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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錦瑟 - 喜逢貴人【單】 [打印本頁]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36 PM     標題: 錦瑟 - 喜逢貴人【單】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0-1-27 11:08 PM 編輯

貴人……就是他!就是他!
她命中帶煞,需要貴人相伴才能化解,
而他連名字都叫貴人,簡直是名副其實的貴人呀!
管他是封域十二神裡能力數一數二的,
就愛賴他做她這人類小丫頭的保母,怎樣!
不過——那個進駐他心底的女子是誰?什麼叫貴人的身份不純?
啊!他、他竟吃掉他喜歡的女子、原來的貴人的靈力!
那他不是貴人?還是個妖獸?噢……
雖然他只想當她唯一的貴人,不要做妖獸,
但她是有生有死的人類,他卻有永恆生命,
愛情根本不適用於他倆身上,
就算他能永遠愛她,她對他的愛怎能不死?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37 PM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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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域——是個住有「十二神」的神秘領地。

  在古老傳說裡,有些術者在斬妖除魔時,便會召喚「十二神」相助。

  「十二神」雖名為神,實則非神,乃是一種有形的靈體,主要工作是輔助術者收服妖魔。

  而這些能召喚「十二神」者,靈力自然非比尋常,若非有強大的能力做後盾,往往會讓自己被「十二神」反吞。

  術者通常出身古老世家,一出生,能力就顯現出不凡,因此日後稍加訓練便能自由操控「十二神」。對於這樣的人,統稱——御神。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39 PM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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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注定出身富貴,永享不盡的錢財與幸運伴隨其右,便有人打喝下孟婆湯起,就是個命定無福消受的可憐人。

  術者祝家族長的大女兒——祝若熏,甫在娘胎時,祝家的長老們便個個都出了怪事。

  不是三天一小摔、五天一大摔,就是連喝個水也嗆到送醫院。總之,一點小事似乎都會成了大事般嚴重。不過打從祝若熏出生後,怪事也就隨即停止了,但她小小的身子卻欠佳,時常半夜要上醫院報到。

  於是,祝家的長老們憂心忡忡地為他們的子孫卜了個卦。

  後來才知,原來祝若熏命中帶煞,那煞若是無法消除,輕則傷人、重則自毀,需要有個「貴人」相伴。而這個「貴人」可不能隨便,必須是個真正帶有貴氣之人。

  於是,為了小孫女的性命,長老們開始找尋「貴人」。

  就為了這個「貴人」,長老們幾乎快想破了頭,努力在世界各地東奔西走,多年下來也沒半點著落。

  直到某年某月的某日,與祝家向來關係密切的十二神之一——青龍定期來拜訪時,雙方交談之下,才知曉原來他們所求的「貴人」遠在天邊,卻近在眼前哪!

  他們小若熏名副其實的「貴人」哪!

  「貴人——我?」

  懶懶冰冷的語調中帶有一絲微微的詫異。

  一名樣貌清冷俊雅的青年,穿著上頭還繡著金烏的棕紅長袍,半躺靠在長椅上,而拿著一顆剝好的荔枝正要塞入嘴裡的手,剛巧因為青龍的話而停下來。

  聽完青龍冗長又緩慢的轉述,他差不多也快要吃完一盤荔枝了,只是沒想到最後一顆還沒入嘴,就聽見如此荒謬的訊息,於是,青年才似笑非笑地開口問。

  青龍撫著白而又長到幾乎快拖地的鬍鬚,笑著說:「是啊!祝家人大致對我說了,他們家的大女兒已經等了十二年了,好不容易才知道原來你就是可以救人的『貴人』啊!所以你說,老夫豈可不幫這點小忙?」受到委託,青龍自然盡力幫助,畢竟他與祝家素來交好。

  青年劍眉輕輕佻上,神情不羈。「幫忙?我又沒阻止你。你要幫誰的忙?要怎麼幫?都是你的事,只要別扯上我便罷。儘管去幫去,傾家蕩產都無所謂。」他嫌惡地揮揮手,吃下最後一棵荔枝後,準備午睡。

  青龍不只鬍鬚長,就連眉毛也是白白的、長長的超過膝蓋。只見他奮力睜開快要讓眉毛遮住的眼睛,瞪著眼前對任何事都不當一回事的「孫子」。

  「孫子啊……」

  一聽見不喜歡聽的稱謂,青年抬手,似乎亟欲撇清關係。

  「停!少跟我攀交情,老頭,誰是你孫子?不要因為年紀稍稍長我個幾百歲,就自命不凡起來,你還沒那麼幸運有我這麼一個好孫子。」他最厭惡有人跟他攀交情了。

  青龍對於青年所說的話,彷彿一點也不在意地繼續道:「你不會那麼小器吧?不過是個順水人情,況且祝家人待我們也不薄。要不,你最愛的荔枝打哪來?」

  要知道,封域環境惡劣,也唯有他們這些天生的居民和一些小妖獸,才得以安然住下,若換作是其它的生物,怕也住不愉快哪!

  看準青年的喜好,青龍對症下藥。

  青年眉頭稍稍一皺。就知道這老頭必定會挑他這個弱點下手,不過也沒辦法,誰叫他貪荔枝的甜美,要是沒荔枝,他往後漫長無聊的日子該怎麼打發?

  細細忖度有關事情的長遠性,青年換了個姿勢躺好,又說:「老頭,打個商量好嗎?」

  「若你願意幫忙,什麼都好商量。」青龍呵呵地笑。

  青年明亮的眼睛半瞇了起來,聲音卻是逐步的響亮。

  「別以為我的名字叫『貴人』,就真的是那個小丫頭的貴人,我只是不幸、悲慘、恰巧、剛好名字叫貴人而已,別把這種蠢事推到我身上。」

  要他照顧一個才滿十二歲的小丫頭,又不是傻子,他才不幹!

  或許他在封域裡的十二神中是最年輕的,但也是整個封域裡除了螣蛇之外能力最強的。把這種小到比芝麻還小的事情丟給他,豈不是大材小用?

  青龍慈祥地笑,撫了撫長鬚。「貴人,不再多考慮一會兒?想想你的荔枝哪,不想吃了?」

  貴人微瞇了眼。這老頭真是什麼不會,最會要脅,八成是看準他的弱點,以為就會讓他妥協嗎?

  不過,換個角度想,他只要口頭答應下來,至於是不是真的要照顧就看他本人的意願了,這樣一來,荔枝跑不掉,耳根子也能清靜至少五百年,何樂不為?

  「老頭,看在你德高望重的輩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好了,不過——」他尚有但書。「記著,我只負責照顧那丫頭一段時間而已,你也該清楚,可別以為我會一輩子照顧下去。」再者,一個人類小丫頭又能在封域存活多久?

  「當然,小姑娘也只會在這裡待個十幾年左右,對你來說,很快的啦!」跟全封域裡最難纏的小伙子周旋,還真費功夫。

  「那就好。」

  「答應了?」

  貴人緩緩點頭,狀似不情不願。

  「老頭,記著,我的荔枝!沒見到荔枝,休想那個丫頭進我的地盤來。」他警告。

  語畢,貴人衣袖一揮,棕紅色身影消失在涼亭內,只剩下青龍一人,嘴唇邊還帶著淡笑。

  總算是說服了啊。

  一確定封域這方面沒有問題,願意照顧祝若熏一段時間,江蓮荑在得知自己的大女兒就要被送入封域內,這天分別之日,萬般心疼地摟著女兒暗暗哭泣。

  祝若熏睜著一雙也快要泛紅的雙眸,充當起安慰人的角色,拍起母親的背,哄道:

  「媽媽,不要難過,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不過是小住十幾年罷了,很快就回來的,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江蓮荑聽見女兒這麼貼心,眼眶又無法關住淚水了。

  「若熏,我的女兒,媽怎會不擔心你,聽你父親說封域的環境十分惡劣,正常人都待不久了,更何況你還這麼小,身體又不好……一下子要去這麼遠的地方,媽媽怎麼放心……」江蓮荑剩下的話早已說不出來。

  祝若熏輕輕一笑,繼續安慰母親。「媽,不會有問題的,十二神一定會照顧我的,等煞氣一解,平安度過後,我就可以回來陪您了啊!別哭了,要不然我也要跟著哭喔。」

  乍聽見女兒說要哭,江蓮荑頓時睜大眼睛。她這個大女兒打出生後,除了醫生下手重打她屁股那次後,就再也沒聽過女兒哭了,小小的臉蛋上總是帶著笑,所以現在女兒說要哭,她還真的好想——聽聽看!  

  「若熏,那……你就哭給媽媽看吧!」

  祝若熏聽見母親這句話,傻傻一笑。她們又不是生離死別,媽媽實在想太多了。

  「媽,成熟點好嗎?」

  得女乖巧又聽話,江蓮荑哪捨得送走,又緊緊一抱。「若熏,別走了,就算你命中帶煞,也永遠都是我的好女兒,留在媽身邊,讓媽照顧你,幫你擋煞好嗎?」

  祝家是術者之家,祝家人的傳統是一旦能識字,便擁有主導權,所以女兒決定要離開,做母親的也無法干涉。

  「媽,我命中的煞會連累你們的,我不想見你們痛苦。真的,十幾年一下子就過去了,說不定等我回來時,你還會說怎麼這麼快呢。再說,妹妹也會留在你身邊。」祝若熏還是繼續輔導媽媽轉換心情。

  「傻女兒!」江蓮荑疼惜地說。

  時辰到,封域的門即將開啟,祝若熏的父親祝鴻走了過來。

  「若熏,青龍在門口等你了。」

  祝若熏仰頭看著父母,展現最甜美的笑容。心情說不難過是騙人,但為了保護家人,她會忍耐。

  「爸,要好好照顧媽,過一段時間,我就會回來陪你們了,我會想你們的。」

  江蓮荑又淚濕滿襟,她的女兒啊!

  小小的手圈過爸爸的腰,又抱住媽媽的腰,然後,祝若熏毅然轉身走出大門。為了怕他們兩人又傷心,她堅持不讓他們送,自己一個人走出去。

  耳朵聽見媽媽的呼喚,但她仍是強忍心中的悲傷,挺起身子,一步一步跨出她的家門。

  門外等候的青龍撫鬚呵呵笑著:「你就是小若熏?」

  「是的,您好。」祝若熏朝青龍頷首,客氣又禮貌。

  「你就喊我青龍爺爺吧!」這小女娃雖然看上去頗為瘦弱,但還真是可愛得緊,讓他好想收她為干曾曾曾曾曾……孫女。

  祝若熏明亮的雙眸盯著青龍,開口問:「你喜歡當人家的爺爺嗎?」

  她眼底「看見」的青龍根本與「爺爺」這角色扯不上關係,明明就很年輕,為何偏偏要扮長輩?

  青龍嘴角一揚,打量眼前身高還在他腰際以下的祝若熏。

  真是好個敏銳的娃兒,能看出他外表假象的人不多,她不過是個小孩兒卻有這番功夫,真是令人意外!若能除去煞氣,再加以訓練,假以時日便會是個優秀的御神了。

  青龍朗朗地笑。「你說對了,我還真的喜歡當人家的爺爺呢!」所以他才愛扮成這副模樣。

  「那我就喊您爺爺了。」

  「乖,我們就要走了,要不要回頭多看幾眼,因為你將會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會回來的。」

  祝若熏搖頭,強忍悲傷,堅強表示。

  「不了,離開若是好事的話,就不必難過,我將來仍會回到這個家。青龍爺爺,我們走吧!再多待一會兒,我怕自己真的會哭出來。」

  無論外表再如何掩飾,也無法隱藏她內心確實的傷心。

  青龍莞爾。「放心,十幾年真的很快就過去了。」

  祝若熏綻放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跟著只見青龍右手舉袖,朝前方比畫幾下,頓時一道有形的裂縫就在他們眼前逐漸裂大,最後形成一個看不見盡頭的通道。

  即將離開自幼生長的環境,祝若熏內心也著實驚慌,但青龍溫熱的手,霎時減少了她的不安。

  「走了喔?」

  「好。」

  當青龍往前一跨時,祝若熏也毫不猶豫地踏出小小卻又堅定的步伐,朝著不可知的未來前進。

  到人家的地盤上,當然首先就是要認識主人。

  青龍笑呵呵地由左而右開始,每走一步,就介紹一個十二神給她認識——

  朱雀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朝她猛送甜笑;六合的身上有著濃厚的學術氣息,輕輕地摸著她的頭;勾陳是個妖艷的「阿姨」,全身散發出魅人的味道。

  太常、太陰是一對眉清目秀的雙胞胎少年,頻頻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玄武有著一股令人可依賴的穩重,僅朝她頷首致意。

  天空與天後是兄妹,天空溫文儒雅對她輕笑、天後活潑率直地在她身邊打轉;白虎,如其名,笑起來有兩顆虎牙,鼻子老湊上來嗅著她。

  然後,青龍最後才慢慢走到一名身穿棕紅長袍的俊秀青年面前,定住不動。

  這名青年,俊秀的容貌上此時彷彿寫著「不要煩我」四個大字,祝若熏覺得他和她那個活潑又沒耐性的妹妹頗像,不高興的時候臉上就會清楚明白表現出來。

  看來,對方並不喜歡自己這個麻煩的到來。

  青龍見貴人遲遲沒有主動打招呼的動作,便直接說了。

  「若熏,他就是你的『貴人』。」

  貴人聽不順耳,便道:「誰說我是她的『貴人』?我不過是暫時充當她的『貴人』,搞清楚。」

  才說完,一雙銳利帶有審視意味的眸子便直盯著祝若熏——就是這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啊?

  貴人草草打量祝若熏一眼,隨即下結論——能撐過三天才怪!

  封域的環境無比惡劣,他就不信這個叫祝若熏的丫頭有這本事。

  穿著短裙的朱雀走了過來,雙手搭在祝若熏肩上,意圖十分明顯。「青龍,我看貴人也沒這意願照顧若熏,就讓我照顧吧。」她最喜歡乖巧又可愛的小妹妹了。

  一身黑色勁裝的白虎挑眉道:「朱雀,你是怕寂寞,怕沒人跟你說話,才想找個伴吧?若熏,還是跟了我,我保證讓你遊遍整個封域。」

  天後一腳踢走愛玩的白虎。

  「跟這傢伙,你準會沒命!若熏,你還是跟我們兄妹倆,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讓你長得白白又胖胖。」要是跟了那個不知到底有沒有仁慈的貴人,這個小女娃保證不用等到煞氣顯現,就會很悲慘了。

  正當有心者要角逐祝若熏監護人的寶座時,存心出讓的貴人,輕輕啟口:「竟然有這麼多人爭先恐後要照顧這傢伙,青龍,就從善如流吧!」正好,省事!

  所有人一聽貴人發言了,連忙看向最有決定權的青龍那兒去,希望他做個公正的裁判。

  貴人內心正樂著,不經意間,他眼角餘光瞟向祝若熏的位置,四眸剛巧交投。

  祝若熏單純又靈動的雙眸,定定地不放過他。

  於是,他走了過去,雙手環胸,低頭直視。

  「看我做什麼?」他好奇地問。

  這丫頭打進入封域之內,臉上沒有一絲害怕的神情,這教他十分驚訝。

  祝若熏先是眨眨眼睛,爾後露出關心的表情。「你的心明明很痛,為何不試著說出來,讓你的朋友幫你呢?」

  啪地一聲,貴人的內心彷彿有一條封閉內心的繩索斷裂了。

  他的神情一斂,臉部線條明顯的冷硬,沉聲問:「妳——說什麼?」

  聽不清楚,要她再重複一遍,當然沒問題。

  「我是說,你明明因為失去一個喜歡的人,心底在痛,為什麼不說出來抒解情緒呢?」如果是她,只要遇到不快樂的事情,都會說給她的小熊聽,啊……忽然憶起小熊沒帶來,那在封域的日子她以後要說給誰聽?

  貴人內心猛然一震,那威力立即影響到整個封域,使得封域內剎那間劇烈晃動一會兒,眾人立刻把注意力調回他們身上。

  祝若熏沒站穩,低叫一聲,跌坐在地上,雙眸閃著無辜看著其他人,怎麼回事?

  但見貴人的表情很難看,是她……說錯話了嗎?

  貴人神情凜然,直直瞪著祝若熏,臉上似罩著千年寒霜。

  沒有人知道的事情,為何這小丫頭卻能看出來?

  意念一動,祝若熏由地上漂浮上來,一旁的天後欲上前,青龍擋住她。

  青龍很清楚貴人的脾氣不太好,雖然剛剛沒注意到小若熏為何會惹貴人動怒,但若無法撐過這一關,怕是小若熏也不能待在貴人身邊了。

  所以,這次就當個測試,看看小若熏是否有緣得到她的「貴人」相助,要不,將來難保不會有一天,貴人在盛怒之餘宰了小若熏,到時,他可就不知如何跟祝家人交代了。

  「誰告訴你的?」貴人冷聲質問。

  祝若熏縮縮下顎,內心雖有些膽戰,但實話實說是應該的,因此相信自己沒做錯事的她,依然露出堅強。  

  「沒人跟我說的,是我自己看見的。」就跟看出青龍的外表是假象一般簡單容易。

  貴人咬牙,有點不信。

  「你、看、出、來、的?」他封得緊緊的心房,就連青龍也看不透,憑她——一個人類小丫頭?

  他的怒氣愈來愈高張,快到無法收尾的地步。

  眼見事情若再發展下去肯定會一發不可收拾,青龍不得不趕緊過來打圓場。「我說貴人哪!無論小若熏哪兒惹到你,她畢竟是個小孩兒,就原諒她吧!她絕對不是有意的。」

  青龍趕緊朝祝若熏示意,要她配合自己的話,怎知向來誠實的祝若熏卻說:

  「我沒做錯啊,我只是想幫助貴人抒發不好的情緒。」既然是她的貴人,就會受到他的幫助,那麼,她回饋一點也是應該。

  貴人靈力一收回,祝若熏整個人便往下掉,好在青龍眼明手快地接住,否則,小若熏大概會摔疼了。  

  「貴人——」青龍喊住欲轉身離開的他。

  貴人停下腳步,憤然吼道:「我不准她跟著我!」

  待怒氣沖沖的貴人離開,眾人的注意全落在小個子的祝若熏身上。

  他們紛紛覺得這小女娃實在了得,與貴人相見不過短短數分鐘而已,竟有辦法讓雖然脾氣不好倒也鮮少發怒的貴人氣得臉色都變了。

  剛剛有一部份的人已經離開,另一部份的則努力爭取收養小若熏的權力,所以錯過了好戲,於是朱雀代替大家發問:

  「我說小若熏啊,你——剛剛究竟說了什麼?」

  望著所有人皆好奇的目光,祝若熏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既然會惹怒貴人,恐怕也是不能對外人啟口的傷心事。

  「嗯……我也沒說什麼。」她甜甜地笑。「應該沒事的,貴人只是鬧脾氣,拿點他喜歡的東西給他就沒事了。」好在,父親有跟她交代,貴人最愛的就是荔枝,她帶來的荔枝,反正放在封域也不會壞,嗯……夠吃一整年了。

  有荔枝,貴人應該不會跟她鬧太久吧?

  妹妹生氣起來也是這樣子,不過,一拿她喜歡的東西給她,就不會再生氣了。她真覺得貴人應該也和妹妹是同一類型。

  鬧脾氣鬧到連封域也受到影響,很快就會沒事——有這麼容易嗎?

  大夥兒面面相覷,有點不敢置信。

  青龍撫著長鬚,內心呵呵笑不停。是該有人來治治有著孩子性格的貴人。

  有了小若熏加入,想必,未來的封域會非常熱鬧——也非常激烈了。

  婉拒了其他人作陪壯膽的好意,祝若熏獨自捧著一大盤的荔枝來到貴人的府上——貴紅苑,這是她誠意的表現。

  仰著頭,望著門口大匾額上的三個蒼勁有力大字,祝若熏只覺得是個好奇怪的名字,怎麼會有人把自己的家取名跟電視上演的古時候的怡紅苑一樣?

  貴人的品味,令她不敢苟同。

  敲敲門,沒回應,祝若熏索性以腳代手,吱的一聲,看似堅固笨重的木雕門竟也讓她踹開。

  進入貴紅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院艷紅,看來,貴人的確喜歡紅色的東西,不過眼前的花,她也辨別不出品種。四處張望了一下,找到涼亭,她走近,落坐,開始剝著荔枝,一顆一顆往嘴裡送。

  其實她也是很愛吃荔枝的,甜甜略酸的口感,滋味好極了,不過吃多會上火,她想貴人愛吃荔枝,所以脾氣才會這麼差。

  不消多時,整盤荔枝已讓她解決一半。

  一陣風掃過,貴人棕紅色的身影佇立在祝若熏身後,冷冷睇著她。真是好個大膽的丫頭!

  想他的命令一出,從來就沒人敢違背,偏生這麼一個人間小娃兒竟敢漠視,而外頭那些人竟也放任她亂來,是太久沒領教他的怒氣了嗎?

  察覺到貴人的心思,知道他站在自己身後,祝若熏立刻剝了顆荔枝,身子一轉,準確無誤地送入貴人嘴裡,讓貴人來不及下逐客令。

  甜甜的荔枝到了嘴裡,貴人的情緒彷彿也受了影響,怒氣馬上降溫,那甜蜜的滋味令他的嘴角都不自主地含著幸福的笑容。

  祝若熏看在眼底,笑在心底。幸好,她沒看錯,貴人果然與妹妹是同一類型人,真可愛!

  「好吃嗎?這棵荔枝樹是我媽媽懷我的時候為我種下的,所以我也愛吃荔枝。要不要再來一顆?」

  聽見祝若熏的話,貴人這才思及自己是來趕人的,連忙擺起臉孔。

  「妳——怎麼會……在這裡?」嘴裡的子沒吐掉,貴人講起話來有些費力。

  祝若熏拿個小盒子到貴人面前。「吐出來吧!」妹妹也是這樣要她叫吐子。

  貴人依言,還真吐子出來。

  「喏。」祝若熏又送入一顆。

  貴人也乖乖吃掉。

  於是,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往地解決了剩下的荔枝。

  「對了,貴人,你剛剛問我什麼?」

  問她什麼?

  神色一變,貴人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受她的牽引,不知不覺吃掉半盤的荔枝。

  「我問你怎麼會在這裡?」一定是青龍授權讓她進來。

  「喔,這事啊。既然你是我的貴人,我跟著你,沒有錯啊。荔枝好吃吧?」見貴人喜歡吃自己種的荔枝,她也挺開心的,全家人就只有她愛吃荔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荔枝——是很好吃,他也從沒吃過如此甜美的……不!不!他想到哪去了,他是來趕人。

  「我根本不想當你的貴人!」有誰規定叫「貴人」的,就一定是貴人。再說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娃兒,哪還需要什麼貴人?

  祝若熏指頭放在面前左右比了比,一副小大人模樣。「貴人,話可不能這麼說喔!你既然吃了我送的禮,怎麼可以反悔呢?」青龍跟她說,貴人什麼話都亂說,唯獨承諾過的事情,他絕不會抵賴。

  什麼?剛剛他吃的荔枝——

  他竟被這年紀僅有十二歲的丫頭給設計了?

  「妳——」

  祝若熏也站起身,必恭必敬地朝貴人拱手。「現在,正式跟你打聲招呼,我是祝若熏,未來請多多指教與照顧。」

  貴人氣得甩袖離開。

  祝若熏看這動作就清楚貴人拿自己沒轍了。幸好青龍沒說錯,否則她還真怕貴人會把自己踹出去。

  她明白貴人很生氣,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誰叫他是她的「貴人」呢!她需要他來幫忙擋煞氣。

  反正,幾十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啦!

  「貴人,我會很乖的。」她自言自語道。

  沒荔枝了,她決定再去拿一盤。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41 PM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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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已、不,應該說是讓自己的原則綁死的貴人,在沒奈何之下,只得讓祝若熏住進貴紅苑。

  領著祝若熏來到她將要住下的房間。側過身,貴人雙手環胸,面容冷肅中帶點無奈地睨著祝若熏。

  好吧,前頭他是栽了,但可不表示他就沒有扳贏的機會。封域環境之惡劣,有目共睹,他就不信這瘦弱的丫頭能撐上三天。

  祝若熏望了望房裡的擺設,笑笑地轉頭。「會的,我會撐上三天以上,還會撐過十幾年。我們會相處一段不短的時問,貴人。」貴人的心思彷彿是一扇未關緊的窗,很容易教她看透,她也不想的,但就是很容易嘛!

  窗子打開著,誰會看不見裡面?

  貴人皺了眉,神情難看得緊。「住在這裡可以,但若是你再任意窺視我的內心,就沒得商量了,聽見沒?」被人看穿心事,不是尷尬,而是一種被扒光衣物,裸身的緊張無措。

  正因為封域裡的每位神都是佼佼者,所以心房必須防得更徹底,要不,內心就等於對人家說「請來看我的秘密」一樣透明,但他實在沒想到,這小丫頭竟有這等能力。

  祝若熏口頭上說好,卻滿腹委屈--那你記得要關窗嘛!

  她這能力真的很少動用,但面對貴人,也不知怎地,就是可以輕易看穿,真的不是她的錯。

  「記住三大原則,我們便能相安無事。」既然不得下收下這麻煩,該交代的就得先說。

  「請說。」終於,貴人看起來有點心甘情願了,這是好事。代表他們兩人的未來應該不會糟到哪裡去,應該!

