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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田芝蔓 -【夫君的謊話之】騙嫁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標題: 田芝蔓 -【夫君的謊話之】騙嫁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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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五皇子可缺皇子妃?臣女可以的。
幼時說過的這句話她牢記在心,當時五皇子贈予的玉玦她亦仔細收著,
由於心裡有著這麼一個人,她百般不願入宮,因此故作粗鄙的在殿前失儀,
無奈替閨中密友出頭的舉動卻得了太后青眼……
沒想到,不只她不甘願被困在宮中,皇上竟也萬分厭惡她,
居然派他假冒身分,想要誘惑她動心,再用私通之罪將她逐出宮!
再見到他,她原本因他風流傳聞而稍微淡了的愛慕又活絡起來,
她一邊陪著他演戲,一邊想著逃離皇宮的辦法,
怎知他雖然忘了她,卻假戲真做動了情,
知她最愛白蘭,特地帶她去看滿園子的白蘭樹;
知她愛賞流螢,特地抓了許多弄成宮燈逗她開心;
她被其他妃嬪陷害受到責罰,也是他迂迴著替她向皇上求情,
為了與他相守並保他不被皇上懷疑,她只能瞞著他策劃逃出宮,
因為他們一個是皇上的女人、一個是皇上的親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出版日期】    2017/3/3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102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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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17 09:51 PM 編輯

【第一章】

        巍峨皇城,文武百官左右分列,恭迎新帝登基。

        先帝驟崩,皇城內掀起一場奪嫡大戰,最終由四皇子上官震雷奪得皇位,首功之臣乃是如今立於武官之首的五皇子上官震宇。

        先帝晚年昏庸,幾名皇子為了自保,皆擁有自己的兵馬,尤以上官震雷的最為驍勇,但勇兵也需強將,八皇子上官震雄暗殺了上官震雷旗下率兵的大將軍,一時之間讓上官震雷的兵馬險些亂了陣腳,此時擔下重任的便是上官震宇。

        大勢底定後,先皇子嗣中擁戴上官震雷的皇子們得以倖免,而擁戴上官震雄的全遭連罪處分,不是入獄被囚,便是以弒親的名義被處決,身首異處。

        上官震雷登基這一日,大封功臣,第一個賞的就是上官震宇。

        上官震宇跪於殿前聽封,封並肩王、賜厚賞,其母的位分本不高,也另外追封為太妃。

        並肩王一爵權傾朝野,但上官震宇並不引以為喜,若以為被封並肩王便能與皇帝有平起平坐的地位,那便太過蠢昧了。

        皇兄是如何取得皇位的他全都看在眼裡,對於百官的恭賀更是心有餘悸,深怕哪一個官員太過追捧他,惹得皇兄猜忌。

        上官震宇深知皇兄的脾氣,若是推卻豐厚的賞賜,只會讓皇兄覺得他另有所圖,但毫不遲疑便收下又恐有自大之嫌,他心念一轉,謝恩過後起身,躬身回稟道:「皇上,您給的賞賜臣實不敢當,若皇上真體諒臣對皇上一片忠心,不知可否賜臣幾名絕色美人?」

        高坐龍椅的皇帝一聽,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金銀財寶、珍稀古玩從來入不了五弟的眼,他就只有一個罩門……風流。

        但朝堂之上怎可胡鬧?皇帝立刻提醒道:「並肩王,朝堂之上休得胡鬧。」

        「是,臣弟知罪。」上官震宇覷一眼皇帝的笑意,這才稍稍放了心。

        伴君如伴虎,即便身為皇帝的親弟,亦不可鬆懈。

        下朝之後,皇帝召見上官震宇,要他陪同在御花園賞花。

        眼前美景如畫,上官震宇卻察覺皇上的神情若有所思。「皇兄,美景當前,皇兄在想什麼?」

        「五弟,你覺得太后急著為朕選妃,是不是想在朕身邊安插眼線,監視朕?」

         上官震宇愣了愣,隨即笑出聲來,「皇兄,太后並無嫡生子,母憑子貴,她不依靠皇兄能依靠誰?這點……許是皇兄多慮了。」

        「是這樣嗎?」皇帝行至掖庭之前,這裡即將住進新入選的秀女,「朕雖只有一妻一妾,但已有三名皇子,後宮的女人太多,是禍為多。」

        上官震宇瞠大了雙眼,彷彿他說了多令人意外的話。「皇兄,美人在抱心曠神怡,哪裡有嫌多的,臣弟從不羨慕您天子之位,唯一羨慕的,就是皇兄能擁有後宮美人啊!」

        皇帝抬起手,食指指著他晃了晃,「你啊!你府裡除了王妃之位還空著,早已姬妾成群了,還不滿意?朕聽說你前幾日又搶了人家一個閨女做侍妾?」

        「前幾日?皇兄,這女人嘛,沒得到之前覺得新鮮,得到了又覺得無趣,她才入府一天,臣弟就把她給休了,如今大概跟著家人不知道搬到哪鄉哪鎮,避流言去了。」上官震宇態度輕浮,彷彿搶人閨女只是玩樂一般。

        「又休了?你就只是搶著好玩嗎?莫不要辱了你並肩王的身分。」

        「只要皇兄寵著臣弟,讓臣弟可以玩樂一生就好,身分什麼的,不重要。」

        皇帝實在無話可說,但是換個角度想,若不是五弟如此玩世不恭,他還真不敢放心把他養在身邊,還給了兵權。

        過了一會兒,皇帝凝著眉再次開口,「祖制三年一選,朕本屬意三年後再選妃,但太后卻執意為之,儘管朕以殿選時不會出面選妃威脅,太后仍不放棄,甚至已命禮監操辦選秀事宜。」

        先皇膝下共有十五名皇子,而他只有三個皇子,太后說皇室需要開枝散葉的確有足夠的理由,但他的親生母妃已逝,他還是皇子時,太后雖然頗為照顧他,但也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因此他對太后縱使有孝,並未真正打從心裡順從,再加上太后這般一意孤行,他更懷疑太后的用意。

        其實上官震宇不難猜出太后的用意,皇后雖不爭不求,但太過昏懦,梁惠妃雖然不至於得到皇帝偏寵,但以她的心性,日久必定坐大,三年後再選秀,怕是梁惠妃羽翼已豐,太后深知平衡後宮的道理,才會急著為皇上選秀。

        他相信皇帝也明白,只是對太后太過猜忌,不願深思罷了。

        皇帝雖然迷信又多疑多思,但他的才智能力終究是所有兄弟中最有資格成為皇帝的人,上官震宇沒有異心取而代之,只得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皇兄,是選您的妃子啊,您怎可不親自前去殿選?萬一太后選了個缺鼻子少眼睛的怎麼辦?」

        皇帝睨了他一眼,當他傻了一般,「雖然是全國大選,但能選到殿前來的,會是缺鼻子少眼睛的嗎?再說了,朕都已經跟太后說朕不會親自選妃了,若到時朕還是前往殿選,豈不是讓太后認為,以後只要她強硬一些,朕都得乖乖遵從?」

        上官震宇露出一副皇兄說得極是的表情,隨即又顯現出一絲看熱鬧的興味,「可是皇兄,你真不想先看看自己未來的妃子長得怎麼樣嗎?若皇兄不想如了太后的意,臣弟倒有一計。」

        「喔?你說說。」

        「屆時皇兄讓人瞞著太后做個安排,讓你可在偏殿監督選秀事宜,另外,皇兄若疑心太后是為了安插眼線,只消留意太后對哪一個秀女青眼有加,她入宮後疏遠她便是。」

        皇帝一想,對於上官震宇此計頗為讚賞,他這個皇弟,什麼沒有,歪腦筋總是動得很快。

        「好,就這麼辦。」

*             *             *

        皇上要選秀的消息遍傳全國,各府各縣無不仔細留意,所有適齡女子皆要參與,經過層層評選,終於選出了進入殿選的各家秀女。

        皇城近郊的尚城,其知縣之女狄雪鴛並不因為自己進入殿選而喜悅,相反的,她正拿著一瓶藥瓶笑得詭異,看得身後站著的侍婢巧心一陣頭皮發麻。

        「小姐,您……還好吧?」怎麼剛剛還因為明天要入宮進行殿選而發脾氣,現在又突然笑得這麼詭異?

        「巧心啊,妳說說我該不該用極端的方法缺席殿選呢?」

        極端的方法?巧心看著小姐手裡拿著的藥瓶,那不是……小姐用來惡作劇用的……瀉藥嗎?她連忙搶下藥瓶藏在身後,「小姐,別做傻事,藥不能亂吃。」

        「放心,我就是知道這種藥傷不了身子才拿來惡作劇的。」

        巧心當然知道,可是瀉肚子很辛苦又很痛苦的,人跟茅廁分不開啊!她努力想著藉口安慰道:「小姐,明天秀女那麼多,不一定會選上小姐啊!別說小姐根本不想進宮,就算小姐想進宮,還不一定會入選呢!」

        狄雪鴛無奈地撐著下巴,看著桌上擺著的那套華服,憤恨的出手把衣裳給抓皺。

        「小姐,這是明天您要穿入宮的衣裳啊!」

        「這件皺了,不穿,給我拿我最愛穿的那套襦裙來。」

        「小姐,那套襦裙太樸素了。」

        「嗯?還多嘴!待會兒把那套衣裳整理好,我明天穿。」

        「是,小姐。」也不是那套襦裙不得體,只是鵝黃色的襦及純白色的裙,怎麼看都太樸素了,巧心想著,不如就「不小心」忘了整理,明日小姐就還是得穿漂亮的衣裳進宮。

        「巧心。」狄雪鴛看也沒看巧心一眼,把玩著配戴在束腰上她自小就十分寶貝的一塊玉玦,「如果明天那套衣裳沒整理好讓我穿,我就吃了這藥瓶裡的藥,明白了嗎?」

        老天爺啊!巧心攤開手掌,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小姐是什麼時候把那只藥瓶給偷摸了去啊?她實在很擔心小姐會說到做到,只好乖乖聽命,「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待會兒就去準備。」

        狄雪鴛雖然還是皺著眉頭,但巧心乖順的模樣總算讓她的心情好了一點點,可是下一瞬她的雙手往桌上一拍,上身往桌上一趴,懊惱的道:「討厭啦!早知道自己會入選,我應該把自己改名狄淼淼的。」

        「啊?」巧心正要偷偷摸走小姐剛剛拍桌之後倒在桌上的藥瓶,卻聽見小姐這麼說,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小姐為什麼要改名啊?」

        「因為皇上命中五行忌水嘛,看到我名字裡一大堆水,不立刻把我除名了?」

        「小姐,您為什麼就這麼討厭皇上,連名字都想換?」巧心實在不明白,能進入殿選,多少小姐巴不得啊!就拿小姐的閨中密友楚家小姐來說吧,聽說幾個月前就請了教引嬤嬤教導禮儀呢!

        「妳不知道,我小時候曾經見過皇駕,皇上那個時候還只是皇子,只不過有人衣服的顏色衝撞了他忌水的禁忌,他就下令把那個人殺了,妳看我這沒規矩又不討喜的樣子,搞不好進宮第一天就把皇上給惹毛,讓他一刀殺了我。」

        狄雪鴛用很陰森的聲音,把這件事說得像個鄉野鬼魅故事一般,尤其說到「一刀殺了我」這句話時,還吐舌吊白眼欺近了巧心。

        巧心被小姐的話嚇得渾身發冷,直覺小姐要去的根本不是皇宮而是閻羅殿,她也跟著緊張焦急起來,「那怎麼辦?那怎麼辦?」

        狄雪鴛接著用可憐兮兮的語調說道:「所以我正在想辦法避開明天的殿選啊!」

        巧心看見小姐準備把那只藥瓶給塞入懷中,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又被小姐給耍了,她馬上把藥瓶給搶走,「別人以為小姐沒規矩,奴婢可不同,奴婢是跟小姐一起長大的,知道小姐有分寸,不會把自己的命給賠了。」

        「妳也太看得起我了。」

        「奴婢不是看得起,是小姐擔得起,小姐,奴婢去為小姐整理行裝了,楚家的人應該就快來接小姐了。」

        看著巧心去忙了,狄雪鴛沒趣的哼了一聲。

        狄雪鴛只是小小的知縣之女,家世並不高,她從來不奢望入宮,倒不是她不傾慕皇室風采,而是那個悄悄佔據她的心的,並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是另有其人……

        打從十歲那年初次見面,她便傾慕當時的五皇子、如今的並肩王上官震宇,即便後來他聲名狼藉,她也從來沒有真正忘記過他,可如今天意弄人,她竟被選上了秀女,若不受皇上、太后青睞落選便罷,萬一選上了,那她真的一輩子與上官震宇無緣了。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最好來個殿前失儀,永不得再選秀好了!下了這個決定後,她便轉身走回內室寢房去了。

*             *             *

        知道狄雪鴛不想參加殿選,本欲來開導女兒的狄鴻禎及長子狄雪鶚,才剛走進她的院落,就聽見她及巧心的對話,兩人相視嘆息。

        狄鴻禎從不求女兒能嫁給什麼富貴人家,更何況是入宮為妃,但選秀詔令一下,除非已有婚約,否則適齡閨女都必須參與。

        他也知道當年的事讓女兒不喜歡皇上,但能如何呢?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她明天千萬別入選。

        「妹妹自從接到禮監的文書說她中選了之後,就一直想著不入宮的方法,爹,妹妹不會做傻事吧?」狄雪鶚也很擔心。

        「她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們再怎麼勸她應該也聽不進去,就看楚姑娘能不能幫上忙了。」狄鴻禎又重重嘆了口氣。

        他這個女兒,不學女兒家的手藝就愛調香,不看《女則》倒愛看些雜書,甚至連命理的書也看得津津有味,大概是從小就沒了娘,讓他寵上了天,才沒一個閨秀的樣子。

       所幸與狄家是世交的楚家有個女兒楚淳嫣,從小就跟女兒情同姊妹,或許是有了看齊的對象,女兒才有了點女孩子家的樣子。

        狄鴻禎是很感謝這個世姪女的,總是能把女兒這匹脫韁野馬給拉回來,但楚淳嫣總是溫婉的說是她從狄雪鴛的身上學到許多,她其實很羨慕狄雪鴛能如此做她自己,那是她終其一生都不敢嘗試的。

        楚家的家主楚沐航,是當朝御史中丞,與狄鴻禎是好友,兩人是同年的進士。

        身在官場,哪一個不是勾心鬥角,但狄鴻禎卻有著臭脾氣,不願同流合汙,以致於如今的楚沐航已入朝為官,他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官。

        狄鴻禎為官清廉不喜巴結送賄,不得上司喜愛故而成了萬年知縣,怎麼也無法高升的他,卻十分受縣民愛戴,也因為狄鴻禎這個脾氣,楚沐航覺得他一直當個知縣也好,不受注目就不易遭殃。

        此時,一名家僕來到狄鴻禎的身旁,告知楚府派了人來。

        明日就是殿選的日子,尚城雖在近郊,不須提前進京安置,但也入選的楚淳嫣卻希望能與狄雪鴛一同入宮應選,於是請求父親派人來接狄雪鴛到楚府同住一夜。

        狄鴻禎點點頭,派人去知會女兒一聲,趕緊收拾收拾,不知道他這為女兒高懸的一顆心,要何時才能落下?

        楚府對於楚淳嫣得以進入殿選是極其重視的。

        除了楚夫人及楚淳嫣的奶娘,楚沐航還特地聘請年輕時曾當過宮女,年滿二十五歲出宮的兩位嬤嬤,來教導女兒宮中禮儀。

        儘管楚沐航很看重狄鴻禎這位朋友,連帶也很疼惜狄雪鴛這位世姪女,但楚夫人為人市儈,嫌貧愛富,並不怎麼待見狄雪鴛。

        女兒在學習最後的課程時,狄雪鴛就在一旁饒富興味的看著,雖然她不想有人與女兒爭鋒頭,但基於禮儀,還是問道:「雪鴛啊,妳要不要一起來修習?所謂臨陣磨槍,不利也光啊!」

        楚淳嫣對狄雪鴛當然是真心實意的,聽到母親這麼說,她優雅地抬起手,輕輕招了招,附和道:「是啊,雪鴛,快過來,我盼著能跟妳一起入宮呢!」

        楚夫人對狄雪鴛是什麼心態外人可能不知,但狄雪鴛是當事人,又生得如此聰慧,豈會感覺不出來?她雖不是八面玲瓏之人,倒也懂得別惹人嫌。

        她眨了眨眼,故作天真的道:「謝夫人愛屋及烏,但雪鴛粗鄙慣了,是學不來這些的。」接著她轉向楚淳嫣,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至於嫣姊姊,一起入宮這願望許得太大了,雪鴛只是天賜了一張還可以入眼的容貌,才能進入殿選,明日有像嫣姊姊這般姿色的眾家美人一比,雪鴛就成了庸脂俗粉了。」

        「說什麼啊,別妄自菲薄了。」楚淳嫣以手絹掩唇,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兩個嬤嬤見天色不早,正巧狄雪鴛也不想學習,正好藉此告退了,「我們兩個婆子能教的都已經教給楚小姐了,楚小姐秀外慧中,皇上、太后看了肯定喜歡。」

        楚夫人聽到她們這麼說,自然十分開心,又多給了不少賞銀,才讓人把人送出去,接著便催促著兩個小姑娘快回房休息,明天可是重要的大日子,必須打起精神來。

        楚淳嫣讓人在她的院落裡整理了間素雅的廂房讓狄雪鴛暫住一宿,只是兩個姑娘家不各自回房休息,倒是窩在床上聊起心裡話了。

        「嫣姊姊很想入宮嗎?」狄雪鴛看著楚淳嫣興奮的神情,不想澆她冷水,但對於入宮,她真的一點念頭都沒有。

        「我知道以爹爹的地位,要嫁個好人家不難,但如今有個能飛棲枝頭成鳳凰的希望,誰不想好好把握?」

        狄雪鴛聽見她這麼說,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老實說出來了,「嫣姊姊放心,您一定會被皇上、太后賜青玉留用的。」

        這是皇宮裡的規矩,殿選入選的秀女賜青玉一枚,上頭刻有殿選留用及日期,是身分的證明。

        「妳有句話說的很對,我們這容貌是天賜的,明日生得這樣容貌的女子一多,皇上太后不見得會特別留意我。」楚淳嫣自認長相出眾,可是也只侷限在這尚城,明日的美人來自各地,要更出挑的不一定沒有,她不是很有把握。

        「嫣姊姊可聽過兵行險著這話?」

        「那是自然。」楚淳嫣自小就愛讀書,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從來不理,學問是充實自己,不是用來賣弄的,只要她不賣弄,她是否學了學問,又與他人何干?

        「那兩個嬤嬤要嫣姊姊裝笨,說什麼明日皇上若問了,要回答『只學過《女則》,識得幾個字』,妳信不信明天皇上、太后一問,十個有九個會這麼回答,就算沒讀過書的,現在怕也抱著《女則》埋首苦讀。」

        楚淳嫣想想也是,只要有點身分的秀女,誰人不會請嬤嬤來教導,這些嬤嬤教的也定是一樣的東西。「妳有什麼想法,教教姊姊。」

        「《女則》是唐代賢后長孫皇后所寫,但讀了《女則》就真能成為皇后嗎?嫣姊姊不如反其道而行,只是雪鴛不敢保證結果,但至少能顯得姊姊突出。」

        楚淳嫣聰慧,只消狄雪鴛一提點,她便知其意,「雪鴛,妳是要我不必隱瞞,若皇上、太后問起,我需得大方細數所讀?」

        「過與不及都不好,我相信嫣姊姊懂得拿捏。」

        楚淳嫣有了主意,自然也有了應對之法,「我明白了。」

        「願嫣姊姊明日能得償所願。」

        楚淳嫣托起狄雪鴛的手,真心地道:「我記得小時我們曾對月許願,希望長大之後能嫁與一對兄弟成為妯娌,如此便能永不分離,如果我們能一同入宮,就真的永不分離了。」

        「如果我們真能嫁給一對兄弟就好了……」狄雪鴛喃喃唸著,這是即便與她感情甚篤的楚淳嫣都不知道的祕密。

        狄雪鴛看著一旁几上錦盤中,放著楚淳嫣明日準備穿著入宮應選的銷金刺繡旋裙,可見得她有多麼用心準備,她何嘗不希望幼時的心願能夠成真,但楚淳嫣若真入了宮,這個願望便永遠無法實現了,因為她心裡已有了打算,明日,她決計要讓皇上、太后,賜花不留用!

*             *             *

        剛入了宮門,本來沉著臉的上官震宇便換上了笑容,身旁跟著的侍從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的,小名阿德。

        伺候了五爺許多年,阿德自是知道五爺此時的笑容並不是真心的。

        「五爺,您若不想入宮陪皇上看秀女,何不直白地告訴皇上?」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沒好氣的道:「我是那個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風流王爺,有可以看貌美如花的秀女的機會,我會放過嗎?當然是皇上一召,我立刻開心謝恩啊!」

       「奴才就是不明白,五爺既然這麼忌憚皇上,當初為何助皇上登基?」

       「不是皇上登基就會是上官震雄登基,如果上官震雄當皇帝,我亦會叛變。」

       「這是為什麼?」

       「這你無須明白。」

        阿德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可是五爺您這樣,伴君如伴虎啊!」

        看著阿德一副老成的樣子,上官震宇不禁好笑的道:「你這是什麼樣子?學說書嗎?」

        「奴才是接著五爺的話說的,您是皇上的親弟也得這麼小心翼翼,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奴才。」

        「即便是親弟,在皇上面前也是有疑慮就殺,我如何能不戰戰兢兢?」

        「可是五爺把自己的名聲弄得這麼臭,奴才看了心疼啊!那些強搶來的閨女,大多都是家裡欠了債,被地痞流氓要求賣身的,王爺明著是搶婚,實則是救了那些人,還以休妻為藉口,碰也沒碰過的就給了大筆金銀讓人走了,這是善舉啊!」

        「我這可是韜光養晦、明哲保身,名聲又如何?」

        還有一件事也讓阿德很介意,王爺府中的夫人們全都是青樓名妓、風流寡婦,根本配不上五爺,眼下是還好,但有朝一日王爺命中注定的女子出現怎麼辦?

        「再說了,咱們王爺府裡五爺納了那麼多夫人,卻都不是五爺您的真愛,五爺可得為未來您真心所愛的王妃想想,真要把王妃置身在那樣的後宅中嗎?」

        上官震宇笑阿德多慮,他頻頻休妻也算是一種鋪陳,「如果真出現了讓我心儀的女子,我會告訴她實情,並為了她休去王府內所有的姬妾。」

        阿德卻忍不住在心裡腹誹,可就怕還沒來得及把姬妾給休了,倒先把人家正經人家的姑娘給嚇跑了。

        有時想想,當個奴才也不是壞事,只要跟了好主子,他的日子過得可比眼前這位堂堂並肩王要舒心多了。

        上官震宇循著小徑前往太華殿,那是今日要選秀的地方,皇上既然是瞞著太后在暗地裡觀察,他當然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當著那些秀女們的面走太華門進入太華殿。

        不過當他來到附近時,倒真的被美人給吸引住了視線。

        太華門前聚集了由全國各地精挑細選來的秀女,能參加殿選的佳麗哪有不美的,再加上鶯聲燕語,看了、聽了真真舒心,然而吸引上官震宇視線的,倒不是那些穿著錦緞華服的,而是一名打扮十分樸素的女子。

        她身著對襟襦裙,襦是輕柔的鵝黃色,裙是清純的白色,繫著的宮絛束腰也沒有華麗的配飾,只有一只以繩結繫住的玉玦,距離太遠,他不知是否看錯,那只玉玦……似乎有點眼熟……

        「五爺?皇上等著呢!」

        阿德的聲音拉回了上官震宇的思緒,他很快的拋去方才那股異樣感,不再細思。

        只不過那女子的打扮還是令他好奇,殿選如此重要的事,她是沒有好的身家可做打扮,還是故意不做打扮?

