惜我等人的耐性向來不足啊,夢瑕。」

  定視遠處的光亮,風行雲隨即施展輕功縱身而上。

  草葉沙沙作響,風行雲鞋底片葉不沾,雙手負後,步伐瀟灑自若,也比孫夢瑕提早抵達山寨內。

  當齊天虎的手下一瞧見風行雲堂而皇之的來到他們寨內時,紛紛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然而等到風行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了一個人後,全寨靜默瞠目。

  他收掌,雙眸凜凜掃過寨內一圈。

  「齊天虎呢?」他真的討厭麻煩。

  風行雲陰沉低冷的聲音為這山寨開啟了修羅之場的序幕。

  他真的不太愛殺人,可若殺人能讓事情更加順利,他相當樂意。

  另一方面──

  孫夢瑕花了半個時辰才躲過沿路的守衛,她悄悄潛入山寨內,然而等著她的卻是寂靜無聲,她先看見地上有幾具屍體,走入寨內後,又瞧見有幾個人昏倒在地上,至於其他人連個影子也沒瞧見。

  「救命……」

  隱約聽見有人呼救,孫夢瑕立刻找到一名似乎是轉醒過來的男人。「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闖入……寨內說要找齊老大。」

  是齊天虎。「齊天虎呢?」

  男人指著前方不遠的大屋。「老大在裏頭……」

  順著男人的手指,孫夢瑕看見一間大屋,她起身繼續往前走,走入屋內,除了見到淩亂不堪的擺設外,果真見到一名壯漢滿身傷痕死在地上,一旁還有一名年輕小夥子,眼露驚慌,瑟縮地蜷在一角,那模樣好像是在防備什麼似的。

  孫夢瑕為免事情作假,手按劍柄,小心翼翼前進。

  「發生什麼事了?」怎會有人早她一步上來。

  小夥子雙瞳呆滯,不知落在何方,可是他一聽見聲音,雙手又四處亂揮,嘴裏念念有詞:「夜叉──走開!走開!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走開!」

  他這狀況,是瘋了嗎?

  夜叉?!

  石霸的家僕也曾對殺死石霸的兇手有這樣的形容。

  難道這與天下樓也有關?

  他們找上齊天虎是何用意?

  正當孫夢瑕掛心風行雲的安危想下山時,卻在門檻處發現一條精緻的手煉,她記得自己見過這手煉──就在風行雲的手腕上。

  平時她並不會在意誰的身上有何裝飾,然而女性的鏈子卻戴在男人的手腕上自是讓她多注意幾分。

  殺害石霸的人莫非是風行雲?!

  孫夢瑕沒有多想,立即離開山寨下山,當她無聲無息抵達兩人分開之地時,風行雲正望著山下的景致,他那專注的模樣和全身彷佛籠罩一股哀傷的氣息,讓她竟不願打擾他的獨處。

  霍地,風行雲像是察覺到什麼而轉過身來,嘴上噙了抹看似真誠的笑。「我就知道妳會平安回來。不到一個時辰而已,探得如何?」

  「有人比我提早到達山寨也殺了齊天虎,整著寨子宛若夜叉走過,毫無生氣。待會兒我只要下山跟官府報備即可。」

  「是嗎?可真幸運了。」他含笑,雲淡輕風地表示。

  「我找到一條手煉,好像是女子所擁有,你想會是誰的?」她邊說邊注意風行雲的眼神變化。

  風行雲先是定定望著手煉,而後笑了,那急閃過他臉上的細微變化,快得令孫夢瑕差點也錯失。

  「或許又是哪個被他擄來的女人所有。」風行雲漫不經心地回應。

  孫夢瑕收回手煉道:「也是。走吧,我們先回客棧。」

  「嗯。」風行雲應了聲。

  他轉身先走之際,就在那短短一瞬,孫夢瑕竟因不小心腳底踩空,低叫了一聲便跌下旁邊的山路。風行雲聞聲見狀,來不及細想,最快的反應即是縱身躍下,以輕功輔助藉由山壁施力,在山腰處牢實接住孫夢瑕,然後將她送到安全之處──因為他一點也不想讓那條手煉遺失。

  當風行雲迎上她的眸時,赫然在她的表情上看出一絲端倪──原來剛剛的一切都是假的。

  想必是孫夢瑕剛才已將他看穿了,才會如此從容不迫。遂而,風行雲笑了,也摻了點讚賞之意,不愧是他欣賞的女人。

  「憑妳的好身手,我早該發覺有假。」他竟因為手煉而一時大意。「沒想到妳為了試驗我的身分連性命也不顧?」真是好大的膽子。

  「我知道你會救我。」她斬釘截鐵表示。

  風行雲不以為然。「哦,說說理由。」

  可從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如此斷定他的行為,好個孫夢瑕!

  孫夢瑕由懷裏掏出手煉。「因為你很重視這條手煉,不是嗎?」看中這點,她才敢賭上自己的性命。

  說中弱點,風行雲的臉色不由得冷下。

  「風行雲,你究竟是誰?」

  風行雲抿著的唇,緩緩上揚,勾起一抹狂妄自傲的笑痕,一改先前無害的模樣,如今呈現在孫夢瑕眼前的是他最原本的樣子──亦正亦邪、善惡難辨。

  「喔,妳問我是誰啊……既然懷疑我的身分,又將我帶在身邊就近監視,夢瑕,妳不覺得自己的作法有些矛盾與不智嗎?」他語帶挑釁的口吻。

  「至少,我確定你不會殺我。」

  「為何?」又是那種篤定的篤定,聽來還真是有些刺耳。前一個自以為抓住他弱點可以盡情要脅的人,最後被他斷去四肢丟棄在蟻窩任其自生自滅。

  「要不在樹林時,你可以殺了我。」她已認定風行雲是上回在她背後偷襲的人。

  風行雲勾出一抹讚賞的笑容,沒有反駁她的認定。「夢瑕,妳真是讓我不得不稱讚妳的聰穎,假若妳是男人,或許就會是我值得較勁的對手了,可惜妳是女人、可惜哪……」

  真的可惜她是女人嗎?其實,不,相反地,他還喜歡她是女人。

  值得較勁的對手,誰都可以,但能讓他欣賞的女人,到現在只找到一人,不好好保護,可會抱憾終生。

  她神情冰冷,因為她最不喜歡性別遭到歧視。

  「我欣賞妳,當我的女人吧?」風行雲負手身後,邁步吋吋逼近孫夢瑕,他的笑容變了,變得有些危險有些……壓迫。

  孫夢瑕心有警戒,可對方手無寸鐵,她自然也不會提劍應對,僅僅靠拉開距離閃過他的逼近。

  「被你欣賞就要當你的女人,我覺得太可悲了。」她反諷。

  「我是喜歡妳這率真又表裏如一的態度。」風行雲稍稍搖了頭,這女人還真小看他,不提劍是想以示公平?可惜她錯估對手,他只要沒斷氣,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能殺人,只要他有心。

  兩人間的距離慢慢拉近,孫夢瑕還在猶豫該不該拔劍相向時,突如其來的殺氣進逼,她的雙眸立即失去風行雲的蹤影,而shen體頓時也動彈不得。

  被點穴了,真是太大意!

  他的聲音如鬼魅般在孫夢瑕耳畔低喃:「有沒有後悔沒早一步拔劍殺了我?」

  「你到底是誰?」儘管受制對方,她依然要得到解答。

  風行雲聽見這問題,狂笑幾聲來到她面前。

  「妳心裏不是早就有答案,要我說出來只是想得到印證吧?」聰穎如她怎會猜不出自己的身分。

  「你真的是……」孫夢瑕沒來得及說出她心中的答案,唇瓣就被風行雲的指尖點住。

  「這是秘密,我不喜歡有太多人知情,就算妳曉得,最好別說出口,要不……即使我再如何欣賞妳也會殺了妳以及妳的親人做為代價。」俊俏的臉龐散發溫柔的善意,但他嘴裏吐出的冷冽教她不禁暗暗恂栗。

  她見識過不少人,但能叫她打從心底發顫害怕的唯有風行雲這麼一個,今天,她總算感受到所謂的膽寒入骨。

  風行雲即便是脫口而出的輕語,隨時都會將你封喉,送入閻王殿。

  可是,她也不是一般人。

  「你可以針對我而來,要殺要剮任你處置,但是我不准你碰山莊的人,要是你膽敢傷害他們,我在此起誓,除非我死,否則我勢必會殺了你!」孫夢瑕雙眸似火,熊熊焰著她說到做到的決心。

  風行雲以手背輕滑過她細緻的臉頰,輕輕低訴:「其實,我們還挺像的……各自為了自己想維護的東西而甘願付出生命,可是誰的毅力會比較持久呢?」

  兩人相視,交雜其中的眼神,有太多、太多的意思,誰也無法輕易解釋。

  「我喜歡妳的眼神,很倔、不服輸,還有一份異常的執著……」風行雲捧著她的臉,緩緩移近。「如果能夠,我希望能一直擁有妳這雙眸子……」

  面對風行雲的靠近,她本想睜大眼看他究竟想做什麼,但隨著他的臉愈來愈近,她出於本能的閉上眼眸,下一瞬,他的唇剛巧也落在她眼上。

  「乖孩子……」他出聲稱讚,由她手心裏取回手煉。「告訴我,我要如何才能得到妳?」

  風行雲的吻並沒有讓她覺得難受,反而還有一絲絲被珍惜的感覺。

  珍惜?!真是詭異的感受。

  坦白說,她絕不以為自己有能力改變風行雲,糾結在他眉心間的情緒太複雜了,但即便會被殺死,她依然堅定「絕不輕易殺人」的原則,她是寧可天下人負她,也不負任何人的性格。

  「不要殺人,這點你能做到嗎?」

  風行雲揶揄道:「我還以為妳也認定天下樓的作風。」

  「我是欣賞天下樓的行事格調,但不表示贊同殺人這件事。」

  「哈哈……」風行雲嗤笑得一手摀上自己的額,顯現出來的態度非常不屑。「難不成妳要跟我說殺人是不好的,人命應值得看重,不該任意殺害?」

  「若你也能抱持這論點,是再好不過。」她明瞭是不可能。

  光由風行雲哂笑的行為來看,即可得知他對於殺人這件事並不認為有錯,甚至還可能以殺人為解決事情的最優先手段,可對她而言,殺人是在會危及自己與親人生命時,最後且不得已才會使出的手段。

  「夢瑕,既然妳踏上這條江湖路,總有天,妳也會殺人,不論理由為何,我向妳保證。」風行雲攤出掌心,緩緩握了拳頭。「殺人啊……妳不覺得當妳親手結束一條生命時,shen體會湧現出無限的快意嗎?拿劍的妳,應該能體會我的意思才對。」

  孫夢瑕冷眸盻著他。她當然不能保證自己日後絕不會殺人,不過會盡力做到。

  「你這是無意義殺人。」當她逕自掙脫麻穴的束縛後,立刻拔劍指向風行雲。「既然如此,那麼我們之間必須有個勝負了」

  「妳以為自己是替天除害?」

  「我只是順從心中的正義。」她心底自有評斷事情的準則,絕不隨波逐流。

  「妳真要殺我?」他的眸子逐漸染上快意。

  孫夢瑕坦白承認。「老實說吧,我並不以為自己會贏過你,也不想殺你,因為……我不認為你是一個十惡不赦絕對該死的人,但是,你做事的方式我不苟同,所以,我要阻止你。」她的眸子定在風行雲的五官上,不敢稍有大意,因為這次可是生死關頭,不是輸贏就可以了結的事。

  風行雲雙手一攤,挑眉露出倨傲的神情。「贏不了我,又要如何阻止我?想以死為鑒嗎?相信我,即使妳死了也無法改變我,何不省下這力氣?」

  「試試看吧。」她不以為然,但會全力以赴。

  此話一出,風行雲瞧出孫夢瑕心意已決。「很好,那就試試吧……可別輕易就認輸了,要不,可是很掃興呢。」他會讓她明白何謂真正的江湖。

  他的神情透出很期待這一仗的欣喜,孫夢瑕到底能跟自己對峙到什麼程度?

  血液,沸騰了。

  暗夜下、月如勾,兩條人影各據一方而立。

  樹梢晃動,地面影子交錯,別有一番陰森的氣息,忽而疾風掃過,掃落樹葉,葉葉紛飛一一落在地上。

  倏地,風行雲身形晃動,筆直朝孫夢瑕而來,不知何時,他手上已多了一根與劍差不多長度的樹枝,孫夢瑕見狀,提劍抵擋,在交錯的第一次對擊上,她訝異於沒有被斬斷的樹枝。

  是氣劍──風行雲把渾厚的氣勢貫於樹枝內。

  風行雲果然是高手,愈見到風行雲的能力,她愈沒有懼意,反而體內的戰意更加攀升,這或許便是每個懂武功的人都有的反應。

  男與女在體力上本有差別,儘管孫夢瑕劍術了得,在體力上仍無法占上一點便宜,加上對手的能力又超過自己太多,即便她已將劍術發揮淋漓,仍是倍感艱辛。

  對上幾十來招後,已看得出孫夢瑕氣息不順,反觀風行雲仍是一派從容悠閒,絲毫沒有對過招的疲憊感。

  「妳的劍術果然不錯,但少了一個重要的關鍵,因此妳永遠也勝不了我。就算妳死也阻止不了我,何必拿生命來嘗試?」

  一把不求殺人的劍,要勝出他,難矣。

  手上的鐵劍愈來愈沉,汗水不斷滲出,孫夢瑕仍然把劍柄握得死緊,一名劍客,假使手中無劍,那麼離死也不遠了。

  「這是我的原則。」

  「原則!原則!哈!」風行雲譏諷地哼聲。「原則能帶妳什麼好處?」

  「讓我不會對不起自己的良知。」她自小到大所學的便是這些,若要她違背,也是否定了她的努力與過去。

  「真可惜哪,我很欣賞妳,妳卻不知好歹,那麼……別怪我不懂憐香惜玉。」

  風行雲舉高樹枝由上往下狠狠一劃,樹枝與空氣交織出「咻」的聲音,凜冽、充滿警告。濃重殺意凝在樹枝上,孫夢瑕一有感受,渾身更緊繃起來,深深提了口氣後屏息,她握住的劍又高上幾分。

  是最後一招了,是死是生,全要看自己的能力。

  月隱沒,夜鳥啼響──

  交鋒的那一霎那,孫夢瑕好不容易終於習慣他的速度,也跟上他的移動,千鈞一髮之際,她往右稍稍一偏,避開了要害處,而風行雲的樹枝隨即擦過她的手臂,衣袖撕裂,鮮血不斷冒出,她整只左手異常鮮豔無比。

  風行雲手中的樹枝斷裂,孫夢瑕腳步往後踉蹌幾步。

  「我不得不稱讚妳,妳是第二個能與我較勁到這地步還未倒下的女人。但是,妳想妳還能撐過幾招?」風行雲持續逼近。孫夢瑕有學武的天分,不過半晌就已追上他的速度,若再由他親自調教,未來勢必不同凡響。

  孫夢瑕完全專注在風行雲的下個動作上,以致於忘了身後的危險,原來她已經退無可退,可是她沒注意到,因此再次跌落山崖。

  風行雲有注意,快一步拉住她的右手,而他的手也被孫夢瑕的劍劃出一道傷痕,他使力一拉,借力把她拉回,自己則順勢跌落下山。

  孫夢瑕親眼目睹自己被救這幕,怔愣一瞬後急喊出聲:「風行雲──」

  山底下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聞耳邊颯颯風聲。

  風行雲為何要救自己?!他不是已經動念想殺她了?

  孫夢瑕實在沒想到風行雲會出手相救,不過即使不明白理由,她欠他恩情是事實,無論他是生是死,她都要找回他。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36 AM

第四章

  他竟救了孫夢瑕?

  即使已平安抵達山谷底,風行雲仍舊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救孫夢瑕?

  她既然看不慣自己的作為,留她何用?

  其實他可以輕易殺了孫夢瑕,可他沒有這麼做,為何呢?

  但……不可抹滅的事實是——他的確救了孫夢瑕。

  罷了,救都救了,再思索也是多餘,改變不了什麼,風行雲遂而躺了下來,閉目調息。回想剛剛孫夢瑕在看見自己跌落的神情是那麼錯愕與擔憂,說實在,他心底還真有點意外與少少的愉悅,生死關頭上,她竟然還會擔心自己的敵人,真是磨練不足。

  他甚少在江湖走動,不過也耳聞過雲劍山莊的事蹟,孫夢瑕必定是在關愛中長大才會有那種善良的性格,甚至她還篤信人性本善吧!

  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會替自己擔憂了。

  不知何故,她總能令他心情轉好,或許正是她那份真心的緣故。

  此時,孫夢瑕應該已經啟程回雲劍山莊,他是否該追上?

  或許他們想法不同調,但錯過不免有些可惜,畢竟難得有讓他欣賞的女人,無論是劍術或是面對死亡威脅仍舊堅持自己認同的原則,都令他眼睛為之一亮。

  這樣的女人太少見,一輩子和她相處肯定有意思,究竟是要或不要呢?

  「風行雲!」

  突然一聲呼喚,拉回風行雲的思緒。

  風行雲連忙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由遠而近的孫夢瑕,他清楚望見她臉上的表情由慌張轉為安心。

  她竟來找他?

  孫夢瑕一來到風行雲身旁,即刻檢查他的傷勢。她很快清理他的傷口,然後掏出隨身攜帶的傷藥替他抹上,再撕下已碎裂的袖子包紮。

  「你還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

  經過這一連串俐落的舉動後,風行雲才有機會開口問:「你怎會來找我?」

  孫夢瑕看著他的表情好似當他問錯了一般。「剛才若沒有你,跌下山的我恐怕會受更重的傷,是你救了我,我來找你是理所當然。」

  「來救想殺你的人,你真是太天真了。」

  「畢竟你救了我一命,是我欠你的。」她不以為自己做錯。

  「又是原則嗎?呵,若我不要你救我,要你當我的女人,你也照辦不誤?」風行雲存心刁難她,江湖上那些早死的人往往就是被他們頑固的原則給害死。

  「假使你真以此為條件……」她思考一會兒,很認真表示:「我會慎重考慮。」

  真是服了她!風行雲朗朗笑出聲。

  既然還可以笑,就表示沒什麼大礙,孫夢瑕這才將懸在心口上的石頭放下。

  「我勸你最好趁這時候一舉殺了我,這樣你也不欠我什麼,問題不就會都解決了。」

  他好心給好建議。「千萬別跟我說什麼絕不趁人之危這種不切實際的理由,生與死之間可不容許有一步錯。」

  「我說過不會殺你。」她重早自己的目的。

  「你早晚會讓自己害死。」他卻相當喜歡她的回答。

  「但求順心而為、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他嘴裏喃喃重複孫夢瑕所說的四字,還沒來得及深思,就瞥見她的手臂仍有鮮紅滲出。「你還在流血,手伸過來。」

  孫夢瑕乖乖把手伸出去,風行雲隨即照著她剛才的步驟為她包紮。

  「謝謝你。」她有注意到風行雲是很小心翼翼地幫她包紮傷口,這更讓她認定自己對他的觀感是對的。

  有時候一個人的真心是可以在小地方就體會得到,風行雲絕不是壞到骨子裏的惡人。

  他又掏出一隻小白瓶,倒出一顆藥丸。「把它咬碎吞下。」她接過藥丸問:「你呢?」

  「怕我下毒?」

  她搖頭,根本不認為風行雲會使小人之術。「你也受傷了,不是嗎?」她一心擔憂他的傷勢。

  他噙著笑意,又倒出一顆藥丸即刻吞入,孫夢瑕才把藥也吃了。

  「你能站起來自己走嗎?」

  風行雲挑起孫夢瑕的下顎,要她注視自己。

  「你最好趁這機會離開我,否則,你一輩子都逃不掉了。」不知怎地,說話的同時他竟感受到來自心底浮現的一股欲望,他益發強烈地想要得到眼前的女子。

  對於孫夢瑕肯為了自己而留下來,這點令他更加想擁有她,無論她是否已許配、是否有可能變成他的敵人,他都想要留住她,不顧一切,非要不可。

  孫夢瑕卻誤會風行雲的意思,以為他還想殺自己。「你慣用的手受傷,我會照顧到你復原為止。所以先把殺我的這件事按下,等你我傷勢都好了再說。」

  「我已經不想殺你了。」他想要得到她。

  風行雲個性反覆無常,真令她無法捉摸。

  孫夢瑕也沒多大反應,僅點點頭表示聽見了。「我們先回客棧好嗎?」

  正值夏日,寅時末,天色漸漸有轉亮的跡象。

  「你依然決定要留在我身邊?」他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沒錯。」她認為自己有責任照顧他到痊癒。

  「很好……」他的唇角悄悄勾起一抹前所未有的興奮。「扶我起來吧,我的左腿好像傷到了。」

  孫夢瑕一聽,毫不避諱趕緊拉高風行雲的下擺,果然瞧見左腿上撕裂的傷痕,於是她又趕忙包紮,然後輕輕摸了他的腿,似乎是想減輕他的疼痛。

  他的腿受傷,事情就棘手了。

  「放心,我的忍耐功夫很好。」他換上苦笑。

  孫夢瑕低了頭,正在思考如何是好,這裏的山路不好走,不算她回頭救援,沒有武功底子的人,恐怕也難以下來,可她又無法背著風行雲走原路回去。

  她視線往四處看看,終於有了目標。「這條路很長,說不定前頭有住家,我扶你起來走。」她把他架在自己肩上,風行雲也樂得把全身的重量交付給她。如此一來等於和用背的沒兩樣,但孫夢瑕仍咬牙撐了過來,帶著他一步步往前。

  孫夢瑕是很認真的往前走,認真的想救風行雲離開,認真的執行自己的原則。

  殊不知另一個傢伙正以欣賞她為樂。

  風行雲不著痕跡欣賞她堅毅的側臉,盯著汗水自她額際流了下來,她卻一點也不在意,繼續撐著他。

  即使知道他有心找她麻煩,也不會開口抱怨。

  絲毫不懂得為自己爭取優勢,他真不知該稱讚她,還是罵她笨了?