  「第一,不准窺視我的內心;第二,不准過問我的事;第三,不准進入我的房間。懂了嗎?」他向來獨來獨往,所以也沒什麼特別忌諱。

  祝若熏點點頭,懂事地說:「懂了。我會乖乖的。」

  「嗯,那你待著吧!晚飯會有人端來給你。」說好了,他只負責照顧這丫頭,其餘的,一概不負責。

  「喔,好。對了,貴人,我算了算,不對啊……」從剛剛她就一直有這疑惑。

  「什麼不對?」他耐著性子。

  「只有十一個,還有一位十二神呢?」數了數,就是少了一個。

  貴人先是一楞,接而淡淡一笑。

  「想知道?我明天帶你去看他。」

  為了迎接小若熏的到來,封域之內,除了啥事都不愛管的貴人外,和幾個素來就比較冷漠的十二神外,其餘一夥人都開始為貴紅苑設下隔離的結界,結界一立,貴紅苑就徹底與封域隔絕,不會受到其他小妖獸打擾,好讓小若熏能平安待下。

  今天,是白虎第一個來陪祝若熏。

  這可是他打敗封域裡其他好手才獲得的殊榮,只見他喜孜孜地端著他的拿手好菜,走入小若熏的房間。

  「小若熏,來吃晚飯了。」他熱情喊著。

  祝若熏有禮貌地回應:「白虎,你好!」

  白虎笑得頗為高興,難得封域裡有人來陪他打發無聊。

  「那個不會管人死活、沒什麼心肝的貴人,肯定不會給你吃東西,來!瞧瞧看,這可是我為你煮的正宗封域料理--」終於有人可以讓他一展廚藝了。

  待白虎打開手中托盤的蓋子,一片熱氣襲來,白茫茫地蒸得祝若熏瞇了眼睛,緊接著,一股讓人不得不掩鼻的味道嗆人鼻內,她才睜大眼睛一看。

  啊!

  見到一盤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各種顏色都有,混雜一起,又爛又粘地,祝若熏在內心低低一喊。

  這...能吃嗎?

  她無限懷疑中。

  吞吞口水,祝若熏指著菜,盡量面色和善地問:「白虎,你--煮什麼啊?」

  白虎一聽,趕緊抬起下巴,驕傲地說:「十全補飯哪!瞧瞧你這弱不禁風的身子,還真怕你沒幾天就翹辮子,所以由我精心調配的十全補飯,絕對能讓你身子好得跟我一樣。」

  白虎的重重一拍,差點讓祝若熏貼地。盛情難卻,她只得陪笑。

  這盤吃了,她才真的會去見閻王。

  「呃,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還不太餓,先擱著好了,待會兒再吃。」縱使肚子已經咕嚕嚕地猛叫,她仍是強忍下來。

  吃與不吃,生死一線間,要慎重考慮考慮!

  但是,面對白虎兩顆可愛小虎牙,她不吃,對不起他;但吃了,又對不起自己,衡量兩者輕重,她打算等一下偷偷倒掉。

  「趁熱快吃啊!不吃,對不起我喔!」白虎熱情招呼。

  祝若熏臉色當場刷白。

  又望著那對小虎牙上的陽光笑容,與桌上那一盤慘不忍睹的「食物」。

  欸!終究盛情難卻啊。

  拿起湯匙,祝若熏在心底為自己暗暗祈禱,希望她明天還能醒過來。

  那堆黑得看不見原始樣子的東西下肚後,很快起了化學變化,然後又排出去,沒有造成身體不適已屬萬幸。

  所以說,祝若熏這時的肚子還是空的,而且還會擊鼓抱怨。

  真的好--餓啊!

  讓她整個小臉蛋貼在桌上,無神的眼睛頻頻望著門口。

  她怕是還沒解完煞,大概就會先餓死了。

  貴紅苑不熟,不知哪兒有東西吃,白虎又千交代、萬交代要她不能出貴紅苑,因為外頭的小妖獸最愛她這種甜美的食物了。

  眼睛眨了眨,祝若熏的大腦逐漸不能思考。

  好……餓……喔!

  誰都好,給她點東西吃吧!

  十二歲的她,正處於發育的時候,一點也禁不起餓肚子,但她實在也不曉得該上哪去找能填飽肚子的食物。

  忽地,一陣香氣飄了過來。

  沒瞧見食物,卻嗅到食物香,怕是自己餓過頭,產稱「幻香」。

  咕嚕嚕……

  祝若熏緩緩閉上眼睛,決定以香氣來填飽肚子了。

  但是幻覺的東西怎麼會愈來愈近,還愈來愈香呢?

  「喀!」

  伴隨一個聲響,祝若熏不再只是嗅到香氣,還感覺到陣陣熱氣撲面而來,有熱、有香,那就是真的嘍!

  心頭一驚喜,她連忙睜開眼睛,果不其然,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炒飯就這麼真實地擺在眼前。

  她伸出手指頭摸了摸,是熱的,還冒煙,看得出來剛炒好的。

  是誰煮給她吃的?

  在四處張望也瞧不到半個人影後,祝若熏的肚子又咕嚕嚕地叫,這次,她雙手合十朝炒飯誠心一拜後,拿起湯匙,趕緊吃飯。

  不管是誰,她都感激他,真的!

  「好好吃哦!」

  開始要適應貴紅苑裡多了一個小丫頭,是無所謂……可是,為何連晚上也不得安寧呢?

  被細微的啜泣聲擾到不能入睡,貴人在連翻數十回後,憤然起身,未著鞋,直接走向那丫頭的房內。

  隨手一彈,房內的燭火亮起,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丫頭竟整個人縮在被子裡,貴人走近,一把拉開棉被。

  「想悶死嗎?」沒照顧好這丫頭,其他人肯定不會放他清閒。

  棉被拉開,祝若熏小小的身形縮成一團,頗惹人憐愛,連貴人也不禁起了一絲憐憫。都忘了這丫頭敏銳歸敏銳,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丫頭,第一次和自己的父母分開,住在全然陌生的環境,自然會不習慣。

  祝若熏眨眨眼睛,淚水又擠了出來。「貴人,你還沒睡嗎?」

  「你哭得吵死人了,教人怎麼睡?」他沒好氣地說。

  祝若熏聽了,連忙坐起身,雙手一擦,抹去了淚水,卻抹不掉她思念的痕跡,  縱使外表能裝,但內心的悲傷是無法隱藏的。

  她--想念她的家人。

  「對、對不起……我不出聲了,你趕快去睡。」她歉然地說。

  貴人瞅了她一眼,隨意落坐床沿。「睡不習慣?還是想家?」

  兩者皆有,祝若熏卻不敢說,怕一說,貴人又會趁機趕自己。雖然自己已能留下來,但主人還是貴人,若他真的惱了,要趕走她,她也莫可奈何啊。

  拚命搖頭,祝若熏裹著棉被,無辜又一副小可憐狀地望著貴人。

  貴人歎口氣。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想與這樣的小丫頭計較,只是白天時聽見她看透自己的心,的確有股憤怒湧上,現在想想,他知道她沒說出去,也就夠了。

  她--畢竟是個娃兒,真要跟她生氣,就是自己太無知。

  「我沒事的,貴人,你趕快去睡,你不是最愛睡嗎?」她又當貴人是妹妹般哄著。

  他最愛睡--貴人臉色一沉,這一定是白虎那個大嘴巴說的。沒事不去他窩裡蹲著,就愛說這些沒營養的話。

  「我不睡也沒關係。」他賞她一個白眼。「以後不要白虎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祝若熏眨著眼,然後點點頭,看來貴人不喜歡別人說他什麼的。

  「會怕嗎?」

  祝若熏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又點點頭。

  偌大的貴紅苑裡只有自己與貴人,夜裡的寧靜的確駭人,就算躲在棉被裡,依然可聽見外頭小妖獸的低吼,與一些怪異又尋不到源頭的聲音。

  「我陪妳睡吧。」不愛讓人進入他的房裡,陪她睡,這是他的讓步。

  祝若熏頓時笑逐顏開,忘了早先的不愉快,親密地攬住貴人的脖子,小小的身軀緊緊貼著貴人。

  其實,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但爸爸媽媽為了養成她的獨立個性,自小就讓她一個人睡在很大的臥室裡。

  當她每次想開口央求他們陪她時,一見到他們眼中的期望,她就會乖乖地收回手,然後自己爬上床睡覺。

  真的,她真的很希望有人能陪她入睡,讓她不要再害怕夜晚的聲音。

  所以,她很高興貴人願意陪自己。

  對於祝若熏的動作,貴人先是一楞,因為如此親暱的緊靠著,好像是對方將自己交付他一樣,讓他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股保護欲。

  他的心彷彿也跟著暖了起來……

  「沒事的!」他拍拍她的背,試圖安撫她的不安。

  祝若熏的頭靠在貴人的耳畔邊,她低低地說:「謝謝你,貴人。」

  軟軟的聲音,是童稚、是真心。

  融得貴人心底也有些甜蜜。

  有了貴人的陪伴,這會兒祝若熏很快便入睡,臨睡之前,小小的手還抓住貴人及腰的長髮。

  那柔軟的髮絲,握在手心裡,有種充實的感覺,令她能放心熟睡。

  貴人側躺著,只手枕在額際處,雙眸盯著祝若熏的手,見她的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他竟然沒有不悅,唇上難得地竟漾了抹溫柔的笑容。

  十二神頭髮的長度代表能力,是他們最重視的部份,他向來不愛人家碰他的發,不過見她只是個孩子,也就隨她了,反正她也沒有能力傷害自己。

  望著望著,他想起許多事情,包括他最傷心的那一段往事……

  輕輕地,他歎了口氣。

  爾後,他伴著祝若熏均勻的呼吸聲,睡沉了。

  無盡的封域裡,被十二神捉住的妖魔收納在「鎖靈塔」裡。

  而在鎖靈塔底下,有著千層之梯,經過長長的石梯之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漆,冰冷的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腐味,耳朵裡聽見的是滴答的水珠聲,聲聲落在石頭上,此起彼落、規律無比,像是有著無盡的水源供應般。

  清早,祝若熏隨著貴人走下千層梯,每一步,她都踏得格外小心。

  雖不知貴人為何帶自己來到這裡,她仍是聽話地乖乖跟著,沒有任何懷疑。

  經過了昨夜,她對貴人已升起了一股親密感,不再如起初那麼敬怕他了。

  走完千層梯,貴人棕紅的身影領在前頭,過長的衣襬拖在身後,祝若熏小心翼翼地隔著一段距離,就是怕會踩到。

  她看得出來貴人十分喜歡棕紅色。

  察覺身後的腳步聲愈來愈遠,貴人這才停下,回頭。

  手持燈籠的他,挑著眉,沒好氣地問道:「離這麼遠做什麼?你不是怕黑嗎?」就因為知道她怕黑、怕獨自一人,他這趟下來才會手持燈籠,要不,他哪需要這東西。

  祝若熏眨眨眼,雙手交握置在胸前猛搖頭,認真地說:「我怕踩到你的衣服。」

  聽見她的解釋,貴人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態度,空出的手朝她招了招。

  「過來!」

  祝若熏聽話地走了過去,怯怯地牽住貴人伸出來的手。

  莫名地,這丫頭小小的手心,竟產生一股溫暖的感覺直達他心底。

  這是怎麼回事?

  望著她一雙靈活的大眼,貴人一時找不到答案。

  「貴人,」祝若熏抬起頭看他問:「怎麼了?」

  揮去腦子裡的奇怪念頭,貴人沒有給答覆,爾後兩人一塊繼續往前走,直到盡頭。

  鎖靈塔底下的盡頭是一個寬闊的牢房,牢房裡陰陰暗暗看不到東西,待貴人將燈籠上的火彈入牢房內牆壁四處的油燈上,這才大放光明。

  當祝若熏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嚇得倒抽一口氣。

  目光觸及的是一個坐在地上,裸著上半身,雙腳都讓鐵鏈繫住的男人,男人的頭垂靠在膝蓋上,細細的黑絲由他身上滑至地上。

  祝若熏小小的腦袋馬上起了疑問--他是誰?怎麼會被關在這裡?

  看穿她的疑惑,貴人雙手負在身後,神情有著一股淡淡的無奈。「想知道他是誰嗎?」

  聽見貴人如此問,祝若熏憶起昨晚貴人答應的事情,很快便有了聯想;在她面前的男人,應該就是十二神之中的--

  「他是螣蛇?」尊貴的十二神怎 會這麼狼狽?

  穿過牢房的欄桿,貴人的視線停在螣蛇的身上。沒想到經過百年的歲月,這次再來,螣蛇仍舊維持全盛時期的強健,一點也不因為長期的禁閉而有所退化。

  應該說,不愧是封域的第一強者--媵蛇。

  當年,若不是有青龍在旁適時幫忙,大概螣蛇要殺了他然後離開封域是易如反掌之事。

  那時震懾於螣蛇強大的靈力,如今,與他面對面,他依然無法忘卻那一場激烈的對峙。

  生平頭一次,他對螣蛇感覺無比的棘手。

  貴人沒有再說話,祝若熏也就靜靜地看著,驀然,一股不屬於她的思緒浮現腦海--

  放我出去!

  她心中一凜,不清楚傳意念給她的人是誰。

  放我出去!

  同樣的要求再度浮上。出於直覺,祝若熏把焦點放在牢房內的螣蛇身上。

  是你嗎?

  這時,牢房內似乎因為聽見聲音,也有了動靜,只見螣蛇原本低垂的頭正慢慢抬起,深邃銳利的眸子如刀般想斬去眼前一切妨礙之物。

  揚高的臉龐,竟意外地清秀溫和,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該被關在此處的凶狠模樣。

  「我道是誰還敢來,原來是你啊……『貴人』。很久不見了。」冷冷的唇,毫無幅度,透出的聲音直教人打顫。

  螣蛇即使讓人關在與他身份不相配的牢房裡,氣勢凌人的態度依然不輸給站在外頭的貴人。

  「螣蛇,反省了嗎?」每趟下來,他都是來問這個問題。

  關於當年螣蛇的事情,他聽青龍說過一些,但也不是真的瞭解內幕,不過無論如何,螣蛇威脅了封域就必須受到懲罰。

  螣蛇銳利的眸子緩緩盯上祝若熏,貴人見狀,下意識手袖一擺,遮住了祝若熏的身影。

  螣蛇嘲諷一笑。「喔,有你想保護的人出現了嗎?」

  螣蛇的能力在自己之上,內心讓他看透也是必然的結果,貴人不以為意,更不受他的蓄意挑釁。

  「別扯開話題,看樣子,你根本還沒反省過!既然如此--」

  螣蛇截斷他的話。「這問題,你可以不用再問了,就算再過千年,你也得不到我的答案。不過記著--不要讓我有逃出去的一天,否則……」說到此,螣蛇便停住,眸子瞅著貴人的冷眸。

  眉頭一攏,貴人牽著祝若熏的手準備離去。

  那一剎那,那個聲音三度敲進祝若熏的心房--

  妳有能力的!我知道你能救我--若熏,只要你救我,我就讓你得到你最想得到的東西!

  猛地回頭,祝若熏正好迎上那雙嗜血、冷冽的眸子。

  原來,真是螣蛇啊!
 
  走出鎖靈塔,塔外的光洗淨了兩人身上的穢氣。

  貴人依然默默不語,而祝若熏卻是邊走邊想著--螣蛇為何要自己救他?

  還有,貴人聽不見螣蛇跟她說的話嗎?

  螣蛇究竟為何被關在鎖靈塔裡呢?

  「你在想什麼?」離開牢房時,他便察覺祝若熏的神色有異,畢竟是個孩子,藏不住心事。

  「貴人,你不是可以看見我在想什麼?」

  「你們人間有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要求你不准看我的內心,自然也不會這麼對你。有話想說就說,就算你想保有秘密,也不會有人私自使用能力對你。」

  「貴人,螣蛇--是壞人嗎?」在人類的世界裡,壞人才需要被關。

  瞬間,貴人的表情閃過一絲不確定。「我不知道。」但是螣蛇想殺他們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才必須將他關在鎖靈塔底。

  那個能讓螣蛇失了神智想毀去封域的人……究竟去了哪裡,是生是死,他也不清楚,只曉得若不封住螣蛇,封域就會盡毀。

  瞧見貴人的神情如此哀傷,祝若熏想了想,決定不把剛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說給貴人聽,怕又增加他的煩惱。

  反正,鎖靈塔底,她應該不會再去第二遍了,就忘了吧!

  她隨即拉拉貴人的手說:「貴人,我們回去了。」

  深深吸了口氣,再看一眼鎖靈塔,貴人邁開腳步,離開了。

  既然螣蛇仍不知悔改,那也沒什麼話好說。

  由鎖靈塔回來,貴人帶著祝若熏到涼亭裡,逕自側靠在他的專屬躺椅上。

  一旁的祝若熏自動自發拿起早已放在石桌上的荔枝,幫貴人剝了殼,一顆一顆送入他嘴裡。

  「貴人!」

  「嗯?」嘴裡荔枝的酸甜滋味使得他連開口應一聲也懶。

  「你曉不曉得封域裡,誰的廚藝最精湛?」她一定要好好答謝那位恩人的一盤炒飯之恩。

  吐了子,貴人深思片刻,爾後回答:「大概是……白虎吧!」只有他最無聊,在鑽研廚藝。

  「什麼?」

  祝若熏驚詫地連手也停下動作,一臉驚嚇地望著貴人。她……剛剛有沒有聽錯?貴人說整個封域裡廚藝最精湛的是--白虎!

  她靈活的雙眸不安地眨著,這是不是意謂著,她甚至不必期待今天的食物?

  「真的白虎是--最好的?」她吞吞口水,不甚相信地問。

  「封域裡,空氣和水就能養活我們,進食只是偶爾為之,何必需要精湛的廚藝?白虎……是他自己想學,卻又學不好,因為沒人當他的『試驗品』。」語尾的笑意,淺淺流露。

  祝若熏原本可愛的小臉如今全皺成一團,看上去好不可憐。

  因為她隱隱聽出貴人似乎是在說她快倒楣了。

  除去不會煮食物給她的貴人、和被關在鎖靈塔內的螣蛇外,她竟然不能期待其餘的十二神來填飽她的肚子,怎麼辦?

  欸!早知道準備要離開前,就該多帶幾本食譜以備不時之需說。

  「荔枝--」久等不到,貴人喊道。

  祝若熏一聽見貴人又要荔枝,雙手不禁又開始忙碌。邊忙碌,她邊在內心開始祈禱,今晚能平安度過。

  最好未來的時間,她都能平安度過。

  真是……一個慘字都還不足以形容?

  盛情難卻之下,她大概、恐怕、唯有以命相搏了。

  真的能平安回去嗎?

  如今,她已不敢再這麼想了。

  「荔枝--」

  「喔,這裡--」她又遞上一顆剛剝好的荔枝。

  祝若熏小小的瞼蛋上,寫著無盡的失望與哀怨。她對吃雖然不挑,但至少要像個食物會比較好入口。

  嗯……對了,那炒飯是誰炒給她吃的?

  疑問哪!會不會是……

  目光一瞟,見貴人把滿足寫在臉上。

  會是貴人嗎?

  她想--應該不可能的。

  「丫頭!」

  「喔,荔枝,在這!」她以為貴人又要荔枝。

  「不是,我是要跟你說,別把去過鎖靈塔的事情告訴第三者,我不要他們來煩我!」他最討厭麻煩的,尤其是青龍總會為了芝麻大的小事來擾他清寧。

  祝若熏乖巧地點頭。「我知道。」

  貴人自然地拍拍她的頭。

  「這才乖!」其實,有這丫頭陪伴,時間好像過得比較快,無怪乎那些傢伙一點也不嫌她麻煩,紛紛來找她。

  比起那些傢伙,單純、善解人意,又會幫他剝荔枝的丫頭--似乎是好多了。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43 PM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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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在家裡時還能看看書,如今在貴紅苑裡,除了每天例行幫貴人剝荔枝外,她好似什麼事情也不能做。

  蹲在水池旁邊,望著水面上的無奈倒影,祝若熏覺得自己好像一點用處也沒,有些難過。

  不過,突然發現水池有些髒的她發覺自己有事可做了。

  於是,拿了個刷子的她……不用懷疑,貴人這裡,什麼人間的東西統統都有,也頗為現代化,一點也沒有她想像中的「古早味」。前天她也曾問過貴人為什麼,他答得頗為自然--好玩嘛!

  挽起褲管,拎著刷子,祝若熏跳下水深不過至她腰間的水池,開始努力刷、用力刷。

  正當祝若熏在努力找事做時,另一邊--

  愛看書的貴人,正好整以暇地看著書。最近幾天都有人輪番來陪那個丫頭,他總算才落得清閒。

  「貴人大人!貴人大人!」

  清麗的嗓音緩緩在他面前響起。

  貴人微微皺起眉。會這麼叫他的只有在貴紅苑的「靈」,而它們也應該知道他在看書的時候最好別來吵他,否則下場自理。

  「水靈……不想活了嗎?」果然,冷冷的聲音透出他的不悅。丫頭不懂事,難道連它們也忘了規矩?

  幾乎是立即的,貴人的面前突然無端冒出一位由水聚集而成的小姑娘。

  「啟稟大人,水靈也不想吵的,只是水靈家裡有客人,還是很吵的那一種,所以水靈不得不來求助大人。」

  貴人挑挑眉。

  「客人?」除了白虎來找他,貴紅苑經年累月也不見有「很吵」的客人上門,這水靈說的是,難道--不會吧?

  書本喀地一聲落在地上,貴人的身影也消逝無蹤。

  來到水池邊,不早也不晚,剛剛好遇上那丫頭滑倒在水裡。見她很想試著自己爬起來,卻每每爬到一半又摔在池內,搞得池水混濁不堪。

  貴人無奈地一彈指,將她釣上半空中,見她一身狼狽,讓他心底很想笑。

  「你--在做什麼?」

  頭朝地上的祝若熏,幹幹地笑。「呃……我在刷水池!」似乎有點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感覺。

  貴人翻翻白眼。「水靈,過來!」

  「是。」

  水靈聽話地出現在祝若熏面前,只見她瞠目結舌,一雙眼直落在水靈身上。

  「你家的客人就是這一位?」

  水靈點點頭,點頭回應:

  「是的,大人。」

  祝若熏朝水靈揮揮手。「妳好!」

  「妳好!」

  貴人深深吸了口氣。「很好,放心!她再也不會去你家打擾了。」一轉身,祝若熏一身濕漉漉地跟著貴人飄走。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涼亭處,貴人才放她下來剛好坐在位子上。

  「貴紅苑的一切,都不准動!」

  祝若熏注意到貴人的眉梢在抽搐,知道這時候她最好別問為什麼。

  「是的,我知道了。」只好很可憐的回道。

  在貴紅苑裡真的無所事事,每天所要應付的就是其他十二神送來的飯菜,第一天是白虎,第二天是朱雀,不曉得今天又會是誰了……

  欸!真的不得不說,朱雀的手藝的確連白虎也不及,白虎至少還有一個食物名稱出來見人,朱雀卻是黑黑一團,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什麼。

  該不會……真的一個比一個糟吧?

  雖然每回他們走了,都會無端冒出一盤炒飯來解救她,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再不自力救濟,她大概會營養不良。

  「知道就好。」

  「貴人,那你有沒有事情讓我做?」這才是她想問的,因為實在太無聊了,很想找個人繼續教她術法,但想來想去也不知該找誰比較好。

  貴人睨了她一眼,笑笑地。「有,當然有了!」

  「真的?」小臉佈滿期待,雙眸睜得晶亮。

  抬起手,緩緩往石桌上一指--

  「荔枝?」祝若熏差點傻眼,又……又要她剝荔枝啊?

  不會吧?

  「貴人,我……」她很想爭取自己的權益。

  「嗯?」冷冷一瞥。

  祝若熏噤了聲,乖乖開始剝荔枝。

  「哈啾!」不久,她打了一個大噴嚏,然後吸吸鼻子,繼續剝荔枝。

  原本合上眼睛的貴人,緩緩睜開,瞥見她濕淋淋的模樣,皺了皺眉頭,心想這丫頭還真逆來順受,一點脾氣也沒。

  是可以叫她回去換衣服,但誰來剝荔枝給他?他現在可是非常想吃荔枝,而且盤子裡只剩幾顆了。

  於是,他坐起身,褪下身上的一件外衣,給她披上。

  祝若熏眨眨眼睛,楞著注視貴人的舉動。

  記得朱雀跟自己說過,貴人最不喜歡有人弄髒他的衣物,可是貴人怎會把衣服借她披?

  「看我做什麼?」那雙眸子,清楚呈現出懷疑。

  「貴人,你為何把衣服披在我身上?」

  貴人睨眼看她。「我為何不能這麼做?」這笨丫頭,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濕了,是想著涼嗎?

  「因為朱雀說你最討厭有人碰你的衣服。」她一字不漏說給他聽。

  朱雀?

  那個朱雀怎麼也跟白虎一樣,愛亂嚼舌根?

  「不要誰說你都信!」他忍住想大罵的衝動。

  「喔。」祝若熏乖乖地,繼續剝荔枝。

  雖然貴人看起來快要生氣,可是不知怎地,她總覺得披在身上的衣服好暖喔!

  謝謝你,貴人!

  祝若熏在心底大聲響亮地說。

  那一瞬,貴人轉過頭來注視著她。

  目光有些詫異。

  他剛剛聽見了什麼……

  中午,天後喜孜孜地捧著一盤依然也看不見裡面賣的是什麼葫蘆藥的東西,高興地來到祝若熏面前。

  按照以往,中午時間,祝若熏會等在涼亭處。

  「天後。」

  「乖!小若熏。看我為你帶來什麼好吃的了!我知道白虎與朱雀的手藝都不怎麼好,所以我今天特地起個大早,很辛苦地幫你準備了新鮮又營養的食物,不吃,可就對不起我喔!」

  祝若熏聽了,內心黯然。怎麼每個人都對她這麼說,是不是串通好的?