        「五爺,您這是看上哪個美人了吧?」阿德循著主子的視線望去,發現了一名不像秀女倒像陪侍侍女的女子,「五爺,您……轉性不愛美人了?」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曲起手指敲了他的腦門一記,「你懂什麼,你只看華麗的外表,卻沒細看她的容貌,她生得淡雅清秀,不輸身旁那些秀女。」

        難怪五爺不愛府裡的侍妾,原來那些豔麗的女子不對五爺胃口啊!

        只是他阿德是個俗人,的確沒看出那女子的美,反而覺得在一群端莊賢淑的秀女裡,她開心活潑的樣子太不得體了。

        「這樣的秀女大概也入不了皇上及太后的眼,五爺若要,大可向皇上求娶。」

        「娶?我像這麼容易被一個女子綁住的人嗎?」上官震宇嘴上這麼說,視線倒是極為老實的移不開,如果說她身旁那些秀女像朵朵各色牡丹,那麼她的清麗便有如雪色橙花,不起眼,卻香味沁鼻。

       「五爺,咱們該走了,皇上還等著呢!」

        對於自己如此受一名女子吸引,上官震宇不禁失笑,他看得都失態了,先不論她中選的機會大不大,只要她還是秀女,就是皇上的女人,覬覦不得。

        上官震宇剛要轉身邁開步伐,就聽見了騷動,他又好奇的轉回身子。

        「喂!妳是哪家的秀女,我說了我要青色玉纓,妳憑什麼跟我搶?」名為丁縹碧的秀女,身帶馨香聞之舒快,卻出言無狀,十分輕狂。

        纓是以絲線製成的穗狀飾物,而玉纓是種繫著纓飾的玉製細杖,是宮中仕女喜愛把玩的小玩意兒,杖身約筷子般粗細,以杖身長短區分為長短玉纓兩種。

        寸長的短玉纓可持於手中,把玩穗部;尺長的長玉纓,披掛在肘間,隨著美人款擺腰身,搖曳生姿。

        秀女手持長玉纓應選是儀式,入選的在穗部頂端繫上青玉為飾,退選的則繫上絹花。

        玉纓雖為玉製,但玉也有種類不同,狄雪鴛一眼就看見了一把赤玉玉纓,雖說是赤玉,但觸手生涼,青色纓飾又並非只是一般直順的樣式,而是波浪狀的,看著煞是別緻。

        「妳管我是哪家秀女,方才管事太監說了,依序次做挑選,我既然序次在前,就能先選。」

        「先選後選還得看身家背景,妳可知我是誰?得罪了我也不怕日子難過?」

        狄雪鴛壓根不把丁縹碧的威脅放在心上,她的確知道她是誰,剛剛不就一群趨炎附勢的女人替她自我介紹,說她是相國之女嗎?

        「這位姊姊身帶異香,可怎麼出口的話是臭的啊?」

        「妳!」丁縹碧怒不可遏,揚手就想給狄雪鴛一巴掌。

        狄雪鴛可不是好欺負的,抬起手就扣住了丁縹碧的手,臉上仍帶著笑意,說道:「姊姊別氣,我這不是因為自己肯定讓皇上、太后賜花不留用,才想著挑把漂亮一點的玉纓留做紀念嗎?再說了,這把玉纓的纓飾是青色,雖配得姊姊縹碧之名,但屆時青纓上繫上青玉極不顯色,怎能襯托姊姊的風采?不如把這青色玉纓讓給妹妹我吧!」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不但吹捧了她,又貶了自己,怎麼看都應對得宜,丁縹碧看看左右,開始有人議論起來,她不想把事情鬧大,便收回了手,拂袖而去。

        一名一直跟著丁縹碧的秀女連忙跟上前去,丁縹碧便把氣全出在她身上。

        「都是妳!在我身上弄灑了香料。」

        被丁縹碧斥責的人,只是一小小縣丞之女,名為沈凌音,沈父本是丁相國過去任知府時的師爺,後來丁相國提拔他去做了一小縣的縣丞。

        沈凌音做為陪侍,自小和丁縹碧一同長大,備受丁縹碧欺凌,直到父親做了縣丞離開丁家,才過了幾年好日子,如今她得以進入殿選,卻也知道丁縹碧的身家背景,或許是內定人選。

        她曾發誓絕不再受人欺凌,若她得以入宮,絕不再受丁縹碧的氣。

        「這本就是小姐愛用的香料,雖然不小心撒了太多,但所幸這槴子花香沁香撲鼻,倒讓人聞了心曠神怡。」

        丁縹碧抬起手臂聞了聞,雖然花香味比平常濃了一些,但的確好聞。

        被留下來的狄雪鴛不理會周遭看熱鬧的人,逕自把玩著她的青色玉纓,她剛剛說的都是真的,本不想進京來的她被迫走這麼一趟,不挑個好一點的飾物回家,豈不虧大了?

        噙著一抹笑意,上官震宇終於邁開步伐走向太華殿偏殿,聽那秀女語意,似乎並不想中選,她果然是刻意不做打扮,待會兒他得好好看看她是哪家的秀女,如果皇兄不要,他要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18 05:36 PM 編輯

【第二章】

        沈凌音先一批入殿,出來之後眉開眼笑,手上的玉纓綴著青玉,是入選了。

        丁縹碧看了礙眼,雖說她知道自己肯定入選,但想到沈凌音就像甩不開的牛皮糖一樣又跟進宮來,還是覺得不悅。

        皇帝及上官震宇立於偏殿,暗自觀察殿選過程,太后十分挑剔,挑出來的秀女皇帝也都看了順眼,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誰是太后想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

        直到下一批秀女入殿,上官震宇看見了方才吸引他注意的女子,頓時來了精神。

        狄雪鴛、楚淳嫣及丁縹碧同一批入殿,太華殿門兩旁排列數名宮女,在秀女入內時以柳枝沾明礬水,灑在秀女身上。

        這是皇上的忌諱,秀女來自四面八方,也不知會不會帶著什麼煞氣、晦氣,必須先行淨身。

        淨身完,秀女們來到殿前,雖然低垂著頭,卻也偷偷朝前覷了一眼,只看見太后,並未看見皇上。

        楚淳嫣貌美,驚為天人,皇帝在眾多秀女中一眼就看見了她,眼睛頓時一亮。

        上官震宇將皇兄的反應看在眼裡,連續看了幾十個秀女了皇兄都興致缺缺,終於看到一個讓皇兄中意的了。

        皇帝既然一眼就看見了楚淳嫣,太后自然也是,她指向她,問道:「妳,是哪家的秀女?」

        楚淳嫣行了屈膝禮,站直身子後回道:「臣女楚淳嫣,家父是御史中丞楚沐航。」

        「楚沐航,我聽說過,他倒是一個忠心的。」

        「謝太后誇獎,忠心乃是人臣的本份,不敢居功。」

        太后見她溫婉謙虛,又應對得宜,極為中意,「妳平常可愛讀書?都讀些什麼書?」

        「回稟太后,臣女讀過《論語》、《孟子》、《大學》、《中庸》以及《詩經》,只是資質魯鈍,雖然皆有涉獵,但讀得不精。」

        太后眉頭微微一挑,說道:「雖說女子識字便可,但若多讀點書,倒也不是壞事。」

        此時,殿中開始瀰漫著一股異味,不知從何而來,太后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女讓她去尋,接著便指著丁縹碧問道:「妳呢?妳叫什麼名字?」

        「太后娘娘,臣女丁縹碧。」

        「丁縹碧?丁相國之女?」

        「是。」

        「果然出落得標緻,聽丁相國說妳一直嚮往著宮中御花園,剛才路過可曾見到了?」

        見太后記得自己,丁縹碧頗為得意,好似把其他秀女都比下去了,「回稟太后,臣女方才路過了御花園,就讓臣女想到了一首詩。」

        「喔?說來聽聽。」

        「『花中來去看舞蝶,樹上長短聽啼聲』,臣女覺得這最能形容御花園的景色了。」

        「此詩是出於長孫皇后,那妳可讀了《女則》?」太后聽了欣喜,女孩子家首重女德,後宮妃嬪更該如此,長孫皇后所著的《女則》講述女德,後世女子皆奉為圭臬。

        「是的,臣女有幸拜讀長孫皇后的詩作,也讀過《女則》,因為臣女覺得女孩子家毋須太多學問,只須識字及熟讀《女則》方可。」

        狄雪鴛睨了丁縹碧一眼,她這是在故意嘲諷嫣姊姊嗎?她可不許人家欺負嫣姊姊,馬上回道:「回稟太后,臣女倒不覺得這兩句是在形容景色。」

        一旁的太監不曾見過這麼膽大的秀女,低聲告誡,「太后沒有問話,不許插嘴。」

        狄雪鴛扁了扁嘴,但也噤了聲。

        倒是偏殿裡的上官震宇忍俊不住,惹得皇帝睨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這女子太過粗鄙,殿前失儀,肯定賜花不留用。」

        「臣弟倒覺得她天真不造作,若皇兄看不上,賜給臣弟如何?」

        皇帝失笑,這個風流五弟,竟打起他這天子的女人的主意來了。「你啊!老毛病又犯了。」

        「臣弟這是沉痾,治不好的。」

        皇帝沒多說什麼,這女人還不是他的女人,他自然不在意,「你啊!別只顧看著看美人,幫朕留意太后的眼線。」

        太后雖然對於狄雪鴛不懂宮中禮儀不甚滿意,但見她不造作,倒也沒生氣,「那妳說說,不是寫景,是寫什麼呢?」

        「不是臣女的意思,而是楚家小姐熟讀各名家詩作,臣女曾聽她說過,此詩另有含意。」

        太后轉向了楚淳嫣,想聽聽她的見解,「妳說。」

        見狄雪鴛為自己製造了機會,楚淳嫣心裡十分感激,馬上得體的回道:「臣女覺得,『花中來去看舞蝶,樹上長短聽啼聲』是在比喻大唐貞觀盛世的清平之治,正如下兩句『林下何須遠借問,出眾風流舊有名』,也是呼應這兩句,比喻貞觀盛世君臣們的賢德流芳千載。」

        「喔?妳對長孫皇后的詩亦有研究?」

        「是的!臣女崇敬長孫皇后,不管詩作或是《女則》皆謙恭修習,也因熟讀《女則》,臣女明白了長孫皇后身為皇后,對於夫君治理的皇朝國力強盛自然是極力推崇。」

        「聽妳這麼說,倒是很有道理。」

        「太后,臣女認為此詩也能貼切的用來形容我朝如今四海昇平、囹圄常空,當人民生活富足了,女孩子家便有餘裕做學問,所以越多識字的女子,就代表這個國家越是繁榮昌盛。」

        太后聽了滿意,頻頻點頭,方才還有些介意楚淳嫣讀了太多書,現下全都忘了,「楚沐航之女楚淳嫣,賜青玉留用。」

        楚淳嫣聽了,並沒有顯出欣喜得意,只是儀態大方的屈膝行禮,「謝太后恩典。」

        聽見楚淳嫣中選了,狄雪鴛雖為她開心,但她知道那也代表此生她很難再有機會見到她了,她不禁悲從中來,此時,她覺得方才聞到的那陣惡臭似乎更濃了,她嗅聞著,似乎是從丁縹碧身上飄散出來的。

       太后身邊的侍女似乎也發現了,對太后做了暗示。

        剛剛她們入殿時都被灑了明礬水,狄雪鴛想起了一物,萼栗花,一種味道極像槴子花的花,只是比起槴子花的清香,萼栗花的味道更濃,明礬水可以除臭,唯有遇上萼栗花,不但會消減了萼栗花的香味,還會轉為惡臭。

        狄雪鴛心裡有了想法,這丁縹碧怕是被陷害了,而且害她之人,也像她一樣熟知香料運用,她當下十分扼腕,虧她還擅長調香,她怎麼就沒想到用這一招?

        此時,覷著丁縹碧的狄雪鴛看見丁縹碧惡狠狠的瞪了楚淳嫣一眼,似是因為方才對那首詩的解釋讓太后聽了大悅而怒,狄雪鴛皺起眉頭,馬上想著該怎麼教訓她。

        殿選看重端莊,雖然皆有嗅聞到惡臭,但眾人為免殿前失儀皆隱忍著,狄雪鴛看著當下的情況,想到了這是一個好機會。

        殿前失儀,終生不得選秀啊!

        於是與丁縹碧相鄰站著的狄雪鴛立即捏著鼻子喊道:「丁姊姊身上怎麼有股鹹魚味啊?」

        對於狄雪鴛的失常,楚淳嫣當真不明所以,平日裡她是天真不拘了些,但總也會看場合,今日好似是刻意的一般,可是在大殿上楚淳嫣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在心裡為狄雪鴛感到焦急。

        丁縹碧隱忍著,不發一語,倒是太后皺了皺眉頭,丁縹碧身上的味道的確難聞,難怪剛才她一入殿就傳來異香,看來是為了遮掩體臭而施的香料,只是經過了明礬水淨身,惡臭便重新發了出來。

        「丁氏女丁縹碧,賜花,永不許再選秀。」

        本以為憑著家世,皇上、太后肯定會喜歡她,殊不知狄雪鴛一句話,害得她永不得再選秀,丁縹碧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太后開恩,臣女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惡臭,這不是臣女身上的啊!」

        太后有些不耐,朝幾名太監使了眼色,直接把人給拖了下去。

        她一離開,果然太華殿中的惡臭就漸漸淡了去。

        要一層層的挑選才能入宮殿選,丁縹碧這一身味道還能入選,肯定暗中打點不少,太后身居後宮不管政事,但對貪汙賄賂深惡痛絕,丁相國是個好臣子,看來是愛女心切一時做了傻事,就暫且先不追究。

         「妳呢?妳是哪家的秀女?」

        「我父親不是什麼大官,太后不會識得,他是尚城知縣狄鴻禎。」

        「在太后面前要自稱臣女,而且回答之前要先說回稟太后。」一旁的管事太監都要厥過去了,明明進大殿前都教導了禮儀,怎麼這個秀女都記不住啊?

        楚淳嫣也急了,再也忍不住的偷偷伸手拉了拉狄雪鴛的衣袖要她守規矩,雖然動作不大,還是讓太后瞧見了。

        「妳們兩個相熟?」

       乍聽太后這麼問,楚淳嫣才發現自己殿前失儀,連忙屈膝認錯,也拉著狄雪鴛一起,「回稟太后,臣女與雪鴛妹妹自幼一起長大,情同姊妹,方才臣女一時心急,關心則亂,並非罔顧宮中禮儀。」

       「雪鴛?妳的名字?」太后轉向狄雪鴛,問道。

        狄雪鴛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回道:「回稟太后,臣女名叫狄雪鴛。」

        太后看著兩人,想起當年也有一個情同姊妹的閨中密友同她一起入宮,面臨後宮爭寵時,也是她們互相扶持走過來的,只可惜,她逝去得早……

        「狄雪鴛,賜青玉留用。」

        楚淳嫣本還以為她殿前失儀會讓太后除去她中選的資格,沒想到太后反而讓她與狄雪鴛一同入選,楚淳嫣馬上高興謝恩。

        但狄雪鴛卻一臉痛苦絕望,她不明白她的計謀怎麼會失敗了呢?

        但失望的可不只狄雪鴛,聽見她被留用,就代表她再不能成為自己的女人,上官震宇在阿德面前嘴硬,如今得知自己真與她無緣,倒有些悵然若失。

        太后竟選了如此粗鄙的女子,皇帝怒不可遏,在此批秀女退出太華殿後,顧不得自己不讓太后知道他們在一旁觀看的事,在下一批秀女未進殿前,他走出偏殿。

        「太后,挑了這些秀女也足夠了,餘下的全退了吧!」

        太后早就猜到皇帝肯定在暗處觀察,畢竟是他未來的妃嬪,他怎可能不關心?「皇帝,這才看了一半。」

        「太后,後宮選秀三年一選,母后已經選了六個,若不滿意,三年後再選便是。」

        見皇帝說完帶著上官震宇及太監就走,太后無奈一嘆,看來剛剛她選了狄雪鴛讓他不開心了。

        沒錯,狄雪鴛不是皇帝會喜歡的女子,其實太后也更屬意楚淳嫣,但楚淳嫣太過柔弱,方才狄雪鴛如此護著她,如若她們一起入宮,狄雪鴛可保楚淳嫣不被欺負。

        至於狄雪鴛得不到皇帝的恩寵……她身為太后,多寵著她一些補償她總行吧。

*             *             *

        上官震宇向皇兄告辭後,回王府的一路上都沒了笑容。

        馬車裡,隨侍在一旁的阿德覷著自家主子,感覺到氣氛沉重,暗自埋怨著今天車夫怎麼駕車駕得這麼慢,回王府的路程變得好長。

        方才五爺見了那名秀女後明明心情挺好的,而且依照那秀女的樣子,皇上、太后肯定不滿意,難道是五爺向皇上求娶,皇上拒絕了?

        也是,那樣的女子皇上怎麼可能賜給五爺,總得要挑個端莊秀麗些的。

        「五爺……那個秀女配不上五爺,皇上不賜給您也罷了。」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冷淡地道:「我說了我在想她嗎?更何況,如今你已不能對她如此無禮,她已賜青玉留用了。」

        什麼?那樣的秀女也能入選,今日的皇上、太后是怎麼了?而且五爺雖然嘴硬,但肯定是因為那個秀女入選了而不開心,阿德很難不佩服她,她何德何能啊!

*             *             *

        入選的秀女有至少七日的準備時間,等禮監送來入選的文書,再依日期入宮,每名秀女可帶陪侍丫鬟一名,入宮之後,若非恩寵彌天得以破例,大概要等誕下龍種才有可能接家人入宮小聚了。

        所以這七日,也是拜別父母,盡最後孝道的時間。

        在回程的路上,馬車中楚淳嫣看著狄雪鴛鬱鬱寡歡,狄伯母生下狄雪鴛後不久就過世了,自小狄雪鴛就與父兄相依為命,莫非是因為要離開親人入宮,心悶了?

        「才剛入選就想家了?」能入選楚淳嫣很是欣喜,但能不能得皇上寵愛還不可知,可是已經能預想到未來不能承歡父母膝下,甚至要見上一面都困難,她也是難過的。

        「嫣姊姊,其實我不想入宮,我巴不得被賜花不留用。」

       「所以妳殿前失儀是故意的?」楚淳嫣總算明白狄雪鴛今日的異狀,可之前為什麼從沒聽她提過?楚淳嫣轉念一想,莫不是她表現得太過欣喜,反而讓狄雪鴛說不出口了?

       「殿前失儀,依例永不可再選秀,我以為我只要這麼做,就可以避開的。」

       「我的確也感到意外,今日本來很可能我倆都不能入選的,最後太后竟然將妳我都留用了。」

        狄雪鴛看著楚淳嫣,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這道理楚淳嫣未必不明白,由她來說不但忌諱,也不合理,但她真心擔心楚淳嫣,最後那份擔心還是戰勝了一切。

       「嫣姊姊,皇上不是個好服侍的主,妳要當心。」

       「妳又不曾見過皇上,怎麼知道呢?」

        狄雪鴛搖了搖頭,即便這是私底下只有她倆的場合,她亦不敢隨意評論皇上,只好說道:「還有,嫣姊姊太過溫柔善良,身在後宮妳要小心。」

       「這是自然。」

       「不!嫣姊姊妳還沒真正見識到,妳可發現今日有人被賜絹花賜得莫名嗎?」

       「不留用的就是太后不喜歡的,殿選不就是如此?」楚淳嫣不明白,或賜絹花或賜青玉,全由太后作主,每一個秀女的外貌及內在都相差不多,就只看是否有幸讓太后看順眼了,哪有什麼莫名的?