  收回凝視的目光,風行雲偏了頭,也順便將自己一半的重量收回,孫夢瑕察覺了,不明所以看著他,但由於他這舉動才減輕了她的部分負擔。

  「一直看著我做什麼?被我迷上了?」即使目不斜視,仍可捕捉孫木魚收的視線。

  「不,只是覺得你很難讓人看清而已。」他像是一道無解的變謎。

  他倆的交談開始了,步伐也沒停過。

  「你想瞭解我?我勸你最好別有這念頭。」

  「為何?」

  「因為瞭解我的人都去閻王殿前作客了。」他帶著笑臉說,吐出的語調卻冰冷無比。

  孫夢瑕試著不去在意他釋放出來的敵意。「真可惜,生死交關後,我以為我們已是真正的朋友了。」她還是喜歡風行雲這個人,不會因此排斥。

  他放肆狂笑幾聲,待笑聲漸歇才說:「天底下大概只有你想做我的朋友,但我比較喜歡你成為我的女人。」

  「我就是我,不屬於任何人。」孫夢瑕想也不想斷然拒絕風行雲的提議。

  「我偏要你變成我的。」他氣勢強悍地表明自己的獨佔欲望。

  孫夢瑕就如同一顆令人愛不釋手的無瑕玉石,一旦擁有就不會放手。

  「我已經許人了。」她輕描淡寫解釋。

  風行雲擰眉不悅,「又如何?」

  「對你是不如何,但對我而言是一種承諾的問題,既然我答應就必須做到,否則我絕不會胡亂允諾。」

  「你愛他?」

  風行雲這個問題教孫夢瑕沉默。

  愛?不,她並不愛段羽,她也瞭解段羽另有喜歡的人,但當段羽說要娶她時,眼底透出的哀傷是那麼的深,才讓她不由自主點頭答應,後來,段羽也說他們的婚約只是暫時,任何一方隨時都可解除,這表示等段羽想通後有可能取消,因此,她也不打算主動拒絕。

  段羽是她的好友,能幫助好友,她相當樂意。

  「一個問題需要想那麼久?」他等得沒耐性了。

  「我不愛他,可是我很喜歡他。」段羽就好比她的親人一般,她對他有敬重、有關懷,他生平第一次提出來的請求,她怎可能不答應。

  風行雲聽了,心底相當不是滋味,「因為他是好人?」

  「他確實是好人。」

  「我還真想會會這名正義俠士。」他唇瓣上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我離開山莊時,他剛好要來我們莊內作客,這次回來,你應該就有機會遇上他,他是個相當沉穩內斂的人。」

  風行雲滿心狐疑,當初他就感受到孫夢瑕有些懷疑自己,以為她說要帶他回莊只是一種障眼法,實則是要監視他如今他的身份已曝光,她竟還要帶他回莊,不怕引狼入室嗎?

  「你確定要帶我回雲劍山莊?」他半質疑她的話。

  「若你不趕時間,雲劍山莊環境清幽,可以待上幾天。」

  「好啊。」如此盛情難卻的邀約,他豈可婉拒。

  「不過先要等你的腳傷復原才成。」孫夢瑕笑靨如花,朵朵綻放最誘人的香氣。

  「你難道不怕我在雲劍山莊亂來?」

  每每孫夢瑕只要說出類似相信他的話,一半會教他心情大好,而另一半就會讓他不由自主想測試她的心意,明明清楚她是個不懂說謊的人,說出來的話絕不會有假,他仍想試上一試,只因他不信世上有完人。

  孫夢瑕笑著反問:「你會嗎?」她自信有看人的眼光。

  經她如此問,反而顯得自己有些不磊落。「我並不是那麼愛殺人。」

  殺人只是一種他認為能最快把事情解決的手段,殺與不殺,完全看他當時的心情,與想如何處理事情的態度。

  「既然這樣,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對了,如果你的傷口會疼,要告訴我,千萬別逞強。」她仍一心掛念他的傷勢。

  面對一個如此信任自己的人,風行雲覺得棘手,也有一些些的……愉快。

  當下除了欣賞外,他對孫夢瑕慢慢有種複雜的感覺——想要又怕不小心弄壞了。

  風行行雲照著孫夢瑕的建議由她攙扶繼續往前走,結果沒瞧見任何半戶人家,倒是在面前看見一條清澈的小溪流。

  若能順著河流走,勢必能下山,可孫木魚收皺了眉,因為她擔心若再繼續行走會加重風行雲的傷勢。

  「先休息一下好了。你餓嗎?」

  「有點。」

  「那好,我去找吃的東西,順便往下繼續探路,你就在這裏休息。」語畢,她踏著輕功遠離他的視線。

  這時,風行雲好整以暇起身,雙手抱胸,喊道:「跟了我那麼久,不準備現身嗎?」

  「我怕打擾你們小倆口。」低沉渾厚的嗓音伴隨一道青色身影巍峨站在風行雲身前不遠處。來人是千梅谷的太衛——蒼騖,其身形偉岸,但相貌陰冷,半邊臉上還有一道暗紅傷痕,由額頭延至頰處,更增添駭人的氣息。

  「好久不見,你沒用傷藥來消除傷痕嗎?」他記得這男人很重視外貌。

  蒼騖冷冷瞪著風行雲,就算對他有無以消除的怨懟,他也不會擺在臉上,只因他的對手不是一般人,若他稍有一絲大意,項上人頭即刻不保。

  「何時你也會跟名門正派走在一起?」蒼騖語帶調侃。

  「哦,你自詡很瞭解我?」

  蒼騖也是一名高手,與孫夢瑕的交鋒不夠盡興,這讓他又蠢蠢欲動。

  「瞭解你?不,我只想殺你而已。」上次一敗,他嘗盡屈辱,這次捲土重來,非殺了風行雲不可。

  況且他是千梅谷的太衛,絕不會讓一名外人入主千梅穀,更遑論他極端厭惡風行雲。

  「嘖嘖,我在想,上次放你一馬已經仁至義盡,沒想到你又傻得自投羅網。蒼騖,若是我殺了你,恐怕穀主會很傷腦筋,少了一個還算有用的太衛,你確定要造成她的困擾?」不殺蒼騖是看在穀主的一點面子上,可有一不一定有二,一旦惹火了他,他也會什麼都不顧。

  「你死,誰都不會有困擾。」

  「唉,你私底下這些動作若被穀主知道,你猜她會怎麼懲罰你。」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說出去。」

  言語交鋒結束,蒼騖毫不客氣展開一連串的猛烈攻擊,招招皆鎖定風行雲的要害處,一點喘息的空隙也不給予。

  風行雲沒有閃躲,正面迎上蒼騖的攻勢,只見他絲毫不受手與腳傷的影響,身形依然俐落飛快,掌掌與蒼騖對上。

  過了數十招,發覺蒼騖又進步許多,可惜仍達不上讓他輸的境界。

  真是可惜了千梅穀今天就要推動一名得力大將……他真的不太愛殺人,但這些愚蠢的人偏偏要逼他動手不可。

  既是如此,他豈可讓他們失望而回,蒼騖要死,他也會好心送他一程。

  有了殺念,風行雲下手的力道加重五分,更為迅疾、殘忍,式式狠絕不留餘地。

  不讓敵人有活命的機會——正是天下樓的第一紀律。

  正當風行雲與蒼騖在拼生死時,孫夢瑕已離開那個戰場有段距離。

  她順著溪流往下,仍沒看見住家,當她要回頭時,蘭兒卻意外出現在她面前。

  「孫姑娘。」

  「是你啊,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就住在離這裏不遠之處,沒想到會在此遇見孫姑娘。」蘭兒臉上露出見到恩人的喜悅。

  「之前跟我一塊營救你的那位朋友受傷,人就在前頭,不知可否叨擾你?」

  蘭兒掩面微笑。「孫姑娘怎麼這麼說呢,你們救了蘭兒一命,蘭兒無以回報,如今有機會,當然義不容辭。孫姑娘,我們一塊去接風公子吧!」

  孫夢瑕輕輕頷首,才轉身,說時遲那時快,蘭兒的索命紅絲扣上孫夢瑕的細緻頸子,她使勁往後拉扯,本以為這次的任務可以輕鬆達成,豈料,她的紅絲竟然被割斷。

  孫夢瑕回過身時,她置在胸前的劍刃也亮了一些出來。

  「你?」她又被識破了嗎?

  抓回孫夢瑕是她唯一可以將功贖罪的機會,畢竟她年利出來風行雲很在乎孫夢瑕,只要抓她回去必定也能覆命。

  「蘭兒,你的嬌柔或許會讓人卸下防備,但你的急切卻讓自己敗露出來。」

  「是嗎?那我只好殺了你。」蘭兒抽出藏在腰間的軟劍,直取孫夢瑕。既然被看破,她只好先求自保。

  孫夢瑕看得出蘭兒的武功無法取勝自己,因此只以劍柄擋住她的攻擊。「蘭兒,你贏不了我,放手回頭吧。」

  回頭死路,她豈會就此罷手。「不殺你,難以回頭。」

  蘭兒不知回頭,於是乎,孫夢瑕不再忍讓,她拔出劍以破風之勢迅速將蘭兒手上的劍挑下,而後趁蘭兒失措時,打昏了她立即循著原路趕回去。

  她不清楚蘭兒究竟是針對誰而來,因此必須回到風行雲身邊。

  留在原地的風行雲在聽見由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時,處於優勢的他故意露出破綻,教蒼騖一掌擊中自己的胸口向後倒退幾步。

  蒼騖雖不明白風行雲為何就在要殺了自己時分心,不過他無暇細想,迅速利用這次機會徹底反擊。

  風行雲抵擋的勁道愈來愈弱,蒼騖看准這點,決定給予致命一擊時,竟因為風行雲淩厲的眼神而錯失機會。此刻,他心底才開始對風行雲的行為產生懷疑,他的眼神隱藏著無限的危險,但因何他的動作卻遲緩了?

  「住手!」這一時候,孫夢瑕跳入戰圈,擋在兩人之中。「跟一個帶傷之人決鬥,不覺得汗顏?」

  笑話,這個帶傷之人還差點殺了他呢!

  他房間等孫夢瑕離開才下手,是因為清楚孫夢瑕也不是好對付的角色,現在她回來了,再加上她身後的風行雲……等等,他明白了。

  原來風行雲故意露出弱點是想博取孫夢瑕的同情啊!

  以一敵二,不是明智之舉,蒼騖自然不會犯錯。

  「風行雲,難得看見你有重視的東西,好好保護「她」吧。」留下一句只有風行雲才聽得懂的話,蒼騖離開現場。

  是說他重視孫夢瑕到得慎重保護的地步嗎?

  蒼騖猜錯了,他不過欣賞孫夢瑕的劍術與個性而已,就算她死,他最多會遺憾個幾天而已,絕對不到需要保護地地步。

  孫夢瑕看得出蘭兒與這個男人所用的武功招式不同,應該是兩路人馬,但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究竟與誰結了仇,便問:「蘭兒也是來殺你的嗎?」

  「嗯。」一點兒都不訝異蘭兒也找上孫夢瑕,他淡淡承認。

  「蘭兒和那個男人都是要來殺你的,看來你惹上的仇家不比我少。」

  「他們無聊才會找上我。」

  孫夢瑕沒有多做追問,搖了頭道:「走吧。」

  「你不攙扶我嗎?我的腳傷好像更嚴重了。」

  「利用人也該適可而止。」雖然剛剛有些處於劣勢,但一個還能打鬥的人,說他腳傷嚴重,教她如何相信。

  風行雲臉色救濟為,十分誠懇。「是真的,剛剛那一掌又加重我的傷了。」

  孫夢瑕沒有理會他,繼續往前走。

  風行雲雙手環腰,看准孫夢瑕的善心跟她耗上。

  孫夢瑕注意到身後沒有腳步聲,只得回頭。

  「你真的不能走?」

  「假如你不信我,可以把我放在這裏,任由吃人的野獸把我叼回去,我也不會怪你的。」他展現的爽朗笑容猶如初見面時那樣無害。

  野獸恐怕還比較怕他吧。

  孫夢瑕歎了氣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風行雲自然樂於接受她的幫助——也吃定她的善良。

  石府。

  正當找尋天下樓殺手的各派人馬意見各有分岐時,一名家僕竟在大門上找到一根箭,箭上還有張小紙條,家僕便匆匆交給如今主事的徐三廣。

  徐三廣隨即當眾拆開紙條——

  殺死石霸的人是風行雲,他現在與孫夢瑕同行要回雲劍山莊。

  眾人輪流傳閱,每個人見了莫不詫異,開始交頭接耳。

  「雲劍山莊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正派,孫夢瑕亦是一名俠女,真有可能與天下樓的殺手走近嗎?」

  「或許因為孫夢瑕苦無逮石霸的罪證,因此才與殺手串通也不無可能。」

  「是啊,那天她不是也說是來看石霸下場。」

  「砰!」徐三廣重重拍了桌子一聲,徹底阻絕這些閒話。

  在一陣靜默後,有人不服便問:「徐三廣,你的意思呢?」

  徐三廣巡視眾人,嚴肅的五官更顯威凜。

  「給我們這個消息的是個怎麼樣的人?目的為何?這些我們統統不清楚,因此我不會妄下論斷,不過既然對方給了我們一條線索,是可以從這點開始查起……既然孫夢瑕要回雲劍山莊,那我們就去山莊等候。」

  「哼!這種守株待兔的方法,能成得了事嗎?」有人反對。

  早就不滿由徐三廣帶頭的百煉門門主也挑釁道:「照我所見,最好是馬上追殺下去,省得他們收到消息逃跑了。」順便,他還可以挫挫孫夢瑕那臭女人的銳氣,敢命他跟一名廚子相比,真是太小看他了。

  風處也想早點把事情解決的人便贊同百煉門門主的意思。

  很快地,意見分成兩大派,一派以徐三廣為主,主張弄清楚再抓人;一派以百煉門門主為首,決定先把人抓了再說。

  徐三廣純粹想解決事情,他也不以為自己能夠控制百煉門門主的意思,因此便道:「好吧,既然門主另有他法,徐某也阻止不了,不過先給門主一個忠告,千萬別小看了天下樓與雲劍山莊的人。」

  認為徐三廣壓根就瞧不起自己的百煉門門主,冷冷瞪了徐三廣一眼後率眾浩浩蕩蕩離去。孫夢瑕只不過是個女人,何需懼哉?

  至於天下樓的殺手,哈!通常愈是神秘高強的人,愈是不堪一擊。

  「徐三廣,就讓他們這麼衝動好嗎?」有人深感不安。

  徐三廣搖了頭。「有孫姑娘在,我相信她有分寸。」

  「那我們該怎麼做?」

  徐三廣低頭深思。

  其實很早以前,他便想剷除天下樓了,可惜天下樓行事作風向來詭異難測,雖有殺人,但所殺之人皆是受人委託,因此有些市井小民還將他們當作是正道來崇拜。他們也不與江湖道上其他派門有來往,加上那些花錢買命的人也不曾現身說明,所以要探知天下樓的弱點難上加難。假使這次他能利用機會邀請如雲劍山莊等更多的正派人士加入圍剿,或許就能一舉成功了。

  「趙穀主,請你隨我前往雲劍山莊;東玉堂堂主,就你跟蹤百煉門門主,我怕萬一他要強行抓走孫姑娘就不好了。既然天下樓有意捲土重來,大夥兒千萬要小心!」

  徐三廣一分配完工作,大家便各自拱手離去。

  天下樓在江湖上留下的毒辣手段至今令人難忘,沒想到沉寂五年後又再度複出,是對這江湖還沒死心嗎?

  他勢必會毀去天下樓。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49 AM

第五章

  明月躍上半空,星子閃耀,更添暗夜的燦爛。

  孫夢瑕趁風行雲熟睡時,獨自一人走到小溪邊,不習慣滿身血跡的她褪下衣服走入溪中稍微清洗一番。

  不料,風行雲的身影卻意外來到她面前,他坐在石頭上,欣賞美人入浴的畫面,臉上的笑容帶著邪氣。

  「夏夜水冰,不怕著涼嗎?」

  孫夢瑕沒理會他的調侃,一雙眼緊盯著讓他走到這裏的腳。「你果然騙我。」

  「有嗎?我不是跟你說了,我的忍耐力很好,只要沒死,任何的痛苦,我都能忍下來。」忍受身心煎熬是身為殺手的第一要務,他可是學了十成十。

  孫夢瑕將身子放低,只剩肩部以上浮在水面,抬眼冷瞪他。「你可沒解釋那麼多。是君子的話,請轉身。」

  風行雲盯著放在他身邊的衣服,笑問:「君子是什麼?」瞥見她貼身的抹胸,不免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痕。

  他這擺明是不打算走了,孫夢瑕也懶得再說話,眉頭微蹙。

  「江湖兒女豈會有意名節?」

  「這是尊重自己,一個連自己都不懂尊重的人,根本做不了什麼事。」

  「啪啪!」他拍手鼓勵。「說得真好,不愧是出身良好的名門之後,可是……夢瑕,泡在水裏久了,你受得了嗎?」末了,他故意走近試水溫。「水還真冷呢!」

  孫夢瑕難得動氣。「受不了也與你無關。」

  「生命與名節,孰輕孰重?你自己該能分辨。」

  她當然清楚風行雲的話,可那是指生死交關時才不得不做的選擇,如今她是因為他才被迫留在溪流裏,並不危急存亡。

  風行雲可以放行的,但他偏不,因此她也固執地絕不妥協。

  這是愚蠢的意氣之爭!

  孫夢瑕瞪著風行雲,運動體內真氣,讓其流竄全身保持身體的溫暖。

  「這樣是能抵擋一陣子,可又能撐多久?」風行雲摸摸自己的下巴,眉眼帶笑的等待最後的勝利。

  他就不信孫夢瑕能撐過兩個時辰,他就是要磨磨她固執的原則,逼她投降。

  蟬鳴唧唧,夏螢忽明忽暗,一個狀似悠閒卻沒心思享受難得幽靜的夜晚,一個卻是得忍耐冰水沁骨的寒意。

  一人一邊相互對視,他們有著共同的固執與毅力,現在就看誰會先投降了。

  結果一個半時辰過去,孫夢瑕在水裏已經冷得臉色慘白,連唇也開始微顫,她仍舊堅持不肯上岸,她的呼吸愈來愈緩慢,眼皮也漸漸要合上了。

  風行雲見這情形不對,趕忙拎起一件外衣擋住自己的視線。

  「夠了,你會受不了的,快上來。」他是可以沖下去把人直接抓上來,但在清楚她是那麼堅持自己的原則後便不敢再強逼她。「快點上來!」

  孫夢瑕深深提了口氣,這才咬牙起身,緩緩走向風行雲,當她想拿回自己的衣服時,風行雲立刻用衣服將她包裹住抱在懷裏。

  「你這傻子,跟我逞什麼能,現在吃虧的人是誰?」

  孫夢瑕再也沒體力反抗風行雲的舉動,反而更偎近他的懷裏尋求溫暖。

  「我就是不想、不想……輸給你。」不知怎地,她就是不願再輸給他。

  假如到了緊要關頭要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男人面前她也不會怕,只是今天這場面,一半是風行雲造成,另一半是她太大意,所以才不願輕易認輸。

  風行雲失笑一聲,他沒想到孫夢瑕竟是為了這理由。

  「好,算我輸給你了。」

  對她的毅力,他無話可說,半憐惜,半哂笑。

  誰叫自己捨不得傷了她。

  半個時辰後,孫夢瑕總算調息完畢。

  風行雲升起一團火,火焰猛烈放肆,為夜晚帶來暖意,他讓她靠近火團邊,自己則離得比較遠。

  孫夢瑕抬起目光望著他的身影,內心一片疑惑,坦白說,她實在不太瞭解風行雲的行為究竟有何目的。

  他對她時好時壞,真的令她捉摸不透。

  是天下樓裏的人個性都太奇特,或是風行雲本來就怪異?