  「喔。」她低低回了聲,也決定了她今天又要與廁所為伍的命運。

  正當天後要打開她辛苦製作出來的食物時,她杏眸一睜,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  祝若熏身上的那一件--顯眼棕紅色外衣。

  整個封域裡,會穿這種俗到最高點的顏色,只有--那傢伙!何時她的小若熏也這般庸俗了?

  「小若熏,你怎麼穿貴人的衣服?不怕他罵啊?快快快!我幫你脫下來,偷偷送還回去,別讓貴人發現!」她當然得保護小若熏。

  「這個啊,是貴人要我穿著的,他說封域的天候不太穩定,他說這件衣服冬暖夏涼,就送給我了。」祝若熏解釋道。

  「什麼?」天後雙手撫在臉上,神情誇張至極。她猛搖著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見什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全封域裡對衣服最小器的貴人,竟然會把衣服送給小若熏?

  這是要發生什麼天災人禍的前兆嗎?

  「小若熏,那貴人送你衣服時的表情是怎樣?」

  祝若熏仰頭努力思索。

  「貴人沒什麼特別的表情。」這是結論。

  竟然沒心痛,真是怪哉!

  她上次不過弄髒他的袖子,他氣得整整一年不跟她說話,怎麼小若熏一來就不一樣,真是厚此薄彼哪。

  莫非,小若熏有什麼魅力?

  嗯……天後再幾番打量祝若熏。

  「小若熏,別說我不『罩』你。」天後常常被召喚出公差跑人間,所以自然學會不少時下年輕人用語。「今天,你一邊吃,我一邊跟你說貴人的禁忌吧。」免得這小若熏誤觸警戒線,被炸得屍骨無存。

  「喔,好。」祝若熏乖巧地回復。心想這樣也好,才不會時常惹貴人生氣。

  然後,天後笑著打開自己的得意之作,祝若熏看了臉都綠。

  比起前兩次,這次更是--

  沒錯,她是挺喜歡吃生菜沙拉,但是盤子裡那些還在垂死掙扎,很像是昆蟲的東西……至少也給她熟的食物,她不吃「昆蟲」沙拉啦!

  祝若熏指著眼前的「食物」,囁嚅地說:「天後……我不吃生食的。」

  天後淺淺一笑,纖手一抬。

  「誰說是生的?是現烤--BB0!」只見她一彈指,盤子裡立刻產生高溫,沒一分鐘,只見盤子裡再也沒了動靜,整盤「菜」經過高溫烤過,頓時香味四溢。

  不不不!祝若熏連番搖頭。就算是熟的,就算香得不得了,她也不吃啦。

  「好了,吃吧!然後我告訴你,貴人也不喜歡有人碰他的頭髮,不,應該說我們也不太喜歡,不過沒貴人這麼龜毛就是。知道為什麼嗎?」

  祝若熏皺著眉,望著盤子,耳朵裡根本沒聽見天後說了什麼。

  她--能不能不要吃啊?

  雖然書上有說昆蟲的蛋白質很多,但這裡是封域,盤子裡的也只是長得很像昆蟲,又不是真的是昆蟲,說不定還根本不是呢。

  以為小若熏很努力聽她說話,天後解釋得更仔細了。

  「因為頭髮代表靈力,靈力愈強的人,頭髮愈長,所以貴人可寶貝他過腰的頭髮了,哪像我……」天後拉起自己只到肩上的一條辮子,她的靈力也是封域裡數一數二的--倒數的,不過即使是倒數的,在人間也是不同凡響。

  她……真的非吃不可嗎?

  「……所以就算有貴人的授權,也千萬別輕易碰他的頭髮,咦?小若熏,你怎麼還不吃?」說到一半,天後停下來望著她。

  祝若熏吞吞口水,實在是盛情難卻啊!她抿了抿唇,以指頭夾起一個看起來最小最小的「昆蟲」,準備一口直接吞下。

  她誠摯希望這一口吞下依然能夠安然見天明。十二神的廚藝果真是……令人無法期待。

  天後好整以暇催促:「快吃啊!」

  正當祝若熏要把「昆蟲」丟入嘴裡時,說時遲、那時快,救星趕到。

  「天後。」無聲無息出現的正是天空。

  「大哥。」一見大哥,她就知道自己又將倒楣了。

  「今天要你念完的書,你念了沒?」

  天後知道大哥是來督促,嘴巴立刻嘟得高高,似乎相當不情願。「大哥,今天歇一天吧,人家想陪著小若熏,她是客人。」

  天空淡淡揚笑,笑容如沐春風。「若熏,你在意嗎?」

  祝若熏明知該給天後面子,但是一想到桌上那盤必須吃下肚的「食物」,再怎麼不忍心,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會的。天後,你還是先回去,下次我們會有機會再見面的。」她趕緊放下碳烤昆蟲,今天先過關比較重要。

  「小若熏--」天後還在掙扎。

  祝若熏含笑揮手送客。「天後,下次見!」

  天後歎了口氣,垂頭喪氣地離開貴紅苑。

  眼見石桌上的傑作是出自天後之手,天空袖一揮,桌上什麼也沒有了。

  「還沒吃下吧?」希望他沒來遲。

  祝若熏搖搖頭,聰明的她立刻想到,天空是故意的。「你怕我吃壞肚子?」

  天空摸摸她的頭,心想這小姑娘挺聰慧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天後的廚藝也是十二神中排最後,所以「某人」怕這小姑娘吃了有差錯,又不想親自阻止,只好托他前來,他不過是賣個順水人情而已。

  「是誰?」不想現身,又對她這麼好,難道是「炒飯恩人」?

  天空食指點在嘴唇上。

  「天機不可洩漏!總之,你認識那個人的。」他只能言盡於此,這裡是「某人」的地盤,他可不能洩漏太多。

  祝若熏側了頭,很認真地想,十二神她都認識了,是哪位不能親自來幫她,又不能讓她知道的?

  貴人?應該不會是他,因為這裡就是他家嘛!

  「小姑娘,我有事先走了,這裡有一盤炒麵,先填填肚子。」

  天空話才落,一盤熱騰騰又香噴噴的炒麵便擺在石桌上,看得祝若熏捨不得移開目光。

  就是這個香!就是這個香!

  即使不同「模樣」,她仍然認得出是同一個人炒的沒錯。她充滿疑惑的雙眸即刻往天空的臉上盯著。

  「也是那個人炒的嗎?」既然天空不願說,她也不好強迫。

  天空點點頭。反正小姑娘也不知道「某人」是誰,他想是沒關係的--

  對不對,某人?

  哼!

  一聲僅他一人可聽見的低沉回答令他笑了。

  「喔,那可不可以請你幫我跟他說一聲,說若熏很謝謝他,將來若有一天,希望能回報他的恩情。」她是有恩必報。

  「我會的,趕快吃吧!別讓『他』的心意冷了。告辭。」

  一待天空離開,祝若熏高興地拿起筷子?「開動!」

  而遠在涼亭內看書的貴人,則是不經意的露出一抹淡笑。

  將炒麵速戰速決後,祝若熏隨便抹了嘴,就趕往涼亭,因為這時間大約又是貴人要吃荔枝的時間。

  她匆匆忙忙地趕至涼亭時,還喘著氣。

  「貴人……我、我……來了……」

  貴人合上書本,抬起眼眸,然後說道:「滿嘴都是油,怎麼吃個面吃成這樣?」

  聽見貴人的問話,祝若熏驀然一楞--貴人怎麼會知道她剛剛吃炒麵?

  難道?真的是……貴人?

  「貴人,你怎麼知道我吃炒麵?」她問出心中的疑惑,非常想知道究竟誰是「炒飯恩人」?

  貴人臉色瞬間一變,只見他略微低了頭,不看祝若熏。「天空……他來的時候有跟我打過招呼。」

  貴人說謊!

  祝若熏很清楚地感受到。

  這可不是她又亂探貴人的心思,而是貴人的表情早就洩漏一切了。

  「還不……剝荔枝給我?」貴人冷冷道。

  有那麼一瞬間,祝若熏好似不需要與生俱來的能力也能感受到其實貴人的內心是很寂寞的。於是,她緩緩走向他,輕輕摟著他的脖子,把下顎靠在他肩上。

  霎時,一股暖暖的氣流由祝若熏的身上滲入貴人全身,讓他怔住,無法立即做出反應,直到一會兒意識自己竟閃了神後,他一臉羞赧又彷彿像在隱忍什麼似的開口:

  「丫頭,別把油漬擦在我衣服上……」縱使說得好似很嫌惡,但是他仍然沒有推開緊抱住自己的祝若熏。

  因為他捨不得。

  那一抱,好似連帶他的心也被緊緊摟住一般……

  一圈又一圈地,讓他無法掙脫。

  才相處沒多久而已,這丫頭竟然有讓他狠不了心的感覺。

  是好是壞呢?

  其實,貴人對她是很好的。

  除了偶爾會嫌她剝荔枝剝得太慢、走路走得太慢、洗澡洗得太慢以外,也不會對她說些太重的話。

  而且,他現在還是會陪著她入睡。

  「貴人……」

  「嗯。」雙眸已合上的貴人,淡淡吟聲。

  「貴人……」

  「做什麼?」他的聲音已經不太高興。

  「那個,我明天能不能去朱雀那裡?」她答應過朱雀,有空就要上她那兒去晃晃。

  「做什麼?」

  「也沒做什麼,我答應朱雀了。」

  好一會兒,貴人才回答:「記得要回來剝荔枝。」

  祝若熏甜甜地笑,輕輕抱著貴人。「謝謝,你最好了!」打了一個呵欠,祝若熏順勢偎入他懷裡,準備入睡。

  貴人自然地拉上被子,蓋緊怕冷的她。

  其實,他很清楚祝若熏已經可以適應晚上一個人睡了,若照平常他的反應,大概又會放她一個人自生自滅,可是……也不知是不是第一個晚上,她那小小的手心握住了他頭髮的緣故,讓他竟然捨不得走了。

  原來一個人或許自在,但是兩個人,會讓他覺得放心有依靠。

  依靠?

  驀然睜開眼眸,貴人為自己剛剛竄入腦子裡的兩個字而驚詫不已。

  憑他,竟然會想依靠一個十二歲的丫頭?

  真是……太諷刺了!

  他怎麼會……怎麼會對她產生這種感覺呢?

  不過是個丫頭而已。

  他不是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再和任何人有過深的牽扯,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他已不想再嘗了,與這丫頭也是遲早要分離,他又能在她身上獲得什麼呢?

  頓時,他心中一凜,霍然起身,也驚醒了祝若熏。

  祝若熏揉揉眼睛,看著已經下床的貴人,心中覺得疑惑,低低地問:「貴人,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貴人沒有回身,冷冷說道:「既然你已經可以適應了,往後,就一個人睡吧!」

  而他也是一個人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人當他的依靠。

  不需要!

  隔天,貴人沒有反悔,的確是送祝若熏上了朱雀那兒,但什麼也沒說就甩袖走人。

  看得祝若熏有種快要讓他撇下的錯覺。

  是不是她做錯什麼?

  為何由昨夜開始,貴人就不再理她?

  她不是都有乖乖聽話剝荔枝嗎?還勤加打掃貴紅苑,到底她哪裡做錯了?

  「小、若、熏!」一見著祝若熏,穿著改良式旗袍開叉短裙的朱雀開心地上前由背後抱住她。

  「朱雀……」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朱雀扳過她的身子,擔心地問:「怎麼了?是不是貴人欺負你?」

  祝若熏搖搖頭。

  「不是……」她寧願貴人欺負自己,也不要不理她。

  好不容易才與貴人建立起相處模式,為何貴人仍然說翻臉就翻臉?至少也要跟她說,她做錯了什麼啊?什麼都不說,也不准看他的心,那要怎麼辦哪?

  「好乖,告訴朱雀,那是誰欺負你了?」小若熏如此可愛,怎有人捨得欺負她?

  「是貴人不理我了……」

  朱雀挑了層;就這種小事?

  要是貴人理人,那才值得哭泣呢。

  朱雀安撫道:「不理就不理!除了他,還有我們啊!所以我說你乾脆跟青龍說你要住在我這裡,好不好啊?一個人沒伴,很寂寞的!」說到最後,朱雀裝出一副可憐樣,企圖博取同情。

  一個人沒伴,很寂寞!

  望著朱雀如蜜般的笑容,即使祝若熏不用能力,也能輕易看出朱雀其實一點也不寂寞,相反地,她還挺快樂的。

  但是,反觀貴人……他不曾洩漏心中的一絲情緒,他的心好似包得很緊,不願讓外人看穿他,這樣,才是寂寞的吧?

  尤其第一次見面時,她便無意中看見貴人的心底有個模糊的人影,雖看不見對方五官輪廓,她卻感覺得出對方是個女子,一名能夠進駐貴人心底的女子。

  或許她的年紀小,但可不代表她就什麼都懵懵懂懂,她已經懂得比其他同樣年齡的人多太多太多了,畢竟她所處的環境異於常人。

  好比她看得出擱在貴人心底的是一段無法啟齒的戀慕情誼,她想,貴人是愛著那名女子的。

  因為失去了她,便將心封住。

  祝若熏抬起眸子,對於朱雀的熱情,她只好說抱歉。「朱雀,貴人,他是我的--貴人。」

  一句話,說明了她只會陪著貴人。就算貴人不要她,她也會陪著他。

  朱雀輕輕歎氣,摸摸她的頭,打趣地說:「他一點也不在乎你,你卻這麼護著他,也不知是不是讓他下了藥。」

  「對不起。」她知道自己又讓朱雀失望了。

  「哎呀!說什麼對不起,你又沒欠我!只是你真的太可愛了,我才捨不得你!」語畢,朱雀雙手左右夾攻,捏著祝若熏的雙頰。

  這麼粉嫩嫩的小蘋果,真讓人想咬一口!

  「說吧!貴人為什麼不理你了?我來幫你想辦法!」

  「真的?」祝若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當然,我朱雀說話向來是言出必行。」

  小若熏竟然如此向著貴人,她開始覺得平靜的封域,或許真的會因為她的出現,而帶來一點新鮮味呢!

  呵呵,她好生期待呢。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44 PM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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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時分,朱雀帶著祝若熏回到貴紅苑。

  貴人趁著閒空,坐在涼亭內,品茗納涼,好不愜意。

  「貴人……」朱雀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

  貴人挑眉,正要喝下第一口茶,杯緣抵在嘴邊上。「無事獻慇勤。」早瞧見她身後那小小的身影了,雖然不知她要做什麼。

  躲在朱雀背後,是怕他嗎?

  「哎呀!我們是同窗好友,怎麼都不見你笑一笑?」為了醞釀接下來的趣事,朱雀可是很努力地帶動氣氛。

  貴人冷眼一瞥,不甚在意。

  「我們連住對門都不是。」然後,冷冷的目光越過朱雀。「為什麼要躲在後頭,不敢見我嗎?」

  「呵呵!」朱雀輕輕揚笑。「怎麼可能不見你?小若熏就是特地回來見你的啊,是不是--」

  見身後侷促不安的身子遲遲不肯站向前,朱雀沒有辦法,只好身形一動,讓兩人面對面。

  剛好要喝完最後一口茶的貴人,在乍見祝若熏臉上的「花樣」後,「噗!」的一聲,將整口茶噴向那個花臉小貓熊。

  「你的臉……」

  原本白白淨淨一張秀氣的臉,竟然讓殘忍的人硬是在眼睛上畫了兩個大黑圈,活像一隻小貓熊!

  被噴了一口茶的祝若熏,眨眨眼後,皺了眉頭。

  「貴人,你怎麼沒笑?」朱雀說這樣子做,貴人就會笑了啊!

  貴人一聽,立刻清楚是誰搞的鬼,將矛頭對準一旁的朱雀。

  「朱雀!」他大喊,朱雀卻早已腳底抹油,溜了。

  早上送了一個人出門,現在回來一隻貓熊?

  「貴人……你生氣。」她陳述事實。

  他氣什麼?最該生氣的人都沒氣了,他有什麼好氣?

  「過來!」

  祝若熏乖乖地走過去,貴人一把抱她坐上自己的膝蓋,以袖子輕輕擦拭她臉上的茶水,不過眼見臉上的兩個大黑圈擦也擦不掉,加上那張小臉又著實無辜得緊,最後,貴人還是忍俊不禁。

  朗朗又真切的笑聲立刻迴盪在貴紅苑內。

  他真的會讓這丫頭笑死!

  看看她把自己畫成什麼樣了?

  雖不知貴人此時在笑什麼,但一瞧見貴人笑了,祝若熏也笑了。

  其實,她真的覺得貴人笑的時候比較可愛,不過不能跟他說可愛,這是朱雀說的,她還說要常常跟貴人撒嬌,她也問了什麼是「撒嬌」,朱雀卻要她自己揣摩。

  揣摩撒嬌?

  那至少要有個學習對象吧?

  唔……以前是常常看見妹妹窩在媽媽懷裡,那時候,媽媽就會笑得很開心。

  這樣算撒嬌嗎?

  想了想,祝若熏決定依樣畫葫蘆,偎入貴人懷中。

  「怎麼了?」小小的手心還想環上他的腰,真是不自量力。

  「你昨夜不理我,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她怯怯地問。在這裡,她只留在貴人身旁,不僅僅他是「貴人」的原因,而是她總覺得貴人也需要她。

  貴人的心雖然已不曾再讓她窺探過,可是她總覺得那扇心窗縱使關得緊緊的,仍然有一絲聲音輕洩而出,似乎在喚她的名。

  貴人低了頭,凝視她澄亮的眸子,他很清楚自己昨晚說的不是衝動的話,而是他相當明白祝若熏這丫頭總有一天也會離開自己的,那到時還要念著她,何必呢?

  熟悉、遺忘,熟悉、再遺忘,如此反覆,人都累了,更何況壽命綿長的他。

  倘若能夠,他實在不想再與任何人有所牽扯了。

  付出了感情,豈能說收就收呢?

  小小的力道拉著自己的衣袖,是丫頭想引起他的注意了。

  「貴人,我做錯了嗎?」她怯怯地問。

  「丫頭,你總有一天會離開我的,到那時,我一個人怎麼辦?」他明白即使祝若熏年紀輕,但是一定能懂他的意思。

  「貴人,你很怕寂寞?」

  貴人苦澀一笑。什麼是寂寞,他從來就不知道,因為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度過,只除了過去有段日子以外……他才知道什麼是自己以外的人。

  貴人摸著她柔順的髮絲,臉上竟難得有著疼愛。「別問了。」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真的就對她說這些事情。

  是剛剛那一陣柔和涼風的關係嗎?

  還是因為……眼前的她?

  「咕嚕嚕……」聽見自己肚子的叫聲,祝若熏楞楞一笑。

  「肚子餓了?」

  她點點頭。

  「朱雀沒餵飽你?」

  她搖頭,實在是不想再吃一團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了。

  「沒關係,我有帶食譜來,現在就去弄東西吃。」她跳下貴人的膝蓋。「貴人,你要不要吃?」

  腿上的重量一下子輕了,貴人有些不習慣。

  「你能煮什麼?」他揮去心中那份對這丫頭過於自然的親暱。

  她,早晚也是要離開自己的。

  祝若熏仰著頭、低了頭,又往四周看了看,最後才不好意思地笑。「不會耶!」過去的日子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她哪會什麼。

  不知怎地,貴人總覺得經過這幾日,丫頭好似有點不一樣了。想當初,青龍還跟自己說雖然沒親眼見過她,但祝家的人再三保證這丫頭絕對伶俐又穩重,絕不會添一絲麻煩,他才同意讓她住下,只是見了面後……

  是啦!一開始她的確也是讓他小小栽了一下,不過接下來就……他想,這或許才是她的真性情,也挺好的。

  「想吃什麼?」他決定大發慈悲,賞她一口飯吃,免得真的讓她給其他人折磨得不成人樣。

  一聽貴人要下廚的意思,祝若熏臉上都發光了。「炒飯啊!」

  「吃那個不太營養,換別的。」

  「炒麵?」那個也好好吃。

  「算了,我煮什麼你吃什麼。」這丫頭,說精是精,說蠢嘛,也是有那麼一點。

  「好!只要是貴人煮的,都好!」她喜孜孜地亮出一個大大的笑顏。

  他喜歡她最後一句話。

  她大概真的知道之前是他的手藝了。

  見她眼睛瞇著,兩個大黑圈更像貓熊的樣子了,他還是有點想笑。

  「這造型誰想的?」

  「我!」她最喜歡貓熊了。

  「誰幫你畫的?」

  「朱雀。」朱雀一定畫得很好,否則貴人不會到現在還想笑,等會兒吃完飯,她一定要照照鏡子,等等!貴人剛剛幫她擦臉了……可是貴人還在笑,難道沒擦掉?

  「為什麼這麼做?」

  「想讓你開心。」到底擦掉了沒?

  貴人輕輕一歎。「誰的主意?」

  「朱雀。」

  也只有她那個整人精了。

  貴人牽起她的手。「丫頭!」

  他知道儘管心裡、口頭上都說不要與她有過深的牽扯,但是,他就是會不由自主地往她身邊倚去。

  因為她身旁好似有道溫暖的風拂過,深深吸引著他。

  而他,真的需要這道暖風溫暖他冰冷已久的心。

  「嗯?」祝若熏抬頭回應。

  「以後不要大家說什麼你就相信什麼。」他一定要給她好好再教育一番。

  「那可以相信誰?」她側著脖子問。

  貴人沉默了一會兒,爾後他回答:「我。」

  祝若熏沒有任何遲疑,回道:「是。」

  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但隱約仍可聽見有趣的對話--  

  「貴人,你不是說白虎的手藝最好?」

  「在我之下。」

  「那你們差很多耶!」

  「我有慧根。」那頭虎,能成什麼大事!

  「喔!那你怎麼會煮?」聽朱雀說,貴人能力不凡,又難馴,因此不常被召喚。

  「……丫頭,再問,就別吃了!」

  吃個飯,問這麼多,煩不煩?

  祝若熏這才噤聲。

  當兩人經過水池邊時,若側耳細聽,還能聽見水底的銀鈴般笑聲,好似水靈在笑他們的趣話。

  然後……

  「你這張花臉,大概要維持十天左右。」他語出突然。

  「嗄?」祝若熏睜大雙眼,一臉詫異。

  罷了,能讓貴人繼續歡樂十天也不錯!

  「貴人,想笑就笑吧……」她大方建議。

  吃得飽飽,祝若熏臉上掛著滿足的笑。

  「好吃嗎?」

  「嗯。」

  這丫頭把食物吃光光的舉動已經讓他滿意極了。

  一個人時,他不曾下廚、也經常不食。曾經,他也是為了一個人而努力學習,只是那個人如今不在了,再做什麼都沒用。

  「那好,洗碗了。」

  「是。」

  祝若熏趕緊起身,將桌上的碗筷趕緊收好,全部抱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往廚房走去。小小的個子,硬是要拿那麼多碗,結果自然不太好。

  鏘的好幾聲,碗落地,碎裂成片,無法挽回。

  幸好貴人迅速撈過她的身子,才避免了她被波及。接著,袖一甩,迅速恢復地上的乾淨。

  他將祝若熏抱在懷裡,好生檢查著。

  「有沒有傷著?」他只擔心她。

  祝若熏搖搖頭。「對不起……」她老是笨手笨腳。「下次,我會小心點的!」

  貴人摸摸她的頭,含笑。「沒關係。」

  「我會更小心的,真的。」她小聲地說。

  過去學習術法的時候,其實她和妹妹差不了多少,學什麼就忘什麼,現在她離開祝家了,要不然,長老們的目光必定是放在自己身上的,真是可憐了替她擔下學習重責大任的迷糊妹妹。

  因為能力不強,所以只好靠懂事、聽話和乖巧來讓自己不要成為別人的負擔,而在她心底,其實真的是希望有人能夠成為她的依靠。

  學著獨立、堅強太久了,久到,她實在很難去表達自己的感情,永遠只能默默地看著別人輕易地笑、輕易地哭。

  「我又沒強迫你,你怕什麼?」總覺得懷裡的小丫頭的身子有些僵硬。

  「貴人,其實除了能看見別人內心的能力外,我真的一無是處,學什麼都學不好……我,真的很笨。」她喃喃說道。

  「誰說你笨了?」他誘導地問。

  「我十二歲了,能夠分別什麼是笨的。」她的能力讓她清楚看見對方的心思,所以諷刺的是,她的乖巧、懂事,其實也是因為看見對方想要她做到的事而去做的。

  「你自己覺得自己笨?」

  祝若熏低垂的頭更低了。

  「我也不希望離開他們的……可是我不想害到他們,什麼都不會的我,只能用這種方法保護他們了……」說到自己傷心之處,祝若熏哽咽地說不下去。

  她也想學妹妹哭鬧,學著要脾氣,但是,她不能,因為她是長女,有責任。可是,一個不濟事的長女,又能有多大作為呢?