       「所以這事如果發生在嫣姊姊身上,不留用的就是嫣姊姊了,妳可知道那丁家小姐身上會發出惡臭,是中了人家的陷阱了。」

        這倒是,甄選秀女十足嚴格,身上有難聞的氣味是不可能到達殿選這一關的,但楚淳嫣只當丁縹碧是用香料掩蓋,或許也疏通了不少銀子,卻沒想到她竟可能中了人家的暗算。

        「難不成……和她身上的香味有關?」楚淳嫣在狄雪鴛的提示下,想到了這個可能,狄雪鴛十分喜歡香料,據說狄伯父十分儉樸,唯有香料上從沒省過一分錢,都是為了滿足這個自小沒了娘的女兒,所以狄雪鴛若能注意到什麼別人注意不到的,就唯有香料了。

       「是,那是一種名為萼栗的花,氣味與槴子花相似,但是一遇除臭的明礬水,反而會轉為惡臭。

       「因為皇上的忌諱需在入殿前以柳枝明礬水淨身,這事秀女皆被告知過,肯定是有人利用這一點而落了此計。

       「妳瞧,我們都還未入宮,只是殿選而已,就有人遭到暗算,要是真入了宮,陰謀詭計還會少嗎?」

       「這……」楚淳嫣不是沒想過就算自己不愛爭,並不代表後宮心計這些糟心事不會自個兒找上她,如今讓狄雪鴛點明了,她算是提早面對這個現實,「但至少妳也入宮了,妳會幫我的吧?」

       「嫣姊姊,雪鴛能力所及之處會盡量護嫣姊姊周全,但畢竟雪鴛人微言輕,也自知難以得到皇上寵愛,最終嫣姊姊還是得靠自己,雖要收斂鋒芒以免遭妒,但也要有必要的手腕才能免遭欺凌。」

       「妳既有這等心計,還怕入宮得不到皇上寵愛嗎?」

       「若是雪鴛無法一輩子陪在嫣姊姊身邊呢?」

        這話聽得楚淳嫣心驚,她連忙托起了狄雪鴛的手,「妳在想什麼?就算不想入宮妳也別想不開啊!我可先警告妳,妃嬪自殘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狄雪鴛無奈地笑了,抽回自己的手,「我知道,我不會害了我的家人,我只是在謀劃如何能讓自己離開門禁重重的皇宮大內,而且是活生生的走出來。」

       「雪鴛,聽嫣姊姊的勸,既然已被選入宮,得不得聖寵是其次,要把握住機會懷上龍種,這樣就算不是寵妃,總也能母憑子貴。」

        狄雪鴛掀開了馬車的車簾子,外頭吹進一陣黃昏的涼風,她深吸了一口氣,幽幽的道:「這樣自由的味道,以後再也聞不到了……」

        入選的秀女在冊封之前都暫住在掖庭,待十日教導宮中儀制後再遷入後宮,始可侍奉皇帝,楚淳嫣與狄雪鴛獲太后青睞,賜了她們同住臨池觀。

        臨池觀臨近西花園,平日裡皇帝鮮少來此,卻是太后素日裡最愛遊覽的地方,西花園裡有一偌大蓮池,臨池觀因而得名。

        臨池觀宮殿雖小,只容得下兩名秀女入住,但因為楚淳嫣與狄雪鴛感情甚篤,同住反而開心,時值夏日,楚淳嫣邀狄雪鴛至西花園蓮池賞蓮,因為她知道狄雪鴛愛蓮,希望能讓狄雪鴛開心。

        西花園有假山,假山之間有曲徑,炎炎夏日行走其間也不覺得燠熱,假山之上建有一承露臺,是座休憩的涼亭,圍繞著承露臺是終年流水不斷的渠道,藉以避暑,水道繞行承露臺後由假山山頂溢流而下,乍看像座小瀑布,沖刷下的流水匯入承露池,再經由人工鑿出的流杯渠注入蓮池裡。

        狄雪鴛愛蓮,自然看得開心,一掃先前的陰霾,楚淳嫣見她如此,終於放下了心。

        雖已是申時,但夏日的日照熾人,狄雪鴛在太陽下賞蓮久了,曬得頭發昏,蓮池一隅有一親水臺,本是讓人坐在池邊休憩賞蓮用的,她卻脫去了鞋襪,坐至地板上,將雙腳浸入池水中。

        「雪鴛,妳做什麼?讓人看見了可不好。」

       「至多是失儀吧,現在宮裡上下都知道我粗鄙,還怕人看見嗎?」

        楚淳嫣雖然羨慕狄雪鴛的自在,但仍謹記身分不敢失儀,既然勸不了她,只得坐在親水臺上看著狄雪鴛玩水,見她開心,也不再阻止。

        雖然狄雪鴛不怕人看見,但承露臺上的確有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那是看完奏章後,邀上官震宇一同來此遊賞的皇帝。

        乍現那個多日來倩影縈繞他思緒、夢境的秀女,上官震宇臉上的欣喜是掩藏不住的,所幸皇帝有其他煩心事,並未注意到上官震宇的異狀。

        「這不是皇兄一看就十分喜愛的那名秀女嗎?」上官震宇自然不能讓皇帝知道他多留意了狄雪鴛好幾眼,只得先提起皇帝喜愛的楚淳嫣,她正帶著溫婉的笑容,看著在戲水的狄雪鴛。

        「相比之下,那狄雪鴛看來更粗鄙了,她入選實在入得蹊蹺。」皇帝提到狄雪鴛的口氣帶著不悅和質疑。

       「宮裡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儀態端莊,有時看多了也不稀奇,但突來一個狄氏女這樣的,皇兄不覺得反而可愛討喜嗎?」上官震宇說得老實,但可能是長久以來偽裝心性,倒沒讓皇帝起疑,只當他是風流性子又發了。「至於皇兄說她粗鄙嘛……臣弟倒覺得不至於,雖然無禮了一些,但至少不像其他女子一般矯揉造作。」

       「朕就是覺得……太后對她太關照了。」

       「皇兄懷疑她是太后的眼線?」

       「你可知今天一早太后就將她兩人召了去?此次入宮秀女有六名,怎麼就單單召了她們兩個?」

        上官震宇倒不覺得這兩名女子有心機成為眼線,而且照皇帝這麼說,也太偏心了。「皇兄怎麼不認為太后的眼線是楚氏女?」

       「因為她的條件入選本屬常事,唯有狄雪鴛有異。」

        楚淳嫣及狄雪鴛自然不知道有人正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打量著她們,楚淳嫣拿起手絹拭汗,今年夏天感覺比往年還覺得燠熱。

        「雪鴛,妳想我們冊封入宮後,能不能再被安排在同一宮殿?我捨不得離開妳。」

        「早上在太后跟前,雪鴛請求過太后了,她說以妳的條件,肯定可以受封為嬪,可為一宮主位,太后倒是可以跟皇后說一聲,讓我們入住同一宮殿。」

        楚淳嫣一時心慌,對狄雪鴛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四下張望,確定附近只守著她們各自由家裡帶來的陪侍丫鬟,玲瓏及巧心,這才放了心。

        「別胡說,我很慶幸能蒙太后喜歡,但畢竟位份還是由皇上封的,宮中嬪位總共只有九名,哪裡能輪到我?」

        狄雪鴛沒有說破,是楚淳嫣還不知道已有璀璨的前程在等著她,今天被召入太后的祥康宮,太后說要賞楚淳嫣幾匹繡緞,還堅持要楚淳嫣自己去挑,狄雪鴛就知道召她們兩個只為掩人耳目,事實上是太后有話對她說。

        太后也說得很明白,太后及皇帝都很喜歡楚淳嫣,但楚淳嫣個性太柔弱,後宮的鬥爭她是鬥不過的,太后希望她們姊妹一心,互相扶持,還對她說了一個自己當年入宮的故事。

        狄雪鴛不是沒聽出言外之意,太后會選她入宮,是想她成為楚淳嫣的心腹吧!

        唉……她當真大受打擊,她雖然在殿選上故作無禮,但也不是真的那麼不討喜吧?照太后的說法,她的地位不就只比陪嫁入宮的丫鬟好一些?

       「想什麼,這麼專心?還是這天太熱了?要不我們回臨池觀吧。」楚淳嫣見狄雪鴛突然不說話,以為是曬壞了,關心地問道。

       「我只是在想……嫣姊姊一定會受到皇上喜愛的,妳大度能容、知書達禮,個性溫婉謙恭,有資格成為皇上的寵妃。」

       「妳啊!還不因為是自己人,妳把我看得太好,倒是妳,妳既然知道皇上身邊的女子該有這樣的表現,妳也需注意儀態,才能討皇上歡心。」

       「誰說我想討皇上歡心了?」狄雪鴛不但回答得很快,還一臉嫌惡。

        上官震宇先是一愣,而後回望皇兄時,看見他慍怒的表情,險些笑出聲來。

        身為皇帝哪裡曾讓人如此看不起?看來不管她是不是太后的眼線,皇兄回御書房的頭一件事,大概就是下令將狄氏女給趕出宮去了。

        上官震宇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麼,接下來她們的對話,更是徹底惹惱了皇帝—

        「今天太后故意支走我去挑繡緞,是不是要對妳說什麼?」楚淳嫣在太后堅持她暫離時就想通了,只是她不明白太后想對狄雪鴛說什麼,不能讓她在場?

        「太后說了,我會入宮是她挑的。我不笨,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就是皇上根本不喜歡我,我本請求太后找個理由除去我入選的資格,否則進宮了不得皇上喜歡也會被打入冷宮,太后卻說她會保我不入冷宮,只要我乖乖聽話。」

        至於聽話做什麼事,狄雪鴛就沒跟楚淳嫣明說了,楚淳嫣要是知道太后及皇帝都那麼喜歡她,太后還希望自己暗地裡周全保護她,這還不把楚淳嫣給嚇傻?

        但這句話卻讓皇帝誤會了,以為狄雪鴛真的就是太后的眼線,他對著上官震宇道:「如此,你還不相信?」

       「皇兄真不喜歡,找個理由下詔退了她便是。」

        皇帝睨了他一眼,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我跟太后提過了,認為狄雪鴛沒有資格入宮,但太后堅持要把人留下。」

        這時,楚淳嫣又開口了,「雪鴛,那妳就乖乖聽話,後宮的日子長,只有皇上是我們的指望。」

        「嫣姊姊,我本就不欲以色事君,更何況這君……還不是我心中喜歡的男人,教我如何能虛情假意?不如一刀砍了我的頭。」

        這話讓皇帝更為氣怒,他拂袖轉身就走,太后不許他退了狄雪鴛,那好,他就以她無禮犯上殺了她。

        見皇上動了怒,上官震宇一陣心驚,皇上這表情想寫的不是「休書」,怕是賜死的聖旨了。

       「皇兄請息怒,狄氏女如此不正代表她老實沒有心機嗎?」

       「有沒有心機都不能為她的無禮做藉口。」

       「皇兄,如果皇兄就這麼殺了她,不正如了她的意?」

        皇帝的步伐驟然而止,上官震宇這才鬆了口氣。

       「朕殺了她是如了她的意?」

       「她雖不想入宮但如今也入宮了,皇兄自小在皇宮長大,哪裡不知道身在冷宮比死還不如?狄氏女不也說了,不如一刀砍了她的頭。」

        的確如此,後宮女子眾多,有的人終其一生可能都沒見過皇帝,那樣一熬數十年,比死還痛苦,怎奈後宮女子不能自戕,否則禍其家人,那樣的生活有如煉獄。

       「所以朕將她留在後宮,才是對她最好的懲罰,死了反倒如了她的意?」

       「臣弟是這麼認為的。」

        皇帝看來是被說服了,但看上官震宇如此慎重地為狄雪鴛求饒,倒有了不同的懷疑,「你這麼說,不是對狄雪鴛有私心吧?」

       「皇兄知臣弟脾性,對所有美人都有私心的。」

        狄雪鴛的容貌能進入殿選自然是不差的,皇帝雖沒完全相信上官震宇,倒也沒有多加追究。「太后說了保她不入冷宮,只要她不犯錯的話,太后定會說到做到,太后讓她與楚淳嫣同住一宮,就是知道朕喜歡楚淳嫣,要讓狄雪鴛就近觀察,當太后的眼線嗎?」

        「那皇兄就把她養著,不理她便是了,皇兄不理她便哪裡都是冷宮,皇兄懷疑她是太后的眼線,放著不理她也就不用擔心了。」上官震宇一字一句字小心斟酌,試圖改變皇帝的想法。

        其實他從不擔心太后會對皇帝不利,太后雖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但沒有皇帝她也得不到如今的地位,只是皇帝性子多疑,誰他都無法信任。

        「你說的有理,朕如今殺了一個狄雪鴛,太后可以再安排另一個眼線,如今既知誰是眼線更好防範。」

        「皇兄聖明。」

        「聖明?朕不殺狄雪鴛你高興,就說朕聖明。」

        「臣弟不敢,臣弟說的是實話。」

        皇帝總算是冷靜了下來,倒覺得留著狄雪鴛不是壞事,只不過他還是氣不過她對他堂堂一國之尊竟敢如此鄙視!

        突地,他有了一個念頭,而且為此感到相當得意,如果能有辦法讓狄雪鴛動了心,再將她以失德的罪名逐出宮去,看著她被所愛背叛、痛心疾首,那才叫快活。

        死?太容易了!從來都說活受罪,死了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五弟,朕要你假冒朕的身分,去勾引狄雪鴛。」

        上官震宇一愣,不知皇帝怎麼會有這天外飛來一筆的想法,他若還想殺狄雪鴛,想用私通的罪名治她,也不用他去扮皇帝,這麼做,掉腦袋的可是他啊!

        「皇兄,你要臣弟的命說一聲就是了,臣弟雙手奉上。」

        「朕要你的命做什麼?朕身邊能用的、能信任的,就你是第一人,當然得留著你。」

        「那皇兄還讓臣弟犯這殺頭的大罪,扮成皇兄您是欺君之罪啊!」

        「是朕命令,你何來欺君?你說對了一件事,死太容易了,朕要看狄雪鴛為朕死心塌地,再用私通的罪名治她。」

        「私通罪名是死罪,她這麼容易就死,皇兄還不是一樣不能解氣,還累了臣弟一是欺君二是私通,得一同陪葬。」他真不知皇帝在想什麼。

        「朕都算計好了,私通罪名重大,太后也不能保她,更何況太后力保的人犯了錯,未來太后要再想安插什麼妃嬪在朕身邊,朕便有了前例可以反對,再者,因為你的身分,這是皇室醜聞,自然不可大肆宣揚,她被遣返回鄉,無須昭告天下,流言蜚語就足以逼瘋了她,更何況,她還是被自己心愛的人、被自己曾經鄙視的皇帝給遣返的,想想,多快意啊!」

        上官震宇很難不腹誹皇帝的作為,身為一國之君,如此也太小家子氣了。

        「皇兄……那皇兄何不自己來做,屆時成功會更暢快。」

        「你還擔心你這顆腦袋嗎?你是什麼身分,屆時頂多累你在祖宗牌位前跪上幾個時辰,這事就過了。」

        「能為皇兄辦事,臣弟萬死不辭,跪幾個時辰算什麼,只是……」

        「別只是了!朕不喜歡她,不想花心思去討好她,你不是對她頗有興趣?這事交由你去辦最好,朕也想看看這個目中無人的狄雪鴛,若是知道真有機會在後宮得到更好的前途,她會不會動心?」

        上官震宇知道自己不能多說了,皇帝方才那句他對狄雪鴛有興趣的話,不知是不是無心,但若在皇帝心上著了根,他自己怕也有危險,要救狄雪鴛,只能從長計議了。

        「皇兄,您還說您不是想要我的命,字字句句都像要定臣弟的罪一般啊!臣弟在選秀當日是說皇兄不要,賜予臣弟如何?如今她都是您後宮妃嬪了,臣弟自然不敢覬覦。」

       「放心,朕不會問罪於你,你放膽去做就是,只是……」皇帝先是做了保證,接著又警告道:「如果她是被以私通失德的名義逐出宮,此生就再也不能入皇室了,你……可明白?」

        上官震宇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是,即便狄雪鴛出宮了,也不能成為他的女人,皇帝這招是要懲罰狄雪鴛,也是要斷了他的想望吧!但皇帝之命他不能不從……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18 09:15 PM 編輯

【第三章】

        阿德穿著總管太監的衣裳,不自在的跟在自家主子身後,雖然皇上要五爺假扮他來接近秀女狄氏,但不必連自己也一起唱這齣戲吧?

        「五爺,這衣服……奴才真的穿不慣啊!」

        「我要假扮皇上,身邊當然得帶個總管太監才像樣啊!」

        阿德還想抱怨,但不遠處傳來了女子聲音,上官震宇馬上用眼神示意他噤聲。

        「小姐,這樣好危險,妳下來吧!」狄雪鴛的陪侍丫鬟巧心看著自家主子拿著捕蝶網站在大石上,想搆著飛棲在樹花上的蝶兒,好不擔心。

        「我就要這一隻。」

        「那您下來,我幫您捕吧!」

        「不用,等我下去妳再上來,蝴蝶可能就飛走了。」

        狄雪鴛語音方落,就見身後伸長了一條手臂,接過她手中的捕蝶網,幫她捕著了蝴蝶。

        她沒想到會有一個男子突然出現,還放肆的與她靠得這麼近,她回頭想斥責,卻在看見他的當下,震驚得瞪大了眼。

       「怎麼會是您?!」

        乍見自幼傾慕的對象,即便後來關於他的情史都是不好的傳聞,狄雪鴛愛慕的心思是淡了些,但如今見他就這麼出現,她這才發現,不管她聽了再多不好的傳聞,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小心些,摔著了我心疼。」

        聽他說得曖昧,狄雪鴛心一驚,腳一滑,她以為自己就要跌下地了,雙手捂著眼,可是一直沒等到落地的痛楚,反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裡,她連忙放開手、睜開眼,看見自己被他抱住了,他還笑得邪氣,她有種被唐突了的怒意。

        「放開我!我們這樣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她再不得寵,名義上都是他的兄嫂。

       「好吧,如妳所願。」上官震宇還真的放開了手,眼睜睜的看著她摔到地上去,這塊大石本也不高,摔下地至多就皮肉痛,不會有什麼大礙,他才敢放手。

        巧心連忙上前扶起自家主子,她是陪嫁的丫鬟而不是宮裡人,自然不知道眼前人是何身分,但能在皇宮裡走動又是這身華貴的衣裳肯定是位貴人,巧心也不敢放肆,「敢問這位是哪方貴人,眼前這位是剛過殿選的姑娘,請勿失禮。」

        尚宮局曾派人來教過規矩,入選的秀女未冊封前一律稱姑娘,入宮後則改稱封號。

        狄雪鴛抑忍著因為見到上官震宇而狂擂的心跳,人可還算清醒,對於他身後的隨從竟是總管太監,自然有疑問,「能如此自在的在皇宮內行走,一是皇上,二是領了皇上通行金令的並肩王,只是……您身邊跟著的卻是總管太監……」

        能讓總管太監跟著的,那豈不是……巧心聽了小姐的話,瞬間瞠大了雙眼,出口的話也支支吾吾的,「所、所以……您、您是……」

        上官震宇也不急著表明,故意讓巧心自己去猜,要他堂而皇之的自稱是皇帝,他也頗彆扭的,「妳家姑娘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還猜不出來?」

        此時阿德也出聲了,「還不快見禮?尚宮局沒教妳規矩嗎?」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他這小奴才演總管太監倒演上癮了,十足氣派啊!

       「奴婢參見皇上。」巧心立刻下跪行禮,直到上官震宇讓她站起身來,她還不明白怎麼自家姑娘還沒正式冊封,就這麼撞見皇上了?

        上官震宇把捕蝶網交給了阿德,阿德幫忙將蝴蝶放進琉璃罐中,再將罐子交給巧心。

        上官震宇的視線緊鎖著狄雪鴛,緩緩走向她,她一直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連他也讀不出她的心思。「怎麼,嚇傻了?」

        「您說自己是皇上?」狄雪鴛失序的心跳在知道上官震宇假扮皇上後,漸漸穩定了下來,也不能怪巧心被騙,畢竟巧心未曾見過皇上或並肩王,但她可不同,她是知道眼前人真實身分的,他為何要自稱是皇上?不過她不明說,想看看他究竟在耍什麼把戲。

        上官震宇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他與皇上非一母所出,並不十分相像,但他們年紀相當,沒見過他們的人應該無法從外表上猜測出他不是皇上才是。「妳不相信?」

       「皇上不都自稱朕的嗎?」

       「在朝堂上自然,私下見妳,我不想如此拘束,怎麼?不這麼自稱妳便不信了?」

       「您說您是皇上便是皇上吧。」狄雪鴛正要下跪行禮,被他一把拉了住,她站起身來,狐疑地瞅著他。

       「以後見我,行屈膝禮即可。」

       「是。」

       「我看妳剛才還玩得挺開心的,怎麼我一出現就變得如此拘謹了?」看她臉上失去了笑容,上官震宇有些失望,如果他能以王爺的身分見她,她是否就不會如此拘禮?

        「皇上就是皇上,臣女怎可放肆。」

        「我就喜歡妳天真活潑的樣子,答應我,別改變。」

        「您是來笑話我的吧?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皇上不喜歡我,宮裡上下都知曉,現在您卻說您喜歡我的天真活潑?」狄雪鴛這話說得酸溜溜的,好似不把皇上放在眼裡一般。

       「喔?妳不希望我喜歡妳?」

       「臣女自知愚笨,無法應付後宮鬥爭,所以從不想入宮,如今天不從人願,不論皇上喜不喜歡,臣女只希望能受到真誠的對待,別當著臣女的面說謊。」

        上官震宇或許是被她說得心虛,沒有去思考她話中的無禮,他不能破壞了皇兄的計劃,也實在不想騙她,只好道:「姑娘,妳可知即便是我,也有許多身不由己,但我說我喜歡妳的天真活潑,是實話。」

        「以您的身分,還有誰能讓您身不由己?」

        「自然有這麼一個人。」上官震宇在心裡輕嘆,狄雪鴛說話直接,顯見她沒有心機,這樣的性子怎麼可能是太后的眼線?

        「有這麼個人讓您來接近臣女,對臣女說這些好聽話?」狄雪鴛的表情看不出是相信了還是在質疑,但言語中的尖銳依舊,「這麼做有什麼用意?皇上不喜歡臣女,臣女亦不想爭寵,皇上無視臣女便罷,臣女也樂得輕鬆。」

        「妳啊!就這怪脾氣,妳說全天下的女子都以能入宮為榮,怎麼就妳這麼心不甘情不願?一國之尊哪裡受過這種氣,妳就不擔心自己小命不保?」

        循著假山曲徑過來的楚淳嫣,聽見狄雪鴛的聲音,本想來邀她一同遊賞花園,但走近了才發現狄雪鴛正在和一名男子說話,後宮女子哪裡能隨便和男子說話,楚淳嫣一時止了步伐,怕自己的出現造成尷尬。

        直到聽見那男子自稱是皇帝,她才偷偷看了幾眼,聽說皇帝生得剛猛威武,眼前人是有副結實的身材,但要稱威武,似乎還少了些,而且這男子相貌爾雅,也稱不上剛猛一詞。

        但楚淳嫣想想也就釋疑了,皇帝是何身分,世人總是會歌功頌德一番的,更何況是他的外貌。

        只是楚淳嫣聽見狄雪鴛出口的話越來越無禮,不由得為她捏了一把冷汗,怕狄雪鴛再說下去會觸怒龍顏,猶豫著該不該現身。

        狄雪鴛既知上官震宇不是皇帝,那麼他所說的就不是他自己的心思了,更甚的……可能是皇上的心思。

        可先前她對楚淳嫣提起對皇上的看法時,身邊只有巧心及玲瓏,她信任楚淳嫣,自然也信任她的心腹玲瓏,那麼……皇上是如何知道的?而上官震宇以皇上的身分接近她,會不會和她說這些話有關?

        為了試探,狄雪鴛收起桀驁不馴的表情。「所以,臣女的無禮讓皇上惱怒了?」

        她這是思過的表情嗎?見她這麼老實,上官震宇以為是自己的話嚇著了她,連忙安撫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只是見妳這麼不喜歡我,我非得要妳改變態度,喜歡上我罷了,別害怕,我沒生氣,不會真的殺妳。」

        狄雪鴛當然不是害怕,而是在懷疑皇帝的心思,這個皇帝還真是小家子氣,就因為她不像其他女子表現出對他的愛慕,就偏要得到她的心?

        那得到她的心之後呢?再逐她出宮?看見她傷心欲絕,對比她曾經對皇上如此無心無情,皇上看了想必十分快意吧!

        狄雪鴛狐疑地看著上官震宇,莫非,這就是他主動親近她的用意?

        但他為何要這麼做?雖說皇命難違,但去討好追求一個他不愛的女子,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來說,應該也不是多好過才是……

        莫非……狄雪鴛想到一個可能,而這個可能讓她不悅!

        莫非是這個風流王爺的老毛病又犯了,認為可以這麼堂而皇之的輕薄他人之妻,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

        好!這對兄弟敢算計她,她便算計回去,她自知她已入宮,不管什麼理由出宮都已破壞了她的名聲,再難尋得好人家,但親眼見過皇帝的殘忍無情,她是寧可終生不嫁,也不想待在後宮。

        皇帝想看好戲,她就讓他看吧!