  她會將他留在身邊,最大的原因還是希望借由他來探得好友的下落,可看他絕口不提天下樓的事情,就難辦了。

  「在想什麼?」風行雲的嗓音順著輕風吹了過來。

  「我知道你不想談你的事情,但我一直在找我好友的下落,她的家園就是毀于石霸之手,所以我猜想這次有可能是她請人去殺石霸的。她名叫程婉兒,你認識嗎?」

  「我已不介入天下樓的事。」

  孫夢瑕表情有些失落。

  「倘若你能進得了天下樓,或許就能知道有沒有這個人了。」

  「太原山路猶如迷宮,山上又時有迷霧,若不是熟悉,或是明白該走哪條路,想進入天下樓簡直難如登天。」她試過三次都沒成功。「不過還是有人成功了,要不那些想剿滅天下樓的人又怎會找到。」雖然沒一個剿滅成功過。

  「你願意帶我上去嗎?」

  他沒那麼好心。「反正石霸已死,你就別管別人的事了。」

  「她是我的好朋友,如今一個人不知流落何方,我不會放棄。」除了段羽外,婉兒是她唯一的朋友,她自然也想保護她。

  「還是先擔心自己,你那種不必要的原則早晚會害了你自己。」風行雲靠倒於樹幹,慵懶地提醒她。

  孫夢瑕聽得出他在關心自己,遂而安靜了,但沒過多久,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開口問:「昨天晚上,你為何要救我?」

  風行雲沉默片刻,回道:「若我說我不曉得,你信嗎?」

  「我想或許是潛藏在你心中的正義在作祟。」

  風行雲表情先是一愣,繼而朗朗大笑,沒有絲毫諷刺的意思,是純粹地感到高興。

  「哈哈……你的形容真是太妙了,與其那樣說,倒不如說我是難得的大發慈悲吧。」

  正義?

  他這種人會有正義感,孫夢瑕真是太看得起他。他向來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恣意妄為得很,連天下樓的紀律也難管得動他。

  又被笑了!打認識風行雲開始,她就經常被他嘲笑,次數一多倒也習慣,她只是誠實反映出自己的想法,他要笑就隨他。「那我由衷希望你的慈悲能夠持續下去。」

  收起笑意,風行雲神情正經幾分。「你仍希冀我不殺人?」

  「當然,就算你沒有正義感,但依佛家的說法,殺人是要下地獄。」

  風行雲雙手枕在腦後,淡淡低吟了一句:「地獄……我早就身處在地獄裏了。」再多殺幾個人都沒差別。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有些事情,你還是別太清楚比較好,太清楚……你只會覺得恐怖而已。」風行雲若有所思仰望天際。

  她是不是不小心踏進風行雲不願示人的禁地了,他的聲音聽來帶有淡淡的自責,是不是他以前曾殺過不該殺的人?

  「你是不是曾後悔過?」

  風行雲偏過頭來但笑不語,那抹笑包含太多孫夢瑕難以解讀的情感。

  看來,她還是別問太多比較妥當。

  「夜深了,早點睡,我們明天還要趕路。」他靠回樹幹,閉目準備入睡。

  靜夜之下,耳邊的聲音複雜規律,有蟲鳴、有蟬唧,偶爾也有烈焰與木柴交織出的啪嚓聲音,就在如此的寂靜中,他難得有機會沉思。

  後悔殺人?

  殺人——以道德的觀點來論,並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他懂,卻不想回頭,既然一步錯,他不在乎繼續錯下去。反正他也習慣刀劍生活與那種追逐獵捕的快感,況且,不能挽回的事實造就他如此的命運,他不後悔,也樂於享受這樣的生活。

  與其平庸一生,他寧願燦爛一瞬。

  他只為自己而活。

  孫夢瑕,病了。

  那一夜的冰水入骨終究還是讓三年未曾抱病的她難以下床。

  風行雲找了間客棧安置她,更親身在一旁照料,他的體貼讓不懂江湖的百姓都認定他們是夫妻,客棧老闆是個好人,還特意命廚子做一些適合病人的食物。

  孫夢瑕高燒不退,連睡好幾日,清醒的時候其實也沒多清醒,只是睜開眼睛,意識依舊模模糊糊。風行雲見她這副病懨懨的模樣,有著些許心疼,儼然將她當作小娃兒對待。

  「我口好渴。」

  「來,喝點水。」風行雲讓孫夢瑕倚靠在自己胸前,小心喂她喝水。

  孫夢瑕朦朧地喝了水,順了喉,看不見喂自己喝水的人,腦袋有點糊塗的她忍不住問:「你是誰?」

  「我?我是風行雲。」

  聽見這名字,孫夢瑕似是放心,更往他的身體依偎,她的身體似是火在燒,他的身體卻有點涼,她十分喜歡。

  風行雲當然也注意到她這親昵的動作,忍不住一笑,把玩著她一縷烏黑的長髮。

  「你怎能這般信任我?」連他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了。

  「大概、大概……是我喜歡你吧。」

  瞬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因為他沒想運會是這答案,畢竟這丫頭對自己的排斥可從未停止過。

  「為什麼?」

  「因為……我不覺得有必要討厭你……你雖然不是個好人也不算是個壞人,每個人的背景本就不同,即使我有自己的想法又怎能要求你照著做,是不?我知道我很固執,爹和大哥都經常吧我是顆不懂變通的石頭……也許吧,我真的有點固執,可是我覺得自己是擇善固執。」

  平日看不出姑娘性子的人,竟是在生病時才有這些表現,令他有幾分歡喜。

  「你的固執正是我喜歡你的地方。」

  「喜歡……」拖長的尾音有著濃濃的不信。「你根本不喜歡我,你只是覺得我對你而言很新鮮,一時對我感興趣罷了……所以你沒想過讓我瞭解你,你只是、只是將我當成玩具一樣。」她明白,卻不點破。

  「我為何喜歡我?」他沉默一會兒並沒有反駁,而是反問她。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這丫頭說話怎讓他愈來愈難以理解。

  「你的眼睛總是對我透露著寂寞,你不想一個人卻註定只能一個人,其實你想要有人陪伴,對吧?」

  寂寞……他會覺得寂寞想要有人陪?

  風行雲嘴解悄悄上揚,似是在笑孫夢瑕看走了眼。

  「或許你自己沒有察覺,可跟在你身邊的我是最佳的旁觀者,我看得委清楚……你真的很寂寞,只是你永遠都不會說出口罷了。唔……我好累,想睡了,你不會離開吧?」

  「安心睡,我會陪著你。」

  孫夢瑕這才閉上眼睛,聆聽他的心跳聲,緩緩入睡。

  過沒一會兒,風行雲似是喃喃自語地問:「我寂寞嗎?」

  他確實未曾去深思這個問題,因為他認為為,有必要,他一個人便足以應付所有的事情,可是此刻這小丫頭一下子點破兩件事情著實令他覺得意外。

  他對孫夢瑕的喜歡確實僅止於是貪鮮,畢竟從沒遇過這樣的人,但此時,他有幾分更想擁有她的念頭……

  原來自己在她面前竟是這般透明,一覽無遺。

  「丫頭,要是我真要了你……你的未來可就不平靜了。」

  夜涼如水,滑過心底,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感受,一股溫暖餘波蕩漾似的在他體內留下一點痕跡。

  數日後,孫夢瑕終於康復,兩人離開客棧,不幸又在中途遇上百煉門門主一群人。

  百煉門門主在看清走在孫夢瑕身邊的男人是誰後,臉色大變,簡直不敢相信那個被他瞧不起的廚子竟有可能會是天下樓的殺手?

  「你就是風行雲?」

  「沒錯。」

  各門各派高手擋在他們面前,孫夢瑕察覺有異上前一步拱手詢問:「敢問各位前輩們聚集在此擋住我們去路是何用意?」

  百煉門門主冷笑兩聲,指著他們大罵;「孫夢瑕虧你還是雲劍山莊的人,竟敢跟惡名昭彰的天下樓殺手走在一塊,不覺羞愧嗎?」這個孫夢瑕上次竟敢讓他沒面子,這次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等他得到孫夢瑕,絕對會對她好好調教一番,非要她百依百順不可。想到此,百煉門門主不禁邪邪一笑。

  風行雲看穿百煉門門主腦子的淫思,嘴角勾了抹不悅。

  孫夢瑕皺了眉頭。「你們有何證據?」

  風行雲既然不願讓人知道他的身份,她也得守住這秘密,免得他動手想除去這些人以求保密。她與風行雲對打過,他的劍法與殺死石霸的手法類似但又有些不同,因此才沒斷定他就是兇手,並已打定主意,沒找到好友前,絕不會交出風行雲。

  她是有原則,但在必要關頭時也知變通。

  「當、當然是有人查到……」百煉門門主對上風行雲的眼睛,刹時打了個顫,嚇得背脊發涼,話說到一半也停頓下來。

  一個廚子是不可能會有這種眼神,除非……他真的是天下樓的殺手?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只要他能親手擒住天下樓的殺手,日後角逐武林盟主之位必定少不了他,打定主意後,百煉門門主顯得勢在必得。

  「就是風行雲殺了石霸,他就是兇手!」百煉門門主避開風行雲的眼神先聲奪人。

  當百煉門門主一說完,全部的人都看向風行雲。

  風行雲抿唇微笑,不置一詞。他內心卻是盤算著,真是一群撼樹蚍蜉之眾,三十幾個人又如何,要不了多少時間,他就能全教他們躺平不動,前提是——孫夢瑕別礙手礙腳才行。

  孫夢瑕朝他使了眼色,意思是她要出面解決。風行雲也挑眉算是同意讓她解決,可假使沒能處理好就換他來收場,最近兩次都未能盡情較量,他可是非常樂於收拾善後。

  「各位,那名兇手蒙面殺掉石霸,連僕人也說分不清是男是女,為何你們能一口咬定就是風行雲?再者,誰又能確定他就是天下樓的殺手?」

  孫夢瑕的問題一提出,百煉門門主身後就開始有不少交談。

  他們對這兩個問題的確無法給予證據,他們就是抱持寧錯殺也不放過的觀念才來。

  天下樓的殺手從沒有失手過,因此江湖上是人人自危,假如能儘早除掉天下樓,對他們不啻是一種保障。

  「有些人不逼供是不會說出真相的。」

  孫夢瑕萬分不齒百煉門門主的做法。「你們是想屈打成招?」她眸子巡過他們一圈,口氣冷森。

  「哼,對於這種人何必手下留情。」

  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下流的招式。

  孫夢瑕話說到一半突然感受到身後的冷意,遂而轉頭就瞧見風行雲眼底釋出的不屑意思——這就是你們所謂打著正義名號的名門正派啊!

  她很想反駁風行雲的質疑,可面前這狀況,她竟無言以對。

  「孫夢瑕,把風行雲交給我們,事情自然就會水落石出了。」百煉門門主步步進逼。

  「沒有證據顯示風行雲是兇手,我是不會讓你們帶走他。」

  百煉門門主發現孫夢瑕有意維護風行雲,心底對他們的憤怒直線攀升。

  「孫夢瑕,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對你好聲好氣是看在雲劍山莊的面子上,你別自抬身價了,哼!仗著一張皮相,以為就能橫行無阻嗎?」

  孫夢瑕上前兩大步,徹底把風行雲的身影擋住,不讓步的意圖十分明顯。

  「夢瑕敬重各位是江湖的前輩,不過夢瑕對事不對人,除非你們今天能拿出讓我信服的證據,否則……只有讓各位空手而歸。」

  看著眾人被她的冷冽口吻氣得臉色全變了,連風行雲也感到自豪。

  不可思議啊!這女人竟挺身護他,真令他想不到。

  從以前到現在可未曾有人對他如此——照顧。一旦得知他身份的人不是跪地求饒便是拔腿就跑,可不曾有人這樣對他,真教他莫名——喜悅。

  這女人真是令他愈來愈愛不釋手,溫熱的鮮血流竄全身,他的心跳愈來愈快,害他真想殺了眼前全部的人好平息心底的震盪。

  「孫夢瑕,你以為我們拿你沒辦法嗎?」百煉門門主氣得尾音都上揚了。「還不快點讓開!我們要抓兇手。」

  「兇手?用這兩個字真的嚴重了。敢問,你們是誰親眼看見風行雲殺人?」面對百煉門門主不分青紅皂白,孫夢瑕也有些動怒。

  話被堵了回來,百煉門門主亦不甘休。「總之,現在有娣的人是他,先讓我們帶回去審問再說。」孫夢瑕愈是想保護風行雲,他愈是氣憤難耐。

  「風行雲是我的朋友,我絕不准任何人動他。」若是讓這些人帶走風行雲,後果就難以估計,她可不想見到血流成河的場面。

  「孫夢瑕!」百煉門門主氣得雙手握舉。

  看情況孫夢瑕是難以收拾這局面,這倒合他心意。

  「要我跟你們走,行,只要你們能帶得走我!」風行雲毫不畏懼往前一站,挑釁意味十足。

  孫夢瑕是離風行雲最近的人,也是第一個感覺到他散發迫人的殺意。

  「行雲!」

  「有些人用說的顯然沒用,既然你解決不了,就換我。」

  「都已經開始互稱名字,若要我們相信你們沒關係,恐怕很難了。」百煉門門主氣急敗壞地放話。

  「百煉門門主,請別無的放矢,要不只地汙了你們的名聲而已。」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坐上門主這位?她頗為懷疑。

  「哼,孤男寡女相處一起,說你們清白,傳出去也沒人會……」

  風行雲一擰眉,彈出氣勁打中百煉門門主的嘴,沒讓他有機會說完最後一個字。

  「你的嘴給我小心點。」他輕聲警告。

  百煉門門主痛得掉淚,捂著嘴,五官全皺在一塊,模樣十分狼狽。

  看見風行雲出手,便有人大喊:「風行雲果然會武功,他一定是天下樓的殺手,一定是!連孫夢瑕也別放過了。」

  另一名帶頭的人揮手,三十幾個人便一擁而上試圖要抓風行雲。

  這次,孫夢瑕沒再阻止,只扔下一句「不要殺人」便率先跳入戰圈風。

  有這些人的存在,真是令她汗顏啦!

  教她也沒資格要風行雲不出手,因為連她自己都想教訓他們一頓。

  真是忍無可忍。

  「哈哈哈——」

  風行雲颯爽的笑聲揚遍樹林,他腦子裏回想百煉門門主那群人狼狽而逃的模樣,他就停不了笑聲,尤其第一個出手的還是那個時時把同原則掛在嘴上的人呢!

  衝突過後,孫夢瑕回歸冷靜,神情清閒的不似動過氣的樣子。

  「笑夠沒?」她不得不承認人都會有衝動的一刻,可她還懂得克制,幸好風行雲也手下留情,結局才算圓滿。

  「我是笑那群人不自量力。」

  孫夢瑕忽而一問:「石霸……是誰殺的?」

  「我說了你會信?」

  「會。」

  四眸交錯裏,風行雲讀出蘊含在孫夢瑕眼神底的信任。

  明明他們不熟識,她卻願意相信一個可能是兇手的陌生人,那抹觸擊在他心池中投下一顆石子,瞬間激出震撼的漣漪,每回他總能發現孫夢瑕讓他更為喜歡的一部分,一點一滴宛若夏日的清泉沁入骨髓教他難以割捨。

  「石霸不是我殺的。」這是他唯一能回答的部分。

  「嗯。」孫夢瑕淡淡應了聲。「我們先回雲劍山莊。」

  「你不怕我的身份為雲劍山莊事業來麻煩?」即便喜歡,他仍一次又一次的想試驗孫夢瑕的心意,只怕這種無聊的心機到死都無法改變。

  「君子坦蕩蕩,有何懼怕?」

  可惜,我不是君子。風行雲在心底回答。

  「假如石霸是我殺,你又會如何?」趕在孫夢瑕要邁出步伐前,他開口問。

  孫夢瑕露出的表情。

  風行雲嗤笑一聲。

  「倘若如此,我會很難辦,因為還要靠你找到婉兒的行蹤。」孫夢瑕明顯的覺得兩難。

  風行雲臉色沉下,再問:「假使沒有任何困擾你的因素存在,你會怎麼做?」

  這會兒,孫木魚收毫不遲疑回答:「自然是將你交出去。」

  「大義滅親這事,你真做得到?」

  「你又不是我的親人。」孫夢瑕回得直接果斷。

  「萬一真有天你的親人殺人,你該如何抉擇?」

  兩人四眸,不同心情。

  風行雲想借此測試她最真的心意:孫木魚收卻是一副很認真思索的表情。

  風輕輕拂來,等風行雲驚覺時,已經有人往他們這裏走來。

  一抹黑緩緩走向他們,由樹林步出,落在他臉上的樹影逐漸減少,也露出那張如刀刻鑿般的冷硬線條。

  孫夢瑕一有察覺,趕忙回身,見到熟悉的人,她輕喊;「段羽。」

  「夢瑕,過來。」段羽的視線越過孫夢瑕的肩頭直接對上風行雲。

  當他抵達雲劍山莊時,孫無涯就希望他能出來找錄一個多月未曾回山莊的妹妹,他便循著線索找到此地。

  風行雲卻扣住孫夢瑕的腰,不讓她過去。「看見別的男人就忘了我,這怎麼成呢,夢瑕?」他極度不喜歡孫夢瑕對段羽那份渾然天成的親密感,那令他相當不悅。

  段羽瞥見風行雲的手,他臉上的表情雖看不見波濤,他的劍卻已蓄勢待發。

  「行雲,放開我,段羽是我的朋友,沒關係的。」

  「風行雲,放開我的未婚妻!」段羽下了警告。

  「你的未婚妻……是嗎?」風行雲更放肆摟緊孫夢瑕,親昵地在她耳畔邊問:「段羽是你未婚夫?」可好,自己送上門了。

  「是,你快點放開我。」孫夢瑕覺得風行雲在見到段羽出現後,神情似乎有些不太一樣,而且段羽竟還喊出風行雲的名字,想必他倆應該早就認識了。

  風行雲收回對段羽的打量轉而面向孫夢瑕。「你想過去?」

  無論如何,段羽都是她朋友,她該過去寒暄,可被風行雲這麼一問,她卻突然答不出「是」這個字來,只因風行雲的表情實在太怪異,就好像怕她不會回來一樣。

  不是吧,她不過是走過去和段羽說話而已啊,才幾步的距離,又不是千里之遠。

  「段羽是我朋友,你們也認識不是嗎?」她點出這項事實。

  倏然,風行雲冷肅著一張臉。

  「段羽,要從我手上搶走她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儘管來吧。」段羽接下戰帖。

  嗅到兩人間的肅殺之氣,孫夢瑕來不及阻止,腰間的劍已讓風行雲抽走。

  「正有此意。」

  為免波及孫夢瑕,段羽使出輕功離開,風行雲跟上,孫夢瑕也隨即踏葉追上。

  她完全不懂他倆怎會突然動起干戈,不過這可不是她樂見的情況。

  雙劍互擊,發出鏗鏘之聲,劍氣震得樹枝晃動,落葉紛飛。

  兩人一戰已過三刻,仍不見輸贏終點。

  由於他們速度極快,又不斷變換戰鬥地點,因此當孫夢瑕追上他們時,剛好看見他們已雙雙停下,對峙。

  她赫然目睹風行雲首次拿劍與人較勁的模樣——他全身散發著凜凜寒意,不同前次,那冷冽的表情與嘴邊溫柔的笑意形成強烈對比,令她不住打了個冷顫。而遊走在他周身的氣沒有一絲溫度,也感受不到人氣,那模樣仿佛就是個——嗜血羅刹。

  段羽曾與風行雲較量過一次,因此有經驗,斷不敢輕忽。

  風行雲的劍尖指地,一雙眸子鎖住段羽。

  原本凝結在兩人間的空氣刹時解凍後,風行雲劍鋒揚起與段羽交錯出更強悍的銳利聲音,緊湊的招式,冷冽的交鋒也震得孫夢瑕不得不微微退後。

  好強勁的鬥氣!