  她的父親是御神,而她,卻連一點小事也辦不好。

  說好不用能力看透彼此的心,貴人頭一次破戒--趁著祝若熏脆弱的時候,他一舉侵入她的心口內,將她的過去看得一清二楚,也萬分心疼她的堅強。

  於是,他把她摟得更緊。

  「別想了……」

  「可是我真的……」

  「我說了,別想!」貴人嚴厲地制止。

  「喔。」祝若熏卻聽得出來貴人其實是關心自己的,甜甜地笑開。

  偎在貴人的懷裡,加上又吃飽了,打了兩個呵欠,祝若熏自然地進入夢鄉。

  微風陣陣,半晌--

  貴人銳利的眸子一掃,刻意壓低的嗓音逸出。

  「你還打算看多久?」

  此話一出,倚靠在涼亭柱子外的勾陳緩緩現身,他手上還端著一盤東西。

  他的臉嬌媚似女子,而他的身形雖然清瘦,卻也清清楚楚地顯示出他的性別。只見他身著女性旗袍,長髮挽成髻,身段十分優雅。

  「朱雀興匆匆地跑來跟我說有好笑的事情在這裡,沒想到--還真有趣呢!一向只會耍少爺脾氣,又不在意別人死活的貴人,竟然也會安慰一個小姑娘!是封域快亡了?還是你轉性了?」勾陳調侃地問。

  貴人的眸子清楚地溢滿不快,他最不喜歡有人窺探他了。

  「勾陳,我有說你能進來嗎?」

  勾陳唇瓣揚起淡淡的笑,絲毫不在意貴人會不會發怒。事實上,他也料定貴人不會在這小姑娘面前動氣,要不然,也不會等到她睡著才與他說話。

  「可是,你也沒說我不能進入啊?畢竟,沒有我,這小姑娘要吃什麼呢?」他也很佩服祝若熏,在歷經白虎、朱雀與天後的摧殘下,竟還能「苟延殘喘」至今,真是了得!所以他特地今日來犒賞她一下。

  想他勾陳的廚藝從不曝光,不過可也是數一數二的好,他還曾經無聊到去人間拿個獎項呢,所以他絕對有自信的本錢,只是他從來不說、不做,自然也不會有人知情。

  不過今日之後,他對貴人也另眼相看了。

  「那正好,回去跟他們說一聲,以後別想藉由送飯的名義來找這丫頭了,既然她屬於我,就由我負責到底了。」

  偶爾聽見這丫頭與其他人的笑鬧聲,便會讓他心生不悅,雖然不知自己在氣什麼,但總之他就是不愛她的笑聲送給了別人。

  貴紅苑的一切都屬於他自己,包括她。

  勾陳清楚這是貴人孩子氣的佔有慾,卻仍存心惹怒他。

  「貴人,我記性還不錯,你上次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吧?當這小姑娘是麻煩,頻頻往外推送,怎麼才幾天沒見,就將她當成寶了?」

  「關你何事?」貴人眉頭一皺,淡淡的怒意由眼神散發而出。

  除了青龍外,他最討厭與勾陳交談了,因為勾陳的眼神過於冷冽,不太真切,彷彿對任何事都置身事外般。

  勾陳一個翻手,原本在手上的食物頓時消逝,然後他雙手環胸,眼底漾笑。

  「是不關我事,不過……要記著,她不是你的玩具,讓你高興捧著、不高興摔著,你的脾氣,封域的人受得了,不表示外頭的人受得了。小心哪!小姑娘長大後,不要你了。」

  再也無法忍受勾陳的挑釁,貴人起身,才要出手,勾陳卻已離開。

  但勾陳要命的提醒,仍繚繞在耳際。

  因為貴人的動作,祝若熏還真的摔在地上,她一雙眸眨著,對準貴人,閃著不解。

  「貴人,怎麼了?」

  望著地上滿臉無辜的丫頭,貴人又想到勾陳的話。他有自信她不敢在意自己的脾氣,卻無法要求她永遠留在封域裡。

  --留在封域?

  要這丫頭永遠陪著他?

  不過短短幾天,他的想法怎麼有如此之大的轉變?

  他不是希望這麻煩趕緊離開嗎?

  「貴人……」軟軟的聲音充滿疑惑。

  她看不見貴人的心,她不知貴人在想什麼,不過由貴人不太好看的表情來判斷,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了,慘的是,就怕又與她有關了。

  貴人雙眸冷冷瞅著祝若熏,有壓抑、有困惑--壓抑自己的感情,困惑自己為何對這個小丫頭有著親暱的感覺?

  一會兒後,他決定把一切攤開來說。

  「丫頭!」

  「什麼?」

  「我是你的『貴人』對不對?」貴人蹲下身子,靠近。

  祝若熏點著頭。「嗯。」貴人的樣子與平常有些不一樣,讓她好想退後。

  「我對你來說,是不是應該『恩重如山』?」

  祝若熏不敢否認,依然點頭如搗蒜。

  「那我說的話,你是不是應該要聽而且還要遵守?」貴人又逼近一寸。

  祝若熏猛眨眼睛,連猶豫也沒,道:「嗯。只要不是壞事,我都會遵守。」

  貴人聽了,終於停止逼近,祝若熏這才鬆了口氣,但是下一個問句,卻讓她再度繃緊神經。

  「那麼--我要你永遠留在封域,不算壞事了?」

  「嗄?」

  剛剛,貴人說了什麼,她怎麼覺得好像很嚴重啊。

  向來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就非得到不可的貴人,壓根兒不會在意自己用的手段是否卑劣,反正,能達到目的的就是正確手段。

  而他此刻最想要的,不是荔枝,而是這丫頭!

  「貴人,你剛剛說了什麼?」她吞吞口水問。

  貴人笑得親切。「我說--要你留在封域,算不算壞事?」避重就輕地再問一遍。

  「不算啊!」祝若熏想了想,才回答。

  「很好--」這會兒,貴人笑得好不愉快。

  這樣,不就沒問題了。

  只要她不離開自己,他還怕付出太多嗎?

  貴人牽起她的手,心情格外地好。

  「剛剛,有沒有摔疼?」

  現在才問,會不會有些慢?不過祝若熏可不敢開口質疑。

  「不會。」

  一日後,等你熟悉了封域的環境,我再教你一些簡單的術法,沒有學不會,只有不認真。」他頑石都能讓它點頭,更何況是個小小的丫頭,豈有教不會之理。

  「謝謝!」

  「晚上想吃什麼?」他開始想寵她了。

  祝若熏開始認真思考著。

  光瞧見她如此單純的表情,就令人更想疼惜。

  原來寵一個人,與被人寵的感覺其實是很相似的,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人就好。

  「她」對他,也是這種感覺嗎?

  「她」說,這裡不適合「她」,所以要走;然後,「她」走了,自己被孤獨的留下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這小丫頭意外闖進他心裡,驅散了他從不認為的寂寞。

  終於,過去的傷口似乎有癒合的跡象……他也是會寂寞啊。

  「貴人,」祝若熏扯扯他的手。「我想吃燴飯。」

  「好?」

  貴人凝視著她童稚的容顏。多個人讓他寵著,其實,很不錯!

  不過連著幾日後,貴人可不敢再像先前那麼自信滿滿。

  他,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學什麼忘什麼的。

  昨日才教她隱身,她很認真學,很認真背咒語,但就是隱不了身。

  「貴人……」她一臉無辜地望著他。

  一旁的貴人喝口茶潤喉。

  「沒辦法隱身?」

  她點點頭。

  貴人笑得好不「溫柔」。「那是當然的了,因為你把隱身的咒語,弄成呼喚妖獸的咒語了。」

  一聽呼喚--祝若熏緩緩轉過頭,貴紅苑外頭赫然出現一堆小妖獸,原來她真的弄錯。

  只見貴人眼一瞪,小妖獸立即做鳥獸散。

  「貴人,我……」她慚愧地抬不起頭。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連他都佩服了。「就先把這幾日教的好好練會,等可以了我再繼續教。」

  眼前的她正是活生生的朽木不可雕的真實範例。

  祝若熏辛勤練了一會兒,不經意間,見貴人的髮絲有些凌亂,她蹦蹦跳跳跑回房裡,拿著一隻梳子出來,興高采烈地問:

  「貴人,我幫你梳頭髮好不好?」以前她最喜歡幫妹妹梳軟軟的頭髮了,現在沒了妹妹,有貴人也不錯。

  貴人睨她一眼。「沒人跟你說嗎?」那些傢伙小事都說,不可能這種大事沒跟丫頭提。

  封域的人,是不隨便讓人碰觸頭髮。

  「說什麼?」祝若熏一臉疑惑,怎麼瞧貴人的表情,梳發好似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是不是不行,那沒關……」

  貴人喊住欲轉身的她。

  「我沒說不成,過來吧!」

  以前,「她」也曾經幫他梳過頭髮……

  祝若熏聽了,高興地爬上椅子,就著貴人又長又細的髮絲開始輕梳。

  貴人則合上眼睛,慢慢回味著。

  兩人比起來,丫頭的手藝好多了,以前的「她」,根本不在意他會不會疼,一抓過他,就是猛烈地梳,經常疼得他張牙舞爪想揍人。

  想起了「她」,貴人淡淡地笑了。

  祝若熏聽見聲音,便問:「貴人,你笑什麼?」

  「沒,想笑就笑,非要有理由嗎?」

  「也對。」祝若熏附和。

  「不過傻笑可就不好了!小若熏。」忽然現身的白虎抽走祝若熏的梳子,又抱起祝若熏。「跟我去玩!」

  連著來了好幾日,他就不相信帶不走小若熏。都能上朱雀那裡跟她玩個一日,憑什麼輪到他時,卻只得到一個閉門羹。

  「可是……」她其實不太想離開貴人說。

  「可是什麼?待在這裡哪比得上外頭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白虎說道。

  咦?青龍不是對她說,外頭地形險惡,危險重重嗎?

  「可是……」她還沒梳完頭髮。

  「別可是了,走。」

  「我有說能走嗎?」被冷落的貴人,一彈指,祝若熏就回到他身邊,跟著他喊:「水靈,送客!」

  語落,一道強而有力的水柱伴隨著大喊,就這麼將白虎衝出貴紅苑。

  「貴人,這樣好嗎?」她覺得很對不起白虎的好意。

  「怎麼,你想出去?」貴人冷冷一問。

  祝若熏抿唇。她還是有點點想啦,不過是希望和貴人一塊。

  「回答!」他執意要聽見答覆。

  「不想,我不想出去。」其實,她是很想出去的。可是,欸!還是乖乖的比較好,誰叫他是她的「貴人」。

  「嗯。」貴人吟了聲,算是滿意這回答。

  貴人卻驀然想起,為何自己會如此執著這丫頭?

  不過就是個居留封域的客人罷了。

  雖然她的手心溫暖了他的身,她的聲音撫慰了他的心,但加減算起來還是個小麻煩,他怎會這麼在意她呢?

  望著她天真的笑容,貴人的心不知不覺也暖了起來。

  一個小娃兒而已,難道他對她……

  不可能吧?

  她只是個丫頭而已……

  所以,絕對不可能的。

  「貴人,你在想什麼?」想得都出了神,連她的手在他面前晃也沒反應。

  「沒有。以後少和那傢伙見面。」

  「可是白虎人很好。」

  貴人揚唇。「那我和他,你喜歡誰?」

  祝若熏結舌了,因為這問題有點難回答。

  「我兩個都喜歡耶。」

  就像媽媽老是問自己喜歡爸爸還是她,她也很難回答,因為爸爸媽媽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所以她都喜歡。同樣之下,白虎與貴人也是不一樣的,她兩個都喜歡。

  「總會有個排序,所以你比較喜歡誰?」他執意要得到答案。

  「你啊。」她很自然的回道。

  「為何?」

  還要有理由喔……「可是比較喜歡就是比較喜歡,沒有理由耶,我就是比較喜歡你。」

  終於,貴人表情轉好了。

  「繼續幫我梳頭。」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46 PM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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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日子就在被貴人壓搾……不!是「疼愛」下緩緩往前推進。

  一眨眼,就是十年過去。

  這天午後,溫暖的光透過樹梢上的葉灑上枕在祝若熏腿上休憩的貴人臉上,他這樣的睡姿,也持續了十年。

  因為,自從有次不小心讓他枕在祝若熏腿上後,除了晚上以外,只要貴人要休憩,她就必須貢獻她的腿,哪也去不了。

  此刻原本睡得好好的貴人,眉心竟皺了起來。

  細心體貼的祝若熏見狀,便抬手為他擋住陽光。

  「貴人……」她知道他大概是醒了。

  「嗯。」會讓他合上眼還肯應話的,就只有祝若熏。

  「我一直想問你……為何你老愛睡覺?不覺得睡眠是件很浪費光陰的事情?」她真的不曉得總是不愛帶她出門逛逛,只愛賴在貴紅苑睡覺的貴人,究竟是睡出了什麼偉大感想。而且這十年間,也不見有御神喚他,日子過得真是十分愜意。

  貴人連眸子也沒抬,逕自說:「我也認為吃是件浪費時間的事,怎麼不見你有所收斂?」他拿她老愛下廚這件事來對照。

  祝若熏皺眉了。

  「這:…?八竿子打不著吧?」民以食為天,他們無須食,她不吃,恐怕活不長。

  「每個人對事情的看法不同。」剛剛他又少睡一分鐘了。

  辯不過他,也能說她從沒辯贏過貴人,不是貴人口才有多棒,而是他的氣勢無人可敵,加上他的理由夠奇異。

  「大人,白虎與朱雀兩位大人求見。」

  水靈輕靈地來到兩人面前福了福身。

  「快請!」總算有人肯上門了。

  以前貴人就算再怎樣冷淡,也不會阻止其他十二神來他家串門子,但也不知後來貴人是哪裡不對勁,便定下一個規炬--每次只要有客人上門,就必須先透過水靈通報,還得由水靈帶領過來。

  「真是麻煩!」嘴上嚷了一句。

  貴人不情不願地起身,散在祝若熏腿上的發因他起身之後,便順風而飄。

  祝若熏習慣性地拿起梳子,幫貴人整理頭髮,經由這動作,驀然,她想起了貴人之所以定下這規炬……好像也是他開始枕自己的腿睡覺、然後要她幫著梳發時。

  但這樣的舉動壓根兒沒什麼,更談不上傷風敗俗。

  「好了。」

  她不敢告訴貴人說自己總是把他當成一個美麗的娃娃來對待,要不,下場不是一個慘字了得,應該是三個慘字。

  和貴人相處十年快要有找了,她很清楚貴人脾氣的底線在哪,不過似乎一年比一年低,雖然不知原因,但也是好事。

  至少,貴紅苑不會時常傳出噪音,也更有客人願意上門來串門子。

  嗯嗯,算著水靈特慢的速度,兩位客人差不多快要抵達,她得趕緊準備招待的茶水與點心才行。

  難得優閒的午後,就這麼讓兩名不速之客破壞了,貴人心底有些不快。

  懶散的身子往背後一靠,雙手佔有性地放在祝若熏背後的欄桿。

  「大人,客人到了。」

  算了許多年,她對水靈的腳程真是愈來愈熟。

  總是掛在貴人嘴邊的丫頭也變成個亭亭淑女,貴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照顧人的關係,竟變得穩重許多,跌破其他十二神的眼鏡。

  數百年過去也不曾見貴人有一絲改變,沒想到小若熏才來十年就有如此大的轉變,真是讓他們覺得--神奇哪!

  要是早知道這樣就能輕易扭轉貴人那惡劣又無情的個性,他們早早就把小若熏抓來封域當鎮域之寶。

  唉!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欸!」一聲滿足的歎息發自白虎的嘴裡,那點心酥得令人無法抵擋。「我說小若熏,你的手藝真是愈來愈好,不過還差我--一點就是了。」

  祝若熏淺淺含笑。

  「多謝白虎讚美。」

  朱雀也在一旁附和。

  「是啊!是啊!而且還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般清麗惹人憐,朱雀真是……感動啊!」

  祝若熏依舊保持笑容。封域的這對寶,總是能讓場面充滿笑聲。

  輸人不輸陣!

  白虎又補充:「是啊,我也與有榮焉。」

  祝若熏--還是笑。

  朱雀挑挑眉。

  「幹嘛?小若熏是你生的啊?還與有榮焉呢!」

  「你能說,為什麼我不能說?」白虎不滿。

  「呵呵!因為你說的笑話實在很冷。」只要自己一來,這傢伙前腳也跟進,真是存心跟她搶小若熏嘛!

  「我哪裡是說笑話……」

  又拌起嘴來!幾乎是每回皆如此,只要他們兩人碰上,再多一個自己,結果必然。就好比縫衣服扎到手、走路摔了跤,睡覺被蟲咬一般自然。

  祝若熏搖搖頭,這十年貴人變得沉穩又內斂,反倒是這兩人好像每況愈下了。

  咦?不相信貴人會轉性?

  事實就呈現在眼前啊--瞧!貴人不就一直安靜坐在她旁邊,逕自喝著熱茶,一副天塌下來也不關己事般的優閒。

  也不知怎地,大夥兒都說貴人轉變了,她卻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似乎並不覺得貴人有所轉變,反倒是在壓抑。不過既然只有她一個人如此覺得,那就表示是她自己太敏感,無須在意。

  此時,他們又鬥嘴起來了,祝若熏便專心在貴人身上。

  貴人輕輕放下手裡杯子,她立刻為他斟茶。這十年來,他們的默契愈來愈好,經常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明白對方想要什麼,根本連說話都能省下,以致於如今的貴紅苑愈來愈安靜。

  除了他們偶爾的拌嘴外,不過都是她說三句,貴人才會回一句。

  所以,祝若熏是相當喜歡有人經常來這裡走動。

  不過最近封域裡的十二神不是離開居所去封域更深的地方修煉,就是被召喚到人間出任務去,因此現在封域裡,就只剩下他們四人。

  而待會兒,貴人也有事要離開貴紅苑了。

  每年的今天,貴人總會出去三天,不曾交代行蹤,她曾問過,但貴人沒有說,後來她也不問了,她很清楚每個人都會有秘密的。

  貴人抬起眸子,深深地注視著祝若熏。

  祝若熏感受到目光,便迎上。

  「貴人,怎麼了?」

  很久以前她就注意到,貴人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間愈來愈多了,不過還少於他的睡眠時間就是。

  貴人神情一斂,別過頭。

  「沒。我待會兒就要離開,記著,別讓這兩個傢伙待下,若他們不走,就讓水靈送客。」

  祝若熏淺淺揚笑。「我知道了,你出門自己要小心。」貴人不在貴紅苑,便謝絕客人。

  「嗯。」吟了聲,放下杯子,貴人的身影在轉瞬間消逝。

  目送貴人離開之後,祝若熏終於能全副精神「招待」兩位客人了。

  「喝口茶,潤潤喉,再繼續吵吧!」

  而最有趣的是,每當她說完這句話後,白虎和朱雀兩人還會有默契地各自轉過頭丟下一句「誰要和他(她)吵」後,逕自走人。

  次次皆如此,現下,同樣。

  「誰要和她吵!」

  「誰要和他吵!」

  說完,兩人各自離開,一下子便把寧靜還給貴紅苑。

  所以說,根本下必用到水靈,她出馬就搞定了。

  喝下最後一杯茶,按往例,她也該去看看螣蛇?

  從貴紅苑到鎖靈塔這一路上有結界保護,所以祝若熏並未受到小妖獸的攻擊。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總想來到這裡,但自第一次見到螣蛇後,後來她便開始作夢。

  夢見的都是螣蛇與另外一名女子,本來,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就沒跟貴人提及,但之後她卻慢慢感覺那名女子似乎與自己有關聯,於是她開始對螣蛇有了注意。

  打第一次趁著貴人離開貴紅苑時,她便偷偷來到鎖靈塔。前幾次她都是站得遠遠的,封閉心房偷看螣蛇,等到後來大一些,才敢再靠近,不過都未曾有過交談。

  所以,她仍然無法得知那些夢所代表的意思。

  走過千層梯,祝若熏持著燈籠,又來到關著螣蛇的牢房外。

  她學不會貴人點火的術法,所以僅能任由燈籠微微的火光照亮牢房。

  本以為這次必定也和過去一般,兩人都不會有交談,但,出乎意料地,螣蛇竟主動開口。

  「第十一次了……你來的可真勤,他應該沒有答應讓你來看我吧?」螣蛇抬起頭,冷冷地問。

  「你不喜歡有人來看你?」她以為在這裡是很孤獨的。

  螣蛇牽動唇瓣,陰冷的笑格外冷冽。「我比較喜歡有人放我出去,你要放我嗎?若熏。」

  祝若熏搖頭。「我不可能放你的。」

  螣蛇上揚的語調帶著疑惑。「喔!那你來得這麼勤,是讓我迷了嗎?」

  「我也不知道……」祝若熏誠實地說:「只是覺得我們或許有關聯……」夢裡的螣蛇十分清晰,但另一名女子的五官則是有些朦朧看不真切,但她就是有份直覺,她們兩個必定會有關係。

  「有關聯?這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說與我有關聯。若熏,外頭那些傢伙沒對你說,一旦與我有關聯,就必死無疑嗎?」

  「我相信你是好人。」她認真地說。

  螣蛇為此放肆大笑。「哈哈!就為你這句話,只要你放我走,我就給你最想要的東西--」

  她最想要的東西?

  「螣蛇,我沒有最想要的--」

  她話未說完,便讓螣蛇打斷。「別那麼肯定,你會要的,為了你喜歡的人,你會需要我幫忙的!」

  祝若熏眼神一黯。

  螣蛇銳利的眸子鎖著祝若熏,爾後才冷冷道:「你喜歡的貴人,總不希望他繼續受苦吧?」

  「受苦?」雙眸一瞠,祝若熏不明白螣蛇的意思。「貴人會受什麼苦?」

  沒錯,她承認,她是喜歡貴人,貴人就好比兄長一般地疼愛他,除了親人外,她最喜歡的就是貴人,怎麼也不希望他受到傷害,更遑論讓他繼續受苦。

  這十年貴人對她的好,她會一輩子記得永水遠也不會忘了他。

  「他沒告訴你嗎?大概是不想你替他難過吧,沒想到他也有心思細膩的時候。既然喜歡他,不想讓他永遠屬於你嗎?我能幫你完成這個心願。」他眼一斂,露出的神情格外魅人。

  「螣蛇,喜歡一個人不是非要強逼他在自己身邊,只要他幸福,自己也能覺得快樂的……」她想螣蛇大概是誤會她的意思了,她喜歡的,不一定就會佔為己有。

  祝若熏話末競,剩蛇皺眉,手一甩,鐵鏈頓時發出劇烈聲響。

  「留不住自己愛的人,那就--殺了她!」

  第一次,祝若熏真的覺得螣蛇是個內心誨黯的人,本以為他或許是犯了錯才被關住,沒想到這次她竟無須花心思,就輕易瞧見螣蛇內心的殘忍之處。

  她心神一慌,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面對這麼強烈的情感……

  不該來的!她真的不該再來了。

  「想走……」封住自己的情緒,螣蛇盯住了祝若熏。「我說過,不久之後,你一定會來求我的。」

  「我不會!」她強調。

  「是嗎?」螣蛇懶懶一提。「『那個日子』也快到了,很快,你就會來找我的,若熏!」他篤定地說。

  「說清楚!」

  「呵呵!到時候是你來求我的,我的條件可就不是放了我那麼簡單了……」陰冷的笑聲裡有著絕對的自信與猖狂。

  知道螣蛇不會再說她想知道的訊息後,祝若熏迅速離開鎖靈塔。

  「若熏,你會再來的!」

  為了躲開身後彷彿下咒的聲音,祝若熏愈跑愈快。

  祝若熏匆忙回到貴紅苑,才一關上大門,就讓人給一把緊緊抱著,差點讓她吸不了氣。

  無須驚訝問是誰,因為不問也知貴紅苑裡能這麼做的僅有貴人,不過他怎麼會這麼快回來?

  果不其然,頭上傳來一陣低沉又略微慍的嗓音。

  「去了哪裡?」

  突然被抱住,又突然被放開的祝若熏被迫緊靠上門板。她明明覺得自己不算做壞事,但為何一迎上貴人熾人的眼,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大的壞事。

  「我……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過去都有水靈幫她瞞著,才沒讓貴人知情,沒想到這次貴人這麼快就回來,真是……措手不及。

  貴人銳利的眸子卻因她倉皇的臉色更加不悅。「不要轉移話題,去了哪裡?」

  因為臨時轉了念,想帶祝若熏去看看他出生的環境,便回頭來,沒想到就遇上水靈一直擋在祝若熏的房門前不讓他進去。原以為是祝若熏出了什麼事,害他緊張得要死,沒想到竟然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

  他一直跟她強調,外頭的小妖獸可不會因為看她可愛就不吃她,加上她沒有什麼護身的術法,他更是嚴禁她離開貴紅苑。但是不管他再如何三申五令,她居然還

  是不當一回事!逼問水靈之後,方知她年年趁他離開的時候,偷偷出去。

  聽得出貴人的聲音藏著濃濃的怒意與關心,祝若熏這才歎一口氣道出--

  「對不起,我去了鎖靈塔。」

  「鎖靈塔?」一聽是鎖靈塔,貴人的表情霎時變得寒氣凜人,音調不自覺上揚。「我不是說過,不准去那裡嗎?」由於去鎖靈塔的路途遙遠,所以他為了省時間才做了一個結界,扭轉了兩者之間的路途。

  他做出扭曲空間的結界,也不知何時會失效,若是真的失效,那結果……他真不敢想下去了。

  「我不會再去了。」她囁嚅道。

  「讓我發現了,你還敢再去?」刻意壓低的聲音果然造成威嚇效果。

  頭一次見到貴人這麼生氣,祝若熏也自責自己多事。就算夢見螣蛇的事情又如何,也不關她的事。

  「對不起……」她扯扯他的衣袖。

  見她一副知錯的模樣,貴人別過臉。

  「貴人……」

  「做什麼?」他沒好氣地問。

  「對不起?」

  再看她一臉無辜的神情,貴人氣也消了大半。「罷了。有沒有受傷?」

  祝若熏趕緊搖頭。「沒有,走在結界裡很安全。」

  「那就好……螣蛇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若熏,你會再來的!