        狄雪鴛才剛這麼想,一顆豆大的晶瑩淚珠便滑出了眼眶。「臣女還不是因為早知道了皇上不會喜歡臣女,才故意這麼逞強的。」

        「所以……妳真喜歡我?」上官震宇說出這句話時,不知怎地,心頭傳來細微的痛楚。

        「您是皇上,誰不喜歡您呢?」

        「我不是問妳喜不喜歡身為皇上的我,我是問妳喜不喜歡我這個人。」

        狄雪鴛當然不如外表裝得愚笨,聽出了對方想要她說什麼,她自然懂得迎合,「臣女……是喜歡您的,不是您的身分,是您這個人。」

        她說的是事實,只是會喜歡他的真正原因,是她藏在心裡的祕密。

        聞言,上官震宇十分歡喜,決定不再提剛才那些不愉快的話題,「那麼以後見我,不要拘謹,不要把我當成皇帝,把我當成是妳喜歡的男子就好,好不好?」

       「那自然是好的……」狄雪鴛一臉嬌羞,輕輕點了點頭。

        看著狄雪鴛泛紅的芙蓉面,上官震宇一時心神蕩漾,他牽住了她的手,往蓮池邊走去。「聽說妳愛蓮?」

       「皇上怎麼會知道?」

        當然不能說是偷聽來的,上官震宇輕輕一哂,「不都說了是聽說嗎?」

        聽說?她愛蓮的事雖然不是祕密,但也不會有誰特地來打聽她這個還沒入宮就不討皇帝喜歡的秀女的事,整個宮裡知道她愛蓮的,應該就只有楚淳嫣和帶來的兩個丫鬟了,但楚淳嫣見過上官震宇嗎?

        來到蓮池旁,她一如往常坐到親水臺上,下意識就要脫去鞋襪,但猛地想起身旁的人不是楚淳嫣,她連忙止住了動作,接著她瞥見上官震宇一臉忍俊不住的表情,卻沒有半點的訝異或生氣……

        不會吧!他該不會是早見過她在池邊脫去鞋襪玩水了吧?可她一向很小心不在外人面前失態啊!

        狄雪鴛懊惱地抬頭瞪著上官震宇,這一抬頭,就讓她看見了假山之上,竟然有座涼亭。

        該不會……他曾在那涼亭裡見過了?那麼……她對楚淳嫣提過不喜歡皇上的那些話,該不會也是在那上頭偷聽到的吧?!

        狄雪鴛一直以為自己夠小心,原來還是不夠。

       「皇上笑什麼?」

       「笑妳一臉想脫去鞋襪下水玩的樣子。」

       「臣女才沒有!動了動雙足就是想脫鞋嗎?」

        上官震宇也不拆穿她,她的確只動了動雙足,若堅持她的意圖,豈不說明了他曾偷看過她。

        「好,是我誤會了,不過妳若真喜歡戲水,行宮有一處冷泉,乘車轎前往只需一個時辰,改日我帶妳去。」

        「皇上是說那得天獨厚、同時蓄有冷熱雙泉的湯泉行宮?」

        「是。」上官震宇見她眉開眼笑,笑意也不由得加深,看來這小姑娘十分容易滿足。

        「聽說那兒的地氣特殊,連花都開得特別漂亮,夜裡滿園的流螢,夜景甚是美麗。」

        「說到湯泉行宮妳就一臉的期待,喜歡看流螢?」

       「臣女家中花園夜裡常有流螢,看見流螢便能讓臣女想起家裡……」

        原來是想家了嗎?初入宮的秀女都是如此的,此後只是皇家人,家中的情景,只能夢中見了。

        「我會滿足妳這小小心願的。」

        「可那湯泉行宮怎是臣女能去的?湯泉行宮內的泉池尊卑有序,有皇后專用的翔鳳池,及嬪位以上的妃嬪專用的舞鸞池,就算皇上極為重視、恩准可使用湯泉行宮的並肩王,其女眷也必須是陪同王爺,才能入浴王爺專屬的泉池,臣女的身分,是進不了湯泉行宮的。」

        狄雪鴛說得沒錯,如果她入宮後沒得到嬪以上的封號,她的確無福進入舞鸞池,但若是他上官震宇的女人,倒還可進入他專屬的凌波池共浴。

        「有一日,我會帶妳去的。」

        她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要帶她去,就得是他的女人,他是作戲這麼說,還是真心想帶她去?

        只是她的九轉心思沒表現出來,就如同往常裝傻一般的眨了眨大眼,「皇上似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雪鴛,我這麼喚妳可好?」

        「皇上想怎麼喚,臣女都遵從。」

        「我們見面的事得保密,任何人問起,妳都不能說見過我,所以我暫時還無法帶妳去湯泉行宮。」上官震宇雖然是奉皇上的命接近狄雪鴛,但皇上可沒允許他大大方方的在他人面前還扮皇上。

        「臣女明白,皇上怎麼說,臣女就怎麼做。」

        她這乖巧柔順的樣子,哪裡有皇帝說的什麼粗鄙,上官震宇不知道該慶幸皇帝只看見她不好的那一面,還是該為她的未來擔心。

        他若幫了皇帝,那麼自己也永遠得不到她了。

        上官震宇的眼神變得幽遠,似是看著池中蓮花,又似想著什麼。「雪鴛,妳既不是真的不喜歡我,如果此時我說要將妳逐出宮去,妳會傷心嗎?」

        果真如此嗎?逐出宮她怎會傷心,是她心中所願啊!

        狄雪鴛表面上不動聲色,故意嘟起紅唇,蹬足扭過身去。「哼!臣女就知道皇上不是真心喜歡臣女,是想讓臣女說出喜歡皇上,皇上再把臣女逐出宮去,這樣皇上就可解氣了,是吧?」

        乍聽她這麼說,上官震宇真有計謀被拆穿的難堪,為了避免露餡,他只好轉身不語。

        久久等不到回應,狄雪鴛不解地緩緩轉回身子,上前扯住了他的手臂,「臣女猜對了,皇上是打著這個主意,是嗎?臣女就知道不該對皇上說出心裡話,要佯裝清高的,現在皇上打算把臣女趕出宮去了吧?」

        是啊!你去回稟皇上我喜歡皇上吧!皇上想看一場我撕心裂肺、哭斷肝腸的大戲,我會演的!狄雪鴛在心裡這麼吶喊著。
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上官震宇一陣心疼,「雪鴛,別胡思亂想。」

        「皇上別趕臣女出宮,什麼湯泉行宮臣女不去了,喜歡的流螢也不看了,皇上不來看臣女也無妨,只求皇上別將臣女趕出宮去,過去臣女不知皇上您……現在見了皇上,臣女一見鍾情,芳心暗許,臣女不求得到皇上寵愛,只求能留在宮中,遠遠的看著皇上就好。」

        上官震宇急著安撫道:「別哭!都說了別胡思亂想。」

        他的風流樣兒雖然是演出來的,但美人的淚依然讓他的心都擰了起來,更何況聽她的語意,似乎本來並不真心喜歡皇上,是因為見了他才喜歡上的,如此一個美人對他訴說情衷,就算他對她無情,也難以不心軟,更何況他從初見她的那時起,就對她多了一份心。

       「可皇上……」

        上官震宇一時情動,摟過她,與她額抵著額,此時他的臉上沒有以往的玩世不恭,神情是相當認真的,「我不會將妳逐出宮,要是如此,妳終生不得再成為皇室之人,我怎捨得……」

        這回換狄雪鴛錯愕了,方才佯哭的淚也跟著止住了,她傻傻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他,他這話是指她出宮他便無法得到她?難道他對她還有其他心思,所以他不打算告訴皇上她動心的事?

        那她不是算計過了頭了?

        「皇上……這是皇上的真心話嗎?」

        「真心話,雪鴛,如果妳想待在我身邊,妳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妳對我動了心,妳能否做到?妳越像過往一樣,就能在宮中留得越久。」

        狄雪鴛無言了,為什麼她覺得上官震宇對她的心思似乎不是風流性子又起,而是……帶了點真心?

        「雪鴛,我方才說的,妳辦得到嗎?」

        狄雪鴛低下頭要自己清醒清醒,她不能就這麼相信上官震宇,他的王府裡可是妻妾成群,這還不包括他一時興起搶來的那些良家婦女。

        但他對她有了私心,既然要她,就不會讓她一輩子是皇上的女人,是吧?

        進了王府後,若真得不到他的真心相待,要逃總也比逃離皇宮容易些。

        想清楚之後,狄雪鴛抬起水瀅的雙眸含情地看著他,服從地道:「臣女雖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但臣女只要能和您在一起,在宮中、在宮外,臣女都願意。」

       哪個男人見一個美人對自己如此傾心,不心蕩神馳的?尤其上官震宇看著她主動接近他,嬌羞地倚在他懷中,便再次像個年輕小夥子一樣紅了臉。

        狄雪鴛不像其他後宮女人使用香味濃郁得遠遠就能嗅聞到的香料,那淡得幾乎感覺不出的味道,反而沁入他的鼻息,久久縈繞不去。

       「就算我不是皇帝也願意?」

        狄雪鴛推開了他,嬌嗔道:「皇上好過分,居然懷疑臣女的心,臣女才不管您是皇上還是王爺,臣女愛慕的,是站在臣女眼前的這個人。」

        王爺……是啊!他還真是個王爺,希望她說的是真心話。

       「皇上,您在想什麼?」狄雪鴛拿起手絹,輕輕拭著他的額側,「怎麼臉這麼紅,皇上覺得熱嗎?」

        上官震宇輕咳一聲,正色道:「天是熱了些,但我沒事。」

        這回,他是真的渴望讓她成為他的女人了,她以為他是皇上也無妨,他會更殷勤的追求她,讓她愛上的就只是他這個人,不是身分。

        上官震宇輕輕拉下狄雪鴛的手,改看著巧心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回皇上,奴婢巧心。」

        「巧心,先扶姑娘回臨池觀。」

        見狄雪鴛還依依不捨地扯著自己的衣袖,上官震宇拍了拍她的手,問道:「怎麼了?」

       「皇上方才對臣女說的,都是真的嗎?」

       「這回是我不對,看我把妳嚇得,下回見妳,我會補償妳,聽話,先回去吧。」

        狄雪鴛這才收回手,點點頭,讓巧心扶著走向臨池觀,一路上還頻頻回首。

        上官震宇笑著,捨不得挪開視線。

        看著狄雪鴛的嬌羞、看著皇上的著迷,躲在一旁的楚淳嫣神情有些複雜,半晌才領著玲瓏離開。

        「玲瓏。」

        「是。」

        「皇上既然說要保密,那今日妳我所見,就不能洩露出去。」

        「奴婢明白了。」

        走遠了的狄雪鴛一反剛才哭得我見猶憐的模樣,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巧心完全被小姐給弄糊塗了,她自幼跟著小姐一起長大,當然知道小姐討厭皇上不是假意,可是小姐剛剛怎麼又會對皇上露出那種嬌羞的模樣呢?

        「小姐,您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狄雪鴛睨了巧心一眼,沒有怒意地輕斥道:「人家都說了要妳喊姑娘,別忘了。」

        「是。」

        「巧心啊,我就快要可以出宮了。」

        「啊?您剛剛不是還哭著說不想出宮嗎?」

        「妳懂什麼?妳以為妳方才看見的、聽見的都是真的嗎?」

       「奴婢知道姑娘說的都是假的。」

        何止她說的是假的啊!只是這事實她現在還不能說,萬一漏了口風,便會弄巧成拙。

       「記住了,今天見到皇上的事,誰也不許說。」

       「連楚姑娘那邊也不能說?」

       「這……我得想想。」

        狄雪鴛雖然知道事關重大,但對於她視為親人一般的楚淳嫣,她還是決定不隱瞞,縱使不能說出全盤的事實,可至少該告訴楚淳嫣她見到「皇上」的事。

        只是一連三天楚淳嫣都藉故不見她,她再也按捺不住,直闖楚淳嫣居住的地方,看著推說正在午睡,實則坐在午憩椅上繡花的楚淳嫣。

        楚淳嫣見狄雪鴛一副想要一個交代的樣子,只得遣了宮人,只留玲瓏一人服侍。

        狄雪鴛也沒等楚淳嫣開口,便逕自坐到午憩椅的另一頭。

        楚淳嫣這才把手中的繡花圈放下,看著狄雪鴛,等她說出來意。

         狄雪鴛示意身後的巧心把一盤甜點放在几上。「我讓巧心做了嫣姊姊最愛吃的紅豆鬆糕,她的手藝不錯,嫣姊姊要不要嚐嚐?」

        楚淳嫣一直以為她與狄雪鴛是無話不談的姊妹,其實狄雪鴛能得皇上寵愛,她也為她高興,但楚淳嫣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入宮之前她表現得好像多麼不想入宮、多麼討厭皇上一般,可是等真的見著了皇上又態度丕變。

        她不喜歡狄雪鴛這前後不一的樣子,若她的個性如此,會不會有一天她也會在她一個轉身之後,就對她施出什麼手段?

        歷史上有多少本性溫婉的女子進了後宮就變了,她擔心狄雪鴛就是一個,如果是這樣,她寧可現在開始就疏遠狄雪鴛,也不要來日被背叛後傷心。

        狄雪鴛的怒氣在楚淳嫣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後全數消散,看來楚淳嫣似乎是有原因疏遠她的,她仔細反省,自己是不是哪裡惹她生氣了?

        見楚淳嫣不理會她,狄雪鴛不由得想著,如果把她見到皇上的事說了,會不會讓楚淳嫣更不開心?因為她是那麼期待能入宮的啊!

        但她今日來,就是準備要與楚淳嫣將話說開的,她得弄清楚楚淳嫣為什麼要生她的氣。

        而且為了出宮,她已有了初步的計劃,可是她這地位不高又不受寵的秀女,要想將消息傳出宮去,可比登天還難,但楚淳嫣不同,她未冊封前便受太后及皇上喜愛,和母家人聯繫定要比她容易,再者,她父親只是小小縣官,哪裡能有楚家的人脈,未來也定會需要楚大人的相助。

       「嫣姊姊,我有件事要告訴妳,但希望妳能為我保密。」

       「妳說說看,我考慮。」

       「前幾日,雪鴛見到皇上了。」

        站在一旁服侍的玲瓏想到狄雪鴛奉承皇上的模樣,一臉不屑的嘲諷道:「狄姑娘說不喜歡皇上,倒是先見到皇上了。」

        楚淳嫣抬起手,制止了玲瓏,由於狄雪鴛主動告知,她的慍意反而少了些許。「見到皇上是喜事,為什麼要我保密?」

       「或許在皇上的眼中,我的確是很開心吧。」

        在皇上的眼中是開心的,這話的意思是,難道狄雪鴛本人並不開心?楚淳嫣漸漸的從狄雪鴛的臉上讀出了不尋常,「把妳來要說的話全說了,我替妳保密便是。」

       「姑娘!」玲瓏忍不住喊出聲,她家姑娘怎麼就這麼傻,親眼看見狄雪鴛言行不一了,還信她?

        狄雪鴛看玲瓏那模樣,雖不明白她們主僕原先在氣她什麼,但她看得出來楚淳嫣已多少消氣了。

       「我對皇上虛與委蛇,是希望保我可以不進後宮,即便進了,也能得了時機出宮,能在皇上冊封前出宮最好,如果不行……我得請嫣姊姊母家相助。」

        楚淳嫣輕蹙娥眉,狄雪鴛這話,倒與她先前的態度相去不多,不禁認真考慮起來。

        倒是玲瓏,她可沒那腦袋思考其中原委,口氣仍舊不善,「姑娘說得好聽,如果是騙我家姑娘,助您在後宮站穩腳步呢?」

        大概是因為自己先一步見了皇上,讓玲瓏為主子不開心吧?狄雪鴛也沒和她計較,繼續說正事,「嫣姊姊,您是雪鴛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楚伯父也比我父親擁有更多人脈足以助我,就算是想著雪鴛在選秀時幫了嫣姊姊一把吧,嫣姊姊就助我一回,可以嗎?如果雪鴛真背叛了嫣姊姊,至多就是後宮裡多一個女人爭寵而已,後宮爭寵的女人多得是,嫣姊姊早一步看清了雪鴛的真面目,又有何損失呢?」

         楚淳嫣雖不明白狄雪鴛有什麼計劃,但是她自小就聰明機靈,而且……看她這般想出宮的表情如此真切,不像是在說謊,便道:「罷了,我助妳便是。」

        玲瓏見自己的傻主子竟然答應了,氣惱地指著狄雪鴛對自家主子道:「姑娘,妳忘了她在皇上面前的那副模樣嗎?」

        至此,狄雪鴛總算知道楚淳嫣氣她的原因了,楚淳嫣不是善妒之人,多半是見她在皇上面前奉承的模樣,認為她言行不一,不過這麼一來,她反倒放心了。

        「嫣姊姊除了對雪鴛見過皇上的事保密之外,他日嫣姊姊見了皇上,不管發生再令嫣姊姊震驚的事,即便可能是殺頭的大事,嫣姊姊都要對那日所見保密,嫣姊姊可否答應我?」

       「殺頭大事?什麼事這麼嚴重?」她語焉不詳的話讓楚淳嫣很疑惑。

        狄雪鴛只是笑著說道:「嫣姊姊頗得聖寵,雪鴛猜測秀女冊封的第一日,皇上肯定便會召幸嫣姊姊,屆時,嫣姊姊便會知道了。」

        十日教導期滿,新選的秀女入了後宮。

        祖制規定,後宮在皇后之下可設一貴妃、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及八十一御妻,但歷代皇帝並不真的會選這麼多女子入宮,當今皇上除了皇后以外,五個妃位多懸,嬪位也尚未補足。

        楚淳嫣果然未入宮就得皇上寵愛,立刻封了她九嬪之一的昭容,而狄雪鴛只被封了二十七世婦中的美人,但其下並無才人及御妻,所以狄雪鴛算是後宮之中地位最低下的妃嬪。

        得太后青睞,狄雪鴛及楚淳嫣還同住一宮,名為浴馨軒,楚昭容為嬪,自然是一宮主位居於正殿。

        浴馨軒尚有東西配殿可為妃嬪居所,狄雪鴛選了東配殿居住,因為東配殿有獨立的小花園,雖比不上正殿前的花園華美,倒也小而精巧。

        只是兩人才剛安頓下來,就有一宮人來報,要楚淳嫣準備,皇上指了她今晚侍寢。

        初次召幸的後宮女子不在自己的宮中迎接皇帝,得被送入皇上居住的頤德殿服侍。

        狄雪鴛也為她高興,但仍十分慎重的附耳提醒她,絕對不能忘了保密一事。

        那夜,狄雪鴛在東配殿的花園裡賞月,巧心也跟著,雖然不明白自家主子為何對月吁嘆,但也對主子的封號有些怨言。

       「那日皇上還一副那麼喜歡美人的樣子,怎麼就只封了美人呢?連那個小小縣丞之女的沈美人,居然也配跟美人一樣位份,封她個御妻采女就很看得起她了。」

       「多嘴!我的家世就好嗎?知縣也不過比縣丞高了一點。」

        巧心被斥,只得住了嘴,雖然不敢再說,但一臉就是為主子心疼的表情。

        狄雪鴛又是長嘆一聲,仰望著月色,哀怨的道:「封我什麼都不要緊,他心裡有我就好了。」

        這下巧心可瞪大眼了,美人不是說不喜歡皇上嗎,怎麼現在又會如此對月訴說情衷?而且今晚召幸的明明是楚昭容,但剛一入夜,美人就換了這身漂亮衣裳,她問了美人為何打扮,美人告訴她,打扮自然是給該看的人看的。

        可是這該看之人是誰?有誰會來嗎?

        上官震宇原本正想著要用什麼方法才能私下與狄雪鴛見上一面,必要時可能得暗闖她的寢殿,然而當他來到東配殿時,就見到她人在花園裡,身邊也只有巧心服侍,倒讓他省事多了。

        他知道皇兄不喜歡狄雪鴛,卻沒想到他還真的只封了她美人,而且皇兄果然耐不住性子,立即召了楚淳嫣侍寢,她們姊妹倆同居浴馨軒,狄雪鴛若對他的情意是真的,見自己得此封號又沒奉召侍寢,心裡該有多傷心?

        今夜皇兄臨幸了楚淳嫣,他是不該出現在狄雪鴛面前,但自從那日見了她,他回王府後便對她心心念念,如今又見她如此傷心,怎能不現身?

       「在怨我?」

        狄雪鴛一聽到上官震宇的聲音,臉上的愁容立時消散,她屈膝行禮,起身後,卻還是垂首不語。

        上官震宇覺得有異,以指托住她的下頷,讓她抬起頭來,才見她淚眼潸潸。「怎麼又哭了?別哭了,妳一哭我就心疼。」

       「臣妾以為皇上不喜歡臣妾了。」

       「不是說了要妳別胡思亂想。」

       「因為皇上今夜……沒召幸臣妾……」狄雪鴛越說越小聲,垂首看不見的嬌羞,全因為紅透了的雙耳而露了餡。

       「我以為妳要說的是我只封妳為美人。」

       「臣妾才不在意被封了什麼,臣妾在意的只有皇上喜不喜歡臣妾。」

       「如果不喜歡妳,怎麼會在下半夜就溜出頤德殿來見妳?」

        狄雪鴛雖然因為這句話開心,但也不免有絲顧忌,「可是……這樣嫣姊姊她……不會傷心嗎?」

       「她睡得很熟,不會知道。」

       「那就好!」她開心地微退開幾步,旋了身子一圈,「臣妾為了等皇上召幸,特地換上這套衣裳,本以為皇上看不見了。」

        她這話讓上官震宇又是一陣心揪,他上前托起她的手,把他準備好要送她的手釧套在她的腕上。

        「這是……」狄雪鴛看著手釧,若說它是珊瑚,手感卻似玉,但若說它是赤玉,顏色又更顯得紅豔。

        「這是血玉,是赤玉之中的極品,我知道妳今夜定很傷心,特地帶來彌補妳的。」

        「皇上能來,臣妾就不傷心了。」

        「以後我每次見妳都會送妳一物,讓妳一次次期待見我。」

        「皇上不送臣妾禮物,臣妾也會想念皇上的。」

         上官震宇知道不該逾矩,但情已至此,他終究還是將狄雪鴛給摟入了懷中,初初她有些推拒,他硬是不放手,最後她也依了他。

        他抱著她,與她一同賞月,方才摸她的手便覺得比一般女子冰涼,如今擁她入懷,才發現她的身子也冰涼。「以後夜裡別到花園來。」

        「不到花園來,今夜就見不著皇上了。」

        「想見妳,我會闖進寢殿去看妳。」

        「皇上怎麼用闖這個字呢?」

        「在能光明正大見妳之前,我都得用闖的。」

        「皇上還在身不由己的情況嗎?」

        「是,但是很快的,我就會讓妳成為我的女人,妳信我。」

       「臣妾相信,那麼……臣妾就每夜把宮人遣開,只留巧心服侍,等著皇上來找臣妾。」

        上官震宇低頭見她嬌羞的模樣,一時情不自禁吻住了她。

        巧心捂著嘴竊笑,識趣地背過身子不看。

        狄雪鴛本是被嚇得全身僵硬,推拒了他幾下,他卻不放開她,她到底還是沉溺了,無法自拔。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19 03:12 PM 編輯

【第四章】

 隔天一早讓巧心梳髮時,狄雪鴛還是止不住笑意,雖然昨夜上官震宇只待了一會兒便走了,但那個吻、那個擁抱帶來的熱度,久久縈繞不去。

  巧心把一切看在眼裡,只是心思單純的她哪裡知道美人這是怎麼了,一下子說她不喜歡皇上,一下子又因為回味皇上給她的吻而失神傻笑,莫非美人真如玲瓏說的,是在騙楚昭容?