  直到此時,她才發覺風行雲的程度對自己而言是遙不可及的,上次他不過是小試身手,大概連五成的力量也沒用到,這也讓她明白原來自己的劍術還不足以令她自信,果真人外有人啦。

  不過,她仍必須阻止他們兩人繼續對打,無論是誰受傷,她都不願看見。就在她專心注意風行雲與段羽對決時,有人冷不防由她身後偷襲,孫夢瑕來不及反擊,便讓那人賞了一巴掌,她也才看清對方原來是百煉門門主。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女人,竟敢給我難堪!」百煉門門主將一把劍架在孫夢瑕的頸子上。

  響亮的巴掌聲分散段羽的注意力,風行雲遂而一劍劃上他的臂膀。

  見孫夢瑕落在百煉門門主之手,段羽無心再與風行雲較勁,主動停手。

  方由戰中稍稍回神來的風行雲,這也才發現周遭的情況,他緩緩偏過頭,眼神眼睛,戰意未退、殺意猶存。

  手上的劍還未噬血,他便不會滿足、無法愜意。

  「風行雲,你給我乖乖束手就擒,要不然……」百煉門門主看見風行雲愣在原地,自以為占上風便賊賊笑了兩聲。

  段羽擰著眉心,沒料到半途會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壞了大局。

  他擔心的倒不是孫夢瑕會不會受到傷害,因為他對孫夢瑕的武功有信心,但現在可沒人能壓制得住風行雲的憤怒了。一場讓風行雲持劍相鬥的對打在沒有讓他滿意前就驀然停下的話,他——是會殺人的。

  風行雲直視百煉門門主,而後緩緩走向他,殺意萌生。

  百煉門門主心驚,趕忙大喝;「風、風行雲,你給我放下劍,要、要不我就殺了孫夢瑕。」

  風行雲沒有二話立即把劍丟在地上,但他頎長的身形依然寸寸逼近,仿佛猛虎般的姿態強壓如小鼠般瑟縮的百煉門門主。

  「你殺了她也無妨,不過……接下來,你將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後慢慢吐出那令人膽顫心驚的八個字,風行雲露出了殺人前的笑容。

  另外三人都聽得出風行雲這番話不是威嚇,而是——事實。他是真的要殺了百煉門門主,不管他是否有殺害孫夢瑕。

  「你、你真的不怕我殺了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嗎?」百煉門門主心生畏懼,便拉扯著孫夢瑕開始往後退。「你不要再往前了……」早知道他便不該為了搶功而單打獨鬥。

  「我還是想殺了你,一點一點慢慢淩遲你,先挑出你的筋脈,再斷你雙腿,然後毀你雙手,之後嘛……」他目光慢慢遊移,似在打量什麼。「最後將你的皮膚一塊一塊片下,讓你親眼看著自己死去的悲慘樣子,我想……這應該會是一件令我十分愉快的事。」風行雲的口吻帶著令人心膽俱裂的冰冷。

  孫夢瑕瞪著風行雲,這是多麼殘忍又熟悉的手段,她聽了手心不自覺顫抖。

  百煉門門主被風行雲極端駭到頭皮發麻,心底一慌,便把孫夢瑕往前推了出去,自己則轉身向後逃走,武林盟主之位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一定要保住啊。

  一眨眼,風行雲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他面前,百煉門門主本能地提劍攻擊,卻立刻被搶走劍,他嚇得坐在地上,不斷往後退。

  「饒了我、饒了我啊……」

  百煉門門主拼命地求饒,風行雲卻沒有一絲原諒的意思。

  他提高劍,一劍一劍地割在百煉門門主的身上,惹來更大的呼喊聲,孫夢瑕欲上前阻止時反被段羽阻擋下來。

  「段羽?」她不解段羽為何阻止自己。

  段羽搖了搖頭。「現在沒有人能阻止風行雲殺人。」

  「不試怎麼知道。」儘管她自己也不喜歡百煉門門主,但他畢竟沒有到需要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相信我,我試過。可那個人最後的下場更加慘不忍睹。夢瑕,風行雲不是一個能用道德或者任何東西來衡量的人,他是沒有心的。」

  孫夢瑕聽見段羽的說詞,沒有反感,而是替風行雲感到難過,她的心正為「沒有心」這三個字隱隱抽痛著。

  什麼叫沒心?

  人生來就有心、有感情,普天萬物與草木皆有情,風行雲亦是,他不可能沒有心。

  「不要殺我啊,饒過我吧!」百煉門門主的求饒聲愈來淒厲。

  「求饒嗎?去跟閻王說——」

  眼看風行雲就要一劍挑出百煉門門主的腳筋時,孫夢瑕突破段羽的阻隔,飛身上前雙手握住劍刃,疼痛刺骨,她硬是忍住。

  百煉門門主已經嚇得昏死過去。

  「夢瑕?」段羽緊張地欲上前。

  「段羽,你最好別過來,我的劍還沒嘗夠血呢!」風行雲目光盯著不顧自身安危的孫夢瑕嘖嘖兩聲。「哦,你傻到連這種廢人也要保護?」

  「我並不想保護他。」她咬牙忍住入骨的疼。

  唇角淺勾,露出他的不屑。「那是技法殺人的冒出了?」

  「你這是無意義的殺人,我不想因為他而必須與你動干戈。」掌心的痛也比不上她看見風行雲這副模樣,他臉上那種毫不在意下一瞬就死去的無所謂最教她心痛。

  怎麼會有人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憑你就以為能殺得了我?」風行雲出言諷刺。

  「我根本不想為了這種人殺你,行雲,我想保護的人——是你。」

  風行雲的身份已經曝光,在殺石霸的兇手未抓到前,他若又殺了人,那麼鐵定會被憤怒的其他派門就此論罪,她一點都不願看見那結果。

  她想保護他,就如同保護她的家人那樣,即便嘴裏不說,風行雲在她心底也逐漸有個位子了,或許這位子仍不太清晰,她也決意護著。

  「保護我?我會需要一個女人的保護,笑煞我了。」風行雲蠻不在乎地笑出聲。

  「行雲,放手,我拜託你別殺他,好嗎?我真的不希望看見你落到那地步。」孫夢瑕低聲下氣的請求,即便風行雲的武功再如何高,依舊難犯眾怒。

  是非對錯有時並不是真相,多數人的決定才是主導。

  若風行雲受傷,她也不好過。

  她從來就沒有如此渴望能挽留一個人的性命,從未有過。

  「為了我?」孫夢瑕重重點頭。

  「抬起頭來看著我。」她照著風行雲的話抬首迎上他的審視。

  「你……現在還相信不是我殺了石霸?」仿佛想印證什麼似的,他再問一遍。

  「你說,我信。」依然是沒有遲疑的口吻。

  風行雲喉處低哼了聲,鬆開劍柄,往後退幾步,在他施展輕功離去前,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臉上。孫夢瑕對自己的深信不疑著搖撼了他的心,這女人可真是牢牢抓住了他心底的某部分……教他無法不去重視。

  待風行雲離開,段羽立刻上前來,小心翼翼把劍自孫夢瑕的雙掌內取走。孫夢瑕把劍握得太緊,時間又又久,一時半刻間還無法鬆動手指。

  「你怎麼會那麼傻?」段羽根本無法明白她為何會如此衝動。

  孫夢瑕苦澀地笑。「我也明白或許阻止不了他,可是,我實在不想親眼看見他殺了不必要的人,一點都不值得。」

  「夢瑕,你清楚風行雲的身份?」

  「他沒有證實,但我知道他是天下樓的殺手。」

  「不只如此,風行雲還是天下樓的樓主。」

  「樓主不是馮力萬嗎?」

  「馮力萬五年前已死,是風行雲接下樓主之位,不過他對樓主之位沒有興趣便離開了,因此江湖上對他還沒有太深刻的印象。風行雲跟我們是不一樣的,你別再接近他。」段羽與孫夢瑕相處甚久,很容易看出她在想什麼,才會特別提醒她。

  他不曾看過她如此護著一個人,風行雲與她究竟是什麼關係?他們又是如何認識?

  為了夢瑕的安危,他得將這件事告知孫無涯。

  孫夢瑕逕自望著風行雲離去的方向,原來他是樓主……那想必,他們日後要見面的機會就更渺茫了。

  莫名地,有抹淡淡的惆悵停在眉心。

  風行雲像陣風,卻在她心中留下抹不掉的痕跡了。

  短短數日,她已開始在乎他,這樣是好是壞呢?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52 AM

第六章

  雲劍山莊由於行事公正無私,向來在江湖上享有超然的盛名,也因此時常有人請他們代為主持公道。

  雲劍山莊之主孫富權有一兒一女,長子孫無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可惜身子骨不佳學不了武,只能跟著他經商;女兒孫夢瑕,容貌美麗,意外地竟是練武的奇葩。

  孫富權經商起家,對武術一直有種慕名的熱衷,但當他後來有空閒想學的時候,已經年過四十,所以只好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在小女兒身上,不過當他看見女兒的劍術愈來愈高超時,他心底也愈來愈煩惱,只因女兒的夫婿人選遲遲未有著落。

  好在當時兒子的好友段羽拜訪山莊時,兩人同樣著迷探索奧妙的劍術,再者他倆郎才女貌,後來結果自是可喜可賀,否則他此刻的頭髮早就白光了。

  不地婚事遲遲不辦,延宕至今,他仍舊操心不己。

  當孫夢瑕一身是傷地回到雲劍山莊時,孫富權是又氣又心疼。

  「我的女兒啊,瞧瞧你,這趟出門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了?」

  瞥了瞥站在女兒身邊的段羽,不免責怪起來。「段羽,你怎麼沒有好好保護夢瑕?」

  「爹,不關段羽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她連忙替好友澄清。

  孫富權老淚差點縱橫。「那、那你也太不小心了,瞧瞧,手臂、雙掌都見血。女兒啊,爹不反對你去找好友,可是你也要懂得照顧自己,要不然爹怎放心讓你再出門。」

  「好了,爹,小妹剛回來,您就讓她先休息吧。」孫無涯走了過來,適時替孫夢瑕解圍。

  孫富權這才趕忙要女兒先回房休息。「趙管事,你快去請徐大夫來幫小姐看傷勢。」

  「好的。」趙管事命辦事去了。

  孫富權轉過頭來要解決另一件要事。「我說段羽啊,你跟夢瑕認識也有三年了,你究竟何時要迎娶我家夢瑕?」

  段羽神色一斂,孫無涯立即代為回答。

  「爹,你可別忘了段羽不是住在雲劍山莊附近,若夢瑕馬上嫁給段羽,你恐怕很難像現在這樣天天見到親愛的女兒呢!」

  孫富權想想也是,便道:「那……就繼續暫緩。無涯,我去交代廚房燉些補品,你替爹好好招呼段羽。」

  「是的,爹。段羽,請隨我到書房。」進了書房,孫無涯也不廢話,馬上就問:「到底發生什麼事?」

  「夢瑕認識了天下樓的樓主風行雲,她的傷也是因為他……」段羽娓娓道出孫夢瑕跟他轉述的經過。

  孫無涯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抵住下巴,狀似思索。

  雲劍山莊可罰是正道的楷模,若是與天下樓有來往,定會招來質疑也會影響日後經商,加上前幾日徐三廣也率眾前來問小妹的下落,因此孫無涯認為這件事頗嚴重,必須及早處理,否則難以善後。

  可要如何方能完美解決,這倒是考倒了他。依照段羽說,小妹是對風行雲有幾分傾慕,小妹向來又頗有自己的原則,想說服她除非要有絕對把握,否則他可不想去吃閉門羹。

  孫無涯邊想邊瞄了瞄坐在一旁閑閑沒事喝茶納涼的段羽,他就覺得沒好氣。

  「段羽,若你能將我妹妹早些娶進門,我也不必在這裏傷秀腦筋。」他表面上替他拖延時間,實則也希望他們早日成婚。

  段羽掀了抹苦澀的笑,「你清楚我心底擺了個人。」

  孫無涯歎了口氣,「你又何必?明知不會有結果……」

  「我心甘情願。」放下茶杯,段羽站起身子。「最近雲劍山莊不會太平靜,我會留下來等事情告個段落再離開,對於夢瑕和風行雲的事情該如何解決,你慢慢想吧。」

  門開門關,仿佛也代表著他與段羽的距離。

  無奈一道門開著、一道側是緊閉,能有什麼交集。

  罷了,先別想段羽的事情,唯今首要,就是先想如何處理小妹的事情。

  天下樓的風行雲,可真棘手……

  戌時中,山莊內一片寂靜,涼風拂來醺人醉。

  睡不著的孫夢瑕來到涼亭前碰上段羽,正巧,她一直被爹押著要待在房裏休息都沒機會找段羽談話。

  「段羽。」

  「夢瑕,還沒睡?」

  「你不也是。」

  「睡不著出來逛逛,一年多沒來雲劍山莊了,還真有些懷念。」

  「那你就該多來走動,而不是一離開就沒消沒息,我們都很想念你。」有時候,她覺得段羽似乎藏了很多秘密,可惜她自知尚不足以幫他分擔。

  「不談這個了。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認識風行雲?」

  「方便說嗎?」

  「我很早就認識風行雲了,我們有一陣子還是劍術上爭輸贏的對手,不過自我離開家後,就不曾遇過他。」

  「他真的是……」

  「是的。」他之所以說出風行雲的身份,為的還是希望能夠讓孫夢瑕對他放棄,畢竟他倆是走不同路的人,硬是要在一起只會徒增麻煩。「夢瑕,風行雲絕對不是個可易與之輩,他的城府很深,心思更是詭譎多變,沒有人能猜出他的下一個動作,加上他身份特殊,恐怕將來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為了你自己好,最好別跟他再有來往。

  孫夢瑕隱約聽出段羽話中有話,默無一言。

  放棄風行雲——大概就是段羽真正想說的意思吧。

  「段羽,除了你們以外,我不曾有喜歡人的感覺,也不清楚什麼是愛。雖然我與行雲相處不過幾日而已,但他對我有種吸引,會令我愈來愈想認識他、探究他一切的念頭,我真的放不下他,若有可能,我想一直陪在他身旁。」其實,她自己也不甚明白想瞭解風行雲的行為算不算喜歡,她只是盡力把自己的心情描繪出來。

  「夢瑕,我希望你真的曉得自己在做什麼。」段羽輕聲歎道。

  「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就好比學武也是她的意願之一,否則誰來也逼不了她。

  「看來你這次下了很大的決心。」

  「段羽,你自己呢?我不曉得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但若你遲遲不肯表明心跡,就真的一點機會也沒了。」孫夢瑕一半調侃、一半鼓勵。

  段羽避談自己的問題。「你們能在一起的機會很小,前途也障礙重重,這樣你也不後悔嗎?」

  「你說到哪兒去了,我現在只是喜歡有行雲陪伴,至於未來是一個太遙遠的距離,將來的問題將來再說,我不願想太遠。」

  天下樓與雲劍山莊、她與他的觀念,都是需要再經過一段時間磨合,想太多的確沒什麼幫助,她只想順心而為罷了。

  如今,除了要找到好友婉兒外,就是幫風行雲除去殺石霸的罪嫌。

  「夢瑕,有時我真羨慕你的勇氣。」

  「每個人都有勇氣,只區別於做與不做。」一旦確定目標,她便不會放棄。

  「也許吧。」段羽說完,眼神朦朧地眺望遠方,思緒也飄往遠處——可有些事就不能這麼輕率了。

  同時,孫無涯白色的身影站在廊柱後面聽著兩人的交談。

  「你們兩個還真會替我找麻煩。」

  事情果真難辦了。

  子夜,星子點點閃爍。

  風行雲竟夜難眠,滿腦子都是孫夢瑕的那句話——

  我根本不想為了這種人殺你,行雲,我想保護的人——是你!

  她想保護他?

  笑話,他會需要別人保護,太看輕他了。

  她依舊相信自己沒殺石霸,是單純或是信任他?就為她說的那句話,他才收手沒有殺人,也是頭次有人能阻止他的行徑。

  不得不說,自己確實因為她有些不同了。

  行雲,放手,我拜託你別殺他,好嗎?

  孫夢瑕的真心話尚未褪去,不斷在他耳邊繚繞,奇異地,竟能緩和他向來血腥瘋狂的心,讓他的呼吸、心跳逐漸與周遭的幽靜氣氛重疊……

  他意外地喜歡這份寧靜。

  這樣的靜謐卻被闖入者破壞。

  風行雲閒適地靠躺在草地上,低喊:「出來。」察覺又有人開始盯上他,把他的好心情都弄槽了。

  原本隱身在樹林內的人,聞言走出樹林。

  「跟著我做什麼?」

  「樓主還不回來嗎?」男人恭敬地朝風行雲頷首行禮。

  「我與天下樓再無關係,回不回去又有何差別?別再跟著我。」

  「樓主……」男人頓了頓,最後還是選擇開口:「孫夢瑕不適合你。」

  「聶月河,何時你也插手管起我的事來了?」

  「屬下絕不敢管樓主之事,只是希望樓主以天下樓為重,雲劍山莊與我們對立,跟他們扯上關係只會徒增麻煩。」

  「我已離開天下樓,就不再是樓主,天下樓的紀律根本不能用在我身上。」

  「樓主永遠是樓主。」

  「哦,那你將現在的樓主位置于何種地位?」

  「她在等你。」

  風行雲挑了眉,直視聶月河面無表情的五官。「她在等我回去殺她嗎?」

  「她……喜歡著你。」這事實他無法視若無睹。

  「我倒是想挖出她的心臟。」

  聶月河默無一言。

  「別再跟著我。」最後一句,風行雲低喝出聲。

  聶月河的身影這才旋踵離去。

  風行雲的好心情被破壞殆盡,他起身,確定好方向後,腳步往前,身影也逐漸融入在夜色裏。

  除了值得較勁的高手外,他現在最想要的是——孫夢瑕。

  若說雲劍山莊是最不愛和是非的名門正派,那千梅穀就是最獨善其身的邪教。

  只因千梅谷第一任穀主是名行為特異的老人,而由他創立的千梅谷自然也行事詭異,加上千梅穀善使毒,又善醫術,因此正邪難分,江湖上的人自然對他們敬而遠之。

  段水瑤是千梅穀的第四代穀主,亦是首任的女性穀主,但她也秉持前人的作風,不涉江湖之事,專心研究毒藥與鑽研艱深的醫理。

  聽完太輔將穀內大小事情稟明後,段水瑤才發覺好幾日沒見到太衛。

  「太輔,太衛呢?」

  太輔一聽穀主詢問太衛下落,連忙低頭稟告。「稟谷主,太衛身體不適,已休息好幾日了。」

  原本面對窗戶的段水瑤,在聽見蒼騖病重的消息便轉過身來。「既然已重病幾日,為何不跟我說明?」

  太輔始終不敢抬頭,因為她其實也不清楚太衛人去了哪里,他是說過自己不適,但昨日她前往太衛住處,卻讓她意外發現太衛其實不在千梅穀的實情。

  「也許是太衛不想驚動穀主。」她小心翼翼回答,要不然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被穀主拿去當試驗品。

  「既然太衛如此體貼,那身為一穀之主的我自然得前往探視了。」

  「這……」太輔已冒出冷汗。

  穀主平日是好說話,若涉及欺瞞之事,那怒氣可沒人能承受得住。

  「咦?太輔,為何你遲遲不肯抬頭面對我?」

  「屬下不敢,屬下是……」太輔剛抬起頭,就瞧見段水瑤一臉笑意。

  「因為你替太衛圓謊,所以才不敢看我是吧?」

  「是的,請穀主責罰。」千萬不要叫她以身試藥,她還想多活幾年。

  「起來吧太輔,你也是關心同僚,我怎能責難於你,要怪也是要怪太衛,太衛離開千梅穀幾日了?」

  「稟穀主,已經半個月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

  「是。」太輔領命,退出議事廳。

  待太輔離開,段水瑤立刻招人上廳,「我要知道這些日子太衛的一舉一動。」

  「是,屬下這就去辦。」

  前日得知風行雲已回來,太衛恰巧也不在穀裏,她真不希望發生什麼需要她出面才能解決的事才好。

  要不然,可會很麻煩的。

  徐三廣為求真相,二次率眾前來雲劍山莊。

  顯然他們是聽見去劍山莊派人去請大夫要為女兒診治的事情,才會又跑來。

  就算女兒沒有受傷,孫富權依然不讓他們見到女兒,畢竟他是希望女兒學武保護自己,可不希望她牽扯上江湖的事情,雖然女兒依然背著他在江湖走動,但他身為爹親,就是要保護孩子。

  徐三廣執意要見女兒,孫富權便與兒子在大廳接見他們。

  「徐兄,你找小女究竟有何要事?」

  徐三廣瞭解孫夢瑕既然已回莊,便把初九那日與後來的事情告訴孫富權和孫無涯。

  孫富權護女心切,聽完便拍桌一聲。「這是什麼話?我女兒豈會與兇手在一起,徐三廣,你這不僅侮辱我女兒也侮辱我們雲劍山莊的名譽。」

  「孫莊主莫氣,其實我們也是想將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才會前來山莊,試問,孫姑娘與此事若無關係,又怎會有線索牽扯上她?」雲劍山莊是江湖中名聲響亮的派門,徐三廣自然不想得罪。

  「哼,說不定是有人假意要陷害雲劍山莊,你們不從這方面著手,卻找上門來,是不是沒將我們放在眼底?」孫富權氣得橫眉豎眼,讓他原本就有些粗獷的臉更加駭人。

  徐三廣顯得有些為難,「孫莊主,徐革某也有考慮過此等問題,更不願把事情擴大,但此事既然涉及孫姑娘,就請孫姑娘出席與我們會面一談,如此才不會製造不必要的麻煩。」

  「笑話!我孫富權從不怕麻煩!」為了女兒,他也豁出去。

  「爹,來者是客啊。」孫無涯好生勸著。

  「想找我女兒麻煩,我管他是不是客人!」孫富權不客氣地嚷道。

  「徐前輩,真是過意不去,我小妹剛回來,身體不適在調養,因此不方便見客人,請多多包涵。」孫無涯客氣回應,笑容誠摯,卻不容自己的立場有所動搖。

  他當然不會學父親那樣直接給對方難堪,只是他選擇的是另一種溫和讓雙方都不會太難堪的保護手段。

  徐三廣看見斯文的孫無涯,以為他好說話,便轉向他。「孫公子,若為令著想,希望你能讓我們見她一面,好把事情始末理清。」

  孫無涯抿唇微笑。「徐前輩,說起來你們也只接獲一根不知是誰發出的箭,就信了我小妹與兇手在一塊,這會不會有些牽強?誠如我爹所言,那人說不定只是想找雲劍山莊的麻煩,你們前來相逼豈不中了他的計謀?再說,如今你們對那名叫-風行雲-的男人有了猜測,假使日後他表明自己不是兇手,恐怕也難取信各位吧?」既然風行雲沒隨同小妹回到莊裏,他們也無須淌這趟渾水。