  祝若熏微笑。「沒有,螣蛇根本就不說話。」她仍是決定不說了,說了,恐怕只會讓貴人擔心。

  他囑咐:「不准再去了!」

  「嗯,我知道。貴人,要不要吃荔枝?」這十年,她花費所有心力在種植這門學問上,好在六合給了她不少書籍,也教了她不少,所以如今的貴紅苑裡,才吃得到香甜可口的荔枝。

  貴人望著祝若熏。在曉得祝若熏是為自己才種荔枝樹時,其實他是很感動的。不過感動歸感動,該氣的,他絕對不會因此而讓步。

  最近,他總有不好的感覺盤繞心頭--明明十年前祝若熏就答應自己會永遠待在封域,但不知怎地,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卻愈來愈有一種可能會失去她的感覺。

  而且那感覺是逐漸強烈了。

  下意識地,他握住了祝若熏的手,彷彿怕她會在下一秒消失般的緊緊握住。

  「貴人?」

  「若熏……」很久之前,他便開始喊她的名字了。「你會留在我身邊吧?」他不確定的口吻稍稍洩漏他感情。

  「當然了。」在封域這段時間裡,她會一直陪在貴人身邊的。

  「別再去鎖靈塔了。」

  「我知道。」

  貴人另一隻空著的手抬起,輕輕地將祝若熏剛剛因為奔跑而散落在耳邊的髮絲挑到耳後,指尖不小心觸碰她的耳朵?

  那一瞬間的接觸,令他的心驀然跳快。

  「不要做我會擔心的事情。」

  「我知道。」她點點頭。真的不該讓貴人為自己操心的。

  涼風陣陣吹拂著,此情此景,無聲勝有聲,正當貴人還要再開口時,一個殺風景的人物突然出現。

  不是別人,正是那只欠扁的老虎!來貴紅苑,居然敢不照他定下的規炬來,大刺刺地說進來就進來,真是……找死!

  「咦?貴人,你這次很快就回來了說。咦?你怎麼握著小若熏的手?」

  兩位當事人在白目白虎的點明之下,祝若熏才後知後覺地收回手。

  貴人則是不滿她的行為,不過他也知罪魁禍首是這只臭老虎。

  「白虎……」耳尖的人應該聽得出他有多憤怒了,但除了這只遲鈍的大虎之外。「你來這裡做什麼?還有--你把手放在若熏肩上做什麼?」他已經盡量在克制自己的脾氣了,否則早轟走了這只礙眼的虎。

  白虎卻渾然不覺自己的舉動有何錯誤,他與小若熏這樣勾肩搭背也十年了。「我是來找小若熏的。小若熏,上次你教我做的甜點,我做壞了,上我那裡吧?」

  「呃……」祝若熏很想說好,但眼見貴人銳利的眼眸,她便不敢同意。

  「走啦!走啦!」

  現場大概唯一還不知道惹禍的人就是白虎本人了,雖然祝若熏也不清楚白虎究竟是哪裡惹到貴人。

  祝若熏指指貴人暗示,白虎卻說:「貴人不會這麼小器的,他現在不是都很好?臉色還是難看,不過至少不會像個孩子一樣經常鬧性子。」

  被點名的貴人莞爾之後,緩緩起身,來到白虎身後,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往外一拋,然後,雙手拍了拍,一副剛清掉垃圾的閒適。

  「記著,以後不許白虎靠你那麼近!」他不是沒有怒氣,只是會看情形再選擇發不發作。

  望著剛剛那一個美妙的幅度,祝若熏雖然清楚貴人當自己是妹妹般的愛護,但也不知他為何會這麼在意白虎,為了白虎著想,她還是照辦比較好。

  她想,白虎大概是不小心得罪貴人了吧。

  說不在意螣蛇說的話,是騙人的。

  又過了好幾天後,她仍想不透螣蛇所說「那個日子」,究竟指的是什麼日子?而那個日子又會發生什麼大事?

  她想問貴人,又怕貴人發現她上次說謊。朱雀剛去人間出差,貴人又不准白虎靠近貴紅苑,想來想去想破頭,她依然不曉得該怎麼辦。

  「若熏,你一個人蹲在這裡做什麼?」

  身後傳來水靈輕柔的聲音,祝若熏霎時臉上堆滿了笑--她知道該找誰問去。

  「水靈啊!過來過來。」她笑著朝水靈招招手。

  「做什麼?」

  聽話又乖的水靈,自然地走上前聽候差遣。

  「我問你一個問題喔。」

  「請問,水靈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問你--你知不知道『那個日子』是什麼日子?」

  登時,水靈透明的瞼蛋上,堆滿不解。

  「請問什麼是『那個日子』?」

  不怕自己衣服沾濕,祝若勳將她拉向自己,在她耳邊說著:「是螣蛇告訴我的,貴人在『那個日子』會有危險。」她大致解讀出螣蛇所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

  水靈低了頭,認真思索,爾後才愁眉苦瞼地抬起頭。

  「水靈大概知道『那個日子』是什麼日子了。」

  「什麼日子?」

  「就是……」

  正當水靈要解釋時,熟悉的腳步聲緩緩朝她們前來,水靈當下便離開。

  祝若熏有些惋惜,她差點就要知道了說。

  「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沒有,只是看看自己種的植物生得如何,你書看完了?」她清楚好學不倦的貴人總會在每日午後窩在書房裡或是涼亭上看書。

  「嗯,」貴人陪著蹲下來。「你的花倒是開的挺好。」

  「謝謝。」

  然後,就在兩人的沉默間,時間悄俏流過十分鐘。

  輕咳幾聲,貴人開口:「若熏,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特別喜歡?貴人,我的生日剛過了。」自從貴人知道她的生日後,年年都會幫她慶祝。

  「我知道。這跟你的生日沒關係。有沒有?」

  看得出貴人是一瞼期待地問這問題,可是他開口問,不就是要送她嗎?那既然是要送自己,為何是他比較期待?

  「很特別的,又很喜歡的,讓我想想……天上的月亮?」從小,她就很喜歡月亮,月亮只有一個,算很特別吧!

  貴人皺了眉頭。「月亮……」

  「呵!跟你說笑的。」

  貴人一聽,悶悶地起身離開,卻不小心掉出兩本類似書籍的小冊子。

  祝若熏撿起來,本想喊住他,卻發覺手上那奇怪的書名--

  《如何讓女朋友知道你的用心?》

  《如何揮去孩子氣,做個成熟的優質男人?》

  這些是什麼啊?

  翻了翻,才知道這是儘教些該如何討女朋友歡心的書籍。

  望著貴人離開的方向,祝若熏著實疑惑起來--貴人怎麼會看這種書?

  那怎麼辦,要不要還貴人?

  看了看手上頓時變得沉重的書籍,祝若熏想了想,還是別當面還了,下次再偷偷拿去書房放好了。

  無怪乎這些年來,她老是覺得貴人有種壓抑的感覺,原來是出自於此,半是性子穩了,也半是在忍耐。

  看這種書籍,是貴人又有了喜歡的人嗎?

  想到這裡,祝若熏竟覺得心底有些微微的刺痛。

  疼了她十年的貴人,終將要屬於別人了。

  望著手上的書,祝若熏的心緒飄至遠方。

  「啊--」

  忽然,一聲淒慘激烈的叫聲驚動了祝若熏,她心一驚,掉了手上的書籍,往剛剛貴人離開的方向望去,著急地趕過去。

  「貴人!」她大喊。

  突來的那一聲喊叫讓她直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等她趕到時,正好看見貴人彎身跪趴在地上,神情狼狽,額前不斷冒汗,似在忍耐什麼重大的痛苦。

  「貴人?」她不捨地想上前扶起他。怎麼回事?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才分開一會兒,就變成這樣?

  「不要過來……」貴人冷喝著,胸膛還不斷起伏,一張臉蒼白得緊。

  「貴人……」她停住腳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要過來……」這次貴人的聲音虛弱許多,頻頻喊著。「不要過來……」

  也聽聞喊叫聲的水靈匆匆趕至,連忙張起一個水的結界隔絕了他們兩人。

  見結界包圍了自己,貴人彷彿安心許多,凝視著結界外的祝若熏。

  方見水靈過來,祝若熏不安地詢問:「水靈,怎麼回事?貴人他怎麼了?」

  水靈一臉無奈,想說,卻又礙於身後的利眸。

  「這……」

  「水靈……送她去白虎那裡。」貴人氣若游絲地指示。

  不能讓她看見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他絕不能讓她看見!

  這種無法承受的痛苦,他自己一個人嘗就夠了。

  「我不走!」見他這樣子,誰走得了?「貴人,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讓我幫你!」

  貴人諷刺地笑。「妳?憑你這不濟事的丫頭,還是走了……少礙我的眼!」

  「貴人,告訴我!」她才不會去理會貴人的激將法。

  水靈擋在她身前。

  「若熏,不能過去!結界會傷了你。」

  「貴人!我不會走的,跟我說啊!」看著貴人如此,她的心好痛。

  一個向來睥睨所有的傲氣男人,竟然會如此無助地倒在地上也無力起身,由此可知,他承受的絕對是極端的痛苦。

  貴人望著祝若熏,眼底再也無法冷漠起來。他只有合上眼,冷冽地下令:「水靈,送她走--」這一句話,貴人是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量喊出來。

  水靈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奉命送走祝若熏。

  「若熏,跟我走吧!」

  「不要,貴人!貴人!」她要留在他身邊陪著他。

  縱使祝若熏如何掙扎,也鬥不過水靈,只能任由她帶走自己。

  倒在地上的貴人不斷忍耐,直到見下到她的身影,才終於力竭昏厥。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49 PM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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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靈匆忙地將祝若熏送至白虎的住處,並稍稍解釋了理由後,隨即離去。

  白虎淡淡地說:「怎麼這次提早了呢?」臉上可見未曾出現的憂心表情。

  祝若熏沒聽見白虎低喃什麼,她只想回到貴人身邊,就算真的幫不上什麼忙,只要能看著他也好。

  白虎拉回了她。「小若熏,你要上哪?貴人將你暫時托付給我,要是弄丟你,他會宰了我的!」

  「白虎,我要回去,貴人很痛苦,我要回去陪他!你放我走!」祝若熏死命掙扎。

  「小若熏,那是只有貴人才能承受的痛苦,你就算一直看著他,也無濟於事的。還是乖乖聽話,待在這裡,這樣才不會受傷。」貴人第一次發生這狀況,差點就把他給宰了,所以每到這時候,他是有多遠離多遠,壓根兒不願接近不像貴人的貴人。

  「貴人是怎麼了?」她急於想知道答案。

  見祝若熏不再衝動,白虎才放開她,解釋:「放心,貴人不會有事,每百年,他這『病』就會發作一次,一年之後,就會沒事了。」

  「一年?」祝若熏驚詫地喊,忙問:「怎麼回事?」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貴人打出現在我們面前之後,每百年,他就會發病一次,病因無人可知,就連睿智的六合也不知所以然。而貴人一發病,就會瘋狂地破壞,也不認識任何人,我們在束手無策之下,只好利用水靈天生會張束縛結界的能力,在這一年內徹底封住貴紅苑,不讓貴人出來將封域給拆了。」所有人都吃過苦頭,便都不敢在這個日子裡去惹貴人。

  這會兒,祝若熏終於知道螣蛇所說的「那個日子」是什麼意思了。

  「你們怕貴人鬧事,可是他的痛苦,你們知道嗎?」她哀哀地問,明知錯也不在他們身上,但她就是無法相信他們竟然這樣漠視貴人的痛。

  看他那樣強忍著痛苦,她真是揪了心,而且,還要持續一年之久?

  白虎也很無奈。

  「我們想幫卻也幫不上忙啊!試過各種方式,就是沒有用。本以為還有一個月貴人才會發病,沒想到這次居然提早,他自己大概也料想不到吧!」身為貴人的朋友,他也心焦,但真的也使不上力,只好在一旁乾著急。

  「白虎,求你好不好?」

  白虎一聽小若熏求自己,馬上就知道不會是好事,連忙搖手。

  「不行!別害我,也別害貴人自責。他一發病,六親不認,有時候連水靈自己也會受傷,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貴人恢復之後,真的會殺了我的!」經過十年,大夥兒全知道貴人有多在乎小若熏了,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祝若熏執意地說:「白虎,你不送我去,我還是會想辦法去。要是我自己偷偷去,這一路上肯定會遭受小妖獸攻擊,你也不能交代。」

  白虎為難地說:「小若熏,就別這樣了,聽話好嗎?」

  硬的不行,手段只好放軟,祝若熏哭著懇求?

  「白虎,我求求你,帶我去好嗎?既然水靈封了貴紅苑,我也不會進去,只是在外頭瞧瞧就好,看一眼,讓我安個心吧!接下來的一年,我見不到貴人真的會擔心的,求求你!」

  祝若熏哭得他心軟,末了,他歎了口氣。「好吧!算我服了你,我帶你過去,不過只看一眼,也不能靠近。」

  「謝謝你,白虎,你最好了!」

  反正小若熏也沒有能力穿越水靈的結界,加上又看在小若熏那麼緊張的份上,就當一次好人吧!

  就算會被貴人罵,他也認了。

  兩人來到貴紅苑外,立即聽見裡面轟隆巨響,祝若熏當下一驚,連忙大喊:「貴人!貴人!」

  白虎連忙搗住她的嘴。「別嚷嚷,要是讓貴人知道你在這裡,就糟了!」

  「若熏、白虎大人!」

  輕軟的聲音緩緩在他們面前響起,接著是滿身是傷的水靈出現。

  白虎見了水靈的傷痕纍纍,哇哇大叫。

  「天哪!他把你傷成這樣?這次怎麼這麼嚴重哪?」怎麼辦,他們封域的十二神出去像丟掉,回來像撿到,跟誰聯絡啊?

  祝若熏上前觀視水靈的傷,心疼她,更心疼裡面那一個,不知那種痛會把他折磨成什麼樣了。

  「水靈,你別進去了。」祝若熏擔心她會更糟,建議她別進去。

  水靈搖搖頭。

  「不行,水靈的任務本來就是要束縛貴人大人的,若是水靈離開結界太久,結界會破裂。」

  祝若熏看著水靈,又轉頭注視白虎。「白虎,能不能再請你幫個忙?」

  這次,祝若熏無須開口,白虎就知道她要自己做什麼了,連忙頭手並搖。

  「不!不!不!」

  「白虎,求求你,這裡現在只有你能進去看貴人的情況了,水靈變成這樣,暫時是不能讓她進去了。」

  「若熏,我沒事的。」

  看了看無辜的水靈,再瞄瞄一心擔憂裡面狀況的祝若熏,白虎就算連三不、心裡再百般不情願,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捨身取義了。

  「好啦,我進去就是了。」

  「白虎,謝謝你。」在此時,她不知有多怨恨自己什麼都幫不上忙!

  白虎哀怨地表示:「假使我能活著回來,再感謝我,若我回不來……記得早晚三炷香哪!」他好可憐喔!

  一咬牙,白虎投身進入水靈的結界內。

  目送白虎進入貴紅苑,然後,真就這麼乾等嗎?

  不!在貴人為她做了那麼多後,她也想為貴人做些什麼事來回報他的心。

  「水靈,我要去一趟鎖靈塔,等白虎出來,你幫我擋一下。」

  水靈擔憂地問:

  「為什麼?」

  「我知道怎麼救貴人了。」應該說是螣蛇知道怎麼救,而她,是去求!這次真應驗了螣蛇說的預言了。

  可是……

  「放心,我年年都去,也沒什麼事啊!我一定會快點回來的。」語畢,祝若熏走上通往鎖靈塔的路。

  她的腳步堅定,沒有一絲疑惑。

  為了貴人,她什麼都可以犧牲!

  只求貴人平安。

  就算是百年才一次的折磨,但是看貴人如此,她也不願讓他承受。

  年年只來鎖靈塔一次,沒想到今年卻來第二次。

  經過千層梯,祝若熏來到牢房前。

  「呵呵!我說過了,你會來的……我也說過了,當你求我時,就不是放了我這麼簡單的。」螣蛇以冷冷毫無起伏的語調緩緩說著。

  事關緊要,祝若熏便開門見山。

  「你會救貴人吧?」

  這句話代表她的承諾--代表她會完成螣蛇開出的所有條件,即便是要犧牲生命。

  「喔!願意為他犧牲自己?真是偉大,不過我沒那麼壞,你的一條小命,根本沒有什麼用……」

  「鏘啷!鏘啷!」螣蛇弄鐵鏈的聲音讓她心煩意亂。

  「那你想要什麼?除了放你走,我什麼都能答應你!」

  「原來,不包括放我走啊……你以為我很好打發嗎?要知道,貴人這病雖然只有疼痛而已,但久了,是會致命的。」

  祝若熏擰眉,有點不信。

  「我豈會欺騙你?那些沒用的傢伙,沒一個知道貴人是怎麼回事,唯獨我明白--貴人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讓那東西與他天生的邪氣抗衡了起來,那東西正在慢慢吞食他本身的氣,總有一天,他會因氣盡而死亡。他出身不純,無法與真正的十二神比擬,因此,他活不久的。」

  螣蛇邊說邊觀察祝若熏愈來愈蒼白的臉色,他內心因而大喜。

  貴人--活不久?

  聽見這消息,祝若熏的內心激起了一道響雷,震得她連連退步至牆前,無力地靠著。

  她以為貴人壽命綿綿,怎麼也無法將他與死亡做聯想。

  貴人會死?

  「不信?他的發病不是提早了嗎?這就是前兆,快要支撐不了的前兆,然後他開始會意識模糊,不相信任何人,一靠近他,就會讓他殺死。若熏,信了我吧!不信我的話,你的貴人可是會死的。」那個貴人吃了他最想要的東西,他不會讓他好過!

  不……她不能讓貴人死,她不能啊……

  可是貴人的話言猶在耳,她若放了螣蛇,將會對封域造成什麼影響呢?

  螣蛇淡淡一笑,算是給她一個保證。

  「放心吧!當初想毀封域,是有目的,如今我要的東西不在這裡了,這裡也算我的窩,毀了它,我不會這麼不理智,你以為我真的那麼愚蠢嗎?」

  思忖了片刻,祝若熏做出了決定。

  「你一定會救貴人?」

  「當然。」

  祝若熏深深吸了口氣。「說吧!」

  「第一,當然是放了我。第二嘛!等你救了貴人再過來聽我的條件。瞧瞧,這可是我吃虧喔!」

  祝若熏滿臉詫異。「我救貴人……」

  「當然,難道我去救?」螣蛇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可是,你不是說……」

  「他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若想保有性命,就必須讓那東西出來,不過時間過了這麼久,那東西大概也融入他的骨血之內了,所以想把東西弄出來,就只剩下唯一一個方法--」

  祝若熏屏息專注地聽。

  螣蛇邪邪地笑。「讓他破戒。封域嚴禁相殘,吞食對方的靈力,所以有個戒律,若是吞食者,想要逼出體內不屬於他的靈力,就要讓他破戒。」

  「如何破戒?」

  「喔,很簡單啊,把你自己送上他面前,他就會破戒了。」

  祝若熏聽了不禁蹙眉,因為她大概清楚螣蛇的意思了。

  「這方法……真的行?」

  「我恨不得他吐出不屬於他的東西,那東西--是屬於我的!」螣蛇咬牙地說,明顯表現出他的憤怒。

  「那麼,我該怎麼進入水靈的結界?」

  「簡單,把手伸進牢房。」說到此時,螣蛇的雙眸閃過一道精光,但快得讓祝若熏來不及探索。

  祝若熏走了過去,伸入一隻手,霎時,指頭上的疼痛讓她縮了回來,一看才曉得手指不知何時多了兩個如針孔般的傷口,還滲著血。

  「你跟我打了契約,我會幫你進入貴紅苑救他,你也必須幫我--回來放我走。」螣蛇笑得自信又詭異。

  祝若熏卻說不上是怎麼個詭異法。

  「我會的,只要能讓貴人恢復。」

  只要能救貴人,她什麼也不在乎!

  不顧水靈與白虎的勸告,祝若熏執意進入貴紅苑。

  一見苑裡猶如經過混戰一般的凌亂,她心中更擔心貴人的安危。然後,她筆直地朝貴人的房間走去,那裡一直是貴人禁止她進入的。

  緩步走著,離貴人的房間愈來愈近,她的心也愈跳愈快。

  說不害怕是騙人,只是想到貴人所要承受的苦,她就算是死也要進入?

  定在貴人的房前,吸了口氣加強自己的勇氣後,祝若熏慢慢推開門,走入,關上。

  忽地,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迎面而來,祝若熏不自主地打了個顫,使她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房內的燈昏暗,而房裡的凌亂比起外頭有過之而無不及,能摔的、能破壞的,無一倖免。若說這房裡唯一完好如初的,大概就是映入她眼簾裡、坐在床上的貴人了。

  不過就連他的衣衫也不整,到處可見撕裂的痕跡,足以想見疼痛發作時也將他逼上絕境了。

  「貴人……」她走近,輕聲喊著。

  貴人一腳曲著,另一隻平放在床上,單手靠著膝蓋枕著頭,似未聞聲,仍靜靜地。

  剛剛平息了一陣激烈的痛,此時,他正在休憩。

  祝若熏更靠近些,低喊:「貴人……我是若熏,記得嗎?」

  這會兒,貴人似乎聽見了,緩緩抬首,森冷毫無溫度的眸光瞅著她。

  「若熏……」他喃喃著。

  「是啊,我是若熏……記得嗎?」她期盼他真的能記得。

  他的薄唇淡淡揚起,眸子閃著好奇打量著她。「若熏……每次都是水靈那東西困住我,這次……終於派了個像樣的人來了!」

  聽著絕對不該是由貴人的嘴裡所說的字句,祝若熏能確定眼前的人沒有一絲一毫像她所認識的貴人。

  在她眼前的是個全然陌生的--貴人。

  抬高下顎,貴人睨著她。

  「長得還挺不錯的嘛!」

  「貴人……」貴人不是十二神嗎?就算十二神不是真神,此刻怎麼會連一絲神聖氣息也無,邪佞得很,光是一句話就讓她渾身發顫。

  螣蛇說貴人不純,那麼,他真實身份到底為何?

  冷冷的氣息直逼她而來,她很清楚眼前這個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溫柔的貴人了,只要她稍有觸怒他,下場大概就是死字。

  貴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來到祝若熏身後,以指頭輕點住她的唇,態度極其溫柔,聲音卻份外低沉。

  「最好……什麼都別說,尤其是教訓的話,我最不喜歡聽訓言,尤其是女人的……那個女人自以為是,妄想改變我的個性,結果呢?下場還不是讓我吃了……一個沒了維生靈力的十二神,想要在封域生存,不死也難了。」

  「十二神?」原來貴人吃了一名女子,而且對方還是十二神,貴人的過去究竟是怎麼樣的複雜?

  「嗯哼。我喜歡能溫暖我的女人,卻不喜歡想管教我的女人,若熏,你--想管教我嗎?」他的氣息輕吐在她耳畔。

  她身後是貴人寬廣的胸膛與熟悉的氣息,可是儘管外在是貴人的外表,但內心已經不同了。

  他--不是她的貴人,而她,卻害怕不起來。

  她開口:「你想要我溫暖你?」

  「是啊……」不知怎地,他非常想要眼前的女人。

  祝若熏聽了,緩緩轉過身,兩人四眸對視。

  為了救貴人,她什麼都願意做。

  她那雙澄眸,清澈又動人,貴人露出欣喜的神情。不只想要這女人,甚至,他也想聽她喊自己的名字。

  「喊我的名字--蒼穹。」才不是貴人。

  「蒼穹……」不是貴人?祝若熏愈來愈疑惑了。

  蒼穹聽了,滿意的笑。「很好,再喊一遍!」聽她喊自己名字的聲音,果然好聽。

  「蒼穹!」

  「很好,真乖……」原本蒼穹喜悅的神情卻在下一瞬丕變,痛苦又猙獰。「若熏……若熏,快走!」

  抱著頭的蒼穹,倒在地上,顯得無力。

  祝若熏認出了此刻在她面前的才是她認識的貴人,趕緊上前。

  「貴人,你怎麼了?」

  「快走……」他虛弱的喊。

  「我去叫白虎。」她很清楚自己是一點用處也沒。

  「叫誰都沒有用了,是不是呢?蒼穹。」不知何時,螣蛇凜凜的身形已經來到房內。

  「螣蛇?」下意識地,祝若熏急忙護在貴人身前。

  全身黑色的裝扮,螣蛇俐落地來到他們身前,雙手環胸,態度優閒而從容。

  「你怎麼出來的?」大敵當前,他硬是忍下體內那股快要將他撕肉碎骨的痛苦。

  「那座幾乎可以淘汰的塔,又能關住我多久?剛剛就讓我毀了。蒼穹,可知我等這日子等了多久嗎?不屬於你的東西就給我吐出來吧!」他來,是想取走屬於「她」的東西,還有--殺死這個小偷!

  「你騙我!l祝若熏瞪著螣蛇說。

  「喔!我哪有騙你?」他故意道。她的「貴人」,是肯定會死在他手上,至於其它,就真的是隨口說說了,哪知這小丫頭竟單純的要命。

  「你根本就逃不出那座塔,要不,你不會毀了它,也不會利用我帶你逃出來。」無須思及前因後果,因為此刻她竟然又看透螣蛇的內心。

  一清二楚。

  螣蛇因為無法離開牢籠的欄桿之外,所以設下陷阱引她上鉤,等的就是她伸手的那一刻,利用她的身體帶他離開鎖靈塔,指頭上的傷痕,其實就是螣蛇將自己的一部份寄住在她身體內的證據?