  她知道美人若要爭、要奪,肯定有這個心機,她身為人家的心腹丫鬟,自然不會批判主子的作為,相反的,她一直認為美人既然入了宮,就得在後宮爭出頭,要不然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啊?但是真見到美人用計去爭去奪,她頗為意外就是了。

  楚淳嫣送皇上去早朝後,就讓人用轎輦給送回了浴馨軒。

  不可否認,昨夜她被安置在龍床上,掩身的錦被被拉下來,看見皇上的龍顏後,她確實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她還以為自己被送錯了地方。

  直到看到他揚手讓太監退下,又聽到他問道——

  「其他女子見了朕,無不撒嬌獻媚,再不然也是嬌羞垂眼,怎麼只有你睜著這麼大一雙眼睛看著朕?」

  她這才知道,原來眼前人真的是皇上。

  那麼……之前見了狄雪鴛的人是誰?她幾乎要脫口而出,說有人假冒皇上的身分,但話到了嘴邊,她猛然想起狄雪鴛請託她的事,她又硬生生給吞了回去。

  原本她以為是皇上的那個人,生得白凈斯文,和她心中的皇上形象有所差異,讓她多少有些失望,眼前之人,才是她心中皇上的樣子,雖然容貌不比那人俊俏,但坐在床沿的他,有著厚實的肩背,健壯的身形十足的威嚴,這樣才像肩上扛起一片江山的人。

  「臣妾……被皇上嚴肅的樣子嚇著了。」

  皇帝端正的五官這才露出了笑容,看著她緩緩坐起身子,怯生生的把手搭上了他的肩,想為他更衣,這才摟著她滾上了龍床。

  在那之後,楚淳嫣根本就沒機會再去想有人假冒皇上的事了。

  如今她回了浴馨軒,擔心狄雪鴛要是被騙了可不好,便急著先往東配殿走去。

  狄雪鴛不愛女紅倒愛丹青,只是如今畫案上雖攤著畫紙,一旁也備好丹砂及青膜,但她卻是捧著自己的手腕看著手釧發呆。

  巧心守在一旁,沒有吵她。

  楚淳嫣走進東配殿,宮人們立刻下跪行禮,她只是說了句「起來吧」,就匆匆走到狄雪鴛身邊,拉著她到一旁坐下,還把一干宮人全遣到前殿去守著。

  「雪鴛,那日見你的那人……」

  狄雪鴛抬起手,用食指壓住了楚淳嫣的雙唇,她看了看四下,確定沒人會聽見後,才接著道:「嫣姐姐,你什麼都別管。」

  「莫非你知道?」

  「不,雪鴛什麼也不知道,嫣姐姐你也是,知道了的後果,你我都承擔不起。」

  楚淳嫣雖然擔心,卻也明白狄雪鴛說的沒錯,如果她們都知道那男人假冒皇上卻不說,那是欺君,而且狄雪鴛雖然是被騙的,也難保不會被以失德的罪名逐出宮去,裝作不知才能明哲保身。

  「既然我已入了宮,上回說要拜託嫣姐姐母家的事,就真的得拜託你了。」

  「你說吧。」

  狄雪鴛沒先說她有何計劃,倒是先問道:「嫣姐姐可知司天少監王大人?」

  司天監,是朝中觀察星象、推算曆法的官員,其下設有副手司天少監一名。

  「自然,他是你我父親的舊識。」

  「雪鴛此計需要他的幫忙,只是雪鴛在宮中身分低微,什麼消息都送不出宮。」

  「知道了,我會讓人送消息出宮,有什麼事要請他幫忙的,我會讓父親出面。」

  狄雪鴛慎重地托起楚淳嫣的手,懇求道:「嫣姐姐,我能不能出宮,就看這計能不能行了。」

  「你啊!就不怕出了宮,再也尋不到好人家了?」

  狄雪鴛搖搖頭,她的心就是不屬於皇上,說她自小被父兄疼刁了性子也罷,她決計不留在後宮消磨一生。「雪鴛寧可尋不到什麼好人家,也不想服侍不愛的男人,更何況這後宮的爭寵,雪鴛應付不了。」

  她哪裡真是應付不了,是不想為不愛的男人花費心思罷了,楚淳嫣沒再勸她,只希望自己真能幫得了她。

  當日午後,楚淳嫣藉著把皇上給她的賞賜也賞一些給母家的名義,偷偷夾帶了一封信回去給父親,信中所寫的正是狄雪鴛請求協助之事。

  今天是六月十三,是本朝第一位皇帝登基的日子,依照往例,必須到尚城郊外的寶岩寺祭祀太祖皇帝,但今年新帝登基時已前往祭拜過一次,為免勞師動眾,改為只在太廟祭祀。

  過往因為尚城路途稍遠,皇帝至多帶著一、兩名皇子前往,如今既然在太廟,自然就擴大了祭祀的規模,除了皇帝、太后以及所有皇子,目前人在京中的王爺、後宮嬪位以上的妃嬪,也必須前往祭祀。

  而這一天也是狄雪鴛的生辰。

  過往父兄都會為她慶祝生辰,雖然家中不甚寬裕,但總會送她些精巧的小玩意兒,今年當然也不例外,送進宮的賀禮是一隻色澤尚可的玉鎖片,附上父親的家書一封。

  玉鎖片是送給嬰兒的滿月禮,送玉鎖片原意是長命鎖,在於祈求孩子長命百歲,狄雪鴛不是孩子了,但她知道父親送她玉鎖片的意義,是希望她能夠明哲保身,不求榮華富貴,只求安保一生。

  自家的主子不得聖寵,奴才們也不怎麼把這個主子放在眼裡,但是礙於太后還挺喜歡狄美人的,他們也不敢不應付應付,然而看到狄美人的母家人竟送來這般寒酸的賀禮,眾人還是忍不住掩嘴偷笑,不過幸好他們還知道自己的本份,所以當巧心要求一些花俏的點心為自家主子賀生辰時,他們仍乖乖的去張羅出來。

  狄雪鴛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懂得利用太后對她的疼惜,她每日早晨會去向太后請安,為太后捶捶背、捏捏腿,服侍太后喝下補身的湯藥后才會離開。

  太后本來覺得她太大而化之,讓她入宮只是為了幫襯楚淳嫣,但幾次相處下來,倒覺得她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

  只是心思細膩卻無用武之地,不管她勸了再多次,皇帝還是不肯召幸她。

  看著滿桌子的花俏點心,狄雪鴛入宮以來第一次顯得如此脆弱,一雙眼含著淚,雖然倔強得不讓眼淚掉下來,但巧心也看得出來主子是想家了。

  「美人,這些都是你愛吃的點心,吃一點吧。」

  每一年生辰,父兄除了幫她慶祝,還會完成她的一個心願,狄雪鴛想起七年前,當時才十歲的她,要求想去郊外奔馬。

  儘管父兄都覺得危險,但因為答應了她,最後還是帶著她去了。

  她雖是姑娘家,但幼時父兄便教過她騎術,只是說會騎馬,也只不過是讓馬匹徐行而已,從來禁止她奔馳,可如今她許了願,他們只得挑一匹個性溫順,就算奔跑也不至於失控的馬兒,並左右護著她,陪著她跑了一段,那是她最開心的一次生辰……

  一名小太監求見,打斷了狄雪鴛的思緒,對方送來了一個小禮物,說她拆開後便知道是誰送的了,還要她別耽擱,務必在太廟祭祀之前解開。

  狄雪鴛遣走了那名小太監,把玩著所謂的禮物,是截小竹管,說是竹管也不是一般的竹管,上頭有些卡榫,看來是有機關的,莫非是要她解開這個機關,才能看見裡頭藏了什麼?她沒有因此而皺起眉頭,反而開心地露出笑容。

  巧心正在想是誰能讓美人收到一個帶著機關的小竹管還能笑得這麼開心,很快地,她便想起了總是偷偷來見美人的皇上。,難怪前幾日皇上偷偷讓德公公來找她問了她一大堆問題,在知道今日是美人的生辰後,像知道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一般高興,看來是有了讓她開心的方法了。

  不過當時德公公說了,皇上要她保密,所以她也一直沒跟美人說起這事。

  聰慧的狄雪鴛幾番撥弄,就解開了機關,竹管彈開的,空心的竹管裡藏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絹紙,上頭寫了幾個字——賞萃亭一會。

  宮中東隅有一座東華宮,聽說是先帝寵妃的居處,只是在那名妃嬪過世後就不再有人入住,漸漸就成了現在這副破敗凋零的模樣,從此鮮有人煙,賞萃亭則是宮殿前方花園裡的涼亭。

  狄雪鴛一看見字條所書,立刻起身來到銅鏡前,好好看了自己一番,才領著巧心前往。 

  只是她去得太急,沒發現一個面生的太監送了一套新服來給楚淳嫣,說是讓楚淳嫣穿著去祭祀的,而那衣裳的顏色,竟是會衝撞了皇上禁忌的青色。

*             *             *

  上官震宇知道皇兄不喜歡狄雪鴛才敢放膽勾引她,但他不知道隨著一次次的相見,他真的越發忘不了她。

  他雖不是真的風流種,但王府裡多名嬌美侍妾,他自然也沒浪費,由於那些女子的出身,也總能讓他快活,只是如今,每到夜裡,他再也無法對任何一名女人提起興致,就連午夜夢回時,也總是夢見與狄雪鴛月下談心。

  雖然他是聽皇兄的命令才去討好狄雪鴛,但他對她的好,都是出於真心,而且他仍在努力想法子讓皇兄把狄雪鴛賜給他。

  上官震宇沒有食言,每回見狄雪鴛總會送她一個小東西,因為他喜歡看見她收到禮物時開心的笑容,他不像皇上出手的賞賜總是闊綽,也不想送些尋常之物,因此每次送她禮物時總是煞費苦心,於是這才找了幫手,問巧心她都喜歡些什麼。

  而今日他特地約了狄雪鴛碰面,是因為六月十三不僅是太祖皇帝登基的日子,也是太祖皇后冊封的日子,太祖皇帝及皇后感情極好,蔚為佳話,所以民間流傳一個習俗,只要在這一天送心愛女子一訂情信物,兩人的感情便可長長久久。

  狄雪鴛來到賞萃亭前的花園時,意外發現原來開了滿園的合歡樹已不在,如今竟全換上了白蘭!

  這些白蘭樹樹高三丈,要移植過來並非易事,然而白蘭並不特別,特別的是,白蘭花是她最愛的花。

  這滿園的白蘭,是為了她嗎?她看著眼前的景色,久久不能自已。

  狄雪鴛留巧心在花園外,獨自走了進去,白蘭花濃郁的香氣染身,身後踩著落葉破聲而來的人,伸長手臂摘下了一朵,別在她的髮上,像支花簪一般。

  「喜歡嗎?」

  「喜歡!只是這裡原先並沒有白蘭的,不是嗎?」

  上官震宇從後方抱著狄雪鴛,與她一同站在樹下,許久許久之前,他也曾見過這樣的畫面。

  那是父皇摟著母親,站在母親最愛的白蘭之下,共賞白蘭花的畫面,雖然父皇能給母親的位份不高,其餘的卻從來不曾虧待過她,就好比她愛白蘭,父皇就為她植了白蘭園。

  母親去世後,父皇封了他親王之位,等同於告訴他已喪失成為儲君的可能,對於沒能繼承大統,他沒有絲毫不滿,但對於父皇因為觸景傷情,要將一園的白蘭全毀了,他則無法不怨懟父親的無情,難道父皇就不管「那件事」有多可疑?不管母親因此抑鬱而終,還要無情地毀了那園白蘭?

  於是,他辭謝了親王的封號,只求父皇將一園的白蘭賜給他,許是父皇終是心軟了,除了白蘭,也答應留下東華宮,永不讓其他妃嬪入住。

  正因為如此,無人居住的東華宮才會年久失修,破敗至此,唯有他命人悉心照料的那一園白蘭,開得美麗。

  今日移株過來的,只不過是白蘭園裡的一小隅而已。

  「宮中自然是有的,這些白蘭是有故事的,是一個男子為了他深愛的女子所栽植,總有一天,我也會為你建造一座庭園,裡頭植滿了白蘭。」

  「不需一座庭園,這樣臣妾就很高興了。」

  「這樣就高興了?那等看了我將送你的禮物,你豈不欣喜若狂?」

  「臣妾一直有個疑問,皇上您到底喜歡臣妾什麼?」

  這的確是狄雪鴛的疑惑,上官震宇除了沒有王妃,側室、妾室、侍妾眾多,如今卻願意這般討好她,為了什麼?

  午後白蘭樹遮了蔭,吹刮過來的和風竟也能感到涼意,上官震宇怕狄雪鴛著涼,收攏了懷抱。

  「我也不明白,一列的秀女站在那裡,明明你不是最美的那一個,也不是最端莊的那一個,更不是最懂禮儀的那一個,但我的視線就是盯著你,移不開。」

  果然選秀時不是只有太后在吧!狄雪鴛就知道她在選秀時的表現不是白做的。

  「原來皇上也在他處看著啊!」

  「是,我們在偏殿呢!」

  「我們?」她的語氣帶著疑問,但是背對著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疑惑。

  倒是上官震宇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只好又道:「我與五弟在偏殿裡看著。」

  「五爺也在?皇上與五爺果然情誼深厚,竟然連選秀都讓五爺一同看著。」

  「你聽過五弟的事?」

  「自然是聽過,五爺讓皇上您親封並肩王,是皇上登基的大功臣,據說五爺帶兵神勇、驍勇善戰,有多少女子傾慕五爺風采呢!」

  「喔?你也喜歡他?」

  狄雪鴛不說話,是因為這句話她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喜歡上官震宇嗎?曾經是的,只是後來聽說他做了那些荒唐事,真真覺得自己所愛非人,可如今他這麼問她,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直接回答不喜歡,好似說了心會有多痛一般……

  「臣妾要好好思考這句話該怎麼回答,才不會讓皇上生氣。」

  「你啊!何來這百轉千回的心思,就一句單純的問話而已。」

  上官震宇的個性並不多疑,但皇兄的個性怕是讓後宮的妃嬪們個個都如履薄冰吧,自然不敢隨意回答,一個回答不好,可能就此失寵了。

  他拿出一隻長盒,遞上前。「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生氣了還會送你這個嗎?」

  「皇上,這是什麼?」狄雪鴛接了過來,不解地抬頭看著他。

  「這些白蘭是你的生辰賀禮,然而這隻長盒……別有用意。」

  她打開盒蓋,是一支白蘭花簪。「這是……」

  「這白蘭花簪是我父皇送給我母妃的,母妃臨終前把這支花簪交給我,要我再傳給我的妻子。」

  「您的……妻子?!」

  「這是訂情信物,是我對你許下的承諾。」

  狄雪鴛怎會不知道今天這個日子送訂情信物的含意,她連忙蓋上盒蓋,將長盒塞回了他的手中,這才退開身子,不敢望向他。

  不過是作戲,沒有必要做得這麼足吧,只是一時風流,也無須把母親的遺物送給她,她再怎麼自欺,還是發現了他的情意,他對她是真心的,而她……只是在利用他。

  「你不想與我訂情?」

  「臣妾不能……」她怎麼能?她以為他對她不是真心,她騙了他啊!

  「為什麼不能?」

  「皇上的妻子是皇后,不該是臣妾。」

  「你在計較我只封了你美人?」上官震宇是慍怒的,但不是氣狄雪鴛,而是氣自己只能用這樣的身分接近她,氣他們明明兩情相悅卻只會引來殺身之禍,氣他如今對她許下的任何承諾,皆沒有把握可以完成。

  但他的怒氣卻逼急了狄雪鴛,她急忙扯住他的袖子,想表明自己的心意,「不是的!不是的!臣妾只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我沒生你的氣,我是氣我自己,氣我自己什麼也不能給你。」

  她怎能不動容,眼看著他的自責,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跟他坦白一切,或許她不該利用他,或許她該告訴他實情,然後他們一起想辦法離開皇宮……

  狄雪鴛在開口之前又及時住了嘴,不行!皇上既然多疑多思,如果他們互相知道對方知情,有一日若掩飾得不好讓皇上知道了,那便是私通的死罪。

  「皇上別氣自己,都是臣妾不會說話。」

  「你不開心不是因為你只得美人的封號?」

  就算讓她當皇后她都不願意,封號什麼的一點也不重要,見他不開心,狄雪鴛一心只想著要安撫他,她踮起腳尖,一雙藕臂勾住了他的頸背,在他的頰邊印下一吻,「臣妾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見她第一次這麼主動,的確讓上官震宇舒心不少。「既然開心,只給我一個頰吻怎麼夠?」

  狄雪鴛的雙頰頓時像嫣紅的牡丹,透出了赧意,見他的目光直鎖著自己,她低垂著頭,怯生生地道:「皇上欺負臣妾。」

  「我送了你白蘭又送了你訂情信物,你不感謝我就罷了,還說我欺負你?」

  她仰望著蔽日的白蘭樹,再想到如今還握在上官震宇手中的長盒,她緩緩閉上雙眼,再次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等著的雙唇。

  她原本只想著輕輕碰一下他的唇就好,怎料兩人四唇相接後,他竟與她糾纏廝磨起來,他用舌尖挑逗地勾描著她的唇,惹得她忍不住地喟嘆,他又趁機將舌滑入她的口中,逗弄著她不知所措的丁香小舌。 

  狄雪鴛真的受驚了,且不論這裡是花園,隨時會有人經過,她也不曾有過如此激狂的動情之吻,她想逃避,他卻是按捺不住的攔腰抱起她,走往花園深處。

  她知道他的用意,但她不行,她被抱得離地的雙腿無法施力,只得用雙手推拒著。

  上官震宇動情難以自持,力道不自覺大了些,被抵靠在白蘭樹上的狄雪鴛吃痛,輕呼一聲,這才讓他清醒過來,將兩人的距離拉開寸許。

  「怎麼了?弄痛你了嗎?」

  狄雪鴛尋到了機會,身子一鑽就離開了上官震宇的懷抱,離他遠遠的站著。

  「皇上,時辰快到了,您快點去太廟吧,您想要臣妾……未來有得是機會。」

  上官震宇貴為王爺,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就是沒見過這種上一刻還像個孩子一般可愛,下一刻就變得嬌羞不已,在他想更進一步時提醒他該去太廟而推開了他,推開他後又嬌媚萬分的誘引他的女子。

  「你……回來!什麼祭祀,我不去了!」他不過就是一個王爺,不去祭祀也無妨,她如果是欲擒故縱,他會讓她知道後果。

  「這怎麼行,您是皇上,您要是不去,祭祀儀式怎麼開始?」

  她的話提醒了他,他如果繼續待下來,那他假扮皇上的事便會露餡了,最後,他只得再拿出那隻長盒。「好,我去太廟,但你得收下我送你的訂情信物,否則我會吻到你肯收為止。」

  狄雪鴛走上前,接過長盒後便靈巧地閃開了他想再次抱住她的手臂,她跑開了幾步遠,卻沒停下腳步,只留下回眸一笑及銀鈴笑聲,同時跟他約定,「皇上,三天之後申時三刻,臣妾在這裡等您。」

  上官震宇看著她跑開的背影,心魂好似也被勾了去。

  她問他為什麼這麼喜歡她,他也不明白,或許是初見那一日太華門前太多庸脂俗粉,更顯得不刻意打扮的她清純可人;或許是別的秀女都是端莊有禮、行止得宜,就她一個開心地在一盆盆花栽間跑來跑去,像隻翩舞的彩蝶;或許是她明明因為出身不高,受了欺凌,還能明著謙遜實則出言反擊了欺負她的秀女,讓他喜歡她的聰慧。

  也或許……是他當時說了要讓她出宮後,她著急地乞求著他的愛,對他情深至此,打動了他的心。

  狄雪鴛與上官震宇的私會結束後,她領著巧心並沒有立刻回浴馨軒,而是到御花園去遊賞了。

  巧心看得出來美人雀躍的心情,方才皇上及美人在花園裡到底說了什麼,能讓美人這麼開心?