  徐三廣沒料到孫無涯口才之好,有些微愕。「這……」

  「但是事出必有因。」趙武出面幫徐三廣。

  孫無涯點頭贊同。「那是不是該請各位先把因調查出來,再來質問我們吧?那名次地消息透露給各位的人,既然不願現身,就表示有所心虛。無涯雖不才,但也認為應先由這方面著手才不會引發更多的爭端。」他咬緊另一個可撇清關係的著力點。

  「孫無涯,你自是護著你妹妹。」

  「趙前輩說的是,夢瑕是我妹妹,我這做兄長的不護她,誰要護她?」孫無涯擺明瞭自己就是護著自家人,護得天經地義毫不心虛。「再者,無涯對於諸位前輩這種沒有證據的說詞感到十分的……汗顏啦。」

  「你!」越武顯然被孫無涯氣到,怒目相瞪。

  徐三廣抬手阻止趙武上前。「稍安勿躁。」

  兒子打發得好,孫富權這莊主樂得下逐客令。「各位,請回吧。」

  「你們想與其他派門為敵嗎?」徐三廣出聲威脅。

  孫無涯輕鬆揚笑,似乎不當徐三廣的威脅是一回事。「假若各大派門真是如此昏庸,那我們也只好採取手段了。不過恕無涯提醒各位,中秋過後的武林大會將要選出一下任武林盟主,相信在場各位應該也興致勃勃吧?請別讓這件事影響了各位在江湖上的地位才好。」

  有意角逐盟主寶座的徐三廣自然聽懂孫無涯的反譏。

  當大廳內的場面一觸發之時,淡雅香氣飄了進來,刹時打散一室厲氣。

  「事情是女兒帶回來的,就該由女兒出面解決。」孫夢瑕一身素雅女裝,帶傷來到大廳,模樣更添幾分嬌弱。

  孫富權見是女兒前來,掩不了臉上的擔憂。「我的乖女兒啊,你怎麼不在房裏好好休息,幹嘛跑出來吹風?」

  「爹、大哥,他們是來找女兒的,就讓女兒來處理。」聽見徐三廣來找她,她猜應與風行雲有關。

  「女兒啊……」孫富權信任女兒的能力,卻不喜歡那群人咄咄逼人的模樣。

  「爹,既然小妹要自己擔當,我們就尊重她的意思。」孫無涯說完投給孫夢瑕一個鼓勵的眼神。

  「好吧,不過女兒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爹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誰敢動他女兒就是跟他過不去,他也絕對不會令對方好過。

  孫夢瑕會意點頭,走至徐三廣眾人面前。

  「徐前輩也是如同百煉門門主一樣,是為了風行雲的事情而來的吧?」

  「正是,還請孫姑娘叫風行雲露面好讓我們調查真相。」徐三廣在經過孫富權父子的刁難後,這會兒面對孫夢瑕,說詞變了。

  「夢瑕也很願意配合,但風行雲並沒有隨同我回來,因此也無法讓他出面跟各位解釋。不過當日百煉門門主找上我們時,便已說是有人查到是風行雲殺了石霸,想必你們是為了這件事而來才對。」

  「沒錯,正是如此。不過,不是查到,而是有人告知。」剛才已經贊許孫富權父子真相,徐三廣也無法再說謊。

  「夢瑕再敢問徐前輩,讓百煉門門主前去抓風行雲,是誰做的主?」

  「是百煉門門主執意所為,我們也奈何不了他。」

  「那就表示前來山莊的各位並不贊同百煉門門主的行徑?」

  「當然,畢竟在沒確切證據之前,我們不會就此論定風行雲的罪,因此更多了出面解釋。」對方禮讓三分,徐三廣也難以咄咄逼人。

  「既是如此,徐前輩,老實說吧,夢瑕相信風行雲並沒有殺石霸。」

  「何以見得?」

  「是他親口告知。」

  趙武哈哈大笑。「真是笑話!他說他沒殺人你就信,那還需要公道正義嗎?」

  殘不知,趙武這番話竟掉入孫夢瑕的陷阱,廳內所有人紛紛察覺到。

  孫夢瑕再問:「趙前輩說的是,夢瑕也信正義公道自在人心。如今有人說風行雲殺人,假使他真的出面說他沒殺人,試問你們又會信幾分?」

  趙武一時愕住,沒想到他會被孫夢瑕騙倒,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這、這……總之他要先證明他自己不是天下樓的殺手。」

  孫夢瑕又進一步說:「天下樓向來神秘,你們是希望他提出什麼證明還自己清白?」

  趙武詞窮,默默不語,徐三廣見情勢不利,即刻站出來下結論。「總之,這件事必須風行雲出面才成,有人將矛頭指向他,必定代表他有問題。」

  「哦,我來……就真的能解決一切,幾時我這般出名了?」

  眾人專心對談時,誰也沒發覺風行雲的身影已悠閒地靠在大廳的門板上好半晌。

  孫夢瑕的視線越過眾人,落在風行雲身上,無言的表情似在問:你為何要來?

  「你邀我,所以我來了。」佳人有約,豈能拒絕。

  風行雲雙手環胸,態度從容自信。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53 AM

第七章

  原來他就是風行雲——天下樓的殺手。

  乍見風行雲從容優雅地優待在大門上時,眾人的感受皆有不同。

  這就是天下樓的殺手——怎麼竟是個文弱書生樣?

  孫富權也不太相信眼前這看上去,一點重責大任也不能擔年輕人,就是惡名昭彰的天下樓殺手!這形象與他心中的期待相差太多,他本以為至少走進來的也該是個一臉兇神惡煞,長得像殺手的人,不過殺手究竟該長什麼樣子,他也沒見過。

  徐三廣認出對方是石府的廚子,但也不敢因此看輕,只是略有疑惑,倘若他真是天下樓殺手,那天下樓的行事的確太難測。

  孫無涯靜靜打量著風行雲。

  若由外表來看風行雲,肯定會失去公正性,畢竟此刻在他們眾人面前的風行雲,一身好似全無防備,也實在不像是個會被段羽囑咐必須注意的殺手,但往往這樣的人最叫人會捏冷汗,尤其當他出其不意時……誰又料得到他的下一步。

  「你就是風行雲?」徐三廣往前一站準備質問。

  「沒錯。」

  「我們接獲告知,說是你殺了石霸。」

  「他連被我殺的資格都沒有。」他真是厭倦這些成天跟在他後頭的人。

  「那你是天下樓的殺手嗎?」

  「是,又如何?」他挑釁反問,完全忘記當日對孫夢瑕有過的提點。

  「什麼?」眾人一片譁然,仿佛誰也沒料到風行雲真的是天下樓的殺手。

  孫無涯與孫夢瑕則是沒想到風行雲會承認自己的身份。

  趙武為了扳回面子,便問道:「既然你是天下樓殺手,當日又出現在場,還敢狡辯石霸不是你殺的?」

  風行雲挑眉睥睨趙武不堪一擊的聲勢。「天下樓就在太原山上,想瞭解實情的自己上去,要不……也可以用生命來跟我交換答案,這我不反對。」

  「你這小子!」趙武咬牙切齒。

  徐三廣為擋住趙武的怒氣,出聲插話:「風行雲,你不怕武林各門派人殺了你嗎?」

  「既然身處在這江湖裏,是生是死又如何?不過我倒是想說說,以你們的能力,就算再派百來個也不是我的對手,若在乎生死,就先好好考慮清楚吧。」風行雲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氣魄,刹時撼動在場的人,就邊趙武也不敢沖上前教訓他。

  也是了,既然對方是天下樓的殺手,能力自然不在話下,是該好好斟酌一番。

  徐三廣穩住氣,又問:「假使你說石霸不是你殺,有何證據?」

  初九那日當他在樹林找到孫夢瑕時,是隔了好一會兒才等到風行雲的到來,若他是殺手,肯定可以趁那機會下手殺石霸。

  「我相信他沒殺石霸。」孫夢瑕挺身袒護風行雲。

  趙武氣了,又大罵:「你說相信就相信,那我們算什麼?」

  見趙武罵自己的女兒,孫富權也站出來護衛。「哼!你又算老幾?嘴巴再不給我放乾淨,就給我滾出雲劍山莊。」

  徐三廣衡量事情的嚴重性,便說了個最好解決的方法。

  「孫姑娘,既然你想擔保風行雲,我也不反對,可是,你也必須幫著找尋殺害石霸的兇手,同時你得提出一個保證,假使兇手真是風行雲或都被他逃了,你該怎麼請罪?」

  「要我女兒請什麼罪……」

  孫富權正想破口大駡時,竟被兒子阻止了。「爹,這是小妹的抉擇,這箭已在弦上。」

  「我管它箭在不在弦上,夢瑕,有爹挺你,你別怕!」

  「孫姑娘,這是江湖規矩,你若不遵守,就別插手了,因為風行雲已坦承他的身份了。」徐三廣雖然希望有雲劍山莊相助,但這情形,他寧願要孫夢瑕避免事情擴大。

  孫夢瑕凝視無動於衷的風行雲,心想或許他能安然逃開,但身份已曝光,若沒把罪嫌洗清,日後無論他到哪去都會成為各大派門捉拿的目標,終生必須躲藏,而她並不希望有那種結果。

  「好,我願意以我的性命擔保。」

  孫夢瑕此言一出,比起適才風行雲揭開自己身份的秘密還教人錯愕。

  這其中,以風行雲最為震驚——孫夢瑕竟然以性命擔保他?

  「夢瑕,你竟然用性命……你、你怎麼那麼傻啊,不過就一個普通朋友罷了。」孫富權雖不是江湖人,但經商很久,他多少也知道江湖規矩,話一旦說出口,就是信譽,不得不遵守。

  孫無涯也輕輕歎氣。

  「很好,既然孫姑娘給了保證,我們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找出兇手,若到時沒有結果,就別怪我們不留情面。」徐三廣終於可以擺出他們的氣勢。

  「什麼不留情面?你們統統給我滾出雲劍山莊,以後別想再進來了,來人,關門放狗!」孫富權率先趕人。

  徐三廣一行人便匆匆離開雲劍山莊。

  「夢瑕,你——」孫富權欲言又止,因為他真不曉得該罵什麼才好,頓時,他的心情相當沉重。「反正不管如何,你是我女兒,有事我會幫你解決。」

  「爹,女兒絕對不會連累山莊。」

  「你說這什麼話,你是爹的女兒,爹挺你是天經地義,就算抓不到兇手……爹也絕不讓人傷你半分,你叫風行雲是吧?我女兒為了你用生命做抵押,要是你敢逃跑,我孫富權上天下海都要把你逮回來,聽到了沒有?」孫富權說得義憤填膺,只差沒捶胸頓足。

  孫富權氣憤的一席話意外化解了大廳上原本的凝重氣氛。

  離開雲劍山莊的徐三廣立刻命人開始監視孫夢瑕與風行雲。

  孫無涯沒說錯,他活了四十好幾,論能力、名氣在江湖上都累積一定的程度,自是有意角逐武林盟主寶座,因此有關石霸與天下樓的事情,他勢必要處理完美,這樣才能增加他的名聲。

  活到這年紀了,若沒留下一點什麼,在這江湖中,他徐三廣的名字很快就會成為過去的一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正是如此寫照。

  一早上動氣太多,孫富權交代不准讓風行雲跑了後便回房休息,一個早上受了太多的刺激,他確實需要休息,孫無涯也回書房說要想事情。

  孫夢瑕便領著風行雲來到庭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為何要來?」她問出心底的困惑。

  風行雲噙笑而答。「我譜子,你邀我,所以我來。把手給我看。」颯爽的態度仿佛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也毫不放在心上。

  孫夢瑕攤出手,風行雲逕自拆下裹在她手上的白布。左右手各有兩道傷痕,他仔細觀察一會兒方確定未傷及筋骨。

  「一個女人的臉蛋最重要,但身為一命劍士,除了擁有一把好劍外,就是他的雙手。無劍,亦能打;無手,難還擊。你的手沒事了,不過會留下永遠無法消除的痕跡,好提醒你下回千萬別再做自不量力的事,當你為天下人著想時,真正能感激你的又有幾人?」他掏出一瓶可以使作品快速復原的藥粉倒在她的傷口上,然後再把布條重新包紮好。

  「我做事但求問心無愧而已,其他,我不會在意。」她依然堅定她的原則。

  「問心無愧?我殺人亦是問心無愧。」他淺笑。

  孫夢瑕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改變風行雲的想法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也並不想要改變他什麼,她會靠自己來阻止他。

  「我記得你曾說不太愛殺人。」

  「想借我的話逼我做到?」他反問,普天之下還沒人能逼他做任何事,即使他想做也容不得有人插手。

  她搖了頭否定他的意思。「連我爹都說,要我安安靜靜待在房裏兩個時辰是天底下最難的事,我也不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只是我會盡我一切的能力你不殺人。」

  風行雲不由得喜形於色——這才是值得他看上的女人。

  「你曉得用性命護住我,代表什麼意思?」

  孫夢瑕不語,眼眸稍稍低下。

  「你喜歡我?」他故意靠近她,抬起她的下顎。

  「連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為什麼……不過我確實挺喜歡和你相處。看不見你,我會有點擔心你。」風行雲是頭一個帶給她這感覺的人,總覺得他的心其實不如他這個人複雜。

  「你是第一個說要保護我的人,但我很難答應不殺人,畢竟我活在這個江湖上,殺與不殺有時候不是單方面靠我心情就能決定,不過我能允諾絕不在你面前殺人,如何?」他也不希望與孫夢瑕分開。

  「好。」她露出淡淡卻滿足的笑容。

  他撫上孫夢瑕精緻嬌美的臉蛋,許下今生第一個承諾——

  「我不會保護你這張如花似玉的臉,我要保護的是你的雙手與你的生命,不管是誰要傷害你,我都不允許。」

  「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她並不想活在男人的羽翼之下。

  很好,他也不要一個隨時需要他呵護的女人,他要的是能夠並駕齊驅的伴侶。

  「我就欣賞你這份固執,你跟我走吧,一個人走江湖太孤單,一塊作伴,如何?」

  他朝她伸出手。

  「你想帶走夢瑕?」段羽的步伐伴隨他的聲音來到兩人面前。

  「是又如何?」他揚了唇,對自己的能力極有自信。

  「先問過我的劍再說。」段羽丟了另一把劍給風行雲。

  「哦,我正在此意。」上次的對打不盡興,教他悶許久。

  「你們……」孫夢瑕抬手想阻止他們時,孫無涯走來將她手按下。「大哥?」

  「讓他們打吧,身為劍士,你也能體會那種遇到高手便想試試身手的心情才對。況且段羽本來就疼你,你既然要跟著風行雲,他當然會有點生氣。」

  「大哥你也會氣小妹的自作主張吧?」

  「當然了,不過在我瞭解風行雲的用意後,我想我該信任你的眼光。」

  「什麼用意?」

  「我問過段羽,他說當風行雲一踏入雲劍山莊時,他就說徐三廣等人正在等他,但風行雲沒有遲疑,仍走入大廳內,隨後又承認自己是天下樓殺手一事,直到徐三廣要你別插手時,我才瞭解在我們都認定風行雲不會坦承身份時,他卻為了不讓你捲入而說出事實。

  其實他大可一走了之,或是什麼都不說,可他沒有這麼做。所以,大哥才決定信任你的眼光,而你向來又相當有分寸,應該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若非他有先問羽,恐怕也無法猜出風行雲真正的意圖。

  「大哥,謝謝你信任我。」她壓根沒想到風行雲是為了幫自己,她單純以為他只是純粹想說而已。

  「你是我妹妹,我不信任你那要信任誰?你既然要選擇你要走的路,未來等著你的是更嚴苛的考驗,要記住-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千萬別把自己綁死了。若有解決不了的事情,記得回來,雲劍山莊永遠是你的依靠。」

  「我曉得,大哥。」

  「等他們打完,你就隨同風行雲離開,爹那裏,我會幫忙擋著。」以爹現在正在氣頭上,絕對不會同意讓他們離開,也只好先斬後奏了。

  「我想他們會打很久。」風行雲與段羽畢竟都是高手,高手過招,勝負難以分出。

  「我猜用不了多久。」

  鏘!孫無涯話才說完,那方的打鬥便傳來兵器斷裂的響聲。

  風行雲斬斷段羽手上的劍,又以迅疾的速度招招逼近。

  段羽手中無劍,身形俐落地閃躲風行雲的攻勢,無法反擊的他最後仍遜一分,面對風行雲的劍逼向自己的脖子,他沒有一絲懼意。

  「拿把破劍就想測試我,不覺得太藐視了。等你下次真有意一決,再來分勝負。」

  他遂而把劍扔在地上,走向孫夢瑕。

  「夢瑕,這是你的選擇?」段羽本想讓風行雲傷了自己,好教孫夢瑕看清他,可惜未能成功,內心也慢慢接受他疼愛的妹子即將要走上不同的路子。

  孫夢瑕深深看了風行雲一眼,才回道:「是的,關於婚約,我只有先解除了。段羽,我衷心期盼有一天你也有勇氣選擇你要的。」對於自己反選的路,她不會後悔。

  段羽聽完,別過頭。

  「記住,你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孫無涯清楚這個兇手也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難關。「風行雲,我小妹請你多加照顧。」

  「大哥,我們先走了。」

  孫無涯目送小妹離開雲劍山莊後,將地上的斷劍拾起,頭也不回地問:「放心了?」

  「你做大哥的都敢放心,我這外人若太投入豈不顯得有些愚蠢?只是沒想到夢瑕竟會選擇風行雲,我本認定她應該會嫁給一名俠士。」

  「夢瑕本來就經常會做出人意表的事。」他這妹妹從小就會給他出難題,習慣就好。

  「她要我選擇我要的,你認為如何?」他看著始終不肯轉過身來的孫無涯。

  孫無涯將斷劍交回他手上。「那就要看你自己,畢竟我不是你。對了,下次別再用這種方式,萬一風行雲真有心殺你,你可就不太好看了。」

  現在,他要好好想想,該如何安撫當爹發現小妹不在山莊後的脾氣了。

  真是難題啊。

  他們離開雲劍山莊,守在外頭的徐三廣屬下隨即跟在他們身後,保持一定距離。

  風行雲還沒踏出山莊就察覺到有人監視,他若孤身可以輕易甩掉他們,不過如今帶著孫夢瑕,他可不想一路上讓她小心翼翼,因此行至半途,他拾起一根枯枝,轉過身在地上畫出一道痕跡,輕易便捕捉到婚期在樹林之內的人。

  他扔下樹枝,隨即一掌打在身邊的樹幹上,瞬間,粗壯非要兩個男人才能合抱的樹木就在無聲無息之中碎裂成四塊,碰地一聲,刹時塵土飛揚,林內飛禽走獸仿佛察覺到危險立即作鳥獸散。

  「只要你們跨過這道界線,我保證你們的下場就跟這棵樹一樣。」承諾不會在孫夢瑕面前殺人,適當的警告就變成非常必要,他可不希望有人來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直到眼前兩個人離開視線範圍內,躲在暗處的人才對望一眼各自吐了口長長的氣。

  能夠一掌擊毀那麼粗大的樹木,肯定有著深厚的內力,而這樣的人他們根本惹不起,為了性命著想,他們決定往回走比較安全。

  風行雲非常滿意事情這麼輕易就獲得解決,因為他真的不太喜歡麻煩,那表示會耽誤他的時間。兩人以極快的輕功穿梭林間,直到確認身後沒了追趕,他們在一條河邊下來。

  腳步緩下,孫夢瑕不禁轉頭望了一眼,她靜靜注視著早已看不見山莊的位置。

  風行雲察覺到她這個小動作,清楚她在想什麼。「捨不得了?」

  「有一點。」以往離開,頂多一陣子便會回來,那兒畢竟是她的家,有她的家人、回憶,其實也不是一去不回了,但不知怎地,她總覺得下回要在踏入山莊恐怕是很久以後,或者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

  「我不可能讓你回去了。」他曾給過她機會反悔,既然她跟著來了便休想離開。

  孫夢瑕直視風行雲那雙依然看不透的眸子回答:「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是我選擇的路便不會後悔。所以收起你老愛探測的心,不相信我等於是不相信你自己。」

  風行雲朗朗一笑,擁著她,在她額際烙下一吻,之後又在她耳畔低喃:「你真是厲害,讓我愈來愈無法捨下你……」

  孫夢瑕雖不習慣這樣酥麻親密的舉動,卻也阻止不了他的行徑。

  「要是有朝一日我與全江湖為敵,你會如何?」

  「若錯是你,我仍是有所堅持。」風行雲揚起一抹愉悅的微笑,逕自將手腕上的手鏈解下調整好戴在她左手上。

  「我能問這條鏈子原本的主人是誰?」

  他眼神忽而一黯。「我娘。」問到這裏孫夢瑕便清楚該打住。

  「我視它比我的性命還重要。」

  「往後,我也會以性命來護著。」

  風行雲望著她,不語。

  孫夢瑕再回頭看了山莊的方向一眼,然後跟上風行雲的腳步。自她踏入江湖未曾想過會有這一日,可她絕不後悔。

  「你說……風行雲帶著孫夢瑕離開雲劍山莊了?」

  「是。」跪在地上的蘭兒始終不敢抬頭注視樓主那張動怒的絕美容顏。

  「那你怎還有臉回來?失敗兩次了,你說我還留你何用?」

  蘭兒連忙磕頭。「請樓主息怒!是蘭兒太輕忽,第三次絕對會成功,請樓主再給蘭兒一次機會!」不,她一點都不想死。

  「第三次的……機會是嗎?」清柔婉轉如鶯啼的聲音滑過蘭兒膽顫的心坎。

  女子轉身,走至立於桌案旁的燭火,燃上火苗,燭火飄出青色的煙。雅香竄入鼻內,蘭兒頓時覺得有些怪異,但等她發覺不對之時已經慢了一步。

  「那燭火……」纖細身影輕輕轉身,殷紅的唇瓣始終掛著令人心寒的美豔笑容。

  「很香吧?這青燭得來不易,作用也只有一種……」

  來不及聽完女子接下去說了什麼,蘭兒就像是個任人操縱的人偶再無絲毫表情。

  女子這才輕輕吭聲。「我向來不給人第二次機會,你已是破例卻仍失敗而回,真是令我失望透頂,不過看在你這誠意上頭,我還是願意再給你第三次的機會——去殺了風行雲,若再失敗,也用不著回來見我了。」

  蘭兒神情木然,輕輕點頭。「是,我會殺了風行雲。」她就像聽懂人話的人偶,離開的時候嘴裏不斷喃喃重複這幾個字。

  聶月河經過她身旁時不禁露出一抹不甚贊同的表情。

  「終於值得回來了嗎?」她伸手撚熄燭火,頭也不抬地問。

  聶月河見狀,連忙握住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察看有無傷痕。

  「我有如此不濟事嗎?你未免太小看我。猛烈大火我都不怕,何況只是這區區星火。」她馮昭日——天下樓的樓主,天不怕地不怕。

  「請樓主務必小心。」聶月河並沒有多話只是照例叮嚀以及不敢表現的心疼。

  馮昭日抽出自己的手,瞪著眼前的男人,嚴聲冷問:「你早知道他回來了?」

  「是。」

  「為何先告訴段水瑤,你眼底還有沒有我這個樓主的存在?」

  「段穀主是他的未婚妻,通知是應該,畢竟前樓主希望天下樓能與千梅穀結盟。」

  馮昭日冷冷一笑。「哼!結盟?我倒是認為段穀主必須另謀夫婿了,因為風行雲的性命,我勢在必得。」

  「樓主為何執意要取他的性命?」他不懂一個曾經深愛風行雲的女子,怎會在一夜之間改變,情愛怎會轉成憎恨之火?