  螣蛇充滿稱讚地微笑。「若熏,看在你那麼厲害的份上,我可以不殺你,不過他嘛……我是非殺不可。」

  「不准殺貴人!」她張開雙臂,內心十分焦急。

  「『貴人』?他才不配這名字。今日就讓我來告訴你真相好了,讓你看看你心目中的貴人是否真是如此神聖--」

  「不……」蒼穹虛弱的阻止。

  他最不堪的事情,永遠都不想讓單純的若熏知道!

  不要!

  「喔,還能忍耐啊?」螣蛇瞇眼凝視他。「那就一塊聽聽,看看我有沒有說錯嘍!妖獸蒼穹--」

  妖獸?蒼穹?

  祝若熏為了這四個字怔住了。

  「他本來是封域偏僻之處的一隻小妖獸,後來遇上善良的貴人,想將他導入正途,沒想到卻讓他反噬,奪走貴人的靈力。這種恩將仇報的妖獸,活著又能做什麼呢?」螣蛇字字透出對蒼穹的恨意。

  剎那間,一個美麗的身影閃過祝若熏的心底,那是由貴人的心裡傳出的,那個身影一直佔據在貴人的心底。

  原來貴人吃掉的靈力是屬於他喜歡的女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事情不是這樣的,不是的……蒼穹欲解釋,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喔,我是哪裡說錯呢?」

  「不要再靠近了!」就算事實如此,但是也不能抹煞這十年貴人對她的好。

  「若熏,你也想死嗎?」螣蛇玩笑性地一問,大有殺死她也無所謂的樣子。

  「用我的命換他的。」

  祝若熏那副視死如歸的神情,霎時讓螣蛇震撼。

  封域的十二神感情很淡,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夠強烈,沒想到眼前的她--一個人類而已,卻真的願意用生命來交換,呵!這還是他做不到的事呢!

  「你真的願意用生命來換他的?」

  「願意。」祝若熏毫不遲疑。

  「不……若熏!」蒼穹想抓住她,卻無力抬手。

  利眸掃過蒼穹,一道怪異的思緒閃過螣蛇的腦子,他的嘴上浮現微笑,手一伸,立刻掌握住祝若熏纖細的手臂。

  「若熏……」體內兩個劇烈氣息正在相抗衡,他的「貴人」意識快要讓被壓抑過度而變得更為殘忍的「蒼穹」獨佔了。

  不!他不是蒼穹,他不想當蒼穹,他是貴人,他是若熏的貴人……若熏不知道蒼穹是誰,所以他不想當蒼穹。

  他是若熏唯一的--貴人哪。

  「捨不得啊?你吃掉貴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也會捨不得呢?讓她就這麼痛快死--我沒那麼好心,蒼穹,我要你也嘗嘗失去的滋味……」

  「不,螣蛇,你--不要傷害她!」

  「自身都難保,還敢跟我討價還價。」不再對蒼穹說話,螣蛇迎上祝若熏堅毅的眸子。「你還有機會!」

  最後凝視貴人一眼,祝若熏毅然決然。

  「救他!」

  一切都是她的錯,就該由她承擔。

  「若熏……不……」

  貴人虛弱的聲音迴盪在耳內,祝若熏合上了眼睛,關緊了心房。

  原來,那時螣蛇真的看透她的心了--她早就愛上貴人而不自知……因為心底清楚自己總有一天必須離開,所以寧願視而不見,以免傷心。

  貴人,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一定會救你。

  螣蛇彎身在祝若熏耳邊低喃幾句,爾後問她如何。

  祝若熏只是定定地轉過頭多看貴人一眼後,一口答應。

  「好。」

  螣蛇愉快地笑了。

  「很好。現在,若熏,我來告訴你怎麼才是真正與十二神定契約的方式--」他單手貼上祝若熏的手,以發化為利針,貫穿了兩人的掌心。

  祝若熏痛得立即縮回了手。

  「這才是真正定契約的方式,雙方都要見血,契約方成立。」

  達成目的後,螣蛇正要動手取出蒼穹體內的靈力時,卻見他已經起身,頓時無比迫人的妖氣籠罩全身,邪魅無比,更勝當年他們頭一次相見時。

  「喔,兩方已經分出勝負了嗎?」他望著蒼穹邪邪一笑,這才讓他有想動手的慾望。

  蒼穹冷冷注視螣蛇,嘴上的笑越發冰寒。

  沒有貴人靈力在體內的蒼穹,意識有善有惡,但之後因為受到神聖靈力的過份壓抑,導致妖氣徹底分化了善念,如今的蒼穹,不再是過去的蒼穹,就連分出的貴人意識也淡去了。

  「螣蛇,很久不見了!」

  「蒼穹……」祝若熏也看見他了。

  蒼穹目光緩緩一瞥,瞧見她手上的傷,竟有抹心痛。

  「你--傷她?」

  「又如何?」

  「找死!」

  一句找死之後,蒼穹又猛又急的招式立刻直取螣蛇。

  媵蛇退了幾步,輕鬆閃過。「誰找死,還不知道呢!」

  「上次吃了你所愛的女人,這次--連你也吃了,讓你們一塊作伴。」蒼穹挑釁說。

  聞言,螣蛇如深潭般的黑眸,霎時亮了一道光。

  「蒼穹,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aqrleopard 於 2009-5-2 09:52 PM 編輯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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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螣蛇!」

  正當雙方一觸即發時,一道輕柔的嗓音,立時阻止了一場即將要開戰的惡鬥。

  聽見熟悉的人喚著自己的名字,螣蛇立即回過頭,驚詫的喊:

  「貴人!」他就知道,就算是靈力沒了,他也相信貴人不會輕易死去。

  螣蛇欣喜地走向她,無視一旁的另外兩人,上前緊緊抱住他最愛的女人。

  而真正的貴人,則是趁著雙手要環住他的同時,迅速在螣蛇的背上打了一個印,然後任他軟倒在地上,置之不理。

  這一連串動作不足幾秒,迅速又俐落。

  看得青龍呵呵笑著。「果然還是只有你能輕易制服螣蛇啊,貴人--」果然這趟人間之行不是白走。

  被喚作貴人的女子,清麗淡雅的容貌掛著淡淡的笑容。

  「青龍,言重了。」

  「這傢伙,就先由我帶走了。」青龍輕鬆扛起螣蛇,好似他一點重量也無。

  六合瞧見了祝若熏手上的傷,也說:「那我帶走若熏……」

  蒼穹冰冷的聲音阻止六合的好意。「她是我的,不准動!」

  六合聽了,笑了笑,與貴人對看了眼後,不置一詞,便隨著青龍先行離開。

  待人都走後,貴人才又開口:「蒼穹,這麼久了,你的性子依然哪!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便絕對不准有人亂碰。」

  「你沒死?」失去靈力的十二神,照道理是無法活在封域裡的。

  「你的破壞力可真強。」貴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逕自環視房內四周的殘破,搖搖頭,單手一舉,當下恢復了該有的原貌。

  「我在問你話。」他非常不喜歡有人不理會他的問題。

  一剪秋水緩緩凝視他,淺淺一歎。

  「沒想到我的自私,造成了你這麼多的痛苦。」語畢,貴人掌心朝著蒼穹,迅速以強硬的手段,直接取出本就屬於她的靈力。

  蒼穹來不及反應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震得微微一退,體內壓制住他的氣的靈力消失,讓他整個人忽然輕鬆許多。

  「好多了嗎?」

  重重喘了幾口氣,週身氣息調勻後,再抬頭時,蒼穹的神情儼然換了個人似的。

  沒有過份狂妄與邪佞,也不是過去的溫和與清雅,而是彷彿綜合了貴人與蒼穹的氣質於一身,冷冽中帶有少許的溫柔,冷靜裡藏有淡淡的狂傲。

  「貴人,好久不見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輕易死去,是離開封域嗎?」他開口問。

  能有如今這一切都是貴人給予他的,所以他相當敬重她。

  貴人斂眉,神情透出無奈。「是青龍找到了我,不過也幸好他來找我,否則我還不知道自己竟然給你造成那麼嚴重的困擾,很痛吧?」她自私地想一走了之,以為這樣對蒼穹與螣蛇都好,沒想到最後竟是一團亂。

  「還好。」蒼穹淺淺回答,似乎不當每百年一次的循環是一回事。

  貴人仔細審視他,爾後美眸含笑。「這幾百年的光陰,看來你也有所長進,成熟不少了?」這樣,她也能放心繼續去遊蕩了。

  「又要離開?」他察覺到她的心思。

  「我暫時會多待一些日子,有空就來找我吧!雖然我大概已經沒什麼能教你的了。」她自我調侃一番。

  「我會的。」

  蒼穹嘴上如是說,但真的會有空來找自己敘舊?光看他的眼角餘光不斷往他身後那女孩瞥去,就可以明白在他心中已經有更重要的人取代自己的位置了,唉!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經長這麼大,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呵護了,還真有些感傷。

  「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貴人方離開,蒼穹又看了一眼門口,才來到祝若熏身旁。

  「若熏,你沒事吧?」

  「嗯。」原來貴人喜歡的女子是如此美麗溫柔,是她比不上的。

  蒼穹握住她的手。「螣蛇強逼你打了什麼契約?」他很清楚封域的規炬,契約訂下,除非一方死,否則必須永遠遵從。

  切記,不可說出契約的內容,否則你會當場死亡。

  想起螣蛇的提醒,又想到剛剛蒼穹望著貴人不捨的一眼,祝若熏淡淡回道:

  「螣蛇真的是個奇怪的人,跟我打的契約是假使我愛上你以外的人,就會死。」

  她很清楚,這樣說才是正確的,她不想永遠成為別人的負擔。  

  「真的?」他非常懷疑螣蛇的動機。但試著看了她的心後,也真的什麼也沒發現,這才安心。

  祝若熏虛弱地說:「我騙你做什麼?」經過一連串的緊張場面,她的體力已快要負荷不了。

  秘密就是秘密,一輩子也不能跟別人說,那麼,就讓她一輩子藏在心底吧。

  看出祝若熏的疲憊,蒼穹溫柔地說:「你在這裡睡一會兒,醒來之後,看要吃什麼再跟我說。」

  「可是這裡你不是不准人靠近……」

  「那是因為我曾經有秘密,但如今……已經不需要再隱瞞了。」因為有秘密,所以想徹底隔絕洩密的可能,才想一個人就好。

  如今,他沒了秘密,卻換她有了。

  祝若熏拉拉他的衣袖,問:「你究竟是貴人……或是蒼穹?」

  蒼穹含笑。「你希望我是誰,我便是誰,沒差的。」

  沒差嗎?

  祝若熏卻聽出他心裡有股傷悲,好似他是為了別人而活,而非為自己。

  「我希望你……做你自己,回到你的最初。你--究竟是誰?」

  握緊祝若熏的手,蒼穹扯出一抹愉悅的笑容。

  「我是蒼穹--妖獸蒼穹。」

  貴人的形象--是因為他吞掉了不屬於自己的靈力,而分裂出來的性格;每百年才出現一次的蒼穹則是過份壓抑自己的反彈,如今體內少了壓制的力量,他的性格才又變得完整。

  過去,他一直不想祝若熏知道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因為,他只是個小妖獸,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十二神。

  他希望能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保有他完美的形象,但這想法卻輕易讓祝若熏給抹去了。

  是祝若熏的溫柔救了他!

  「那麼,你就是蒼穹--」說完之後,她人也昏厥了。

  然後,她又作了一個夢--一個僅有自己,卻沒有蒼穹的夢。

  在歷經一場混亂之後,好不容易,封域又恢復過去的平和。

  螣蛇雖然被放出來,但由於有貴人看顧,也沒再製造什麼災難,其他人也就睜隻眼閉只眼。

  貴人回來了,自然蒼穹的秘密就曝光,不過在貴人執意不願再接掌神之職後,

  大夥兒又繼續接受貴人……不,應該說是蒼穹成為十二神。不過關於貴人的靈力,他們決定等到蒼穹確定身體完全恢復,再重新以更適當的方式植入。

  原本,應該要沒事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小若熏自從清醒後,笑容少了,說話少了,就連與蒼穹相處時,也顯得意興闌珊。

  這是怎麼回事呢?

  眾人都摸不著頭緒,倒是蒼穹氣定神閒地解釋說大概是祝若熏剛剛定下心來,所以會有些疲累的緣故,並藉此機會要他們別來打擾。

  這根本是想獨佔小若熏一個人嘛!

  「荔枝,好吃嗎?」

  祝若熏點點頭。「嗯,蒼穹,你不去找貴人嗎?」

  「找她做什麼?」他只想守著她就好。

  「你們那麼久沒見了,應該有許多話想說的。」

  「不了,我與貴人話向來不多,多半都是她說、我聽,反倒是這十年來,我跟你說的話還比較多。」他與貴人的感情是建立在教訓與武力之上。

  「是我纏著你,所以你才不得不應付我。」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做與不做全看他,他人是指使不了的。「你都不問嗎?」他一直在等她問。

  「問什麼?」

  「問我過去的事情,你一點也不想多瞭解我?」這十年的相處,祝若熏對他始終猶如對待親人一般,是信任、喜歡沒錯,但那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祝若熏的愛情。

  他默默守著她,為了讓自己更成熟,還不惜去找六合打交道,跟他借了一堆人間的書籍,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想來,他也曾為貴人學廚藝,不過當時只是想報恩,這次純粹是為了他自己。

  因為他早愛上祝若熏了。

  「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我不勉強。」祝若熏說完以後,又沉默了。

  這--便是他們最近的相處模式,相敬如賓之中還有些過份的生疏與客氣。

  無須旁人提醒,他也感覺到祝若熏似乎在抗拒自己,只是他不明白理由。

  忍了許多天,今日,蒼穹再也忍不住,便問:「若熏,你是不是……討厭我?」

  「討厭你?」

  「要不然,你以前不是這麼對我的。」

  祝若熏心臟忽然一緊,疼得她皺了眉,不過幸好她是低著頭,才沒讓蒼穹發覺。隨即,她抬眸,一笑:

  「你在說什麼啊!我一點都沒變,是你自己想多了,要不,你可以找白虎、朱雀他們過來問問看。」

  「你是沒變,只是對我的態度變了。」

  「可能、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所以才……」她試圖解釋。

  他才不信這套。「是不是螣蛇的契約讓你煩惱?你還是沒說實話吧?」

  祝若熏霎時胸口一陣緊窒,差點無法呼吸,頓了頓後,才道:「沒想到還是讓你看出來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說好了--契約的內容沒變,只是指定的對象不是我,而是你,假使你愛上我以外的人,我就會--死。」

  蒼穹聽了,明顯地鬆了口氣。「幸好,我還以為是什麼嚴重的事呢。若熏,你放心,你永遠也不會死的,因為我只愛你一個。」

  「你不愛貴人?」她一直認定如此。

  他摸摸她的頭。「你果然在意貴人」放心吧,貴人對我來說就好像你們人間的母親一樣,我對她只有尊敬與親情,我的愛情只給你一個。」

  怦!怦!

  祝若熏的心跳又莫名加快,彷彿被勒住的痛楚順著血液流至四肢百骸,她咬著下唇,不讓痛苦的聲音逸出。

  「可是……我仍然會死,因為我是人類。」

  「只要十二神全部同意,你便能與我們擁有同等的壽命。」

  她苦澀一笑。「真的?」就算能,也遲了。

  「我不會騙你。等鎖靈塔修復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會處理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真相大白,他心情也輕鬆了。

  「蒼穹,若是你有其他喜歡的人,真的不必介意我的,我……」

  蒼穹點住她的唇。「別這樣說,我會不高興的。我很清楚我的感情,你這樣說是在誣蔑我。」

  「對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妳懂我的心就好。」

  「我懂。」

  「那就好。」他笑得愉快。

  「蒼穹,我還想吃荔枝。」

  「嗯,我去拿。」

  手心的溫度一下子被抽走,祝若熏的心愈來愈痛。

  「呵!沒想到你的謊言說的比我還流利。」螣蛇待蒼穹離去,這才現身。

  「你來做什麼?」她已無心再與他爭辯。

  「來救你囉!不想死的話,我可以幫你,將你藏到一個他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這樣...你就不會死了!」是看她癡情,他才破例。

  「螣蛇,我記得我曾經告訴你,不是愛一個人就要強硬將他留在自己身邊.....也不是想忘記一個人,離開就可以了。」

  她愛著蒼穹,不是離開就能遺忘得了。

  若是注定無法忘記,-輩子都要接受心痛之苦,那麼,她情願留在他身邊,多看一眼也好。

  「那我也能讓你徹底忘了他,如何?」他可是難得大方。

  忘記蒼穹?

  她並不想。

  若真的將蒼穹遺忘,那麼這十年的日子就是空白、是假象了。

  再者,躲避一時,又能躲避多久?若是再與蒼穹相遇,她相信自己必定又會愛上他,所以又何必多此一舉。

  「妳真的不想活了?」

  「托你之福。」

  「哼!」丟下一個冷哼,螣蛇消失在貴紅苑。

  祝若熏垂下眼簾,然後再抬起,望著遠方。

  要她把真相說出,好讓蒼穹與螣蛇再有爭鬥,這樣的結果她不願見到,所以,能犧牲的人僅有她了。

  傻嗎?

  是很傻。

  其實她很高興能待在蒼穹身邊,因為他的緣故,她的真性情才稍有解放,這十年她過得很快樂,也足夠了?

  因祝若熏一句「我想看看我父母」,蒼穹沒有二話,立刻把她的父母接到貴紅苑。

  「若熏,媽好想你。」江蓮荑一見著女兒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媽,別哭了,我還好好的啊。」

  江蓮荑還是無法忍住心中的悲痛,一把抱著女兒,繼續哭。

  一旁的祝鴻搖搖頭,轉而與蒼穹交談。

  「多謝你照顧我女兒,青龍都有來信,說你很關心若熏。」

  「應該的。」  

  「若熏,媽跟你說一個好消息,長老們算過,你的煞已經結束了,可以跟我們回去了。」江蓮荑高興地宣佈。

  祝若熏聽了,與蒼穹對看一眼,緩緩說:「爸、媽,很抱歉,若熏暫時還不想回去。」

  江蓮荑連忙問:「為什麼?」她還以為心愛的大女兒已經迫不及待等著要回家了。

  祝鴻倒是看出端倪。

  「老婆,女兒大了,總會有自己的主見,也該順順她了。」

  「若熏,你真的還不想跟爸媽回去嗎?」都盼了十年,是不差幾天,只是見著了女兒卻又帶不走,有些不捨。

  「媽,我又不是不回去了,只是想再多待幾天罷了,好嗎?」

  「可是……媽好想你,再與你多分開一天都不想了。」江蓮荑握緊女兒的手,她總覺得女兒雖然端著笑,但心裡好像很苦似的。

  「媽,若熏保證再多待幾天就好,好不好?」

  見她們母女在討價還價,祝鴻示意蒼穹到一旁去。

  「您要跟我說什麼?」蒼穹看得出來祝鴻有話想對他說。

  祝鴻打量眼前威風凜凜的男人,也覺得很配得上自家女兒,只是彼此的身份恐怕是個困難。

  「我與若熏她母親曾經來探望過她。」

  「我知道。」那是在祝若熏進入貴紅苑後的不久,他發覺了青龍帶著陌生人靠近貴紅苑,但也靜靜離開了。

  「若熏一直是個懂事乖巧的孩子,可是我們卻沒想到來到這裡之後,發覺她好像換了個性子,變得活潑又好動,想來這可能是因為你的關係。我們本想現身,可是……又怕她見了我們,又和以前一樣『懂事』所以我們才默默離開了。雖然我不曉得為何你的名字會變成蒼穹,但是我希望你能好生對待若熏,她是個敏感的孩子。」

  「我會一輩子照顧她。而且我也希望若熏留在封域。」

  「可以嗎?」

  「當然。」

  「只要若熏答應就好。不過,要記得常常帶她回我們家。」

  「會的。」

  能獲得祝若熏父親的認同,蒼穹心底更踏實了。

  他相信,他與祝若熏的未來會很幸福。

  沒按照規矩進入貴紅苑,白虎一骨碌地坐下來,毫不客氣地張手一把抓了荔枝往嘴裡塞。

  霎時,盤底見空。

  祝若熏不介意,蒼穹卻是十分在意。

  「白虎,吃慢點!怎麼了,一臉氣沖沖。」

  吐完嘴裡的子,白虎才解釋。「本來想說貴人好不容易回來,想眼她多聊幾句,結果那個螣蛇也不知哪根筋壞了,竟然將我炮轟出來。你說氣不氣人?」

  祝若熏附和。「是很氣人。」

  「對啊,所以我就來你這裡想消消火氣。」白虎繼續吃荔枝,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惹惱了另一個男人。

  「想不想吃點消暑點心?我昨天剛做的。」

  一聽有吃的,白虎笑得合不攏嘴,露出兩顆亮亮的虎牙。「好啊!」

  「等我一下。」祝若熏起身,順便問:「蒼穹,要吃嗎?」

  蒼穹笑得溫柔。「當然。」

  直到確定祝若熏聽不見待會兒會發生的慘叫後,蒼穹冷冷的笑意上了唇。「白虎,想不想知道為什麼螣蛇要炮轟你?」

  「不知道啊,你知道嗎?」白虎很有求知精神。

  「當然清楚了,來,跟我來!」他溫柔地說,搭著白虎的肩,起身轉了方向。「知道那裡是哪裡嗎?」

  「不就是六合的住處。」不知怎地,蒼穹愈溫柔,他愈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是了,如果想知道為什麼,去問六合,他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保證你一定明白。」話剛到了尾,接著,蒼穹一把拽起白虎的衣領,往六合住處的方向扔出去。

  拍了拍手,撢了撢衣服上的灰塵,坐定。

  雖然不喜歡螣蛇那傢伙,不過對白虎,他們倒是有志一同。

  「咦?白虎呢?」捧著點心過來的祝若熏問著。

  「喔,他剛剛說臨時有問題要去找六合,我想暫時是不會回來了,點心全給我吃吧。」

  「不留一點給他?」這次,她大概明白白虎是哪裡得罪蒼穹了,恐怕她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他一點都不會介意我們不留給他的。」

  對吧,白虎?

  蒼穹輕聲一問,客氣又有禮貌。

  遠在六合住處的白虎,悶悶地正埋首鑽研《切忌當電燈泡》這本偉大巨著。

  沒多久,鎖靈塔又重建起來,蒼穹便在這時候提及讓祝若熏成為封域的子民,與他們共享綿綿壽命。

  在沒人反對的情況下,祝若熏正式成為封域的一份子。

  這日,蒼穹帶著祝若熏離開貴紅苑。

  「你要帶我去哪?」

  「秘密。」

  沒想到蒼穹說的秘密之處,果真很秘密,因為她不知在封域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竟有一處足以媲美桃花源的仙境。

  「瞧!這裡如何?」他對於自己的出生環境,頗為自豪。

  山泉瀑布由十多公尺高的山上衝下,在水面上激起了銀白的水花,煞是好看,綠意盎然的樹林,偶爾有幾聲宛如鳥鳴的聲音,讓人不禁莞爾。

  「怎麼會有這麼美的地方?你居然從沒帶我來過?」

  「也是我的秘密,這裡才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的故鄉。」

  「你的父母?」

  蒼穹淡淡地笑。「在封域,沒有所謂的父母,所有的一切都是封域化育出來的,只是會隨地點不同,而產生不同的變化。」

  他牽起她的手,跨過一個大石頭,在水邊坐了下來。

  「那你每年固定來的就是這裡了?」

  「嗯,以後,只要你喜歡,我可以天天帶你來。」他溫柔地說,滿眼都是深情。

  「蒼穹,告訴我你的過去好不好?」

  聽祝若熏想知道自己的過去,蒼彎有說不出的喜悅。「妳想知道?」

  祝若熏點點頭。

  蒼穹望著遠方,娓娓道來。

  「打我睜開眼睛時,第一個看見的東西就是這個瀑布。那時小,什麼也不懂,整天只會找食物、睡覺,直到貴人偶然發現這個地方,我怕她是壞人,所以要趕她離開,她卻對我說她能教我一切,並給予我更好的生活。為了生存下去,我妥協了。

  「答應了之後,貴人也真的對我很好,經常來教我,有時候她不能過來,就丟下一堆書籍要我讀。對我而言,貴人真的就好像母親一般。我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下去,直到有一天,她狼狽地來到我這裡,我見了,很緊張地問她怎麼了,她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剪去自己的長髮。長髮一離開她的身體就變成一個發光體,後來我才知道我吃掉的是貴人畢生的靈力。

  「她求我把她的靈力吃下去,我不答應,但在她的堅持,與我另一部份想食的慾望下,我還是吞了。那股強大的力量一進入我身體之後與我原先的氣抗衡許久,等我醒來之後,就有了『貴人』比較溫和一點的性格。後來,我才來到貴紅苑。」

  「不會,因為封域的十二神制度是自己找尋繼承人,所以他們對我的出現完全接受,只因我的身上有貴人全部的靈力,一點也不會懷疑我,更不會追究我的身份。在封域內,除非是十二神找到真正的繼承人,否則就算是相殘,也吃不到全部察覺蒼穹在說這段話時,口吻有些悲傷,祝若熏輕輕摟著他。

  那彷彿是在說他的格格不入其實不是故意,而是有些……自卑。原來在蒼穹桀傲不馴的外表下,也是十分敏感的,為怕自己受到傷害,便先行武裝自己。

  「若熏,除了一開始我無力防止貴人進入我的心之外,你是第一個能看見我的心的人,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覺嗎?」蒼穹轉過頭,輕聲道。

  蒼穹拉下她的手親吻。「生氣不過是掩飾。其實,是很想哭……因為我想,是不是終於有人能瞭解我的痛了……」

  「我融不進去他們的世界,妖獸與十二神畢竟差太遠了……」

  不喜歡見他如此頹喪,祝若熏深情地說:「蒼彎,現在,我在你身邊,一輩子也不會離開你了……我--」無視於心口的痛,她笑著說出自己一直想說的話。「我很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你……」

  一直都是的……

  怦!怦!怦!