  「其實……美人還是對皇上動心了,是不是?」美人這些日子對待皇上的樣子,她全都看在眼裡。

  狄雪鴛聽巧心這麼說,立刻收起了笑容,但雙手卻違心地把那隻長盒握得更緊。「我這是在利用他,哪裡動心了?!」

  「美人怎麼說便怎麼是吧。」巧心也不拆穿她,反正美人聰慧,不該不知道自己動心了,此時這麼說也只是嘴硬罷了。

  「還胡說!我昨日交代你把東西埋在御花園的曇花下,你埋了嗎?」

  「美人交代完奴婢立刻就去做了,美人別趕奴婢,讓奴婢陪著美人吧。」

  狄雪鴛領著巧心走到了錦鯉池邊,才剛拿出手絹要拭汗,正巧吹來一陣風,將她的手絹吹飛了起來,接著落入池中央。

  「手絹飛了!」巧心見手絹飛了,本想上前抓住,但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手絹飛落至錦鯉池裡。「奴婢立刻喊人來。」

  「不用了。」狄雪鴛看著手絹,露出一抹只有她自己明白的笑容,「那手絹不值錢不用撈了,我們繼續遊賞御花園吧。」

  巧心想想也是,那手絹都掉進池子裡了,撈起來就算洗凈了美人也不會再拿來用,就等負責清理池子的宮人撈起丟棄便是。「是,奴婢知道了。」

  「我們到那頭去看看吧!」

  只是狄雪鴛還沒遊賞得盡興,便有幾名太監攔住了她的去路,她雖只是一名小小的美人,但到底是主子,這些奴才竟敢衝撞她,她也不姑息。

  「你們幾個奴才,竟敢攔我?」

  「奴才們自然是不敢,只是皇命在身,不得不冒犯美人。」

  「皇命?什麼皇命?」

  「楚昭容觸犯天顏,皇上下令將浴馨軒闔宮禁足。」領隊的太監走上前來,屈身對狄雪鴛說道:「請美人回宮。」

  「楚昭容發生了什麼事?」

  「楚昭容的事,奴才們不能議論,美人,請吧。」

  楚淳嫣頗得聖寵且知進退,怎麼可能會觸犯天顏?狄雪鴛有滿腹的疑惑和擔心,也不等太監再請第三次,她立刻快步回到浴馨軒。

  一回浴馨軒,狄雪鴛就感覺到氣氛的凝重,她人才剛走進去,宮殿大門便被由外頭關閉,除了供應生活所需外,再也沒有人、物可以通過這扇門。

  狄雪鴛走進主殿,玲瓏攔下巧心,「昭容說,如果美人回來了,她有要事相商,請美人獨自入內。」

  主殿的宮人全守在外頭,還攔下了她的巧心,狄雪鴛知道楚淳嫣今天在太廟發生的事的確嚴重了,她走進去,就看到楚淳嫣坐在午憩椅上,支著額的手撐在几上,似是有苦惱的事。

  「嫣姐姐。」

  聞聲,楚淳嫣立即回過神,朝著狄雪鴛伸出了手。

  狄雪鴛急忙握住她的手,在她的帶領下坐到午憩椅的另一側。

  「你可知後宮裡有個沈修容?」楚淳嫣也不耽擱,直接就問了。

  「哪能不知道,她入宮本是美人,只讓皇上寵幸過一次就封了修容,後宮妃嬪都眼紅著呢!」

  「我與她既無前怨,入宮之後也未交惡,但我總覺得今日我被禁足的事,與她脫不了關係。」

  「雪鴛正想問嫣姐姐,你是怎麼得罪了皇上?」

  楚淳嫣指向地上已被她撕爛的一套衣裳,「今天,我穿著這衣裳去太廟了。」

  狄雪鴛本是不解,直到久遠前的記憶湧上了腦海,那求饒哭泣聲令她難以忘記。

  「嫣姐姐,你怎麼會在今日穿了青色的衣裳?你不知道皇上的禁忌嗎?」

  皇上是個非常迷信的人,尋常百姓可能不知,再加之皇上是今年才登基,他的許多事尚未傳到民間,但宮中之人不該不知道皇上的忌諱不少,最重要的是在重大慶典時,絕不可著青色衣裳,宮中妃嬪就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皇上,就連平日也幾乎不穿青色的衣裳。

  「我知道,只是今日來了個面生的太監,說這衣裳是皇上賜的,我本見衣裳是青色,只是收下沒想換上,但那太監說皇上希望我穿著去太廟祭祀,我質疑了這顏色,他卻說皇上禁忌的是一身青色,這衣裳白衣青裙,皇上並不忌諱。」

  「嫣姐姐這是中計了。」

  「我剛入宮,對於禁忌一事也只是聽說,我以為真的只是主色是青才是皇上的忌諱。」

  「你沒向皇上解釋有太監這麼告訴你的嗎?」

  「我人都還沒進太廟,後宮妃嬪們巴不得少一個人爭寵,沒人提醒我,後來皇上及太后駕到,皇上只是經過看見了我便勃然大怒,我這才知道中計了,我不知道那個太監是誰,說了也沒有證據,只得下跪告饒,說自己不知皇上忌諱。」

  「那沈修容又怎麼了?」

  「皇上大怒,明明十分健壯的身子居然頭疼起來,險些昏了過去,在一旁的沈修容立刻上前扶住了皇上,指著我的衣裳說肯定是我的服色衝撞了皇上的忌諱才讓皇上身體不適,沈修容還趁機進言,說我沒把這麼重要的事放在心上,就是不把皇上放在心上,請皇上別為了我這樣的人氣壞身子。」

  「太后、皇后都沒開口,沈修容倒是多事管起來了。」

  「皇后溫順,本來就不會與後宮妃嬪計較什麼,再加上沈修容得寵,便肆無忌憚起來。」

  「於是皇上便把你禁足了?」

  楚淳嫣點了點頭,又支著額嘆息苦惱起來。

  狄雪鴛起身上前,撿起地上的衣裳,皇上本是十分健壯的人,怎麼可能突然暈眩,莫非有其他原因?

  「嫣姐姐,那名太監就只送了衣裳來嗎?還有送其他的嗎?」

  楚淳嫣搖了搖頭,光是這件衣裳就為她惹來大禍,哪還需要什麼其他的物品?

  狄雪鴛還發現這衣裳的緞子並非俗品,宮中雖然什麼好物沒有,但有心之人不可能拿皇上賜的布料做衣裳送來留下證據,只可能是從宮外送進來的,不過現在她們被禁足無法調查,她得想想其他辦法才行,她將一片布料放進懷中,才走回楚淳嫣身邊。
  
        「那衣裳的布料看來十分珍貴。」

  「不珍貴怎能讓我相信那是皇上賜給我的衣裳。」

  「沈修容雖然出身不高,但入宮後得寵,要拿到這些好布料不難,現在我們得先想辦法解除禁足的命令,這些事後續再查。」

  楚淳嫣哀怨擔憂的道:「被禁足後我無法去見皇上,如果皇上不想起我,我怕是這輩子就等於被打入冷宮了,還連累了你與我一起。」

  「嫣姐姐別這麼說。」

  「現在想想,你總是被我拖累,當初殿選時我若沒拉了你的衣袖,太后就不會留意到你,選你入宮,更甚的,若不是我得你相助,或許太后根本不會從眾多秀女中挑中了我,而我報答你的,卻是把你帶進了這裡,毀了你的一生。」

  「嫣姐姐……」

  「現在我已失寵,你更要小心,與那男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吧。」

  狄雪鴛一個怔忡,心虛地別開眼,「什麼男人……」

  「如今這裡沒有別人,你老實告訴我吧,那個假扮皇上的男人是誰?」

  狄雪鴛猶豫著該不該說,她是為了楚淳嫣好,但卻讓楚淳嫣生氣了。

  「我們是什麼交情了,你還要瞞我?!」

  「嫣姐姐別生氣!」狄雪鴛急忙拉住了楚淳嫣的手,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老實的道:「他是能助我出宮的人。」

  「助你出宮?他有何本事?又為什麼要助你出宮?」

  「他……喜歡我。」

  楚淳嫣險些沒氣厥過去,她說她不喜歡皇上,不肯討好皇上,那現在呢?這個莫名其妙、身分不明的男子,她就肯去討好他?

  「你因為不愛皇上想出宮,但出了宮的代價是什麼?成為他的女人?他喜歡你,那你喜歡他嗎?」

  「我、我才不喜歡他!」

  楚淳嫣因為狄雪鴛的反應而撫額,這哪裡是不喜歡了,不喜歡的話她會如此嬌羞?「你啊!若是被皇上發現了,是殺頭的死罪。」

  「嫣姐姐又怎知皇上不知道呢?」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她現在是跟她打啞謎嗎?「你知道那個男子的真實身分嗎?」

  「知道。」

  「他是誰?」

  「這……這計劃雪鴛也沒有十足把握,為免有失,嫣姐姐知道得越少越好,雪鴛這是為了嫣姐姐好。」

  楚淳嫣知道就算撬開她的嘴也問不出什麼了,無奈地道:「罷了,我就不問了。我有時真佩服你為了心中所願,願意付出一切的決心。」

  狄雪鴛看楚淳嫣苦惱的樣子,她也忍不住自責,她離開浴馨軒時,也看到了那個面生的太監,但她卻急著去赴賞萃亭之約,沒有多想其中有詐。

  沈凌音手段若狠,那太監怕是已不在人世了,死無對證,她們兩個百口莫辯。

*             *             *

  上官震宇身受皇恩,可自由出入皇宮,皇上還把宮中他幼時居住的文藻堂留給他,成了他入宮時的居所。

  皇上的恩寵給了他不少方便,否則他哪有理由獨自在賞萃亭等這麼久?

  三天前,上官震宇與狄雪鴛約定的是申時,可如今酉時都快過了,他還沒等到,她,他再也等不了,決定前往浴馨軒察看情況。

  上官震宇來到浴馨軒,卻發現門外竟有侍衛把守,他雖持有皇上給的通行金令可自由出入皇宮,但后妃的居處他是怎麼也該避嫌的,正愁是不是該再以輕功翻牆進入,就見剛好有人送來幾隻錦盒。

  上官震宇隱在暗處聽著,原來是楚家人送了些補身的藥材來,說是有請得了皇命,可以送入。

  聽他們的言談,上官震宇這才知道浴馨軒被闔宮禁足了,只是楚昭容向來得寵,又怎麼會被禁足?他著實不解,轉而去見皇上想打探情況。

  皇帝剛看完奏章,這才離開御書房,總管太監便上前稟告上官震宇人在偏殿:因為怕吵了他,所以等著沒讓人通傳。

  皇帝這才走向偏殿去,遠遠的便看見了偏殿裡上官震宇正拿著本書冊在看,他記起那是自己前幾日放在偏殿,想有空再繼續看的書,沒想到國事一忙就這麼忘了。

  皇帝駕到本該層層通傳,但他制止了,因為上官震宇那看書的模樣,讓他想起了先皇。

  先皇諸子中,上官震宇是最像先皇的,也曾是最受寵的,五弟的生母出身不高,直到死前都只是個才人而已,先皇曾經想過立五弟為儲君,若不是出了那事的關係,恐怕此刻坐在朝堂之上的,便是五弟了。

  在眾兄弟之中,雖然五弟是他最相信的一個,但不代表他就不防他。

  隱約感覺到有道銳利的視線盯著自己,上官震宇抬起頭來,正好瞧見皇上未及時收起的打量眼神。

  他低頭看了手上的書一眼,想起了先皇也有這嗜好,想必……他又引起皇兄的猜疑了。

  他將書冊擱到一旁几上,堆起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臉,行禮道:「皇兄,您終於來了,臣弟都快睡著了。」

  皇帝平了他的身,逕自坐至主座,並賜座予他。「朕看你看書看得挺專心的。」

  上官震宇苦著一張臉,彷彿他說了多匪夷所思的話,「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話是騙人的,臣弟怎不曾在書中看見美人?要有美人,臣弟就真的看得專心入迷了。」

  皇帝仰頭大笑,他這個弟弟總是三句話不離美人,「聽說最近你府中的姬妾你都不感興趣了?」

  這句話敲響了上官震宇心中的警鐘,這是不是代表他的王府中有皇兄的眼線,否則皇兄怎麼會知道?

  上官震宇表面上神色不變,但是暗自又多了幾分小心謹慎,「不瞞皇兄,臣弟是真的玩膩了,正打算把她們全休了,再換一批新的進王府,皇兄會這麼問,不會是打算幫臣弟物色吧?」

  「你這次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姐,想讓朕為你作主?你就老實說了吧。」

  「臣弟倒不是中意誰,只是皇兄您若開口說要為臣弟物色,那肯定是標緻的美人,臣弟怎能不期待?」

  「你別忙著換妻妾,朕交代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臣弟出馬皇兄放心,再不多時,皇兄就能達到您的目的了,只是……屆時皇兄不會對她太殘忍吧?」

  「你對朕的後宮興趣也太大了。」

  上官震宇一聽,連忙離座跪下,「皇兄明察,臣弟這不就是改不了的老毛病,對每一個美人都覺得心疼嘛?!」

  「你心疼?那朕把狄雪鴛賜給你,如何?」

  上官震宇並沒有見獵心喜馬上謝恩,他猜測皇上十之八九是試探,於是他抬起頭,露出為難的表情,「皇兄,如果是您賜的,那臣弟是不是得一輩子養在王府裡,否則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那是自然。」

  「那……這……皇兄,那狄美人是美人,可臣弟這心像匹野馬,什麼時候變心也不知道,若是有一日臣弟對狄美人膩了,想休了她,這不就得先提自己的頭來向皇上謝罪?」

  皇帝見他一副可憐樣,終於忍俊不住,「朕騙你的,你堂堂並肩王,朕要賜你一名女子,也不會是她這樣的出身,剛剛那句話是逗你的,朕還以為你對狄雪鴛真動了心了。」

  果不其然。上官震宇的表情沒有慶幸,也沒有失望,反而是大大鬆了口氣一般,「皇兄,您老是這樣嚇臣弟,會把臣弟嚇得英年早逝的。」

  「只怕你真進了棺材,朕只要說有美人要賜給你,你也會立刻坐起身來謝恩的。」皇帝邊說邊大笑著,招著手讓他起身回座。

  上官震宇坐好之後,大言不慚地又道:「臣弟一向自命風流,自然不敢反駁。」

  「不敢?是沒得反駁吧!」皇帝可沒忘了今日是上官震宇主動來的,想必有事找他,「怎麼了?入宮找朕有事嗎?」

  「皇上,那浴馨軒是出了什麼事?」

  「那天在太廟你來遲了不知道,楚昭容竟然穿了禁忌的服色,衝撞得朕頭疼不已,朕一怒,便罰了她禁足。」

  上官震宇一想,竟忍不住笑了,「皇兄果然最疼愛楚昭容,他人若是衝撞了皇兄的禁忌,此刻怕已身首異處了。」

  皇帝被說中了心事,倒也沒有羞惱,宮中人看他是偏寵楚昭容及沈修容兩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喜歡楚昭容多些。

  「就你眼明,怎麼,現在當了並肩王是越來越不懂分寸了,你是在笑話朕嗎?」

  「臣弟豈敢。」上官震宇確定楚昭容沒有性命之危後,倒先擔心起自己心裡的人了,「不過……皇兄禁足了浴馨軒裡的人,那臣弟的計劃便受阻了。」  

     「你這是在為狄雪鴛求情?」

  「皇兄,人被禁足了,別說她出不來,臣弟也進不去啊!」

  「怎麼?連楚昭容都被禁足了,狄雪鴛被禁足又如何?還是你心疼?」皇帝不顯怒色,字字句句都是試探,「這樣好了,你若心疼,就拿你去交換,你禁足換取狄雪鴛的自由。」

  上官震宇深知皇上的脾性,知曉皇上還在試探自己,他裝得放蕩不羈,吊兒郎當地道:「為了美人禁足臣弟樂意,多風流啊!只是……無端為了一個後宮妃嬪被禁足,那皇兄與臣弟的計劃便滿不住了。」

  他說得彷彿他在意狄雪鴛不是因為她特別,而是就像他過往追求的美人一般,皇帝雖然狐疑,但不顯於色,暫且相信了他。

  「那幾個看守的侍衛,擋些太監宮女有本事,能擋得了你嗎?」

  上官震宇腦子一轉,微微一笑道:「臣弟明白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19 08:17 PM 編輯

【第五章】

  當日夜裡,狄雪鴛怕楚淳嫣胡思亂想,在她的寢殿裡陪著她,儘管如楚淳嫣這麼得寵,她還是擔心皇上回頭會突然治她個衝撞禁忌的大罪。

  但即便如此,楚淳嫣還是對皇上死心塌地,狄雪鴛不知該佩服她的堅強,還是該笑她痴傻。

  夜深了,楚淳嫣累了想睡下了,狄雪鴛這才離開楚淳嫣的寢殿。

  已經三天了,她夜夜這麼陪伴楚淳嫣,就是為了安撫她受了驚悸的心。

  只是今日她回東配殿卻不見燈火,以往她未就寢前,東配殿總是燈火通明,即便她就寢了,殿裡也會點著幾盞小燈,因為她狄雪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黑……

  別說不見燈火,連守著的宮人也都不在,她提著心,逼自己壯起膽子摸黑走進殿裡,殿裡也是一片黑漆漆的,她忍不住出聲喊道:「巧心,殿裡怎麼這麼黑?你不知道我怕黑嗎?快點燈!」

  別說有人點燈了,連應聲的人也沒有,狄雪鴛一個人待在殿中,越待越覺得害怕,她這是在作夢吧,要不然她再失勢,東配殿的宮人們也不敢如此不待見她,不等她回寢殿就去就寢了。

  「巧心!別鬧了!巧心!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別告訴我你是要給我驚喜。」依然無人應聲,狄雪鴛的心益發慌亂,「巧心!巧心!你再不出現看我如何治你的罪!」她再也受不了一個人待在漆黑的寢殿裡,一回頭就想往外跑去,不料卻撞上了一堵結實的人牆,她驚懼地喝斥道:「誰?!放開我!」

  她怎麼也沒想到對方不但不讓開,還一把將她圈在懷裡,她氣憤害怕得用力掙扎,不會吧,她在戒備森嚴的皇宮裡竟也會遭到歹人輕薄?!

  「救……」

  狄雪鴛的一句救命還來不及喊出聲,嘴就被摀住了,她又推又踢又捶又打的,想讓對方放開她,但那人的雙臂如鋼鐵一般,她怎麼樣也掙脫不開,終於,她急哭了。

  「不管你是誰?別想佔我便宜,我寧願死也不受辱!」

  「如果是我要佔你便宜呢?」

  聽見了熟悉的聲音,狄雪鴛的掙扎驟止,但也只是停頓了一眨眼的功夫,她立刻又拳打腳踢了起來,「這樣嚇臣妾皇上很開心嗎?皇上若不要臣妾,直接賜死便罷,何須用這種手段想嚇死臣妾?!」

  「你都喊我皇上了,居然敢打我?」

  上官震宇的話又讓她停止了動作,她像根木頭似的死死地站在他的懷中,連話也不說了。

  他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他見她老實,竟還在她的唇上偷了一個香。

  兩個人的距離夠近,狄雪鴛終於看見他偷了香後,雙眼發出得逞的熠熠眸光以及臉上那抹邪笑。

  「這麼老實?」

  「皇上回頭治臣妾的罪怎麼辦?自然得老實。」

  「既然今天你這麼老實,那我如此秀色可餐的雪鴛啊,我可要大方享用了……」

  「不行!」狄雪鴛想也沒想,連忙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

  上官震宇任她推開,也沒更進一步,只是笑了,而且,越發笑得開懷。

  「皇上!您又戲弄臣妾!」

  「你說你怕黑,是真的嗎?」

  「是,怕黑又怕打雷,皇上聽了可開心?」

  「你連打我都敢了,居然怕黑怕打雷?」

  「是是是,臣妾就是膽小如鼠,皇上,您讓巧心入內服侍,讓她點燈,好不好?」

  上官震宇沒依她,牽著她的手走了幾步,把一條緞帶交到她手中,「本還想著怎麼支開你,沒想到你去了楚昭容殿裡,正好讓我安排了這個,這殿裡不夠黑,你還看不見呢!」

  「看見什麼?」

  「我說了每回見你都要送你禮物啊!」

  禮物?狄雪鴛拉了拉,感覺到這緞帶似乎是從樑上垂落的,她不解,她的禮物藏在樑上嗎?

  「你往下拉就會看見了。」

  「往下拉?」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但還是依言照做了,緞帶拉下,也一併扯下了一塊綢布,綢布一落,竟是一盞宮燈,「宮燈?」

  「不只是宮燈而已。」

  宮燈裡的燈火似不尋常,也比一般宮燈的燈光微弱,狄雪鴛仔細一看,發現宮燈裡的火焰似在移動,漸漸的,火焰分散了去,然後飛出了宮燈外。

  「是流螢!」

  「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看流螢。」

  狄雪鴛眼角掛著的淚珠,是方才被上官震宇嚇出來的,但如今又盈滿了眼眶的,卻是感動的淚水,且不論要抓這麼多流螢得花多少時間,他為了她一次又一次用心準備,讓她再也抑忍不住,撲在他懷中哭了起來。

  「別哭啊,你不是喜歡流螢嗎?你哭我心疼啊!」

  上官震宇橫抱起她進了寢殿,坐上她的床,讓她坐在他的腿上,他吻去她潸流的淚,不捨的低聲道:「我本以為你會開心,沒想到卻讓你哭了。」

  「臣妾這是感動的淚水,皇上,臣妾對您死心塌地了,臣妾會用盡一切心思到您的身邊,您等著臣妾,就快了、就快了。」

  「你說的什麼啊,你不正在我身邊嗎?」他像哄孩子一般把她抱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我小的時候,母親就是這麼拍著我的背、哄著我,我總覺得這樣的動作有一種魔力,可以讓人心情平靜。」

  「臣妾也這麼覺得……」她倚靠在他的懷中,感受著他的溫柔。

  「你啊!害怕也哭、開心也哭,跟個孩子一樣。」

  「當孩子有什麼不好,才能讓皇上這麼抱著臣妾。」

  流螢在寢殿裡飛了好一會兒,才一一找到出口飛了出去,整個東配殿裡本來因為流螢帶來的微弱光線,也隨著流螢離去。

  只是這回,黑暗不再讓狄雪鴛感到害怕了,因為她在愛人的懷中,感到很安全。

  「皇上還打算禁足我與嫣姐姐多久?」

  「這事你別擔心。」

  「臣妾當然擔心,擔心皇上總是這樣委屈自己,偷偷潛入宮來看臣妾……」

  雖然一片黑暗,但上官震宇還是能想像得到狄雪鴛如今肯定是嫣紅著雙頰說出這句話,他不由得笑道:「現在不怕黑了,還懂得貧嘴了?那我離開好了。」

  「不!不要!」狄雪鴛深怕這給她帶來的安全感消失,什麼也顧不了,不知羞地抱住了他,「皇上別走,陪臣妾到天亮,好不好?」

  「陪你到天亮?你是要我留下來過夜嗎?」

  「臣、臣妾不是這個意思……」上官震宇的誤解讓她更害羞了,她將頭埋在他胸前,怯生生地道:「臣妾怕黑……」

  「可我還真想……要了你。」

  「不行,至少不能在這種偷偷摸摸的情況下……」

  「我明白。」上官震宇很明白,狄雪鴛對他來說,不是過往那些虛應的女人,她對他是特別的,他也不想就這麼要了她的清白,「只是……我不知道我能忍多久……」

  「皇上……您就是想看臣妾羞得無地自容吧!」

  「不管是什麼樣的你,我都想看。」

  狄雪鴛望向窗外,發現方才隱在雲裡的月亮探出頭來,灑落了月光,殿裡似乎不如方才漆黑了。

  「皇上,臣妾有一事,不知可否請皇上幫忙?」

  「你說吧,我會幫你。」

  「嫣姐姐這回穿錯了服色是被人所害,臣妾知道空口白話,得有證據才能取信於皇上,所以……」狄雪鴛從懷中取出一小塊布料,交給了他,「這套衣裳,是用皇上賞賜的名義送到浴馨軒來的,臣妾看這布料非凡品,只要找到這布料的出處,自然就不難找到將這衣裳送到浴馨軒的人是誰。」

  「你要我幫你查這事?」

  「而且要暗查,皇上可否幫臣妾?」  

  「你的要求,我自然答應。」

  「不管查出是誰,皇上可否先告訴臣妾?」

  「好,你想怎麼做,我配合你便是。」

  「謝皇上。」狄雪鴛覺得開心,摟著上官震宇便枕在了他的肩窩,心頭是滿滿的甜蜜。

  「應該有更好的答謝方式吧,上回不是教過你了?」

  「皇上就不能想點其他的要求嗎?臣妾會盡心滿足皇上的。」

  「除了這個,你還能給我什麼?要你親自繡個荷包給我,我怕你傷眼,要你整日陪在我的身邊,情況又不允許,我只能好好嘗嘗你的味道,讓我能在你不在身邊的時候,想著你的甜、你的香。」

  「皇上要臣妾繡荷包,臣妾還……真辦不到。」狄雪鴛說得有些害羞,她自幼沒了母親,沒人能好好教她女紅,再加上父兄的疼愛,她不愛的他們就不逼她,是以她從沒好好學繡花。

  「繡得不好看沒關係,總是你的心意,不過……我擔心你傷眼,所以不繡也沒關係,我都說了,我想你表達謝意的是另一種方式。」

  「可上回……皇上動情了……」狄雪鴛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嬌羞。

  「我每回見你都動情,但為了你,我會忍住。」

  似是還猶豫該不該相信上官震宇的保證,狄雪鴛抬頭看著他,水瀅瀅的雙眼柔情似水,惹得他呼吸一窒,別開了視線。

  「看來……我得想個好法子得到你了。」

  「皇上……」

  聽見她的嬌羞不依,上官震宇可沒放過一親芳澤的機會,就算忍著不能得到她有多痛苦,他也甘願,誰教他一見她就被勾走了心魂呢!