  無論他做得再好,眼前的她也只看得見風行雲。

  「那不關你的事!」馮昭日並不想說出自己和風行雲的怨恨,因為在她的心底仍抱持著一絲希望……她真的不想殺了他,為何他就是不願與自己妥協?

  五年了,她一直等他回心轉意,為何他就是執意背道而馳?難道他當真要放棄天下樓?

  思及此,馮昭日恨恨將椅子踹倒。

  她對他如此情深意重用心良苦,結果他竟是這般對她!為了他,她甚至願意放棄仇恨,為何他就是不懂她的心意?

  可恨。

  「需要我殺了他嗎?」

  馮昭日瞬間轉頭怒瞪他。「他的命是我的,我會親手殺他,不許你介入,聽見了沒?」

  聶月河失笑了聲,頓時明白她真正的心意——只怕這輩子她都無法下手了,要不,也不會派出蘭兒,連他都不見得能殺人,蘭兒又怎可能成功?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54 AM

第八章

  闊別五年,太原山依舊如他記憶中那樣嶙峋,特立的霸佔住一大片,一年四季山腰以上的迷霧始終叫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這座山勢險峻,頂上有個聞名江湖的天下樓,正義俠士是人與除之而後快,引人人山卻是不歸路。

  正如這江湖,一踏入,無歸期。

  他負手於身後,立於懸崖處,勁風吹得他的衣袂飄飄,發絲飛揚,他的眼神卻深沉地猶如不可深不可測的崖底,藏有殺意,亦有濃濃的懷念。

  此刻,風行雲整個人仿佛沉浸于過往,孫夢瑕安靜站在一旁,她心知他心底有太多不願意道出的秘密,所以她不會逼他,既然選擇了他,便會守護他。

  不久,風行雲開口說:「太原山上有迷霧,東西南三面各有小路可上山,唯獨北面崎嶇男性,卻唯有這裏每日午後有兩刻鐘無雲也無霧,但能由此處登山者非有過人的輕功不可,你在這候著,我上山順道幫你查探你好友的下落。」

  「不,我隨你一道上山。」孫夢瑕望著他的背影執意道。

  她雖然不清楚風行雲為何離開又因何回來,但若是讓他一個人上山總是不放心,既然兩個人生死與共,也就沒有分開的理由。

  風行雲回身,漾了一抹微笑,「好啊,能跟上我就跟上來把!我不會停下來等你,因為若不在兩刻鐘內登頂便是死路一條,一刻鐘內若是沒追上我,你逕自下山等我。」

  濃霧一散,崎嶇的山勢立刻映入眼前,孫夢瑕不由得歎了一聲,不過非是歎難行,而是驚詫於霧散後的景致,若是能一登山峰遠眺影視此生一夢了。

  「該走了。」話語放落,風行雲隨即淩空一躍,腳尖踩于崖邊的縫隙,進而借力使力繼續攀高。

  眼見前頭的身影越來越小,孫夢瑕卻是吃力地追在後頭,時間慢慢消失在逐漸緩下的腳步,汗水淋漓,即便她已經強過一般的高手,但體力上仍然輸給男人,最後還是失去了眼前的目標。她頹喪的在原地喘息。

  記得風行雲的叮嚀,她也不是不懂得適可而止,只是終究難以放心那個如風一樣的男子。她實在無法忘記適才那驚鴻一瞥——風行雲的神情宛若同歸於盡。

  他是想殺了誰?

  可惜的是自己已經無法追上他……回頭嗎?

  望瞭望前方的高聳,她微眯了眼似是在估量,最後牙一咬,再次向上攀爬,約莫幾個步伐後,她看見風行雲,笑意盈盈地在等她。

  她本以為他不會等候。

  他也以為自己不會等,然而他還是停下腳步——等他。

  從不等人,他也只等她一人。

  孫夢瑕但笑不語,而後風行雲繼續向上攀高,不夠這回,他有意放慢腳步,能跟上他腳程的,即使是男人也未必能做得到,往後會有名女子跟隨在他身後,他得慢慢習慣

  這個令他微笑的改變。

  一路賓士,逼近山巔時,迷霧再起,瞬間視線所及的範圍只剩下手臂寬。

  「跟著我。」風行雲握住孫夢瑕的收,準確無誤的走向天下樓的方向。

  孫夢瑕完全信任他。順著他的步伐往前,約莫又過了一刻鐘,眼前佇立了一塊大石,石頭上留下蒼勁有力的三個墨蹟——天下樓。

  莫怪自己會尋不到天下樓,只怕沒有風行雲帶領,即便上了山她也無法尋獲,那不懂武功的婉兒有可能會在此地嗎?

  「何人來此?」

  一個眨眼,他們立刻被數十名身穿青衣的人包圍。

  連他都不認識,應該是這五年才入門。「叫你們樓主出來見我。」

  「放肆!樓主豈是你想見就能見,找死!」

  青衣人立刻起了殺意,抽刀拔劍對準他們二人。

  「不成氣候。」風行雲輕聲低喃,隨即以迅疾的速度將一干人統統打倒在地,縱使不惦記答應孫夢瑕的事情,這幫人也無需他動手。

  「該死,殺了他們!」

  聶月河走至他們面前,直視著風行雲。「樓主,您終於回來了嗎?」

  其他人一聽聶月河喊這陌生的男人一聲樓主莫不瞠目結舌,天下樓的樓主不是馮昭日嗎?這男人究竟是誰?

  「我說了我不是樓主,聶月河你心底不是也這麼想的嗎?」馮昭日看著自己,聶月河看著又是誰,他心知肚明。

  「前樓主將樓主之位傳於您,您便是天下樓的樓主。」縱然他是他的情敵,但是也是自己唯一願意屈服的人,這男人的功夫已經達到臻境,心機之重無人可比。

  「懶得和你說話,我有事要來問你。」他轉頭看了孫夢瑕一眼。

  孫夢瑕連忙開口問:「請問是否有一名程婉兒姑娘來到天下樓?」

  「程婉兒?」聶月河重複了一遍後搖頭。「這裏沒有這個人。」

  「再請問若是要天下樓殺人,該如何聯絡?」孫夢瑕記得眼前的男人正是那日石府外頭與她較量的男人。

  「你有想殺的人?」

  「沒有。」

  「那就沒有必要知道。」

  「石霸是何人欲殺?」

  「想殺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聶月河不耐孫夢瑕的問題迅速打發她。「風行雲,你重回天下樓,只是帶她來問問題的嗎?」這才是他在意的。

  「馮昭日呢?」

  聶月河一聽見他提起馮昭日,即刻防備,眼神更竄出一絲殺意。「找她何事?」

  「她派了人來殺我,你說我該不該回敬?」輕輕一瞥,風行雲便看出他想出手。

  「不要輕舉妄動。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對手。」

  聶月河深深瞅下風行雲,內心正在四口該不該讓他們兩人見面。

  「她在等我不是嗎?」

  他如她所願,回來了。

  他,回來了?

  馮昭日一聽見通報,稍事打扮隨即前來大廳見她的故人,亦是她是所愛之人。

  她支開所有的人,單獨與他會面。走人大廳,看到熟悉的背影,她差點便要抱住朝思暮想的男人,最後仍是強忍住內心的激動,她穩定步伐,慢慢踏入。

  「這趟是準備回來了嗎?」她問。

  風行雲背對著她,佇立在一張霸氣的玉石椅之前,椅子所刻的乃是天上的神龍,便是要彰顯坐上此位的人是何等尊貴。尊貴……哼,最後也是死路一條。

  「解藥呢?」他懶得和馮昭日廢話,此趟前來就是要徹底斷了和天下樓的所有關聯。

  原來馮力萬怕他有二心也對他用毒,他尋過幾位知名的大夫,給他的解藥都只有一個——解鈴還需系鈴人,他只得千里迢迢回來這一趟。

  他是為瞭解藥而回來……呵,她早該猜到的,這男人怎麼可能為了自己回來,

  她對這個男人永遠是又恨又愛。

  「除非你願意回來,要不,你永遠都得不到解藥。」無論用什麼方式,她都要這個男人留在自己身邊,即使他殺了她的親爹,她依舊癡戀。

  「回來?」風行雲緩緩轉過身,雙手負於身後,淩厲的眸子毫無溫度地停在馮昭日那張絕美的容顏上,「要我回來,我必定胡殺了你……用你的命換我回來值得嗎?」馮昭日曾經是他疼愛的師妹,但從他離開天下樓後,所有的情早已隨著他的步伐埋入黃沙之下。

  「你屬於天下樓,屬於我。」她忿忿的說。

  風行雲走近她。「錯了,你的命才是我的,若再逼我,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他撩起她一縷發絲輕語道。

  溫柔的嗓音卻似是地府來的鬼差,叫人膽戰心驚。

  「你以為孫夢瑕能保住你?」她這問題讓風行雲腳步稍微停頓。「一旦你除了事情,我敢保證她會第一個離開你……」

  馮昭日的話,還沒有說完,纖細的頸子已遭風行雲的收扣住。此時,聶月河也現身,手持劍鋒直指著他,他不敢出聲就怕觸怒風行雲讓他痛下殺手,天下樓的存亡,天下樓的樓主是睡,他都不在意,他在乎的只有眼前的女子。

  風行雲看也不看聶月河,牢牢盯著馮昭日。「要是她出了什麼事,我保證……你將後悔認識我,聽懂了沒?」說完,他放手離開大廳。

  馮昭日的頸子上已留有紅色的痕跡,聶月河趕緊抱住她。

  「不要招惹他,論狠勁,你絕對比不上他。」

  「放開我!」馮昭日氣憤地推開聶月河,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握著拳。

  很好,風行雲,既然你絕情沒拿我也不必對你手下留情了,你既然殺了我爹,我便要你一嘗失去的痛楚。

  愛與恨永遠是正反兩面。

  馮力萬親自對他下毒,他心知這毒只有馮昭日才能解,但若是她不願解,他亦有辦法另尋他法,這也是他此刻會出現在藥樓的理由。

  不一會,他找到了太原山特有的藥草,隨即離開。

  孫夢瑕呆在門口,一見到風行雲,終於露出安心的笑容。

  「有找到你想找的人嗎?」

  「沒有,婉兒應該不在此處。」最後希望一斷,她現在也不知要上哪去尋人。

  「我們離開吧。」

  待兩人就要離開天下樓之前,原本立於一旁的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當天下樓是客棧嗎?」

  「若有提供住宿,我到是願意住一晚。」風行雲回到。

  發話者見風行雲竟還是不知死活,一時拉不下臉來,隨即提劍快攻,可惜不過數招,手上的劍變落地,他整個人也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素質越來越差了,不想死的還不讓開!」

  「這裏絕不是任人輕鬆離開的地方。」聶月河現身的同時,手上也多了一把刀。

  「你想阻止我?非常有趣,看看你這些年究竟精進了多上吧!」話語放落,風行雲隨即時起地上的劍,意外迅速讓聶月河失去攻擊的能力。

  雖然答應不在孫夢瑕的面前殺人會讓他綁手綁腳,不過也算另一種挑戰——在不殺的情況下,他能占幾成上風呢?他倒是拭目以待自己的表現。

  那一方隨即展開廝殺,孫夢瑕這邊也沒閑著,眾人一擁而上準備拿下她,本以為只是個裝飾品的姑娘家,幾次來回之後,眾人才驚覺不能笑看此女,因此紛紛拿出真本事。一時之間,孫夢瑕被困住難以脫身,不過仍在她可獨行應付的情況下,她甚至能稍微分心注意風行雲那邊的動靜。

  就在雙方都還在纏鬥之際,一抹青色的身影忽然縱身,孫夢瑕第一個發現那抹身影,是蘭兒,看穿她仍想殺風行雲,她沒有多想,連忙虛晃幾招,閃過接下來的招式,迅速來到風行雲身後,提劍阻止蘭兒,雙劍交鋒,擦出鏗鏘的聲響,蘭兒飛身而來的力道硬是強過孫夢瑕,肩膀被貫穿,她吃痛的咬住聲音,被迫連退幾步。

  沒了意識的蘭兒,腦中只剩下最後一道命令,殺了風行雲!

  因此,她始終虎視眈眈找尋風行雲的破綻。

  孫夢瑕察覺蘭兒的眼神有異,也發現她的攻擊招式似乎變淩厲了,卻不知是什麼原因,只能盡全力阻擋她殺害風行雲。

  忽然,遠方傳來一個清麗響亮的命令———

  「蘭兒,殺了孫夢瑕!」

  聽見這幾個字,蘭兒本無心的劍立刻直取孫夢瑕的致命處,孫夢瑕閃避,迅速揮開了蘭兒的劍,這時,蘭兒身後一灑,不知灑出什麼,沾上孫夢瑕的眼,令她差點握不住手上的劍,整個人無法再反擊。

  風行雲乍見她受傷,強烈又陰冷的怒意頓時驟升,跟著反手劃開聶月河腰部的衣服,令聶月河順勢往後退,他便趁這機會抱住受傷又似中毒的孫夢瑕。

  他一靠近,孫夢瑕曉得是他,沒有反抗,自責的表示:「抱歉,拖累你了。」眼下她看不見又受傷已是累贅。

  「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同意,誰也拿不走。」他淺淺一笑,又說:「其實,你這樣對我比較好……」一個旋身,他直接面對逼命的蘭兒,稍稍側身,避開劍鋒,顯示斬斷她一隻手臂,淒厲的喊叫聲劃破天際,繼而他有毫不留情直接刺入她的腹部,似是打算讓她痛到死。

  瞬間,孫夢瑕清楚他的意思,她眼睛有傷至少看不見他殺人。

  眾人見狀,全部震懾於他的狠毒手段,一下子無人敢再靠近。

  聶月河看見地上仍在掙扎的蘭兒,於心不忍,隨即結束她的性命。

  風行雲吧孫夢瑕摟在懷裏,注視站在遠處的馮昭日,冷眸閃過濃濃的殺意。

  馮昭日的命,他要定了。

  兩人離開太原山,風行雲隨即趕往千梅穀。

  千梅谷和天下樓原本素無交情,因千梅谷前任老谷主對太原山上的某一種草藥深感興趣,於是親自來求藥草,天下樓卻要千梅穀答應聯姻結盟,否則無法贈與藥草。老穀主為了罕見的藥草,故而答應孫女段水瑤嫁給風行雲,但另有一但書,必須入主千梅穀。馮昭日不給解藥,風行雲想到千梅穀,因此才會從要嘍帶來千梅谷需要的珍貴藥草。

  他向來不愛欠人。

  段水瑤看見風行雲帶來受傷的姑娘,繼而立刻派人檢查孫夢瑕的傷勢,臉上先是驚訝,繼而立刻派人檢查孫夢瑕的傷勢。

  「肩上的傷無恙,倒是眼睛上的毒……需要一點時間治療,快則一個月,慢則三個月,那毒……不好解。」她慢慢說,等著風行雲接話。

  風行雲沒有二話,隨即拿出「花無夜」。

  段水瑤見狀,神色小小露喜,自是毫不客氣收下,她有許多藥方、毒藥都得靠這味藥草了。

  其實,她早明白風行雲無意娶自己,因此對得到「花無夜」這是早已經死了心,沒想到此刻能親眼見到罕見的藥草,讓她不禁想要得到更多。

  「救她,小事。那你呢?我看你身上也被下了毒,還是更嚴重的一種……難道你不想用這「花無夜」先替自己解毒嗎?反正她頂多是瞎,但你可不同了,這毒最後可是會讓你死呢。」除了貪心以外,她也想瞭解躺在床上的女人究竟與風行雲有多深的關係,畢竟這可是她頭一次見他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透出一絲絲的……擔憂。

  有趣了。

  據太輔回報,他和雲劍山的孫夢瑕走的很近,若是他心系此女,對她自是有弊有利。利的是無須和這難以看透的男人相處,弊是從此「花無夜」難以再得。

  「先救她。」風行雲沒有絲毫猶豫。

  段水瑤楞了一下,「她對你很重要?」

  「這不關你的事,先救她。」嘖嘖,本以為無情無心的風行雲只在意自己一人,看來這棵朽木居然也有發芽的一天,真叫人吃驚。

  「好,既然如此,我便先救她,當然了,如果能有更多的「花無夜」,我也能順便救你。」

  「你真有辦法解?」

  段水瑤仔細觀察風行雲的五官,還示意他伸出雙掌,最後下了結論:「是複雜了點,不過還難不倒我。」她可是千梅谷的穀主,天下奇毒都在她掌握之中。「我先問一下,她……對你有多重要?」

  「她死,千梅穀勢必陪葬。」

  唉呀呀,何必把話說那麼重,只要稍微提點一下下就好了。

  「放心,我保證她平安無事。」

  孫夢瑕瞎了,暫時的。

  她肩上的傷沒有問題,只是眼睛中毒,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重見天明,不過段水瑤已保證她不會有事,這才讓他安心。

  ……安心?

  有多久了?

  除了之前系在他手腕上的鏈子之外,有多久他心底都沒有更重要的事物來填補?

  身為殺手,從小他便被教育成心底除了自己,除了任務以外不可再裝下任何東西,人事物都不可,一旦無心才能活命,為了活下去,他記住了,從此內心只有自己,甚至是一塊長大的同輩,對他來說也是敵人。

  天下樓並非遮風擋雨的地方,這是殺人不眨眼的地府。

  這裏沒有任何情誼,只有任務,一旦出錯,隨時有人能夠取代,所有人也在虎視眈眈,等著看他從高處跌落。

  他自然也無須去擔負旁人的生死,無論是誰,是生是死都與他無關……除了眼前的她。

  起初,她特別的行事作風便引起他的注意,本想試出她的真心,看過太多人,生死關頭上總會露出真正的本性,然而這丫頭竟是始終如一,絕不會改變自己的新年,著實令他驚豔不已。

  尤其,他始終記得上回她說過的那句話——

  行雲,我想保護的人——是你。

  這是頭一次有人義無反顧只為保護他。

  縱使他心殘如獸,也無法不為這句話感到心動,她真的是為了自己且別無所求。

  從來不希冀身邊有人陪伴,反正一個人行走江湖更安全,不過最近他竟動了想要多一個人作陪的念頭,如果是她,應該會讓他安心。

  如今,心底多了一個人,他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踏實。

  若說進入天下樓是他人生第一次改變,離開是第二次,那麼認識孫夢瑕便是第三次了。

  他握住孫夢瑕的收,嘴角淺淺上揚。

  而且更重要的是,因為她的個性認真,他也很喜歡逗她,似乎還逗上癮了。

  原來找到一個讓自己願意分心重視的人,感覺還不壞。

  「我怎可能會需要你保護……傻丫頭。」

  她也瞎了嗎?