  他能愛你,你卻不能。

  心跳快得猶如打鼓似的,不停地敲在她的神經上,疼得她垂下了頭。

  只要你的心一向著他,就會絞痛難耐,累積到一定程度,便會心痛而死。

  這種痛,外人絕對看不出來,也察覺不到。

  她試圖穩住氣息。就算是最後一刻,她也不想破壞當下。

  「我……有點餓了,有吃的嗎?」她仰頭,笑得自然。

  切記,不可說出契約的內容,否則你會當場死亡。

  「有,這裡的山果很甜,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還有……

  「蒼穹!」她喊住他。

  更不能對他表示心意,否則也會馬上死去。

  「什麼?」他轉身,臉上的幸福,顯而易見。

  這樣,如何?

  「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好。

  蒼彎只是笑,沒有回答,接著轉身離開。

  目送他很快就消失在面前的身影,祝若熏低喊一聲,心痛更極,終於再也支持不住地倒在地上了,眼眶內的淚水,順著臉頰落在唇上,再掉至地上。

  她想完成自己的承諾永遠陪伴蒼穹,奈何……

  她能選擇一輩子都不說,然後默默離開蒼穹,但她也很清楚自己根本忘不了他,所以離不離開根本無關緊要。既是如此,與其這樣一點一滴累積疼痛,她寧願當下說了。

  不想再懂事的隱藏自己的心情,這次她是完完全全的為自己!

  或許很自私吧!

  緩緩合上眼,她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了。

  對不起……蒼穹,對不起!

  對不起……

  聲聲的歉意化作風聲,卻再也傳不進蒼穹的心中了。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53 PM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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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龍滿臉擔憂地走過來,問著一直守在房外的白虎。

  「裡面,現在什麼情形?」

  白虎搖搖頭。

  自從蒼穹抱著渾身冰冷的祝若熏回來,就不發一語地回到他的房內,任誰如何問也問不出所以然。

  青龍感慨地說:「怎麼回事啊?好好的一個小姑娘竟然……唉!教我如何跟祝家人交代。」

  目光一瞥,見房內暈黃的燈光透出門外,顯得十分孤寂。對了,還有房內那個人,他能不能承受?又該如何度過?

  「青龍,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我很擔心……」他從來沒見過蒼穹這麼安靜過,安靜得像死了一般,毫無生氣。

  當時他看見小若熏時,也是一臉震驚,還來不及問發生什麼事,蒼穹就已經默默抱著小若熏進房了,然後再也沒出來過。

  弄得他也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青龍淺淺一歎。「現在最好還是別去打擾他,他的心情一定還沒平復過來,我只求他別變成第二個螣蛇……」

  蒼穹、螣蛇與貴人之間的事情,只有他非常清楚,所以也曉得螣蛇因為蒼穹吃了貴人的靈力而憤怒得想毀掉封域。  

  他真的只求蒼穹也別變成那樣了。

  「啊,要不要找貴人來?蒼穹既然是貴人的繼承者,應該多少會聽貴人的話吧?」

  青龍撫著長鬚,定定地望著房門內。「先等蒼穹願意走出來吧……他若不能走出來,誰也救不了他的。」

  「可是已經十天了。」

  「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昏暗的燈火,在密閉的房內穩穩燃著,毫不晃動,將坐在床上抱著祝若熏的蒼穹的身影映照在牆壁上,拖曳出長長的重疊影子。

  一亮一暗的對比,好不淒涼。

  蒼穹雙目低垂,緊緊抱著他心愛的人,輕柔地為她梳發,臉上的笑容不曾退去。

  他不懂,真的不懂。

  為何不過分別短暫的時間,卻已天人永隔,先前才有的溫暖,一下子就成了冰冷的過去。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啊!

  「若熏,你說過要陪我……要留在封域一直陪我的,為什麼……會如此?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的……」

  由眼眶流出濕熱的液體,他曉得那是眼淚,只是他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哭。

  「若熏……」

  柔和清麗的臉龐如昔,溫暖明亮的聲音不再,如今呈現在眼前的是什麼呢?

  是一個冰冷、再也無法回應他、無法對他笑、無法給他溫暖的……遺體。

  「貴人,你說今天要教我瞬間移動的!」

  「瞬間移動?」

  「就是從這裡變到那裡去啦,或從那裡變到這裡來。」

  「我帶你去不是比較快?讓你學……大概要等--一年吧!這還是保守估計。」

  「這個我很想學,一定會學得很快,而且這樣會比較有成就感。你答應要教我的!」

  「……好吧。」

  「貴人。」

  「嗯?」

  「我好像成功了。」

  「很好啊。」

  「可是--為什麼我變來變去就是只會變到你身邊呢?」

  「呵呵!」

  「不要只會喝茶、只會笑嘛!怎麼回事啊?」

  你問我怎麼回事啊,若熏?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你離我太遠哪!

  傻丫頭!

  可是,我卻沒有告訴你。

  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過去與祝若熏的點滴回憶,她的真心、她的活潑和她的體貼,怎麼也忘不了,猶如刀刻般深深刻入他的心版內。

  又痛又甜蜜。

  讓他的心好苦、好酸,好難受。

  輕輕搓揉著她的手,很小、很白晰的手,也曾經抱過他,照顧過他的小手。

  驀然,一股憤怒閃過他的心口。

  他緩緩合上眼,低沉沙啞的嗓音道出他的痛。

  「我,還沒睡過,以前只要三天沒合眼,我便會氣得想揍人,現下,卻是怎麼也合不了眼,因為一合眼,就會看不見她……我真的、真的很想念若熏……貴人。」

  眸子再睜開,銳利地對上前方無聲無息出現的倩影。

  祝若熏手上的傷,讓他想起了她與螣蛇的契約。他很清楚祝若熏身上沒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內外傷,唯一的--就是她曾與螣蛇定下契約。

  必定是個死契,一個讓祝若熏必須隱瞞自己的死契。

  握緊的手心,力道之大,連指尖都滲入皮膚內,鑿出了四道血痕。

  螣蛇--

  「蒼穹,把若熏送回她父母那裡吧!他們也有權利知道的。」蒼穹渾身的鬥氣與憤怒令她有些擔憂。

  他咬牙怒道:「若熏是我的,她說過要留在封域永遠陪著我--」他絕不讓任何人帶走祝若熏。

  「蒼穹,用結界雖能保持若熏的身體不壞,但這樣對嗎?我在人間住久了,頗能體會他們所說的『安息』這句話,人死不能復生,讓她安靜離開吧!」

  在封域沒有生死問題,或許因為壽命過長的緣故,並不覺得「死」是件可怕又難熬的事情。但一旦有了感情,就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了,無怪乎前人規定十二神不能有感情,可是他們卻一個個的犯了戒。

  聽聞貴人所言,蒼穹心中的憤恨猶如排山倒海,瞬間,房內所有的牆壁頓時碎裂成片,一一飛出,霎時怵目驚心,所幸貴人及時凝氣擋住。

  「我說了--若熏是我的,她哪裡也不能去。」他咬著牙,齒縫間透出的聲音格外迫人。

  「蒼穹……」她沒想到蒼穹在意祝若熏竟會到這種地步。

  「貴人,螣剩蛇跟她定契約了,我想你應該還不曉得吧?可是,若熏已經是封域的一份子了,能夠打破神賦予她的壽命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貴人眉一斂,憂慮佈滿雙眸。

  她曾經也是十二神,豈有不知之理。

  能夠打破神能力的就僅有死契了。

  與封域所定的契約,只要一方身亡,契約的效力便結束;但若是死契,就算是被定約之人已死,仍是有一半的機會能夠挽回,那便是殺死定下這死契之人。

  定死契之人死,被定約之人就有二分之一的機會復生,生或死,端看運氣。

  「蒼穹,你是想跟我說是螣蛇害了若熏嗎?」貴人的眸子閃著驚愕。

  蒼穹凜凜含笑。「難道不是?那傢伙是什麼個性,你我都知。為了你,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吧?要不,當時你也不會為了避他而要我吞下你的靈力了。」

  貴人臉色不自主地慘白。「貴人,還不能確定是螣蛇……」

  「夠了!我不想聽廢話,螣蛇在哪裡?」他要親手解決螣蛇的命。

  貴人靜默下語。這一連串的事,無論如何都是由她而起,她該負責任的。

  「貴人,不要想包庇螣蛇,他與我之間總要有一個倒下,就看是他或是我了。」為了祝若熏,就算僅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他亦不放過。

  「你--很愛若熏?」由蒼穹的眼底,她彷彿看見了過去的螣蛇。

  「我只有她一個。」他說得悲哀。

  望著蒼穹臉上那種傷心入骨的神情,再看著不該被捲入的祝若熏,她無辜地躺在蒼穹懷裡,貴人當下有了決定。

  她神色異常凜冽地表示:「蒼穹,你是我的繼承者,不該手染血腥。」語畢,她即刻消逝在房內。

  之後,房裡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暈黃的燈火,搖搖晃晃,好似代表著這二分之一的機會,既危險又不安。

  「為救你而殺人--你會氣我吧?」他淺笑,稍後又自問自答:「但若不這樣做,只怕我真的會變成了螣蛇,什麼都想毀了……」他哀哀地說。

  若熏是他的一切……

  喃喃的耳語,輕輕地流過房內,穿過窗戶,消散了。

  不消時,燈火即逝。

  後來,蒼穹去了請蛇的住處,沒找到人,又在封域四處搜尋,但仍不見其蹤影,可是他不放棄,更不死心,決心要追到為止。

  沒幾天之後,貴人主動來見他。

  「螣蛇呢?」他開口便問。

  貴人美麗的臉龐上顯得有些蒼白,不過仍不損她的柔美,她輕笑道:「蒼穹,螣蛇又不是我什麼人,不是我在的地方他就會在。我怎會知道他去哪了。」

  「就算你不說,我也找會出他。」

  「蒼穹,坐下好嗎?我們真的許久不曾好好聊聊了。」

  「我沒閒情逸致。」他惡狠狠道。他很清楚是貴人有心藏著螣蛇,所以對她也有不諒解。

  「就當陪陪我。」

  她一臉懇求之意,讓蒼穹心軟。兩人落坐後,只是看著對方,不語。

  半晌,貴人才緩緩啟口:

  「你應該知道螣蛇對我抱持什麼感情,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造成的錯。」頓了頓,又再道:「我重新將他關入鎖靈塔內了。」

  蒼穹一聽,急忙要趕過去,卻教貴人喊住。

  「別去,你殺了他也沒用。」

  「有二分之一的機會。」他執意。就算是死,他也要去。

  貴人幽幽地笑,臉色過份白晰。「我已經把他身上的死契移轉過來了。」

  蒼穹乍聽,楞了一會兒,爾後才斥責:「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過去,他已為了不得不吃掉她的靈力而懊悔不已,如今又要他再一次承受嗎?

  貴人點點頭,一副我很明白的模樣。

  「蒼穹,你和螣蛇是我最想保護的人,假如犧牲我一個能換到你們的平安,我樂意之至,只希望你別再針對螣蛇了。」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蒼穹一雙沉凜的眸子霎時淡了顏色。

  「貴人,你總是替別人著想,那你自己呢?」

  貴人笑得苦澀。

  「答應我,就算……若熏沒有醒來,也請別對螣蛇下手了,蒼穹?」她殷殷求著。

  蒼穹攏緊眉頭。

  「算我拜託你!」

  輕輕一個歎息,蒼穹轉過身,頷首。

  「謝謝你!」貴人笑得迷人又無憾。「謝謝你,蒼穹……真的……」緩緩合上眼,維持虛幻之影的力量逐漸消失,跟著,貴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貴紅苑內。

  蒼穹始終沒有回頭。

  握緊的拳頭終於放開,他深深吸了口氣,回到房內,萬分期待地等著那二分之一的機會。

  但是--抱著祝若熏的手,卻沒有感受到該有的溫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直到臉上的淚滴落在祝若熏的臉上,見她似水的眼眸沒有睜開,仍是安詳地合著,

  他才終於確認到,他沒能等到那二分之一的機會。

  他--沒能等到。

  緊緊摟著祝若熏仍是冰涼的身體,蒼穹只是靜靜掉下淚水,卻怎麼也哭不出聲。

  原來書上說的沒錯,痛到至深時,再也無法有任何過大的情緒起伏了。

  因為--心已死。

  她陪了他十年;他看了她十年。

  她,是最瞭解他的人了,如今,卻失去了。

  猶如手上的風,抓不到了……

  「貴人,假使有來生,你想變成什麼?」

  「……」

  「說嘛!」

  「嗯,大概想變成一顆石頭吧。」

  「為什麼?」

  「……」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懶得思考、懶得動,只想睡覺呢?」

  「若熏,你討罵嗎?」

  「那你一定猜不出來我想變成什麼樣子的。」

  「懶得猜。」

  「沒關係,我跟你說--我想變成一個什麼都敢說,不想把心事憋在心底的人。」

  「很好。」

  「那你不要變成石頭好不好?」

  「礙著你了?」

  「不是,是我不想『對石彈琴』,雖然頑石有可能會點頭,但是我深信,你絕對不是那顆會點頭的。」

  「……」

  「若熏,我答應你不會變成石頭,那你……也可以回到我身邊嗎?」

  當初,她是為解煞而來,不是說煞已解?但為何如今卻保不住命,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是她的貴人,所以才讓她香消玉殞?

  他想知道的答案,卻無人可解。

  只有風走過的聲音,留下無盡的傷痛。

  五年後--

  蒼穹才帶著祝若熏回到祝家。

  這期間,他試了無數種方法,可是就是無法讓祝若熏再回到自己身邊,終於,他同意讓祝若熏回到她出生的環境。

  祝家人見到祝若熏的遺體,自是傷心,而他也沒有說出其實祝若熏已經過世五年的事。

  「對不起,我保不住若熏的命……」

  祝鴻深深一歎。「不是你的錯,有時候是命中注定,是無法改變的。」身為祝家人,他看得比其他人更多,也更能瞭解何謂世事無奈。

  「是我的錯。」他自責不已。

  「不是任何人的錯,一切是命運。我們如今僅能做的是,便是期盼若熏下一輩子能夠無憂無慮,那我也就安心了。」

  蒼穹沒有附和。

  因為他要的根本不是這樣的結束,他要的是平平安安在他身邊的祝若熏。

  「要進屋裡來嗎?」祝鴻問著。

  蒼穹搖首。「不了,我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祝鴻沒說什麼,轉身走入屋內,只剩下蒼穹一人,靜靜望著天際。如今的他,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任何東西對他來說都等於無。

  不一會兒,腳步聲緩緩朝他移近,他卻動也不動,直到來人率先開口。

  「我還以為你會永遠扣著若熏的魂呢!」

  乍聽見這樣的話,蒼穹忙不迭轉身,竟是看見一個小女孩。他攏眉,不解。

  「原本若熏是要當我的雙胞胎妹妹,沒想到讓你這麼一扣,來不及投胎。」

  「妳……」

  小女孩淺歎。

  「不過換個樣子你就記不得我,還虧我照顧你那麼久,真令人傷心啊--蒼穹。」

  蒼穹聽了,不禁瞠目。

  「……貴人?」

  小女孩這才露出不符年齡的沉穩一笑。

  「許久未見了。」

  「十二神也能轉世?」

  「怎麼不可能?」她反問。

  腦中剛剛閃過的思緒,讓蒼穹急忙問著:「你說--若熏本來是要成為你的雙胞胎妹妹?」

  她點點頭,露出一副可惜的模樣。「是啊,跟陰間交涉了好久呢,可是誰知她的靈魂卻讓你扣住了。」

  「我扣住若熏?」

  「忘了嗎?死在封域的人類,靈魂是無法離開的。」

  蒼穹緊張地追問:「那若熏她……」

  她食指點在唇瓣上,微微一笑。

  「剛剛那個不是天機,可以隨便說,現在這個就是天機了,正所謂『天機不可洩漏』。」

  「貴人,求你告訴我。」他雙眉擰緊,怎麼也無法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與渴望。

  「我不叫貴人了。我現在是靳融茴,若熏妹妹的女兒。」

  「貴人……」他不死心。

  靳融茴依然笑笑地。「要有耐心,十六年後再來找我吧!到時,如果你還愛她的話……」丟下這句話,她轉身走入屋內。

  到時還愛她?

  說什麼傻話,他永遠都愛著祝若熏的,永遠……

  十六年就十六年,這麼短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他會等的,無論是十六年、二十六年,或是一百六十年,他都會等。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55 PM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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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吃荔枝都不自己剝呢?」

  「因為有你在哪!」

  「這樣算回答嗎?」

  「不算嗎?」

  「要吃荔枝的人應該自己剝才對。」

  「可是我喜歡吃你剝的。」

  「會比較甜嗎?」

  「不……比較有趣!」

  「……」

  猛地睜開眼睛,天花板映入眼簾。

  眨了眨眼睛,靳若熏頗是無奈地扁了嘴。

  打她有記憶開始,就偶爾夢見自己在幫一個看不見五官、只聽得見聲音的男人剝荔枝,一切只因男人討厭自己剝。

  正因為這個夢的影響,她非常討厭吃荔枝。

  非常--討厭。

  而且,她也非常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像姊姊的「靳融茴」,多有詩意,反觀她--若熏,一聽就好像是燻肉的感覺,是很好吃,但不好聽。

  每每央求想改名,父親不置可否,母親卻是反對到底,就連姊姊也不站在她這邊。真是的,不過是改個名字,有這麼嚴重嗎?

  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有點刺眼,她自然地往內一轉,結果就看見了青天霹靂的一幕--她快遲到了!

  「怎麼沒人叫我,今天要期末考耶!」匆匆大嚷了幾句話,靳若熏快速盥洗換上制服,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樓下。

  她不喜歡學術法,靈力也不夠強,所以上高中後,她便是自由身,和身負祝家重任的姊姊不同,是個正常學生。

  穿好鞋子,經過前院,她看見姊姊的臉,和一個陌生男人的背影,喊了聲。「姊,我去上……」

  課字沒說完,背影男人緩緩回過頭,剎那間,四目相接,她的內心竟起了震盪,她注視著那個彷彿似曾相識的長相,久久無法移開目光,臉上的神情也轉為困惑。

  男人俊秀的臉龐不是吸引她的最大要素,而是那一雙憂鬱深沉的眸子令她駐足。

  他們--是不是曾經見過面?

  靳若熏露出如此的表情,男人,亦然。

  他原本含笑的眼神在捕捉到她之後,有那麼一瞬間是充滿哀傷。

  是她--無需誰來跟他提點,他認得出來,是她……他的若熏,不相同的容貌,卻有著相同的靈魂。

  然後,他笑了。

  乍見男人淺笑,靳若熏有種熟悉的感覺充塞胸口,可是她卻不知道為什麼。

  被兩人冷落的靳融茴淡淡揚唇。「若熏,不是要期末考嗎?」

  靳融茴的話猶如一記響雷打在靳若熏身上,她這才慌張收回目光,趕緊出門。

  期末考還是比一個陌生男人來得重要。

  直到再也見不到背影,蒼穹才捨得轉過頭。

  「我還以為你的魂都讓她牽走了說。」靳融茴調侃著。

  「她還是你妹妹。」

  靳融茴淡淡扯唇。「為了你,我已經欠下陰間不少人情債了。」

  「會幫你還的,謝謝你。」

  「那倒不必。跟你說正經的,你也看見了,若熏已經不是那個『若熏』了,她再也記不得你,如今是個單純、正要有大好將來的年輕少女,我不希望你強留她在你身邊,除非她願意跟你走,懂了嗎?」今世的「若熏」是她的親妹妹,名字也是她堅持的。

  蒼穹冷冷的眼眸抬起,帶著執著與深情地凝視剛剛目送靳若熏離開的方向?「她永遠是我的若熏,無論變成了什麼容貌。」

  一席話代表了他的勢在必得,靳融茴卻不看好。

  「若熏已經變了,假使她無法愛上你,你留著她,最後是她痛苦,你捨得嗎?自己斟酌吧。我明天要去封域,她就有勞你照顧了。」蒼穹是個聰明人,她不必說太多。語畢,轉身走入屋內。

  「她只能做到這裡,其餘的,就要看他們之間的緣份了。

  「我真的覺得你的頭髮很美。」

  「……」

  「又細又直。」

  「不過,為什麼上次朱雀來時,見到我幫你梳頭髮,一臉驚訝啊?梳頭髮很奇怪嗎?」

  「……」

  「拜託,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下,這樣我好像是個瘋子在自言自語耶!」

  「……我想吃荔枝。」

  「……」

  又是荔枝!

  夢裡那個男人為什麼那麼愛吃荔枝,真怪!難道他不知道荔枝吃多會上火嗎?

  最近,作夢頻繁,她經常夢見那個男人。

  睜開眼,白色天花板映入眼簾。

  她依然覺得莫名其妙,到底那個男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不過,她最好奇的是,究竟那個老愛吃荔枝的男人是誰?又長得什麼模樣?夢了這麼久,她一直無法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

  嗯,昨天考完試了,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老媽陪老爸去美國當客座教授,暫時不會回來,所以今天可以睡晚……

  邊想邊笑的靳若熏在一個翻身後,怔楞住了,望著另一半原本應該空著的床,如今卻多了一個重量。

  這、這……她身邊怎麼會多出一個男人?

  怎麼回事啊?

  靳若熏眨了眨眼睛,爾後定睛一瞧,赫然發現睡在自己身邊的不就是昨天與姊姊在聊天的那個男人?

  都潛入她房間內了,怎麼沒人通報一聲?

  這時候,應該尖叫以示清白吧?

  可是,不知怎地,她卻叫不出來,因為她看著看著,竟也著迷在那張俊俏又似曾相識的容貌上。男人側睡著,熟睡的表情帶著淺淺的甜意,彷彿正作著好夢似的,讓人捨不得吵醒他。

  靳若熏皺了眉。其實她很清楚,若這個男人真的有問題,姊姊是絕對不會讓他踏進家門,只是……

  他究竟是誰?

  怎麼可以隨便進入她的房間?

  還有,為什麼她寧願在這裡隨便亂想,也不叫醒他?

  也不知是不是對方感應到她的心思,竟然就在她方有喚醒他念頭之際,男人緩緩睜開雙眸,鎖住她。

  「早,若熏。昨晚睡得好嗎?」蒼穹低沉略帶磁性的聲音,柔柔地竄入靳若熏的心底。

  祝若熏死後,他便沒睡過,整整二十一年無法合上眼入睡,直到昨夜,當他悄悄潛入時,確定自己見到的是她的轉世,這才放下心,躺在她身側。

  望著她安詳的睡容,聽著她沉沉的呼吸聲,觸碰無法騙人的溫熱體溫,這在在都證實--他的若熏真的回來了!

  再三確定後,他才終於能安然入睡了。握著若熏的手,好好睡上一覺。

  這個男人竟還問自己睡得好不好?

  有沒有搞錯!

  「這是我的床。」

  「我知道。我睡得很好,真的!」

  靳若熏聽了之後,腦筋差點打結,現在是在玩雞同鴨講嗎?

  「姊姊!」見自己實在無法對那個笑容做出太具攻擊性的動作後,她扯著喉嚨大喊。既是姊姊的朋友,就交由姊姊打發。

  「不用喊了,融茴去了封域,但又放心不下你一個人,所以要我照顧你。」

  聽蒼穹一提,靳若熏驀然想起聽過姊姊說這個夏天要去封域一趟,說是要找適合她的神,咦?等等--那豈不表示這棟房子裡將只剩下他們兩人!

  靳若熏直視蒼穹,一臉發怔。

  蒼穹笑得溫柔。

  「我的名字是蒼穹。若熏,多多指教了。」

  指教?

  望著眼前正在廚房弄中餐的蒼穹,靳若熏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指教才好。

  姊姊對這人也實在過於放心了吧?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她這個如花似玉的妹妹會發生危險嗎?嗯,或許是看眼前的蒼穹清瘦清瘦的,不堪一擊,所以姊姊才會安心,可是再怎麼放心也是安排女性比較好吧?

  「姊姊到底在想什麼?」靳若熏一臉煩惱。

  蒼穹剛轉過身,就瞧見她一副傷腦筋的神情,他淡淡揚笑,走近。「炒飯好了,吃吧。」

  「好香的炒飯。」真的是太香了,讓她不自覺脫口。

  「喜歡就好,趁熱吃。」

  「你呢?」

  「我不餓。」他淡淡揚笑,相當懷念看她吃自己煮的食物。

  靳若熏拿起湯匙。「那我開動了。」肚子餓得咕嚕叫,她實在管不了他吃不吃,先填飽自己的肚子再說。

  迅速掃了三口飯,靳若熏開心地微笑。他煮的很好吃,不是指那種很高超的手藝,而是相當合她的胃口。

  「你真的炒得很好吃,不吃吃看嗎?」她舀了口飯,舉高停在兩人之間。

  沒有猶豫,蒼穹握住她的手,將飯塞入嘴裡,然後笑了。看來他荒廢了許久的手藝一點也沒退步。

  瞪著蒼穹的舉動,靳若熏無言了。瞧他的動作如此自然,讓她覺得若是自己開口,便會破壞當下的美好。

  真的是太奇怪了!