*             *             *

  楚沐航戰戰兢兢地跪在御案前,等著皇上命他平身。

  皇帝本是垂首看著奏章,一抬頭才發現楚沐航是伏首跪著的,便道:「楚卿平身,朕不是說了,准楚卿以躬身禮行禮嗎?」

  「楚昭容衝撞了皇上,微臣同罪,不敢無禮。」

  「快起身,楚昭容是楚昭容,你是你,楚卿乃兩朝重臣,這是朕給你的禮遇,你當之無愧,快起身。」

  楚沐航只得起身,他滿臉憂慮地道:「皇上,楚昭容自幼體虛,微臣過往總是定時送入補身的藥材,這些藥材倒不是宮中沒有,只是這是微臣對楚昭容的一點關懷之情,如今,微臣不敢奢求禁足之令解除,只求皇上能讓一位御醫定期去請脈,以免楚昭容有損。」

  「既是禁足,怎能沒有病痛就讓御醫隨意入內?」

  楚沐航沒得到允許,又跪了下來,「皇上,微臣不求皇上收回成命,也不敢耽誤太醫院的工作,只求太醫院的末座多花些心神看護楚昭容即可,還請皇上開恩。」

  「末座?劉成?劉成剛進太醫院,雖說能進太醫院沒有醫術不好的,但在眾御醫之中相較,醫術只稱得上尚可,讓他去看診,楚卿捨得?」

  「楚昭容戴罪之身,不敢奢求,即便皇上憐惜楚昭容,讓其他御醫去看了,也有損皇上顏面,微臣只敢求讓劉大人去請脈即可,不敢多求。」

  皇帝沒說肯或不肯,其實他疼惜楚淳嫣的心未變,只是那日她衝撞了他的禁忌後,他的確立刻感到頭疼,為防有煞氣才想將她禁足一陣子,待煞氣化去再相見,不過近來民間有大事發生,他忙於政事,才耽誤了處理楚淳嫣的事。

  「楚卿,你既然入宮了,朕有事拿不定主意,正好問問你。」

  「皇上請說。」看來皇上是暫且不想答應他了,楚沐航雖無奈,也只得暫且壓下此事。

  「赤駢江今年雨季未到便各地泛濫成災,楚卿以為,這會不會是天有異象?」

  皇上的迷信楚沐航自然明白,想起了女兒信中狄雪鴛的請託,他心裡頓時有了主意,回道:「皇上,赤駢江年年泛濫已屬常事,唯有修築河堤才能解決,只是修築河堤所費不貲,皇上聖明,願大幅消減內宮開支來支應築提費用,相信河堤築成後,將可一解年年泛濫的問題。只是,皇上會特地這麼問,莫非另有讓皇上懷疑的事?」

  皇帝想起前陣子宮中時常出現異象,蹙著眉道:「楚卿,近日內宮異象頻傳,不是御花園裡的錦鯉大量暴斃,就是開出血曇花,前幾日更在東花園裡發現了沈修容宮裡一名太監的屍體,死因成謎。楚卿,你可記得血曇花的詛咒?」

  「您是說……太祖皇帝起義前,前朝宮中遍布血曇花一事?」

  「曇花色白如雪,開出血色曇花便是天有異象,如今赤駢江未到雨季便泛濫成災,朕擔心……這是警訊。」

  楚沐航不得不為狄雪鴛的神機妙算而驚奇,但他不顯於色,依計而行,「皇上若真擔心,調司天監前來一問便可。」

  「朕早就問過了,但司天監卻說近來天象平和,沒有異端。」

  「但皇上還是不放心?」

  「楚卿,這些事像是沒有異端嗎?偏偏那司天監不是抱恙不當差,就是當差了也說天無異象,氣得朕懶得再問他。」

  楚沐航佯裝思考,最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道:「皇上,司天監說的皇上不信,就調他的副手來詢問,如何?」

  「楚卿是說司天少監王中田?」

  「是的,皇上,若司天監果真在其位不謀其事,司天少監必能觀出異象端倪。」

  「或許可行……」

  皇帝還在沉吟之際,總管太監入內通報,浴馨軒看守的侍衛求見,皇帝倒也沒避諱著楚沐航,讓侍衛入內。

  侍衛稟報楚淳嫣書寫了一封罪己信,請求可以送交皇上。

  皇帝本也對楚淳嫣消了氣,只是還介意煞氣尚未化去,如今只是一封書信,自然命人送上前來。

  楚淳嫣的罪己信一開始就對自己的過失自責不已,接下來動之以情,信中情意綿綿,看得皇帝心疼不已。

  只是皇帝看過楚淳嫣的字跡,她的字跡絹秀,可不知怎麼了,這封罪己信字跡竟有些潦草。

  皇帝正感到不解,此時又一名浴馨軒的侍衛急忙來稟,說是楚淳嫣病了,是否請御醫。

  楚沐航一聽,立刻老淚縱橫,下跪求情,「皇上!請皇上開恩,讓劉大人去浴馨軒替楚昭容診脈吧!」

  「什麼劉成,不行,朕不放心。」

  「皇上,楚昭容有罪在身,為了皇上顏面,也為告誡楚昭容,讓劉大人前往便可。」

  聽楚沐航這個時候了還謹守本份,皇帝只好依了他,「讓劉成去浴馨軒,診完脈後立刻回報。」或許是楚沐航在一旁看來十分焦慮讓皇帝心軟,抑或許是覺得對楚淳嫣太苛責,皇帝又道:「楚卿,你也去沐馨軒看看吧!」

  「微臣不敢,昭容戴罪……」

  皇帝不耐煩地打斷他,「誰讓你光明正大的去了,別聲張,看完就跟著劉成一起回來。」

  「是,謝皇上。」能見到女兒,楚沐航自是高興的,既然皇帝這麼說,他便謝恩前往了。

  侍衛領著楚沐航離開時,知道皇帝還是十分在意楚昭容,眾人心裡都有了底,今後是不能怠慢浴馨軒的人了。

*             *             *

  楚淳嫣失寵,狄雪鴛知道自己想出宮的計劃便會受阻,於是她想出了一計,要楚淳嫣配合,先是書寫一封字跡略微潦草的罪己信,然後佯裝昏厥請求御醫看診,希望能引得皇上前來。

  只是狄雪鴛沒想到皇上沒引來,御醫及楚沐航倒是來了。

  「楚大人!」狄雪鴛立刻上前扶起正要行禮的楚沐航,並要玲瓏搬來凳子。

  看見父親自然是又驚又喜,但楚淳嫣因為御醫在場,只得繼續裝作虛弱的樣子。

  「昭容,這位是劉大人,他受我所託,如果我們聯絡不方便時,他會為我們傳訊。」楚沐航一來便向女兒解釋了與劉成的默契。

  楚沐航的安排正應了狄雪鴛的計劃,她立刻向劉成說道:「劉大人,昭容思念皇上又自責過度,以致憂憤交加,這才把自己熬病了,還請劉大人好好照顧昭容的身子,並據實稟告皇上,免得皇上擔憂。」

  劉成是御醫,狄雪鴛卻越俎代庖一一細數楚淳嫣的病因,劉成哪裡不知狄雪鴛的用意,也就順著她的話行事了,「這是自然,讓微臣先為昭容診脈吧。」

  楚淳嫣虛弱地靠在床頭,將手擱上了把脈枕。

  劉成把了一會兒的脈,皺起眉頭道:「昭容這是憂愁所致,是心病。」

  「昭容這些日子以淚洗面,今日晨起后居然說看不清了,是不是也得了眼疾?」狄雪鴛接著又說了楚淳嫣的另一個病徵。

  劉成意會,點點頭。「過度流淚是會如此的,這幾日昭容莫再動了愁思,亦不可用眼過度,休養幾日應可恢復。」

  「我明白了,那就勞劉大人回覆皇上。」

  「美人客氣了,這本就是微臣的職責。」劉成見楚沐航似還有話要與楚淳嫣說,便自己想了理由迴避,「昭容的身子在調養時有些需注意的,為免有失,微臣想一一寫下,可否請人為微臣備下紙墨?」

  「那是自然。」楚淳嫣有氣無力的讓玲瓏去辦,玲瓏立刻帶著劉成到偏廳去了,楚淳嫣這才滿面憂思地坐起身,裝病並沒有請來皇上,她擔心自己恩寵已不再。「爹爹,皇上沒來,是不是已經不在乎女兒了?」

  雖然楚淳嫣的病是假的,但這些日子以來,她整日愁容滿面倒是真的,狄雪鴛不捨的安慰道:「嫣姐姐莫急,等劉大人回稟皇上後皇上還不來,嫣姐姐再擔心也未遲。」

  楚沐航怎麼不心疼女兒?只是女兒當時一心入宮,他本也以為入宮或許是榮耀,如今見女兒只是一時失察竟差點丟了性命,想來也是後怕。

  「你一向小心,怎麼就穿錯了服色?」

  「嫣姐姐是中計了。」狄雪鴛代替她回答,「只是我不明白,就算穿錯了服色,怎麼立刻能引起皇上的頭疼?否則以皇上對嫣姐姐的恩寵,至多只是斥責幾句,處罰宮人以為警惕才是。」

  「或許皇上真是讓服色衝撞了。」楚淳嫣想起這事便自責,她深愛皇上,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失誤使得皇上龍體有損。

  狄雪鴛搖搖頭,「應該不只是這麼簡單。」

  「那還會有什麼原因?」楚沐航也不自覺陷入沉思。

  狄雪鴛在得知楚淳嫣被禁足的原因時就問過她,如今想想還是覺得楚淳嫣可能忘了什麼,於是又問了一次,「嫣姐姐,上回雪鴛曾問你那日除了送衣裳來是否還送了什麼,你說沒有其他的物品,但請嫣姐姐仔細想想,是不是你遺忘了什麼?比如說……那日你還有什麼事是和往常不同的?」

  「若要說不同……祭祀那日是只送來了衣裳,但前一日皇上賜了一盒玉凝香給我,那日是我第一次用。」

  「玉凝香?」聽到又是香料,狄雪鴛立即有了警覺,「香料在哪裡?我看看。」

  楚淳嫣指了擺放香料的位置,巧心立刻幫忙拿了過來。

  狄雪鴛打開一聞,立即皺起眉頭,「此香名為惜菱香,與真的玉凝香味道差遠了,定是聽說皇上愛用玉凝香賞賜給後宮,才偽稱是玉凝香,惜菱香含有慢毒,用的人時日一久形容消瘦,聞的人雖不會染毒,但若配合上另一種紫竹香,則會產生劇烈的頭疼,在太廟祭祀那日,皇上肯定被落了紫竹香,才會聞著嫣姐姐身上的味道就頭疼。」

  「這招真毒,就算我當日沒用那香,就已經命懸一線了,若真因為皇上頭疼應了衝撞的忌諱,皇上當場下令殺了我也不是不可能。」楚淳嫣聽後很是驚嚇,她入宮後低調行事,即便皇上寵幸她,她也不恃寵而驕,怎麼還有人想害她?

  「方才皇上還對我說,赤駢江未到雨季便泛濫,宮中近來不是錦鯉暴斃、開出血曇,就是有太監莫名喪命,說是異象,我那時還不信,可現在宮中都出這種事了,當然有異象,只是不是天降警示,而是有心人刻意為之,我定要稟告皇上。」

  楚沐航拿過假的玉凝香,一臉氣憤。

  聽他提起宮中異象時,狄雪鴛的臉色出現一瞬間的心虛,幸好其他人並未注意到,接著她問道:「楚大人,那莫名喪命的太監,是不是沈修容宮裡的?」

  楚沐航十分意外,方才聽皇上說了那些異象,他就已經覺得狄雪鴛神機妙算了。「美人果真深藏不露,說準了宮中會出異象一事便罷,竟連赤駢江泛濫也猜中了,如今還知道暴斃的太監出於哪一個宮,美人莫非也會觀天象?」

  「楚大人這不是在笑話雪鴛嗎?是雪鴛的爹爹向來有悲天憫人之心,即便尚城不在災區,但提起洪災總也是嘆息連連,雪鴛才多留意了些,依常理看,去年雨水豐沛,赤駢江未到雨季就會泛濫的可能性很大,至於那太監的身分,我與嫣姐姐早就懷疑穿錯服色一事是沈修容設計陷害,我也猜到那名太監會被沈修容滅口,如今楚大人這消息算是證實我的猜測而已。」狄雪鴛轉頭向巧心交代道:「巧心,你回咱們宮裡把我要送給嫣姐姐的那盒香料拿來,順便把那封我本要託嫣姐姐給楚大人的信也拿來。」

  巧心馬上領命而去。

  楚沐航不解,上回狄雪鴛才要他幫忙,在適當的時候舉薦司天少監王中田給皇上,這回又有什麼事?

  不一會兒,巧心拿來了一盒香料及一封信,狄雪鴛先把香料交給楚淳嫣,「嫣姐姐,以後見皇上改用此香,至於這惜菱香分我一些,為了讓皇上厭惡嫣姐姐,沈凌音肯定會不斷地對皇上用紫竹香,這香我留著,適當時機可以派上用場,至於剩下的,有朝一日我可以用來反將沈凌音一軍,你要好好收著。」

  「好。」楚淳嫣接過狄雪鴛送她的香料,打開盒子卻什麼也沒有聞到,「這沒味道啊!」

  「嫣姐姐,落套要落得不著痕跡,就連味道也不能留下,沈凌音的把戲見了我,也只是班門弄斧而已。」

  「這倒讓我想起你自小就愛玩這些香料,原來真學出名堂了?」

  「那是自然,嫣姐姐還記得選秀時丁相國之女中了招的事嗎?我後來打聽到,原來沈凌音的父親,當年是丁相國任知府時的師爺,我怕就連那丁縹碧也是中了沈凌音的招了。」

  楚沐航聽到這裡,一句話也沒說的站起身,下一瞬就跪到了狄雪鴛的身前。

  狄雪鴛受了驚嚇,立刻起身要扶他起身,「楚大人,您這是做什麼?」

  「請美人周全昭容,微臣願為美人效犬馬之勞,絕無怨言。」

  「楚大人,快起來!嫣姐姐自幼與我一同長大,我們的情誼並非一般,幫她也是應當。」

  「方才美人說有信要給微臣,是有事要交代微臣去辦吧?」

  「楚大人,說什麼交代,是請託,請楚大人先起來。」

  在狄雪鴛的堅持下,楚沐航這才站起身,她鬆了口氣,雖然依禮來說,臣子跪拜她們也屬應當,但她總是不習慣。

  「美人請說,微臣定當為美人好好操辦,不讓美人失望。」

  狄雪鴛這才把那封信給了楚沐航,裡頭寫了要他幫忙的事以及大概的計劃,他看了卻是一臉不解。

  楚淳嫣接過信看了更是大驚失色,「雪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五爺跟你有仇嗎,你為何要算計他?」

  「不,我們不但沒有仇,事實上……」狄雪鴛話沒說完,倒露出了嬌羞的表情。

  見狀,楚淳嫣的心中浮現出一個可能,而且這個猜想還漸漸有了雛形。

  楚沐航雖然不是很認同並肩王的風流成性,但本來兩人就少有交集,他又貴為皇親,自然也不容他批評,而狄雪鴛是什麼時候和並肩王有所牽扯的?

  「雖然美人說了要司天少監配合此計,但這說法若皇上不信,豈不是害了五爺?」

  「皇上迷信,他會懷疑,但終究會信。」

  「好吧,美人不明說這麼做的原因自然有美人的用意,此事微臣會辦妥,只是宮內的異象與這事有關嗎?」

  「本來泛濫及宮內異象都是與我有關的,如今,我得讓它們各自代表不同的預示了。」

  「美人,你……真的想離宮?」

  「本來我什麼都不做,總有一天也是可以離宮的,但如今……我等不及了,我更怕他等不及,會出大事。」

  楚沐航父女倆看著莫測高深的狄雪鴛,知道她既然不想說,他們也肯定問不出來,就看在狄雪鴛數次相助的份上。,楚沐航會幫她完成她的計劃,只希望她若真能離宮,在她離宮前,能解決了沈凌音這個後患才好。

*             *             *

  聽到御醫劉成回稟楚淳嫣抑鬱成疾,加之終日以淚洗面得了眼疾,再想起那封字跡略微潦草的罪己信,皇帝再也顧忌不了煞氣一事,急急忙忙就往浴馨軒而去。

  傳報的宮人說皇上正趕來,玲瓏立刻把一宮的宮人都先遣到殿外守著,自己則侍立在寢殿門口。

  狄雪鴛一聽到這個消息,卻反常的立刻領著巧心離開。

  巧心不解,以美人與皇上的感情,應該是不需要迴避才是啊!

  只是她們兩人才剛走回東配殿,就有太監傳報皇上駕到,巧心好奇地一回頭,差點沒掉了魂。 

  什麼?!這位才是皇上?!那麼那個總是偷偷來見美人的男子是誰?!皇帝進了浴馨軒不覺得身體有異,就算來到楚淳嫣身邊也不再覺得頭暈不適,他心想煞氣已然化去,便相思情長地坐至床沿,把撲到他懷中哭泣的楚淳嫣給抱了滿懷。

  在東配殿的狄雪鴛沒多久就接到了皇令,禁足之令已除,她頓時鬆了口氣,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可是巧心都快愁白了頭髮,她憂心忡忡的問道:「美人,剛剛皇上經過時,您看到了嗎?」

  「當然,那麼多人簇擁著,誰看不到?」狄雪鴛說這句話時收起了笑容。

  不是巧心的錯覺,她真的覺得美人說這句話時語氣好似帶著鄙視,就如同她進宮前每每提到皇上時,口氣總是不好。

  「可是……他不是咱們知道的那位皇上啊!」

  狄雪鴛裝傻回到寢殿,坐至午憩椅上,几上放著剛裁好的蒼色錦緞。

  前些日子上官震宇無意間提到想要一枚她親手做的荷包,她的綉功不好,要為荷包繡花是辦不到了,但縫製荷包勉強還能入眼,所以她打算為他縫一枚荷包,還要繫上她親手編製的同心瓔珞。

  「我沒見過皇上,怎麼,你見過嗎?」

  「美人,如果他是皇上,那他說不能洩露你們見過的事就是皇命,可我們知道他不是了啊!」

  狄雪鴛沒理會巧心,逕自縫著荷包。

  巧心瞅著美人手上那蒼色錦緞,又忍不住叨念道:「那時美人挑了蒼色錦緞,奴婢還想為什麼美人不挑皇上才能用的明黃色,而是挑了王爺才能使用的蒼色,如今想想,那人不知身分,連王爺用的蒼色都不配了。」

  「顏色何辜?怎麼人分了階級,顏色也得分嗎?」

  「美人,我們應該稟告皇上有人假扮皇上,這是死罪啊!」

  「你也知道是死罪,那你想過我與那人幾次私會,那人又是以皇上的身分與我相見,皇上會不會定我私通的死罪?」

  聞言,巧心這才發現這個問題,一想,立即捏了把冷汗。

  原先見那人來私會美人,表現得十分疼惜的樣子,她還想著皇上不喜愛美人這事只是傳聞,如今知道那人不是皇上,那麼皇上不喜愛美人這事想必是真的了,到時若真讓皇上知道有人假扮他來接近美人,不正好把美人逐出宮去?

  皇上礙於太后喜愛美人,才勉強留了她在後宮,若有了失德的罪名,逐出宮還算是幸運,若一個不好,掉腦袋也是有可能的!

  「那怎麼辦?就這麼裝作不知道嗎?」

  「總之,你的嘴巴給我閉緊一點,就算下回再見到他來,也不準透露你已經知道他不是皇上,要不然我死了,皇上肯定讓你陪葬。」

  巧心是真的受了驚嚇,在後宮的事本就可大可小,一切端看皇上當下的心情,為了自己的小腦袋瓜,她只得忙不迭的點頭應是。

  「皇上不會特別來咱們殿裡,你不準與皇上打照面,他日若有人提起,你便可說你從未見過真正的皇上,明白了嗎?」

  「明白。」

  「退吧,我今晚想吃松子烤雞,你去準備。」

  「是。」巧心應了命,離開去膳房準備。

  狄雪鴛輕撫著手中的荷包,她哪裡不知道蒼色代表了什麼身分,其實這一切她都看得清楚,是他人以為騙過她罷了。

  她十歲那年生辰,是她第一次見到上官震宇。

  去郊外奔馬回程的路上,正巧遇上到尚城郊外寶岩寺祭祀的皇駕,當時的皇帝是先帝,他登基一共四十載,每年都會前往寶儀寺祭祀,從未間斷。

  皇駕入了尚城,本該由身為尚城知縣的狄鴻禎迎接,但由於知府好大喜功,嫌狄鴻禎寒酸,狄鴻禎倒也樂得把迎接皇駕的事交給上司去辦。

  皇上只是車駕經過尚城,在城門口迎接的人是誰,或許皇上根本也不知道,她跟著父兄同其他百姓一般跪伏在地。

  先帝那時的身子已然不佳,一路上都是坐在車駕中,唯有帶著的兩名皇子是策馬隨行在側。

  狄雪鴛哪裡見過皇駕,再加上那個策馬隨行的人,深深地吸引了她的視線,讓她忘了她不該無禮直視。

  一地都是跪伏著的百姓,突然有個抬頭的很容易引來注意,上官震宇一眼就看見了百姓之中有個嬌俏的小女娃直直地盯著他看,他見她一臉好奇,倒也不以為忤,反而對她眨了眨眼,看見她立刻羞紅了臉,大吸一口氣好像準備發出聲音,馬上以食指封唇,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還揮了揮手要她伏下身子。

  狄雪鴛是乖乖照做了,但一雙眼還是捨不得移開,低聲地說:「爹爹,那個人生得好俊啊!」

  狄鴻禎這一望向女兒,才發現她竟然偷偷看著皇駕,一抬手就把她的頭給壓了下來。「你才幾歲,也懂什麼叫俊?」

  「雪鴛沒胡說,不信爹爹看,那個騎著白馬的。」

  狄鴻禎偷偷望了一眼,連忙低下頭,皇駕之中只有一人騎著白馬。「那是咱們一輩子也高攀不上的人,他是五皇子。」

  「爹爹的官又不大,怎知他是五皇子?」

  狄雪鴛這麼說,吸引了身旁一些百姓的注意力,他們一回頭,發現縣老爺就跪在身後,連忙想轉身行禮,卻被狄鴻禎制止了,在他的示意下,又一一的跪了回去,不過難免多了點心思去聽他們父女的對話。

  「你看你,引來注意了,要是害得這些父老兄弟起了騷動被處罰,看我怎麼罰你!」

  「人家又沒說錯,爹爹又不是朝官,也沒進過皇城,哪裡見過五皇子。」低聲嘟囔著,反正,她就是不希望那人是五皇子,好像如果他不是五皇子,自己就還能有機會再見他一般。

  此時,跪在他們周遭的百姓都忍不住掩嘴輕笑了起來。

  這位縣老爺人親民,女兒也天真可愛啊!