  風行雲居然在笑,嘖嘖,太詭異了。看來孫夢瑕還真有點本事,竟然能讓這沒心沒肝沒血沒淚的男人露出笑容,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看來,她和風行雲應該是不必再遵守爺爺那個無聊的約定了。

  「穀主,您不怕招來殺身之禍嗎?」蒼鶩站在段水瑤身後,冷冷地問。

  「呵,怕的話就不敢站在這兒了,孫夢瑕沒醒過來之前,我肯定是不會出事。」段水瑤說完,轉身離開,身後的蒼鶩亦步亦趨。「太衛,我曉得你對風行雲不滿意,坦白說他入主千梅穀,我也是百般不情願,無奈這是爺爺所說,身為孫兒自當遵守,不過這會兒看來,應該是沒問題了,所以,你也別再去找風行雲的麻煩,他可是比毒還要毒上千倍的人。」

  「只要他別再打千梅穀的主意,我斷是不會無聊去找上他。」他一心認定普天之下,除了眼前的段水瑤,誰都沒有資格擔任千梅谷的穀主。

  段水瑤聽完,忍不住歎了口氣,拍拍蒼鶩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忠心了。」

  「穀主話中有話,不如直說了把。」

  「雖然我手上已有「花無夜」,不過仍未獲得「花無夜」的種子,實為可惜。」原本氣憤爺爺的恣意妄為,結果她對「花無夜」也難以放下。

  蒼鶩凝視著段水瑤嬌美的容貌,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我會幫穀主拿到。」

  不計任何代價,他都會完成段水瑤的心願。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55 AM

第九章

  孫夢瑕清醒了,眼前認識一片黑。

  她起身的時候牽動左肩的傷痕,忍不住低喊了聲。

  「小心點,你還帶著傷。」風行雲溫柔厚實的掌心幫她坐起身。

  「我……怎麼了?」她摸了摸眼前,眼睛似是纏上布條。

  「你中毒了,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復原,放心,保證你沒事。現在還有沒有哪不舒服?」

  「我睡了多久?」

  「三日。」

  「那這幾日……」

  「都是我在照顧你,也看遍了你的身子,你再也逃不了了。」見她清醒,他心情好,忍不住又想逗她。

  即使不拘小節,孫夢瑕乍聞風行雲看光自己的身子仍舊紅了臉蛋,看不見的她感覺得出身上的衣服似乎薄如蟬翼。「我們在哪?」

  「千梅谷,一個安全的地主,你好好休養,過一陣子你的眼睛就會沒事了,我保證。」他緩緩抽回手,不料孫夢瑕卻緊抓不放。

  「你要去哪?」

  「我幫你熬了一點鹹粥,就放在桌上,我去盛來給你。」

  孫夢瑕聽了他的話才稍稍放心並且放手。

  不一會兒,風行雲端著還冒著些許熱氣的粥靠近。孫夢瑕一時不禁暖了心,自己也不確定何時會醒,這粥卻依然熱騰騰,她真沒想到風行雲能為她這麼做。

  風行雲是一個非常令人難以捉摸的人。

  這點她一直清楚,起初,她真的視他為朋友,然而卻在愈相處以後慢慢受到他的吸引---他有著其他人難以超越的武術修為,他的氣質亦正亦邪,或許他曾殺人無數,但上回經過小鎮時,一名迷路的孩童在街上撞到他,風行雲卻是帶著微笑將他扶起,厭惡麻煩的他卻是不嫌麻煩地將他送回家。

  這小小插曲令她印象深刻。

  從小在爹的耳濡目染之下,她早深知即使手上沒有八哥武器,想要殺害一個人也是易如反掌,因此她從不會以世俗的看法去評斷一個人。

  她不清楚風行雲有什麼樣的過去,但她始終相信他並非天生惡人,他的心必定有柔軟之處,因為倘若他真的連良心也沒有了,牽起那名孩童時,表情就不會那樣溫柔。

  他自己看不見,她卻看一清二楚。

  「來,有些燙,吃慢點。」風行雲舀口粥,吹了吹。「以後別想著保護我,先保護你自己比較重要,懂嗎?」那時一心想殺了聶月河,是有注意到蘭兒就出現在附近,後來夢瑕幫他擋下,她們兩人程度上有差,他相當放心,直到看見夢瑕站在原地,手上的劍也快舉不起來,瞬間,一股猛烈且難以名狀的火焰竄過全身,等他回神時,已經卸下蘭兒一隻手臂,然而怒火依舊未熄。

  即便自己曾經差點死去也未曾這樣動怒,他明白這是開始有了弱點,他卻願意承受,因為他喜歡有她的陪伴,這丫頭總能讓自己的心情感到無比平靜。

  孫夢瑕乖乖吞了粥,手始終抓緊他的衣袖。

  風行雲以為她是因為看不見才害怕,不禁露出笑容。「放心,你的眼睛真的沒事,過一陣子就會好了。」

  「我不是怕眼睛,我只是不希望你離開我。」

  「呵呵,原來受傷的你這麼黏我,早知道就該讓你受傷了,省得我還要苦苦追求你。」他笑笑地捏捏她小巧的下顎。

  「你……有追求我?」她怎麼沒感覺。

  「要不,我怎會為你下廚呢?你可是這世上頭一個吃到我親手料理的人呢!」

  「上一回石府……」

  「我可從沒說那桌菜是我煮的。」

  「對了,我一直沒問你為何要前往石府?」

  「即使天下樓殺不了他,我也會殺了他。」

  「為何?」

  「他是我的殺親仇人。」

  風行雲說這句話之時,臉上沒有一絲情緒。

  「我一共有二個仇人。第一是馮力萬,第二是石霸。石霸為了得到我娘,花錢請天下樓殺害我的親人,後來在馮力萬死之前透露了石霸的名字,這次我本欲親手殺了石霸,你卻因聲東擊西之計追出去而壞了我原本的打算……」

  風行雲說到這裏就不再接下去,孫夢瑕縱有疑惑也不知向誰討答案。

  即然五年前馮力萬已死在風行雲手上,為何還要留下石霸?

  石霸這五年雖然行事低調卻沒有銷聲匿跡,想要探查他的行蹤易如反掌,為何他要等到五年之後?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的第三個仇人又會是誰?

  種種的疑惑教孫夢瑕不解,畢竟以他的身手,石霸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為何要等五年後?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石霸要殺人,天下樓便派出殺手---主使者、中間者皆有,那剩下的便是殺手。

  風行雲卻不肯透露殺手的名字……

  「我幫你煮了一碗鮮魚湯麵,趁熱吃吧。」

  孫夢瑕正要衝破思緒關卡之際,風行雲端著一碗面走進來,刹時,她想通一切---

  「你的第三個仇人其實就是你自己。五年前不殺石霸,是因為你還無法接受自己殺害親人的事實,所以你選擇逃避,對吧?」

  原本嘴角彎著淺笑的風行雲一個眨眼便斂住笑容,全身散發出驚人的寒意,他輕輕擱下了碗筷,走近孫夢瑕,勾起她的下顎。

  「夢瑕,你真是聰明的讓我愈來愈喜歡你了,不過這種事情你實在沒有必要清楚。」

  下顎被扣得很緊,有點疼,孫夢瑕縱使看不見也能由他的字裏行間感受到一股痛楚。

  「印象中,我記得我娘很美,我爹是個正直的好官司,馮力萬因為輸給了我爹便走入江湖創立天下樓,可他仍心有不甘,於是在我五歲的時候帶走了我,後來石霸也看上我娘的美貌,因此花錢請天下樓的殺手欲殺害我全家人,你說的沒錯,那個殺手---正是我。

  那年我剛滿十六,頭一次出任務,對付一般百姓,以我的程度綽綽有餘。石霸本要我留下我娘的命,其餘全殺之,然而娘她……她卻在看見我手腕上的鏈子後立刻緊緊抱住我,當下我怔住了,下一瞬,她在我耳邊留下幾個字以後便咬舌自盡,我想她大概清楚是誰要毀了她的家,所以寧死不屈。

  關於我娘的自盡,我全然沒放在心上,直至五年前,我意外得知我爹的姓名,之後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查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在馮力萬死前以她女兒的性命逼問誰是主謀。現在,你應該要害怕我,因為我親手殺了我的親人,從我爹到底下僕人,整整四十六條人命。」那一夜,成了他的惡夢。

  孫夢瑕輕輕伸出雙手,摸索著他的臉,先是他的眉、眼、鼻、唇,她慢慢撫摸,似是想借由這個動作來緩和他的心情,最後她傾身抱住他,淚如雨下。

  「不要……」

  風行雲冷笑。「你說什麼不要?」可惡,她又看透了什麼?

  「不要死……你可以殺了馮力萬、石霸,但你絕對不能殺害你自己,這不是你的錯!」聽完整件事情,她終於弄懂了風行雲的心思,他不是要留下石霸的命,而是他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自己親手殺害親人的事實所以才會逃走,然而這次再回來,必定是他已做了決定。

  她清楚,他是想連自己也要殺了。

  「不是我的……錯?我的的確確殺害了他們,他們的血,他們的恨全殘留在我手上,眼底……你說,不是我的錯,還有誰該承擔?既然她認出我是她的兒子,為何不活著而寧願選擇死去,因為她我不是嗎?」馮力萬、石霸皆死,最後一個便是自己。

  「我猜想你娘的自盡絕對不是因為知道是石霸所唆使。而是在她認出你是她的兒子以後害怕你會自責,因此寧可選擇將秘密帶走,不讓你痛苦。行雲,她是想保護你……」

  這不是你的錯,好好活下去。]

  那是娘死前在他耳邊留下的話,當時他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是否真的如夢瑕所說,娘是因為想保護自己才選擇自盡?

  「所以,我自私地請求你別死,不要離開我。」孫夢瑕牢牢摟著風行雲,深怕一放手便會失去似的,交握著十指。

  風行雲清楚她在哭,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卻哭得比他傷心,斷斷續續的啜泣入了他的耳、進了他的心,教他禁不住靠在她纖細的肩膀上。

  他緩緩閉上眼,內心的傷痛終於潰堤,若不是遇上她,石霸死的隔日,他也會死在爹娘墓前了。因為她,他的計畫一再出錯,本以為膩了以後便能離去,如今卻漸漸難以割捨,不過在交出了最重視的鏈子之後,他心底的決定已無法再更改。

  殺了馮昭日,保護夢瑕的性命---這是他最後必須做的事情。

  至於自己---殺親仇人,一個也休想逃,這是他的宿命。

  他的雙手滿是鮮血,他不能毀了她。

  刺眼的陽光疼得她醒過來,孫夢瑕一清醒,第一件事便是尋找應該躺在她身邊的風行雲,但摸了許久,她確信風行雲已不在房裏。

  昨日,他們聊了許久,最後相擁而眠,風行雲始終不願鬆口給予承諾,她也不敢鬆手,就怕他做出傻事,怎知最後還是沒能守住他。

  她依稀能感覺到光芒,於是想出房去尋人,卻在門口遇上段水瑤。

  「走路還跌跌撞撞,孫姑娘是想上哪去?」她阻擋孫夢瑕的去路,硬是把人請回房。

  「行雲呢?」

  風行雲一早便說要幫她弄來「花無夜」,因此囑咐她要好好看顧孫夢瑕,她自是乖乖照辦。「你的花沒了,他出穀去幫你買。放寬心,約末一兩個時辰便能回來我先幫你肩膀換藥。」

  孫夢瑕聽完,沒有再多問。「多謝穀主。」

  「客氣了。你可是我第一個看見風行雲帶在身邊的姑娘,可見你對他必定有不同的意義,尤其他還將他最重視的鏈子送隊了你……這鏈子我可未曾見他離身過,即使有一回他身受重傷瀕臨死亡,他也說這鏈子必定與他同生共死……」

  段水瑤話未盡,孫夢瑕竟冒出一身冷汗,她準確無誤地抓住段水瑤的手,追問:「行雲究竟去了哪里?」本以為行雲是將鏈子視為定情物贈予自己,如今聽來,她竟聽出死別的意思。

  段水瑤心想應是瞞不過,反正孫夢瑕是個半瞎子,即便得知又怎可能離開千梅穀,索性據實已告。「風行雲去天下樓,替我找「花無夜」。你放心,以他的身手,肯定不會出事,就算不信我也得信他吧!」

  不---她誰也不信,除非確認行雲平安回到她面前。

  「你做什麼?」段水瑤連忙阻止孫夢瑕欲解開包在眼睛上的布條。「你的眼睛還沒好,是想完全瞎了嗎?」

  「我要去找行雲,放手。」

  「他待會兒便回來了,你可別找我麻煩,要是他回來沒瞧見你,倒楣的便是我。」

  她一點也不想領教風行雲的怒火。「來人,我我看著她,不許她離開房門半步。」

  說畢,段水瑤轉身離去。

  風行雲,快回來收拾這麻煩吧!

  段水瑤所說的一兩個時辰,變成一兩日,最後變成一個月。

  孫夢瑕心急如焚卻也莫可奈何,直到重見光明這一日,也傳來風行雲的消息。

  「你說風行雲殺了徐三廣?」她派出去探查風行去行蹤的人竟帶回這個消息,段水瑤愈來愈覺得自己怎會無端惹了一身腥。

  「是,稟谷主,屬下是聽跟著去卻負傷而回的趙武所說。徐三廣本是領著各路好手上太原山要毀去天下樓,怎知,風行雲竟出現在天下樓,且一現身便殺了徐三廣,還殺了不少人。」

  「事情怎會演變成如此?」不過是去拿「花無夜」,怎變成與江湖為敵?這個風行雲是在想什麼?

  「趙武又說,他們決定三日後再帶更多人上太原山,要殺得天下樓措手不及。」

  孫夢瑕聽了,緊握拳頭,隨即轉身。

  段水瑤喊住她。「孫姑娘,你去哪?」

  「天下樓。」

  孫夢瑕趕了路,終於登上太原山,進入天下樓。

  她這個闖入者一過了寫有天下樓大石之後,聶月河隨即擋住她的去路。

  「回頭,這裏不是你能來的。」

  「風行雲呢?」

  「你不可能帶得走他,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不回頭,死路一條。」他落下最後一句。

  「我不可能回頭了。」

  「那你的命,留下。」

  聶月河已深知孫夢瑕的底子,這回出手不再保留而是招招致命;孫夢瑕舊傷未愈,又遇高手,肩傷因而裂開,她依然忍痛撐下去。

  「真是不知死活!」

  「不准殺她,我要活的。」不知何時,馮昭日出現在一旁下令。

  聶月河雖有猶豫,最後還是準備活捉孫夢瑕,就在此時,兩道人影加入戰圈,一者帶走孫夢瑕,一者與聶月河糾纏,一時難分高下;聶月河立刻認出兩人是千梅谷的太衛、太輔。

  交手片刻,蒼騖確認太輔已平安帶走孫夢瑕也不戀戰,隨即離開天下樓。

  馮昭日立刻命聶月河追上。「抓回孫夢瑕!」

  「樓主,放手吧。」

  馮昭日怒瞪他。「你說什麼?」

  「既然愛他,為何又要傷害他?」他真的不能理解馮昭日的作法。

  「你懂什麼?他殺地我爹,難道我不能讓他嘗嘗失去摯愛的痛苦嗎?」

  風行雲殺了前樓主……「既然如此,為何樓主不乾脆賞他一個痛快?」

  「這是我的事,不准干涉我!」馮昭日氣惱地揮了他一巴掌。明明說效忠於自己,卻老是和她背道而馳,她實在不懂聶月河究竟在想什麼。

  「屬下並非想干涉樓主,只是……樓主您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聶月河語畢,逕自離開馮昭日的祖視線之外。

  愛恨一念間,想放又捨不得,進退維谷,最終只地困死自己,就如同他自己。

  飛娥撲火,再無回頭之路。

  段水瑤看見孫夢瑕平安回來總算安心,也立刻斥責:「孫姑娘,我聽江湖人對你多所推崇,說你不僅武功高強,也十分理智,怎也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難道你不知道隻身闖入天下樓根本沒有命回來嗎?」更重要的是,如果風行雲沒事,就換她有事了。

  「我要帶回行雲。」

  「他的身手,根本沒幾個人能勝過他,這點你大可放心,馮昭日心系於他更不可能傷害他,所以你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懂嗎?」

  孫夢瑕聽著段水瑤說的話,隨即低下頭。

  「行去他殺害石霸的事情還沒善了,如今又殺徐三廣以及其他人,這下絕對無法善了了。」她才會一時失去理智急於想見風行雲確認究竟發生什麼事情。

  「唉,即使你見到風行雲,難道就能得知真相?別傻了,你根本見不到風行雲。」

  「穀主,你要介入這件事驪?」蒼騖不輕不重地問了這句。

  段水瑤聞言卻是眉頭深鎖,千梅穀向來獨善身,無論江湖出了什麼事情都採取不介入的作法,這次正道要圍殺天下樓,若介入,肯定會被視為正道的一份子,不過她又非常討厭正道的偽善,實在不想被如此區分。

  「穀主,我非常感謝你救了我,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千梅穀沒有必要介入,我會自己處理,無論我出什麼事情都與千梅穀無關。」告別段水瑤,孫夢瑕毫不遲疑離開千梅穀。

  段水瑤一個擰眉,隨即道:「蒼騖,你隨後保護她。」

  千梅穀不涉足江湖事,但孫夢瑕好歹曾經是大哥的未婚妻,身為妹子保護一下無緣的嫂子實屬應當。

  「倘若他們兩人同時有難,屬下應當如何?」

  段水瑤沉思了一會兒後,說:「保住孫夢瑕。」畢竟這是她承諾過風行雲。

  「是,屬下遵命。」

  三日後,趙武果真領了更多的正道人士上太原山直搗黃龍。

  聶月河率眾擋在眾人面前,馮昭日則是站在後頭面無表情直視前方。

  趙武站在最前頭,命馮昭日解散天下樓,否則定要毀去。

  馮昭日冷笑一聲,隨即下令動手,雙方人馬立刻陷主混戰。

  自古以來擒賊先擒王,趙武以及幾名高手隨即靠近馮昭日,準備一舉抓住她,豈料,他們幾人根本未能近得了馮昭日的身便讓突然出現的風行雲給攔了下來。

  風行雲手無劍卻氣勢萬千,眾人見狀,一時不敢靠近,他也沒讓他們有機會另覓下一步,隨即出手攻擊,他出招俐落狠決,完全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幾招下來,已倒下兩人,他手上也多出一把刀。趙武也逐漸抵擋不住他的攻勢,這時,另一抹身影跳入,提劍化解他的厲氣。

  趙武氣喘吁吁,清楚自己撿回一命,看見是誰救了自己,一時又憤難平,罵道:「孫夢瑕,這就是你要保護的風行雲,我們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證明他的清白,結果呢?他現在又在做什麼事情?」

  孫夢瑕望著風行雲,隱隱察覺他有異。

  風行雲並沒有她的介入而停止動作,雖然眼神閃過一抹愕然,他出手依舊迅疾,險險讓孫夢瑕快要不能招架,這應該才是他真正的實力,沒有一絲猶豫。

  孫夢瑕總覺得風行雲會變得如此應該與馮昭日有關,回此硬是將他逼出天下樓。

  「行雲,你認不出我了嗎?」

  聽來有些熟悉的聲音,令風行雲的招式略為一頓。

  「我是孫夢瑕,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為何他會覺得這聲音熟悉,這張容顏也很熟悉?

  她是誰?她認識自己嗎?

  思緒紊亂,風行雲立刻覺得頭疼痛難耐。

  「行雲……」

  「不要叫我!」他提刀的手捂著額,另一手打上孫夢瑕的胸口。

  那掌力道之大竟讓她口吐鮮血,手上的劍也飛了出去,她倒在地上,新傷加舊傷令她一時難以爬起,再吐了一口溫熱的血,就在她抬起頭之時,銳利的刀光就閃在眼前。

  逼命之刻,僅有一寸。

  「你是誰?」風行雲瞪著她問,本該直接殺掉,不知怎地,他的手就是無法更進一步,他想弄清楚她的身份,為何她的出現會讓自己頭痛欲裂。

  「行雲,我想陪著你,好嗎?」

  「陪著……我?」說也奇怪,柔軟的聲音逐漸舒緩他的痛,他喜歡她的聲音。

  「是的,你說要陪我走遍大江南北,品嘗各地美味,你說要保擴我,我也想保護你,求你……別再殺人了,不要再讓事情走到難以挽回的地步,醒過來好嗎?」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孫夢瑕。」

  「孫……」夢……瑕?」似是熟悉的名,為何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的容顏滿是濃濃的哀傷,是因為自己嗎?