  她從來不會對一個陌生人有如此親暱的接觸,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有,封域可不是隨便的人都知道的地方,蒼穹既然知道,肯定也與祝家人有那麼一點關係,難道是遠房親戚?

  「我不是。」蒼穹的嘴上掛著笑,回答她內心所想。

  不可能,所有與祝家有關的親戚,她都見--咦……他剛剛說了什麼?

  「我說我不是祝家的人,不過與祝家還是有那麼一丁點關係。」蒼穹淡淡解釋。

  她要問的不是這個。「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她詫異的是這個問題。

  「那就好,我的規矩很簡單,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吧?所以第一,不准窺視我的內心。第二,不要過問我的事,咱們各管各的。第三,不准進入我的房間,我好歹是個女生。懂了嗎?」

  蒼穹聽得明白,卻覺得這三個條件怎麼聽來有些熟悉?

  「懂了就好,希望你住得愉快!」就當多一個室友。

  啊……原來他也對祝若熏說過,難怪這麼耳熟。

  不過要不要做到……就是他的事了。

  很快就讓盤子見底,靳若熏吃的愉快,也打算回報,便道:「你初來乍到,想必還不熟悉我們人間,等會兒帶你出去逛逛。」她儼然將蒼穹當作一般的「外國人」來看待?

  「好啊。」

  出了靳家,蒼穹刻意隱去自己的長髮。不過一身勁裝的蒼穹,加上俊美的外型、頑長的身材,沿路上仍是吸引不少愛戀的目光。

  走在蒼穹身邊的靳若熏感受到的則是嫉妒的視線。

  她瞥了瞥身旁一臉淡漠的他。「你好像不太喜歡有人注視著你?」

  蒼穹也不隱瞞自己的心情。「讓人這樣打量,的確不好過。你們都是這麼愛盯著人看嗎?」

  「也要看對象吧,你算是偏優等的,當然會引來注目,習慣就好。對了,你打算待到我姊姊回來嗎?」她純粹當他是個暫時的客人。

  蒼穹眼神黯下。「妳希望我走?」

  靳若熏白他一眼。「你總是要回去的。」

  「假如,我想永遠待下來?」他試探性一問,不過成真的可能性頗高。

  靳融茴並沒有說要他何時必須離開,他自然也不在乎自己何時離去,只是若是要走,也會帶著靳若熏一塊,否則他情願留下來。

  靳若熏聽了,心中怦然一跳,卻無法解釋自己為何在聽見蒼彎要留下來時會有

  一份淺淺的喜悅充塞胸懷。

  「可以啊,留下來多看看也好,再說……我也滿喜歡你留下來的。」無法解釋也無所謂,反正她就是喜歡,而她絕對不會把喜歡放在心底。

  「真的?」蒼穹的反應更是明顯,一抹深深的笑容浮上唇。

  「我向來不騙人的。走吧,我帶你去買適合你的衣服。」

  「我這樣不好看?」那個白虎還跟他保證這樣穿絕對會迷死人。

  「好看,但不合適。」

  靳若熏打量他,他那一身的確好看,但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不適合他,他應該適合另一種顏色……一種與他更相配的顏色。

  如--棕紅色。

  才能配上貴氣的他……這念頭方閃入腦海內,靳若熏就微蹙眉頭。她與蒼穹認識又不深,怎麼會覺得棕紅才適合他?

  真是有些怪!

  靳若熏搔搔臉頰,面帶一絲困惑。

  終於還是問出心中的疑問。「蒼穹,我們是不是有見過面?」

  眼底迅速閃過一抹詫異,蒼穹斂目道:「為何這麼問?」

  「因為我真的覺得你很熟悉,而且你看我的眼神很特別,就好像我是你認識很久的人一樣。」她向來就比一般人還要來得敏銳。

  原來他的眼神仍無法掩飾對她的思念……

  驀然想起靳融茴要他別把前世牽扯到靳若熏身上,他自己也頗贊同,畢竟牽扯出前世之後,又有幾個人真正能接受?反之,一個不好,還會造成對方心理的壓力,他不想讓靳若熏又多一件煩惱的事。

  「或許你真的在哪裡見過我吧。」他淡淡回答。口吻雖淺,但內心卻是波濤洶湧,他沒想過靳若熏對他還有一絲絲記憶。

  察覺到蒼穹不願正面回答,靳若熏也不再追問了。每個人心中總是有秘密,對方不說,她也不該深究。

  「我們先去買衣服。」

  「若熏。」他喊住她。

  「什麼事?」

  「我想--追求妳。」短短幾個字,好似在蒼穹心底醞釀許久。

  靳若熏眨眨靈活的眼睛,淺淺勾唇,故意笑問:「雖然我喜歡你,可是不覺得這樣太快了嗎?」

  太快了嗎?

  經歷過她的死亡後,他覺得再多一秒都嫌浪費了。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你了,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有嫌太快的時候?」他艱澀地說。

  靳若熏心中一喜。說不動心是騙人,雖然她清楚蒼穹沒有說出實話,但是不可否認,她對蒼穹也的確有種特殊的感覺,正暖暖地在她心底發酵。

  只是,怎麼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你要怎麼追我?」她曉得學校也有幾個男生放話要追求她,但她就是沒感覺、沒興趣,除了眼前這一個。

  理由是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

  蒼穹神色一僵。「嗯,先送妳玫瑰花。」

  有些老套,不過很實用。

  「再跟你去吃一頓燭光晚餐。」他說。

  有好吃的,她一定去。

  「然後再去飯店……」

  咦?接下來是不是要限制級演出了?

  「等等,這些追求招數還挺熟的,你是……」跟誰學的?還沒來得及問出心中的疑惑,就見由蒼穹身後掉下三本小冊子。

  靳若熏好奇地撿起來一看,原來是書沒錯,而且還是很有趣的書--

  《追女八十一招!》

  《三日內追女必勝險招!》

  《告白致勝語!》

  看完書名,靳若熏緩緩抬起頭看著一臉不太想承認的蒼穹。

  她很想笑,又怕傷了他的自尊心。

  「你的?」

  「借的。」他臨時跟六合借的。

  「喔,告訴你吧,這些書都過時了,讓我告訴你現在最新的求愛招式吧。」

  語畢,靳若熏朝他笑了笑,隨即拉下他,並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

  蒼穹頓時怔住,臉色驀然一紅。

  靳若熏衝著他甜甜漾開美麗的笑。

  她從來就不愛把心事藏在心底,有什麼便說什麼,既然她也喜歡蒼穹,那就談個戀愛吧。

  至於其它的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嘍!

  深夜,蒼穹又側躺在靳若熏的身旁。窗外的月色依稀,薄薄的光透射進來,帶著淡淡的愁。

  「若熏,我已經不再奢求你能想起我了,只是你曾答應要永遠留在封域陪我,不要忘了……」

  其實,他哪懂得什麼追求,就算看再多的書,上頭也沒教他最實用的話,而他只想對靳若熏說一句最真心的話--

  「我愛你,一直在等你,所以,回到我身邊吧……」他喃喃道。

  望著她柔美的側臉,蒼彎的大掌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細緻的肌膚,他很清楚自己心底的思念有多深。

  青龍告訴他,若他想待在人間,就必須捨棄他「貴人」的身份,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他絲毫不留戀神之職。

  他只要她……

  忽然,察覺到自己頭髮被扯住,他低頭,原來是靳若熏的手握住了他的發。

  果然習慣會讓人安心,靳若熏那一握,也握住他的不安了。

  他含著溫柔的笑,緩緩合上眼。

  今晚,又會有個好眠的,他知道。
作者: aqrleopard    時間: 2009-5-2 09:58 PM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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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熏,我要吃荔枝。」

  「嗯,貴人,為何你最近不喊我丫頭了?」

  「你有名有姓,難道喜歡別人喊你丫頭?」

  「也不是啊……只是你喊習慣了,我一下有點不能適應。」

  「那就從現在開始適應吧。我的荔枝呢!」

  「貴人,我一直想跟你說,荔枝吃多會上火呢!」

  原來,一直在她夢裡的男人,名字是--貴人。

  靳若熏眨眨眼睛,一睜眼入眼簾的又是白色天花板,然後她別過頭,看見蒼穹又躺上她的床了。

  這次,她沒有驚訝,只是一臉帶著審思味道地望著他俊美的側臉。

  好一會兒,她才滿足地笑開。

  「貴人……蒼穹,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說。」

  看著自己的手又不由自主抓住他的發,她真的覺得這真是一種難戒掉的習慣。

  慢慢地,在不驚醒他之下,她偎靠在他懷裡,汲取他的氣息,然後閉上眼睛,再度入睡。

  反正已經放暑假了,那就再睡久一點。

  再說,她記得蒼穹很愛睡的。

  夏風徐徐,有點悶、有點熱。

  不巧,家裡冷氣又壞了,找人來修,對方又說很忙,說要明天再來,所以為了寫暑假作業的靳若熏只得坐在客廳裡,穿著細肩帶小可愛,邊揚著扇子邊努力寫作業。

  「假日一日游?天,這什麼題目?都高中生了還寫這種小學生的作文……」這廂邊揚邊寫順便抱怨兩句。

  那廂蒼穹已經端來一大盤荔枝上桌。

  望著洗淨的荔枝,靳若熏緩緩抬眼。「你一個人吃?」有點多說。

  蒼穹搖頭,親自剝一顆荔枝遞到她面前。「很甜的,可以消暑。」

  「吃荔枝能消暑,那還要冷氣機做什麼?我最討厭吃荔枝……」她現在是最討厭荔枝了。

  蒼穹臉色沉下。

  這些天以來,他覺得靳若熏對自己有些「特別」。

  總趁他轉身之際,她便放肆地打量,而當他注視她時,她又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但是儘管她再怎麼掩飾,他還是看得出靳若熏的眼神帶著淺淺的笑意與……熟稔。

  是了,就是熟稔,那種彷彿她認識他很深很深的眼神。

  所以,他原本是想試試看靳若熏還喜不喜歡荔枝,沒想到……看來是他多疑了,若是過去,若熏至少會笑著婉拒,而不是如此強烈的口吻。

  「不過,有人剝,為何不吃呢?」說畢,一口咬住蒼穹遞過來的荔枝。

  他問:「你不是討厭?」

  她笑:「討厭--只是一種心理上的厭惡,其實,我不會討厭吃它。」

  「心理上的厭惡?」他又問。

  「喔,那是一個--秘密。」

  有人連著吃了一個月相同的食物便會產生反感,那她做了將近十多年的荔枝夢,自然也會有心理上的厭惡啊!這是相同的道理。

  「秘密?」原本除去的疑惑,如今又升起。

  「不能說,所以叫秘密。再來一顆吧!」

  荔枝終於換人剝了!靳若熏笑得合不攏嘴。

  蒼穹又遞上剝好的荔枝。

  心頭也愈來愈懷疑了。

  既然有懷疑,自然要想辦法去找出答案。

  「記得白虎嗎?他最近也要來到人間出任務。」蒼穹故意無心脫口。

  聽見這名字,靳若熏原本笑得開心的臉,卻露出一股困惑,反問:「我認識白虎嗎?」跟著又吞入一顆荔枝。

  蒼穹微瞇了眼,不動聲色。「是我弄錯了……」

  白天,不行,那就等最不清醒的時候再來--

  深夜,蒼穹來到她身邊,見她一臉好夢,也無法阻止他要追探真相的執著。

  「若熏……若熏……」他輕喊。

  「嗯……」她沒有睜開眼睛,喃喃應聲。

  「我想吃荔枝,你剝給我吃。」他丟出餌。

  她微微扁了嘴。「自己剝啦……」最討厭有人來擾她清夢。

  「可是我想吃你剝的,起來吧!」

  這回,靳若熏倏地坐起身,眉頭聚攏。「貴人,我一直想跟你說,你不能因為我剝荔枝比較有趣這個理由,半夜要叫我起來啊!」現實與夢一下子沒了界線,她立刻回到了以前與貴人」相處的情形。

  但一說完後,靳若熏才驚慌地搗住嘴。糟!她剛剛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聽到滿意的回復,蒼穹笑痕浮上了唇。「你剛剛說了什麼,若--熏?」

  蒼穹平時冷然的語調就夠教人害怕了,沒想到這會兒他發揮功力,更徹底取代了剛剛修好的冷氣。

  她瞠目,決定當只駝鳥,拉上棉被,躲了進去。

  「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沒說!」

  蒼穹才不讓她有躲避的機會,用力將棉被拉開,覆身上去,把她困在床與自己胸膛間。

  「嗯,你早就想起我了對不對?」

  靳若熏猛搖頭。「沒有!我沒有!」哪有很早,也才最近幾天而已,而且還是莫名其妙就想起來。

  蒼穹才不理會她的說詞,逕自問道:「為什麼記得我也不跟我說?十六年了,你竟然能十六年都不在乎我,是不是你根本沒有愛過我?」

  靳若熏不答腔,還是別過頭不敢正視他。

  「還是--恨我,因為我沒能救回你的命,讓你白白送死?」說出這句話,他內心無限傷痛。

  「蒼穹,不是這樣的,我不恨你,為什麼要恨你?」她急急回道。

  蒼穹心中頓時一喜。「你終於肯承認了?」

  她淺淺歎息。「我是最近才想起過去的事情。」

  「那為何不跟我說,恨我?」他存心又提。

  「就跟你說了沒有嘛!是因為……」她支吾地說不出口。

  「說!」

  「我不想跟你去封域。」

  「你討厭那裡?」他以為若熏至少還挺喜歡那裡的。

  靳若熏搖了頭。「不是的,因為我不想和家人分開。過去,我是不得已才必須離去,如今,我想和他們永遠在一起。」

  蒼穹默默不語。

  「對不起……」

  蒼穹聽見她道歉,唇上才又恢復了笑意。「我還以為是什麼很嚴重的問題,還好不是我的原因,用不著跟我說對不起,這是應該的,我不會那麼不講理……」

  「真的?」她甜甜地笑。

  「可是你據實不報,該怎麼補償我的痛苦呢?」

  靳若熏眉心打了結。

  「補償?有那麼嚴重嗎?不過才幾天而已,再說……我也不認為想起過去是很重要的事情,因為我還是喜歡你啊,這點不會改變的!」她相當清楚自己對蒼穹有一股莫名的好感,所以就算沒了過去的記憶,她肯定自己還是會愛上他。

  聽了她的解釋,原本不太愉快的心情終於如撥開烏雲見天日般,陽光普照。

  尤其,他最愛剛剛那一句話--因為我還是喜歡你啊,這點不會改變的!

  「可是依舊傷到我了。」他一臉傷心,不再困著她,逕自下床走到窗邊。映著月光的臉顯得有些孤寂。

  有嗎?她怎麼看不出來?

  「有嗎?哪裡?」靳若熏跟著下床,還以為他是在跟自己說笑。

  原本側著的臉,忽然轉過來,靳若熏竟意外看見他的臉上淌著晶瑩的淚水。

  他淺淺一歎,彷彿不覺臉上有熱淚。「若熏,死去的人永遠不會知道活著的人有多麼傷心。你死的時候,真的也把我的心一併帶走了……」

  靳若熏輕輕拭去他的淚。「別哭,我現在不是回來了?」

  「我等妳二十一年了……」

  「放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她保證。

  「我二十一年沒睡過……」

  嗄?這也算在她頭上?

  「放心,接下來你有幾百年夠你睡了。」

  「我很愛你……」

  「我也是。」

  「我一直很喜歡你幫我梳頭髮....」

  「我明天幫你梳。」她也是挺愛幫他梳頭的。

  「我也一直喜歡你幫我剝荔枝……」

  「喔,明天幫你剝,等等!」他剛剛說了什麼,剝荔枝?「自己剝吧!」

  「你欠我的,就是要幫我剝。」他堅持。

  「為什麼我要幫你剝?」現實剝了十年,夢裡也剝了十幾年有找,夠了吧?

  「因為你欠我二十一年的傷心、睡眠、思考、進食,以及--寂寞,你足足欠我有那麼多,不還行嗎?」

  讓蒼穹過人的氣勢一嚇,靳若熏抿了唇,心中也不斷浮現自己好像的確欠他那麼多一般……不!不!這...是栽贓啊!

  「蒼穹,我當初也很委屈啊!」她可憐兮兮地說

  「委屈?跟我說實話會委屈?」他對她不願吐實相當不諒解。

  咦?現在是想秋後大算帳是吧?

  「去問螣蛇啊!誰叫他不讓我說實話,只要一說出口,就會馬上死。」

  蒼穹瞇了眼,眼神迅速凝出殺意,轉身欲走。「那個螣蛇……」

  靳若熏一急,連忙由他的背後摟住他的腰。「你要去哪裡?」

  「宰了那條蛇。」

  「別啦!都事過境遷了,算了,算了。」她做和事佬。

  「那……你欠我的怎麼算?」

  彷彿算計的聲音從前頭飄了過來,靳若熏才知自己又進退兩難了。

  「算我欠你啦!」她歎氣道。

  聽了,蒼穹才滿意地回頭,抱著她。「我好想你,若熏。」

  靳若熏的表情又想氣又想笑。「我沒辦法說我很想你,因為我最近才想起過去。」

  這也要計較?

  「沒關係,反正,你已經回到我身邊了,我不會再放開你了。」他狠狠地摟著最愛的女子,心中無限欣喜。

  靳若熏也隱藏不住自己對蒼穹的思念,緊緊抱住他。

  她明白自己心口上的那個破洞,終於填滿。

  然後,兩人的身份又對調,回到封域那時候。

  「荔枝。」他朗朗地開口。

  她臉色不太好看。「荔枝吃多會上火。」但手上的動作沒停下,立刻剝了顆荔枝給他。

  他吐出荔枝子。「我吃了幾百年也沒上過火。」

  「是是是,你最厲害了!」她也塞了一顆荔枝入嘴,奮力地咬。

  「若熏。」

  「喏。」她以為他又要荔枝,塞了一顆給自己後,才拿給他。

  誰知蒼穹趁她不備,在她唇上偷了一個吻,順便「取」走她嘴裡的荔枝,霎時,靳若熏的臉色爆紅了。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撫著臉,支吾半天。

  蒼穹好整以暇調侃道:「不知道誰上次還在路上大膽親我呢!」

  靳若熏扁了嘴。「那不一樣,上次我還沒有想起你,這次我想起你了……」

  蒼穹依然不覺有何差別,自己剝了顆荔枝。「有差嗎?」

  「當然有,以前的我不會主動,現在的我會主動啊!」

  「哪一個愛我?」

  「都愛啊。」

  「這不就成了,既然都愛我,哪一個你還不都一樣。」

  蒼穹的話頓時打破了她近日來的困惑。對兩種記憶她一直無法調適好,沒想到不過他幾句話而已,就讓她豁然開朗。

  「你愛哪一個我?」她學著他。

  蒼穹先是定定凝望她,彷彿是在觀察般,爾後才深情一笑。「我只愛你,無論是哪個你,我都愛。」語畢,又覆上她的唇。

  若說二十一年的等待,是為了如今的雨過天晴,那麼,他終於能說值得了。

  「咳咳。」一聲音量適中的咳嗽聲,不太識相地打擾了他們。

  靳若熏轉頭一看,竟是青龍。

  「青龍爺爺,好久不見了。」她甜甜地笑。

  「乖,小若熏,這些日子好嗎?」

  「很好。您呢?」

  青龍撫著長鬚道:「很好。」

  「您想喝點什麼?」

  青龍閉目想了會兒,說:「最近喉嚨不太舒服,想喝點現搾柳橙汁。」

  知曉青龍的意圖,蒼穹沉默不語。

  靳若熏則是楞了下。雖說台灣的水果已經沒有四季之分,但一時要找到柳橙也是有些難,不過既然是「老人家」需要,她會努力去找。

  「等等,我去市場買。」丟下話,她走了出去。

  直到屋內只剩下兩人,青龍才緩緩開口:

  「時間到了,有了決定?」

  蒼穹點了頭。

  青龍也猜得出他的決定,蒼穹和螣蛇在某方面來說其實是有點像的。「你不是

  真正的十二神,一沒有靈力,在封域或許還能,但是在人間就再也無法獲得永生。這樣不後悔嗎?」

  封域的十二神若想長期待在人世,就必須捨棄自己的職位,轉移給下一位繼承人,就如同當年的貴人一般。

  而十二神也不許有愛情,否則必須撤除神之職。

  之所以對蒼穹破例,乃是因為他並非正統的神,所以第二條規則不必嚴守,但若他想永遠待在人世間,勢必得照著規矩來。

  蒼穹一把握住自己的發,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捨。

  「我總算能瞭解那時貴人為何願意捨棄自己的命來幫助螣蛇了,青龍,我不會--」話未竟,他已經斷了自己的青絲。「後悔,水遠也不會。」

  他愛若熏,永遠的。

  青絲一落地,立刻凝聚成一顆靈珠,青龍收下靈珠,淡淡笑了。「我會代你找尋繼承者。那麼,就此告別了。」

  不是無情,乃是看透所謂的生死,他們還能在意什麼?

  就算是有情,也深深埋在心底就好。

  目送青龍離去,蒼穹頓時覺得身上的重擔沒了,感到無比輕鬆。

  他對十二神,原本就不戀棧。

  「出來吧,我知道你沒有離開,若熏。」

  靳若熏乖乖現身,來到他面前。「我是回來拿錢包……」怎料竟讓她看見意外的一幕。她從來就不希望蒼穹為她犧牲。

  他淡淡揚笑,似乎不當剛才發生的事是一回事。「可能荔枝吃多了,還真有些上火,快去買柳橙吧。」

  靳若熏一臉錯愕。「蒼穹,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是我害你的吧?」

  「你害我什麼?」他佯裝不懂。

  「為了我,你不得不犧牲。你在想什麼?我們可以辛苦一點,兩地來回啊,根本犯不著……欸,是我太自私了,完全沒顧慮到你。」她只想到自己不願離開家人,竟一時忘了封域的規定--十二神是不能離開封域太久。

  「若熏,你在說什麼?自私的人--是我。」

  他很清楚靳融茴到封域想做什麼,大概是想和螣蛇談條件,讓他同意靳若熏能再度獲得長生,只是他也很有把握,螣蛇是不會答應的,所以與其見靳若熏慢慢自眼前老死,他寧願與她相守一輩子。

  「什麼意思?」靳若熏不懂他的意思。

  「是我想永遠留在你身邊--失去你一次了,我無法再承受第二次。長生,對我而言,並不是重要的事情;死亡,我更不怕,我只是不想再嘗到傷心絕望的滋味了。再者,除非你希望我變成跟螣蛇一樣?」

  靳若熏聽著紅了眼眶,猛搖頭。

  他起身上前,慢步走向她。「一個人生活,我度過,那沒什麼,可是你讓我知道什麼是愛後,再離開我,我會無法忍受寂寞……所以對我來說,跟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

  他摟著她,輕輕噓了聲。「別說了,再說,我會當你不愛我,想趕我走。」

  她噤聲,對於他的犧牲,默默記在心上。她很清楚,無論蒼穹用了多少理由,她都曉得是因為自己的任性。

  那麼,她一定要好好補償他。

  「真的嗎?」蒼穹含笑問著。

  「嗄?」

  「就是你說要好好補償我啊?」他笑得愈來愈開心,因為他已經想到最好的補償方式了。

  她微微攏了眉心。

  「你偷看我的心,不是說好……」驀然,她止住口。由蒼穹的表情觀來,她的心中警鈴大作,因為她總覺得那抹笑容十分狡詐,然後,她明白他所謂的「補償」是什麼了。

  「不是說要補償嗎?」

  她苦笑。「要我剝荔枝一輩子是折磨我吧?」

  「嗯,一輩子?你也偷窺我的心。」

  兩人既要在一起一輩子,這個時間剛剛好。

  她無奈瞅著他。「還需要嗎?光看你的笑容就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既然知道,就最好辦,是不是啊?若熏。」他笑的得意極了。

  見他這副喜形於色的模樣,她忽然憶起過去在封域時,有一段時間蒼穹變得相當成熟,不過後來她也看得出,他是故意裝出來的。

  於是,她調侃問:「不裝成熟了?」

  「你已經是我的了,還有什麼好裝的。」她提,他便想起來。都是六合跟他說什麼人間的女子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害他K錯不少書。

  一個遲來的意會攀上心頭,她甜笑問著:「什麼時候愛上我的?」現在的她,已能適應兩種記憶、個性混合的身份了。

  蒼穹但笑不語。

  「說嘛!」

  他才不說,要是說了,肯定會被當成人間所謂的「變態」。

  「秘密。」

  這將會是他永遠的秘密。

  「蒼穹……」她撒嬌。

  他搖頭,回到座位上,指著荔枝,意思再清楚不過。

  為了得到秘密,靳若熏很甘願地幫他剝。

  「吃完,要跟我說喔。」

  他,仍然只是笑。

  嗯,再說嘍!

  對於能再吃到若熏親手剝的荔枝,他真的很高興,真的……

  「若熏,我有沒有對你說--我愛你。」

  她點頭。「說過了啊,那秘密是什麼?」

  「荔枝。」

  「在這裡!」

  張嘴含入荔枝,蒼穹知道自己絕不會後悔,一點都不會。

  「秘密是……」

  屋內,有人追討秘密。

  屋外,鳥語花香,南風拂來,帶來熱意,也捎來幸福的氣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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