  「你答應過我不會再殺人。」

  望著眼前這張容顏,他竟有幾分心痛。「我……」

  「小心!」

  風行雲隨即察覺身後的動靜馬上轉身,看見是趙武,怒火攻心的他一揮刀將趙武手上的刀給格開,下一招就是關鍵致命,孫夢瑕見狀,立刻抱傷撲上前扣住風行雲的手,風行雲翻轉手腕,鋒利的刀子眼看就要取走趙武的性命……

  不,她不能再讓風行雲多殺任何一個人。

  孫夢瑕沒有多想,再次用手握住他的刀。

  「讓開!」他要殺了這個男人,鮮血的味道刺激他更加癲狂了。

  「不讓!行雲,不要再殺人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但---不要再殺了!」昔日之景沒想到再次上演,當時她能勸退,不知這次是否也能平安無事,她忍住手上的痛,無論如何都不退。

  「你要保護他是嗎?」他非常不喜歡看見孫夢瑕的臉上出現擔憂其他人的表情。

  「不是,我要保護的人---是你,行雲,我想保護的人是你。」

  原來她想保護的人一直都是……

  「風行雲,殺了孫夢瑕!」

  遠處,傳來馮昭日冷冷下達的命令。

  一個字一個字順著風飄入他的耳朵裏。

  下一瞬,風行雲手中冰冷的刀子貫穿了孫夢瑕的溫熱的胸口,時間仿佛靜止了---

  她低頭望著自己的胸口流出鮮血,汩汩鮮血淌紅了一身白衣、涼了她一身骨。

  她緩緩抬首,眼底沒有不可置信,沒有感歎自己的命運,心中僅存的仍是想要保護他的念頭,她想保護他……

  行雲……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1:57 AM

第十章

  風行雲拔回了刀子,頓時覺得手上的刀宛若千斤重,似是再也握不住。

  他怎會、怎會……

  眼前纖細嬌弱的女子,他萬般不願傷害,然而……

  孫夢瑕一手撐地,緩慢爬起,朝著風行雲走近。

  她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她還想陪他走完這一輩子,她還沒見到他放下過去的仇恨,她、她……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她與他只能走到這裏。

  鮮血如花。染紅了她的衣又綻放在她的腳步下,教她舉步維艱。緩緩伸手,她想觸碰他,至少、至少讓她說完最後想說的話吧。

  風行雲牢牢抱住她快要不支的身子讓她靠著他的身體,她出多入少的氣息讓他心驚膽跳,他從沒這麼害怕過。

  他明明不認得她,為何竟這般怕失去?

  「夢瑕……」

  孫夢瑕靠在他肩上,急促的呼吸漸趨緩慢。

  「行雲,這不是你的錯,快走、快走……」

  離他們最近的趙武就在孫夢瑕身後,見機不可失,連忙舉起刀,企圖想一刀貫穿他們倆,怎料,風行雲仍然快他一瞬,一刀砍下他的頭,刹時,趙武往後一倒,體內的血噴泉,噴了滿地。

  追趕而至人幾名正道人士正好看見這一幕,風行雲擁著孫夢瑕,那就表示孫夢瑕已經選擇與他們對立,既是如此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於是眾人紛紛嚷著殺了他們的話,只是他們在看見趙武淒慘的死狀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要是有朝一日我與全江湖為敵,你會如何?

  若錯是你,我仍是有所堅持。

  風行雲收掌,溫柔地將氣息漸弱的孫夢瑕攬在懷裏,低聲在她耳畔輕道:「夢瑕,你騙我,你不是有所堅持嗎?為何拼了命也要護著我?你這丫頭,我不是對你說過,你只需要保護自己即可,現在你卻滿身傷……對不起!」沒想到,他又再次傷了最愛的人。

  「不是、不是你的錯,快走。」

  「我帶你走,可好?」前頭有路,後方是懸崖,他們只能選擇一邊。

  孫夢瑕漾了抹笑痕,搖頭,她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快不行了。「不……我要你活著,你不能死。」

  這時,蒼騖現身在雙方之間,背對眾人,面對風行雲,低語:「我只能救一個。」

  風行雲笑了,再次抱抱她,像是想記住她的所有。

  他絲毫不怕眾怒難犯,唯今,他只想保護她一人,只想她活著便好。

  「不……」風行雲的眼底透著堅定的意念,她明白他想做什麼卻無力阻止。「不要……」

  「夢瑕,我能與全江湖為敵,但你——不能。」他也捨不得帶她走,黃泉之路註定只有他一人孤行。

  之後,他翻轉刀子,讓孫夢瑕的手握住刀柄,一刀穿過自己的身體,抿唇一笑,然後推了她一把,瞬間跌入萬丈深淵。

  「行雲、行雲——」

  她用盡力氣一喊,想要伸手抓住他,蒼騖已經攔住她,她欲掙扎,無奈身體最後再也支撐不了她過於激動的情緒而昏厥。

  我就欣賞你這份固執,你跟我走吧,一人走江湖太孤單,一塊作伴,如何?

  孫夢瑕的眼角依然滿是傷心欲絕的晶瑩。

  行雲,你不也騙了我——

  那一日後——

  風行雲因為墜入懸崖,正道氣勢更盛,銳不可擋,馮昭日跟著跳崖,天下樓即滅。

  原本讓人懷疑的孫夢瑕也成為正道人士贊許的對象之一。當時蒼騖擋在孫夢瑕身後,因此眾人沒有看見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他們只瞧見風行雲跌入懸崖,後來蒼騖解釋,孫夢瑕是為了取信風行雲才會有如此作為。

  不管如何,他們心底的大患總算除之。

  蒼騖將孫夢瑕帶回千梅穀,因為傷勢過重,段水瑤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終於保住了她。

  孫夢瑕在千梅穀又多靜養兩個月後才回到雲劍,山莊依舊清靜,並沒有因為江湖發生的大事而有任何變化,她的心也如同山莊,平靜無波。

  生還的她,整個人安靜許多,掌心上的傷因為過重,此生再也無法使劍,即便如此也勝不過她心底的傷,殘留在她心中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痛,無人可以解,唯有她自己才能明白有多難受。

  每日,她總是坐在窗前遠眺北方,夜晚,她總是伴淚入夢。

  縱然心知家人會擔憂自己,她也難以自製。

  段羽幫她下過懸崖卻尋獲未果,只帶回一件破碎的衣物,她記得那是他穿在身上的衣服,那日,她抑止著衣服徹夜未眠。

  找不回風行雲,外表似與正常人無異,她的心卻空了,再也裝不了任何情感。

  椎心刺骨的傷痛,日日夜夜折磨著她。

  難以停止。

  這日,孫夢瑕又坐在窗邊。

  僕人來報,有人來找她。

  她一心喜,狂奔至大廳,以為是他——無奈,不是。

  坐在椅子上的是她的故友——婉兒。

  原來婉兒逃離之後,因為一個小意外失去記憶記憶,幸好路人伸出援手,後來她和對方日久生情進而結成連理,她是前些時候才恢復記憶,便隨即趕來雲劍山莊。

  「你沒事就好,可惜我沒能親自觀禮。」

  程婉兒已從孫父口中得知孫夢瑕的遭遇,忍不住感歎。「夢瑕,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都是我害了你。」

  「怎會是你害我?你是我朋友,你失蹤我去尋你本是天經地義,千萬別把這事放在心上,我從未後悔去找你,懂嗎?」

  程婉兒握住她的手,紅了眼眶。「你……還在想著那個男人嗎?」

  孫夢瑕落寞一笑。「想不想都沒差別了,他已死,我仍活著,我的人生還很長,難道要永遠停留在原地嗎?放心,我豈是意志消沉的人,我只是需要多一點的……時間罷了。」好讓她慢慢埋葬讓她心碎的痛楚。

  她無法跟人說,只能借由夜晚的淚水一點一滴宣洩。

  「他與你終究死別了。」雖然孫父希望她能幫著勸夢瑕,但看她這情況,她也不知該怎麼勸,沒有痛過的人永遠都不可能瞭解另一個人到底有多痛。

  孫夢瑕緩緩閉上雙眼。

  「我懂。」

  她懂,內心的波濤卻不懂,她的理智明白自己該怎麼做,她的情感就是站不起來。

  她的心就是缺了口,誰也填不滿……

  程婉兒離開之後,孫夢瑕回到房裏,坐著,手裏揣著那件破碎的衣服。

  「行雲、行雲……對不起!對不起!」

  門外的孫無涯靜靜聆聽妹妹的哭泣聲,垂下眼眸,歎了口氣。

  除夕。

  雲劍山莊正忙著今晚的年夜飯,從清晨開始,廚房冒出的白不沒停過。

  眼風僕人四處忙著,孫夢瑕靜靜佇立一旁。

  冬雪落下,原來已經過了一年,她望著自穹蒼落下的白雪,不禁伸出手。

  這一年裏,大哥強逼自己跟著他學習管理山莊的一切,因為有事情忙了,她有了重心,夜裏落淚的機會也少了。早已抱定終生不嫁的她也很認真學習,既然身為山莊的一份子,已經無法再持劍的手至少也該回韻點什麼。

  爹、大哥對她的關心與包容讓她無法再繼續任性下去。

  白雪不化,她的心依然。

  收回了手,她一手按住鏈子,縱然心頭空著,總算還有個東西陪在身邊。

  「糟了!大廚子燙傷了手,快拿藥過來。」

  孫夢瑕連忙回神,喊住一名匆匆經過面前的僕人詢問大廚傷勢。

  「小姐,大廚剛剛端著熱水,可能是一時手滑,熱水整個淋在他腳上,他卷起褲腳的時候,我還看到一塊皮……」僕人邊說頭皮邊發麻,也不敢繼續說下去。

  孫夢瑕當機立斷要僕人去請大夫過來,身為主人的她也轉往廚房。

  這名大廚,姓徐,年紀約莫五十左右,雖然年紀不小,廚藝卻相當精湛,是大哥半年前出外經商時帶回來的,據大哥所說,徐廚子的故鄉因為天災所以毀了,大哥見他孤苦便將人帶回。

  「小姐!你怎麼來這裏了?」

  「是啊,這裏髒,您快去大廳吧。」

  「徐廚子受傷了,我是來看他,他人呢?」她站在廚房外頭,不是怕髒,只是不想進去又弄得僕人們難以做事。

  「大廚不肯休息,是我們把他架了出去,現在人在房裏了。」

  孫夢瑕輕輕頷首,轉身離開。

  為了讓僕人好好休息,下人房是采兩人一間,這個改變是在她逐漸掌管山莊之後才有的更動。

  徐廚子所住的房間門半掩,孫夢瑕輕輕叩門。「徐廚子,我能進去嗎?」

  「小姐,小的沒事,您不用進來了。」

  「別這麼說,你受傷了,我來看你是應該的,外頭雪大,別讓我站在外頭好嗎?」

  徐廚子猶豫了一下才答應,孫夢瑕進門,繼續讓門半掩,徐廚子就坐在床上,背對著她。

  「讓我看一下傷口。」

  徐廚子不再拒絕,自水桶抬出了左腿,孫夢瑕觀之,取出拿來的燙傷藥,她先是用乾淨的布替他擦拭多餘的水,接著便親自替他上藥。

  「小姐,您這是在做什麼?」徐廚子略感驚訝地問。

  孫夢瑕頭也不抬地回答:「上藥,若不及早上藥,你這傷口會惡化,外頭雪路難行,加上今日是除夕,大夫不知能不能請到,我的手不巧,請你多多忍耐了。」

  「小姐貴為千金實在不需要為我做到這地步……唉。」

  「你是為我工作,不是賣命給我,某方面來說我們是平等的。」

  「小姐人真好。」

  「客氣了。」孫夢瑕抬眸,正巧對上徐廚子那雙滿是滄桑的眼,一瞬間,她似是看見了熟悉的一雙黑眸而怔住。

  很像……徐廚子的眸子像極了他,不過他們年齡不同、外貌也相差甚遠,所以、所以……不可能,她又胡思亂想了。

  「小姐,您怎了?是我臉上有什麼嗎?」

  「不……沒事。好了,藥已上好,這幾日你別起來走動,好好休息,廚房不會因為少了你而出差錯,安心休養。」語畢,孫夢瑕頭也不回的離開。

  是夜,孫夢瑕輾轉難眠,一閉上眼,眼底滿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又哭了整晚。

  因為徐廚子有一雙過於熟悉的眸子,孫夢瑕禁不住思念,一得空,便是在廚房外頭徘徊。

  僕人要怎麼說,她不擔心,除了正事,她的心力全放在徐廚子身上。

  徐廚子每回忙完總習慣獨自到偏僻的地方用飯,或許是因為經歷過意外,他雖然人好,卻不太容易與人打成一片。

  「燙傷好多了嗎?」孫夢瑕清楚他固定會在此地逗留,因此走了過來。

  徐廚子看見孫夢瑕沒有太多驚訝,僅是起身微笑。「好多了,多謝小姐關心。」

  孫夢瑕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面前。「那就好,我聽說你受傷隔日又起身工作,這樣實在不妥,畢竟人年紀已大,雖說手腳還俐落,但身體終究需要休息,我希望別再有下次。」

  「是,小姐。小姐,惹您想坐在這兒,那我……」

  「不,坐下,我是來看你的。」她坦言。

  「看我?」徐廚子深感困惑。

  「是的。不過你別想太多,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單純……想看看你。」

  「小姐,這樣實在不好,要是被人看見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對小姐是莫大傷害。」

  「行得正坐得穩,有什麼好怕?旁人要怎麼說都是他們的事情,做好自己便可。」

  徐廚子搖搖頭,不太贊同。「人言可畏,不可不防。」

  「說的也是,可我也算是你的晚輩,我們之間還能有什麼流言?」她反問

  「哈哈。」

  「笑什麼?」

  「小姐真像我已逝的妻子,她總是有獨特的見解,即便和其他人背道而馳也不會有所疑惑,若不是為了救我……她也不會死了。」

  孫夢瑕感覺得到徐廚子確實滿心感傷,可以想見他有多深愛自己的妻子。

  「抱歉,觸動你的傷心事。」

  「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人死不能複生,做人惹不懂得往前看也枉為人了。」

  「是啊,枉為人……徐廚子,你已經向前看了嗎?」

  「當然,要不我怎麼離開故鄉。」

  明明不同的長相、不同的年紀、不同的口音,卻有著相似的眸子、相仿的動作,為何他總是讓自己想起他……

  過度的相思真讓她傻了嗎?

  「小姐,您還好吧?」徐廚子關心地問。

  「沒事、沒事……」孫夢瑕說了沒事又突然抓住徐廚子的左手,似是想試探什麼。

  徐廚子默默不語,任由孫夢瑕抓住自己的手,沒有任何反擊,仿佛早已知曉她為何會有這舉動。

  不知過了多久,孫夢瑕才驚覺自己唐突了,連忙鬆開徐廚子的手,他的手腕上已經留下淡粉紅痕跡,她輕聲道歉後迅速離開。

  為什麼呢?

  這份磨人的想念究竟要幾時才能消除?

  忘不了。

  忘不了。

  她確實忘不了他,她想忘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份想見卻見不到的思念。

  相思,欲狂。

  相思,磨人。

  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自那日起,孫夢瑕遠離廚房,不再過問徐廚子的事。

  相思若不能斷,她便會永遠停留在原地,如今她仍活著,她還有爹、大哥,絕不能再讓他們傷心了。

  早晨醒來,她習慣會先撩起左袖看一眼鏈子,之後才會開始一日的忙碌,然而今早,應該戴在左手上鏈子竟不翼而飛,她慌張地四處在房內尋找。

  她翻箱倒櫃,找得焦急萬分,連剛進門的婢女也被她混亂的房間嚇到,以為山莊出了偷兒,連忙詢問孫夢瑕有沒有事。

  「我沒事,小嵐,我的鏈子遺失了,快點幫我找?」

  「小姐平常戴在手上的那一條鏈子嗎?」她是小姐的貼身婢女,最清楚小姐向來不愛戴首飾,僅有的且不曾離身的就是一條毫不起眼的銀色手鏈,如果那條手鏈掉在地上,她恐怕也不會發現。

  「嗯,我今天醒來就沒找到了。」都怪她昨晚太累忘了檢查。

  「小姐,別急,小嵐幫您找,一定會找到。」她只怕那鏈子值不了幾個錢,根本沒人想到會是小姐最珍愛的寶貝。

  小姐雖然平安回來,卻失魂落魄,只有那條鏈子足以安慰。老天,可千萬別讓小姐又再次心碎。

  鏈子呵鏈子,別再玩捉迷藏,快點出來吧!

  「我一定要找到鏈子。」她只剩這條手鏈,不能再失失去了。

  小嵐見孫夢瑕似是快瘋了,她急得也快哭出來。「小姐,放心,小嵐一定會幫小姐找回鏈子。」

  「小姐,你的鏈子在這。」

  幾乎是絕望的孫夢瑕在聽見且看見剛踏進房門的小春,手裏拿著熟悉的手鏈後終於松了口氣,「小春,那鏈子給我。」

  「是,小姐。」

  孫夢瑕接過鏈子,連忙戴上,終於安心。

  小嵐則是狐疑地問:「小春,怎知這條鏈子是小姐的?」她非常肯定這山莊除了老爺和少爺之外大概就只有她清楚小姐有這條鏈子了。

  小春搖搖頭,笑笑地說:「我不知道,是大廚撿到的,他說是小姐掉的,要我送來給小姐。」大廚好怪,本來還要她隱瞞小姐呢,可是她覺得大廚人很好,這種好人當然要讓小姐曉得。

  孫夢瑕聞言,內心一動,飛也似地沖出房門,直奔廚房。

  廚房熱煙四溢,只有徐廚子一人正在忙碌,她想也不想就走上前,伸出雙手抱住他。

  「你終於回來了,我不是因為太思念而在作夢吧?」

  「夢瑕……」他放下勺子,改而包住她柔軟的手,深深歎口氣。

  他喊了他的名——孫夢瑕激動地淚濕衣襟。

  不是夢。

  真的不是夢。

  她朝思幕想的人終於回到身邊了。

  「為什麼不說?」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確認你沒事就好。」好不容易重回平靜的日子,他捨不得讓她再受苦。

  「若早知道你仍在人世,我會更愉快。」

  風行雲閉了閉眼,內心似在掙扎,最後才開口;「我體內的毒解不了,隨時都會走,我不希望你再承受第二次的折磨。」

  當時墜落太原山,他全然不抱活著的希望,但上天仍是讓他活下來了,,他花了半年的時間才逐漸康復,後來他前往千梅谷尋解藥,然而他的身體已經中毒太深,難以根除,能過一日便是一日。

  奇跡的生還令他想回到她身旁,然而命已不久的事實又讓他想了許久,最後才決定要放棄此生最愛,他潛入山莊,看了一眼後,就此離開,卻沒想到會在異地遇見孫無涯。

  孫無涯希望他回到山莊,他內心動搖,最後還是忍不住滿腔的思念選擇改變容貌來到雲劍山莊成為廚子。

  全為了她。

  他也與孫無涯有過約定,一旦夢瑕發現他的身份,他便會離開,只是這柔軟的身子卻將他摟得這麼緊,他又該如何才能走得恣意?走得無牽無掛?

  「是人都會死,只是時間早晚罷了。即使將來我們無法白頭偕老,你會比我早死,我也要陪著你,我要親手埋葬你,然後繼續與你作伴。」她牢牢扣緊十指,不願再鬆開。

  「夢瑕,我容貌已變,性子也不同了。」他滿身傷痕,容貌自然也無法倖免,但他並不在乎,因為對他來說,雙手才能讓他活命。

  孫夢瑕輕輕將他扳過來面對自己,笑睇著他佈滿皺紋的臉。「我認為這樣很好,因為等我也五十歲,你還是這容貌。」對她而言,他人平安才是最重要。

  厚實長滿繭的手捧著她的臉蛋,歎道:「我不想再看見你整晚哭泣的樣子。」

  孫夢瑕趁機偎入他懷裏,雙手繼續扣住。「那就別離開我。」

  「你真的很固執。」他笑了。

  「我的優點之一。」

  「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太孤單,一塊作伴,如何?」

  「樂意之至。」

  廚房內,熱煙徐徐,相擁的兩人卻沉浸在甜蜜之中而無所覺。

  廚房外——孫富權看著他未來「女婿」,臉色很僵。

  「我的女婿居然跟我差不多年紀……嗚嗚。」下一瞬,他老淚縱橫。

  孫無涯拍拍爹的肩膀,笑著安慰道:「爹,放心,你女婿真實年紀還不到三十,別太介意了。」

  「唉,我就是很介意啊。」

  這女婿就算要改變容貌也不必那麼誇張吧?

  五十多歲?老天,到時他是要怎麼面對那一干親人的質問?不過看著女兒終於有了歸宿,他終於能安心了。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4-26 12:00 PM

尾聲

  徐三廣生前頗受江湖人士贊許,後又率眾圍攻天下樓,死後因而被尊稱為武林盟主。

  天下樓的樓主馮昭日作惡多端,不願受審判便自太原山跳下,生死未蔔,至於風行雲則因殘殺正義俠士,最後死于孫夢瑕之手。

  雲劍山莊的孫夢瑕嫁給了五十多歲的男子,據說前去觀禮的全是孫府的近親,因此沒幾個外人見過孫富濤的女婿的長相,後來孫夢瑕隨著夫婿離開山莊,不知去向。

  這一切,都只是江湖卷中的一頁,江湖仍是潮起潮落,永不止息。

  掩上江湖卷,無盡辛酸血淚點滴在心頭。

  江湖之外的天寬地闊永遠不及江湖內的精彩,或許,幾十年後,江湖之頁會再次開啟,等著後輩新秀繼續著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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