  狄鴻禎輕輕捏了下女兒的臉頰,輕斥道:「你啊!是在笑爹的官職小嗎?那身衣裳如此名貴,自然不是一般侍衛能穿的,這回皇上去寶岩寺,只帶了四皇子及五皇子,兩位皇子雖然年紀相仿,一位十八一位十七,但聽說四皇子長得像先皇,高大英挺,五皇子長得像皇上,斯文俊俏,所以那位騎著白馬的肯定是五皇子。」

  此時,狄雪鶚回頭輕喊了父親和妹妹一聲,「爹,前頭好像出事了。」

  周遭也有不少人注意到那頭的騷動。

  狄鴻禎及狄雪鴛不敢抬頭,但還是偷偷抬高了身子偷看,就見四皇子讓侍衛揪出了一個百姓,斥他無禮。

  「四哥,今天是好日子,引起騷動不好。」上官震宇勸道,可是一看到那人,他便明白四哥怒從何生。

  「皇駕經過時他堂而皇之抬頭觀看,皇駕出巡,哪裡是他這尋常百姓可冒犯天顏的。」

  「皇子饒命!皇子饒命啊!」那名百姓不斷磕頭求饒,哪裡知道只是偷偷看一眼就惹來了殺身之禍。

  狄雪鴛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剛才看到她抬頭的是四皇子而不是五皇子,那她豈不是也小命不保?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

  「這事說大也不大,四哥,百姓無知,就別跟他們一番計較。」

  「他一是冒犯天顏,二是穿了衝撞我的服色,隱身在百姓之中我沒看見便罷,還如此醒目地抬起頭來讓我撞個正著,給我帶來了煞氣我怎可饒他?」

  上官震宇還想再勸,但車駕外的騷動已經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車駕裡的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不耐,「發生什麼事了?震宇,什麼事這麼吵?」

  「父皇,有個百姓抬頭直視車駕,冒犯天顏,又穿了衝撞四哥的服色……」

  上官震宇的話未說完,就被皇帝給打斷,「既是衝撞了你四哥,你便不好多言,震雷,交給你處置吧。」說完,皇帝讓車駕繼續前行。

  上官震雷也沒因為父皇的偏心而顯出得意,事實上他如今滿心記著的就是眼前這個衝撞了他的百姓。「就地正法。」他只留下這句話,就跟著皇駕離開了。

  上官震宇留了下來,緊扣著韁繩的指關節都顯得泛白。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19 09:56 PM 編輯

【第六章】

  自從母親發生了「那件事」後,父皇的恩寵已不再,而母親去世後,他的地位也再不如過去,如今父皇最看重的只有四哥及八弟,他……已然失寵了。

  看著那個百姓的家人哭喊告饒,上官震宇不忍,他下了馬,卻無法拯救那名百姓,此時一個男子帶著一個年輕男子及方才抬頭直視他的那個女娃走上前來。  

 「參見五皇子,微臣乃尚城知縣狄鴻禎,微臣斗膽,請五皇子饒這百姓一命,他不過一尋常百姓,哪裡知道四皇子禁忌什麼服色。」

  上官震宇可以看見方才那個小女娃也睜著水瀅瀅的大眼眸看著他、請求他,但他無奈,救不了那名百姓。

  「五皇子,這是皇命,我們得就地正法。」侍衛見求情的人多了,便想快些完成任務,宮中誰不知四皇子勢力,沒人敢得罪。

  「他的家人都在這裡,這太殘忍,帶到一旁去吧。」

  「這……四皇子說了,就地正法……」

  他堂堂一個五皇子,竟連一個侍衛都可以不聽他的命令嗎?身負著那些百姓的請求,上官震宇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歉疚,最後,他對著狄鴻禎躬身致歉,「對不住,是我無能,救不了他。」

  狄鴻禎見堂堂皇子之尊竟向他躬身,連忙扶起了他,「五皇子別這麼說,微臣明白。」

  但那百姓的家人一聽,哭伏在地,那哀號聲又豈止是五皇子一個躬身、一句對不住可以彌平的。

  狄雪鴛看著、聽著,也跟著流下了眼淚。

  「五皇子,卑職不得不動手了。」

  見侍衛又請命,上官震宇只得無奈點頭,低頭看見了狄雪鴛流著眼淚,卻還嚇得瞪大了眼看著侍衛拉走那名百姓,他伸出手,摀住她的雙眼,「小姑娘,別看,會作惡夢的,乖,摀著耳朵。」

  狄雪鴛看不見眼前的一切,也聽話的摀住了耳朵,但那聲音還是不絕地傳進她的耳裡,讓她不顧一切的撲進了上官震宇的懷裡。

  上官震宇知道她害怕,張開雙手抱住了她的頭,希望能隔絕多少聲音是多少。

  就在親人的哭喊聲中,在狄鴻禎及上官震宇的嘆息裡,那名百姓被就地正法了。

  直到那名百姓的屍首被拖離,上官震宇才放開了狄雪鴛,她哭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弄髒了他的衣裳,狄鴻禎連忙告饒,上官震宇搖了搖頭,淡淡說了句不要緊。

  狄雪鴛想到自己差一點也落得一樣的下場,抽抽噎噎地道:「我剛剛、我剛剛……」

  上官震宇彎下身子,做了噤聲的手勢,這才悄聲的對她說:「皇駕每年一次,明年再遇到,別再抬頭了,知道嗎?」

  「臣女知道了……」狄雪鴛的眼淚還掛在眼角,卻已忘了哭泣,他可是五皇子啊,為什麼對她一個平民百姓這麼溫柔?不像剛剛那個四皇子,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

  上官震宇揉了揉她的髮頂,對狄鴻禎說道:「那百姓的後事勞狄知縣好好操辦,他的喪葬費我會命人送來,同時會送來一筆安家費,希望能彌補我對他們的歉疚。」

  「微臣明白了。」

  除了溫柔……還很愛民啊!狄雪鴛雙眸發亮地看著上官震宇,當皇帝的不就是要勤政愛民嗎?可是皇上為什麼讓兒子三、兩句話就隨便治一個百姓死罪?如果這位五皇子才是皇帝,那麼那個百姓就不用死了。

  而且明明賜死那個百姓的人不是五皇子,但五皇子卻把這事當成自己的過錯一樣,又是道歉、又是安置那百姓的家人,讓她也替那百姓由衷地感謝上官震宇,所以她沒有多想,乖巧的屈膝行禮,「謝五皇子。」

  「你謝我什麼?」

  「臣女的父親是地方父母官,愛民如子,五皇子對百姓好,臣女代替父親謝五皇子。」

  「你啊……還挺乖巧的。」

  聽到了知縣也在,尚城縣衙裡的衙役也迎了過來,狄鴻禎交代了他們好好安置剛剛那些人及那百姓的屍身,見衙役銜命而去後,才又對上官震宇恭敬一揖,「五皇子是否移駕縣衙稍坐?」

  「不了,皇駕走遠了,我得快跟上,狄知縣,務必依我交代的去做。」

  「微臣遵命。」

  上官震宇剛要轉身,就看見那小女娃還看著他捨不得移開視線,看多了看他看得發傻的女子,這麼小的女娃兒這樣看著他倒是頭一回,他忍不住調侃道:「你的眼珠子快掉出來了。」

  「爹爹說我沒機會再看見五皇子了,所以我要多看幾眼。」

  狄鴻顧老臉一紅,他怎麼就養出了一個這麼不知羞的女兒?「五皇子請恕罪,小女被微臣慣壞了。」

  「不,這樣的個性好,我挺喜歡的,小姑娘答應我,一輩子都不要變。」

  「五皇子的命令,臣女自然遵從,只是爹爹大概不知道要被臣女愁白了多少頭髮了。」

  上官震宇這才露出了笑容,剛剛無能為力的愧疚因她的逗趣,心情舒緩了不少,「可惜了,如果你是宮裡的人,我至少有了個開心果。」

  「五皇子可缺皇子妃?臣女可以的。」

  「雪鴛啊!」狄鴻禎以為自己在官場上已經夠特立獨行了,沒想到女兒更是青出於藍,「你也矜持一點。」

  上官震宇或許是一時興起,或許是覺得狄雪鴛能讓他開心,總之,他隨手從懷中取出一枚羊脂白玉玉玦交給了她。「這些日子以來,你是第一個逗我發笑的人,這玉玦贈你。」

  狄雪鴛開心的收下,依依不捨地目送著五皇子離開,但自此之後,他的身影從未離開過她的心。

  他送的玉玦,她把它做成了宮絛束腰的飾物隨身戴著,羊脂白玉是皇宮裡才有的,她會這般珍惜,並非因為它的珍貴,而是因為是他送的,甚至入宮選秀那天她也戴在身上。

  只是……後來上官震宇假扮皇上接近她,為了避免洩露她已知情的事,她便把那隻玉玦取下了。

  距離初見時日已久,如今她已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了,女大十八變,見了玉玦或許會想起,但只見了她,他自然是不認得她的。

  那日上官震宇的話說得隱諱,但知曉他真實身分的她當然聽得懂,得知是自己不把皇上放在眼裡惹怒了皇上,堂堂一國之尊這麼小心眼,她也不驚訝,畢竟早在七年前她就親眼見識過了。

  既然皇上想看她對他死心塌地後再將她逐出宮去,這不正如了她的意?她順勢為之,本也只是利用上官震宇,卻沒想到上官震宇居然會在六月十三送了訂情信物給她,讓她自責不已,為此,她也重新對他動了心,甚至可以不在乎他王府裡早已妻妾成群,她下定了決心要快些離宮,有了能離宮的辦法,她會不顧一切的去嘗試,至於她的計劃可能會害上官震宇失勢一事……她會用自己的一生去彌補他。

  皇帝對於近來頻頻出現的異象感到煩躁不已,再加上頭疾復發,常常頭痛難當。

  或許是因為頭疾的關係,只要聞到香料味便會覺得不適,這讓他從此不再前往沈凌音所住的承春殿。

  沈凌音知道後,禁止承春殿再用香料,足足十日才讓香氣散去,還特地等在御書房門外,等著御醫命人送來給皇上服用的安神清腦的藥時,接下了藥碗,為皇上送進了御書房。

  皇帝本就頗為寵幸沈凌音,若非她身上的香味總是引得他頭疼,他也不會疏遠了她,今日見她身上不再帶著香氣,又溫柔體貼地服侍他喝藥,為他按摩額側穴道,讓他舒適不少,當下就答應晚上會去她的宮裡看她。

  如今,差不多是皇上該來承春殿的時候了,沈凌音頻頻望向殿門外,等到的卻是她的心腹宮女。

  「夏梅,不是說了承春殿不准再用香料,你又拿著香囊回來做什麼?」沈凌音看見夏梅手上拿著的香囊,皺眉別開了臉,那香味聞來真是頭疼,難怪連皇上都不愛來。

  「修容,您還有對皇上施紫竹香嗎?」夏梅附耳問道。

  「見著皇上時都會,幾日不見皇上了,直到今日才又對皇上用了紫竹香,連我身上也染了些許,怎麼了嗎?你找出皇上用了紫竹香卻還是頻頻召幸楚淳嫣的原因?」

  「是!奴婢發現不是紫竹香失效,而是浴馨軒那頭發現送去的玉凝香其實是惜菱香所以不再用,才沒讓皇上避棄浴馨軒。」夏梅打開了那只香囊,在沈凌音未下令承春殿不用香料之前,整個承春殿都會在上風處繫掛香囊,讓整個承春殿盈滿清香,然而其中有幾只香囊被動了手腳。

  香囊一打開,味道更濃了,沈凌音一聞就知道出了什麼事,她身上染了紫竹香,聞了會有不適感,就是這香囊裡被摻了惜菱香。「拿去遠遠的地方燒了。」

  夏梅喊了人來,把香囊拿去燒,接著提醒道:「這惜菱香有毒,後宮的人不會使用,這裡會出現惜菱香,怕是浴馨軒那邊已經知道了修容的計謀,趁機把惜菱香給塞入這些香囊裡,加以報復。」  

  「楚淳嫣怎有辦法對我宮裡的香囊動手腳?」

  「後宮輪流設宴,那日輪到我們承春殿,楚昭容雖沒有離席,但浴馨軒可不只來了一個人,奴婢發現狄美人中途離席許久,曾命人去尋她,後來在花園裡遇見她,她說她不勝酒力在花園裡醒酒,奴婢猜想就是她搞的鬼。」

  沈凌音娥眉泛怒,氣自己失敗的計劃,如果浴馨軒知道是她的計謀,那兩邊就算是交惡了。「誰人不知狄雪鴛是楚淳嫣的心腹,這香囊肯定是狄雪鴛動的手腳。」

  「那接下來修容打算怎麼辦?」

  「所幸皇上對我恩寵未失,答應了我今夜會來,我會好好回敬她一招。」

  「修容已有主意?」夏梅的心計與她的主子一樣歹毒,當然一聽主子話意就知道了主子的打算。

  「夏梅,你可知當年何太妃是如何失寵的?」

  「您是說……五爺的生母?」那個可憐的女人,到死之前都還只是個才人,而且還失了寵,直到兒子爭氣,助當今皇上登基,才讓皇上追封了太妃的稱號。

  「當年她的出身不高卻頗得聖寵,最終失寵抑鬱而終的原因,就是因為巫毒之禍。」

  在宮中,巫毒兩字是禁忌,尤其皇上如此迷信,所以夏梅一聽就十足警戒,四望無人才說道:「修容當心隔牆有耳。」

  沈凌音趨近了夏梅,交代道:「找個能信任的人去處理,上回的事不可再犯。」

  上回送了衣裳去浴馨軒的太監,本來沈凌音是能送他出宮滅證的,但那太監短視,竟敢要求一大筆封口費,沈凌音覺得留著他只是後患,才讓人滅了他的口。

  「是!奴婢遵命。」

  夏梅剛領命而去,不久就傳來皇上駕到的通報,沈凌音收起了那歹毒的面孔,換上滿臉的笑容迎了上去。

  皇帝走進承春殿,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露出了笑容。「總算沒有惱人的香氣了。」

  「皇上,臣妾為了皇上,命人好好灑掃了承春殿一番,香氣盡褪,這樣皇上可舒適了。」下跪行禮的沈凌音一被皇帝扶起後,就撒嬌著邀起功來。

  「辛苦你了。」沒了那些香氣,皇帝的確覺得舒適許多。

  「只是往後,皇上會不會因為臣妾身上不香了,就不要臣妾了?」

  皇帝看著她上前攬住他的手,聽著她的甜言軟語,幾聲朗笑,帶著她走入殿中,「朕喜歡的是你,不是你身上的香料。」

  「可是皇上說臣妾身上香,聞著舒服,臣妾不香了,皇上還舒服嗎?」

  「見你的笑靨、聽你的聲音,也舒服。」

  「臣妾還以為皇上只愛聽楚昭容的聲音、只愛見她的笑靨呢!」

  「你還吃醋啊!」皇帝好笑的瞅了她一眼。

  他一坐至午憩椅上,沈凌音便一如以往地跪坐在他身後,為他按摩肩頸,他一天花數個時辰看奏章,看完後總是肩頸酸痛。

  「不知為何,最近去她那裡,頭疾好像就痊癒了一般。」

  「那浴聲軒不知用何香料能讓皇上舒心,有空臣妾得向楚昭容討教討教。」

  「浴馨軒近來不用香料。」

  「這……」

  沈凌音欲言又止,動作也跟著一頓,惹得皇帝回過頭。

  「怎麼了?」

  「若說浴馨軒中點了讓皇上安心寧神的薰香,才舒緩了皇上的頭疾,這或許還說得過去,可如果什麼薰香也無,皇上到了浴馨軒卻奇蹟似的不頭疼了,那就……有問題了。」沈凌音故作困惑地道。

  「你想說什麼?」皇帝聽出她的意有所指,可是他十分信任楚淳嫣,自然聽不下去。

  「皇上,臣妾不敢說……」

  「不敢說就不要說!朕知道你對楚昭容總是存著妒心,女人家吃點小醋也是一種風情,但若太過,只會惹朕不快。」

  沈凌音連忙跪到皇上跟前告饒,「臣妾不敢,臣妾只是為皇上著想,不是有意造謠,臣妾想那楚昭容炙手可熱,前陣子卻驟然獲罪失寵,如今重得聖寵,施些手段想長留皇上也是有可能的,如果皇上信任楚昭容,那臣妾就不再說了。」

  「起來吧!」皇帝雖沒再多加斥責,但還是繃著一張臉,只讓她平身,也不如往常親自扶她起來。

  「皇上……皇上別生臣妾的氣,臣妾是一心為皇上,才會說浴馨軒裡有人……」

  「在宮中施術是死罪,楚昭容不會犯。」

  「是,臣妾知道了。」沈凌音討好地又開始為皇上捶腿捏腳,乖巧地不再開口,但她心裡卻忍不住想著,楚淳嫣在皇上的心中竟有如此不可動搖的地位?不過……她偷偷覷了皇上一眼,發現他臉色凝重,她心一喜,就算皇上沒有立刻信了她也無妨,只要能種下懷疑的種子,她就可以伺機而動。

  皇帝確實心生懷疑,但他懷疑的人不是楚淳嫣,而是浴馨軒裡的人。

  若要說他到了浴馨軒頭疼就奇跡般痊癒,倒不如說是有「另一種」渴望讓他想留在浴馨軒而忘了頭疾……

  想要男女合歡多得是辦法,不管是由鼻息間嗅入或是由口服入,但他每每去浴馨軒都未聞到任何香氣、未嚐到任何食物就有了渴望,經沈凌音這麼一說,真讓他想到了合歡術。

  他相信楚淳嫣,卻不相信她宮裡的人,那些奴才一輩子在宮中賣命,求的就是主子得寵,他們也跟著享榮華富貴,私下施術也不是不可能。

  看來……他得讓人盯著浴馨軒。

  沈凌音播下的懷疑種子,當真在皇帝心中生了根,他讓人留意浴馨軒,沒查到楚淳嫣的奴才有什麼異狀,倒讓他查到了狄雪鴛有問題,施這秘密之術自然得遣退左右,狄雪鴛常常摒退下人不讓服侍,確實詭異。

  皇帝想,狄雪鴛如果真信了上官震宇是皇帝,但又遲遲不得召幸,自然想用這密術爭寵,這個情況證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他交付上官震宇的命令已然達成了。

  於是皇帝召了上官震宇進宮,問他是不是計謀已成,還把他之所以懷疑的原因告訴上官震宇。

  「若是計謀已成,皇兄打算如何處置狄美人?」又是巫毒之禍,上官震宇最痛恨的手段,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敢在宮中施行密術,死罪一條,朕本想下令搜宮,但未免打草驚蛇讓太后及狄雪鴛有了防範,朕先遣宮人私查,沒想到暗中搜遍了東配殿,卻什麼也沒找到,找不到證據,就阻止不了太后的袒護,所以朕打算改治她私通失德之罪殺了她,至於你,就依原先所說的,要累得你在祖宗牌位前跪上一、兩個時辰。」

  上官震宇知道皇兄迷信,抓住施術之人定不輕饒,但他確信狄雪鴛不會是施術之人,他也沒想到皇兄已經如此容不下狄雪鴛,不過他沒有顯露他真實的情緒,聽命頷首道:「只要能除皇兄的心頭大患,臣弟跪幾個時辰也無妨,只是皇兄可別輕饒了可能施術之人,從此放下戒心。」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施術之人不是狄雪鴛?」

  「狄美人生性高傲,對臣弟並沒有太獻殷勤,只維持著身為後宮女子的禮儀,實在看不出會為了爭聖寵而施術,所以臣弟說,要皇兄別放下戒心,以免日後成患。」

  皇帝毫不隱藏臉上的猜疑,該不會是五弟有了私心,才謊稱狄雪鴛沒有動心?

  「你這風流性子,還有你征服不了的女人?」

  「臣弟無能,對狄美人真的已經束手無策,臣弟對於討好狄美人也膩了,不如皇兄饒臣弟一回,讓臣弟陪演一齣捉姦大計,解決了這個麻煩吧!」

  皇帝不語,只是皺著眉思考他話中的真實性。

  「皇兄,其實皇兄根本無須在乎狄美人怎麼想,直接處置了狄美人吧,或許她就是天生冷心冷情罷了,才會對任何男人都不感興趣,不是只針對皇兄您。」

  這女人真這麼高傲?一國之尊她不屑一顧,五弟如此風流倜儻的男子深情追求也不動心?這讓小心眼的皇帝更不服氣了,非得看著她獲罪時俯地告饒才能消氣。

  「不!朕不想看見她慷慨赴義的模樣,五弟,你從沒讓朕失望,這一回,你得多加把勁了。」

  「皇兄,臣弟實在……」

  「好了,朕不想聽見拒絕。」

  上官震宇臉上為難,心裡卻是鬆了口氣,今日他入宮,除了是應皇命而來,也有他自己的目的,於是他刻意抓準時機道:「是臣弟今日有心事,才惹了皇兄生氣,臣弟不說了,請容臣弟告退。」

  「怎麼了?什麼心事?」

  「今日……是臣弟生母的忌日。」  

  聞言,皇帝這才了悟,便道:「朕賜你仙露酒兩壇,醉了也無妨,今夜就住文藻堂吧。」

  「謝皇兄恩典。」

*             *             *

  東華宮,曾經的繁華不再,如今只餘一座冷清、破敗的宮殿而已。

  上官震宇在此駐足,面帶愁容,今日皇兄召他前去,提起了狄雪鴛施術一事,讓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他不想再有一個女人像母親一樣含冤莫白,所以才對皇兄說了那些話,他知道皇兄的心性,他這麼說反而會讓皇兄更不服氣,更要狄雪鴛動了心才治她的罪。

  可是他知道皇兄看似相信了他的話,實則還有懷疑,否則不會讓兩名太監名為服侍,實則監視一般的守著他。

  他讓人把那兩壇仙露酒送至東華宮,太監雖不敢拒絕,但也說了東華宮久未打理,還是回文藻堂舒適些,並堅持要在一旁服侍。

  上官震宇動怒,說皇兄知他性子,不喜拘束,不會怪他們沒有在旁服侍,硬是將兩人給遣走了,而後他獨自在東華宮中飲完了兩壇仙露酒,直到深夜時分。

  仙露酒是醇酒,連喝了兩壇,即便酒量再好,上官震宇也有了醉意,他本想回文藻堂歇息,卻在一出東華宮看見賞萃亭的白蘭時,想起了狄雪鴛,他看四下無人,足踩輕功,避開了巡守的侍衛,潛進了浴馨軒。

  狄雪鴛早已入睡,平日她就不習慣有人在她寢殿中守夜隨侍,如今寢殿中只有她一人。

  她怕黑,在寢殿裡點了幾盞小燈,上官震宇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側臥在床上,呼吸平緩睡得十分香甜的她。

  他走到床邊坐下,定定的看著她,皇兄說她粗鄙,他卻不覺得,她雖不如楚淳嫣的氣質高雅脫俗,但也外表清靈,雖不若楚淳嫣美得令人屏息,但他卻更為她的巧笑容顏而動心。

  上官震宇輕撫著她黑亮的髮絲,就是因為她不同於其他後宮女子,完全靜不下來,如此活潑靈動,才能這麼吸引他。

  真正和她相處後,他發現她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一般平庸,相反的,她能與他暢談古今,雖不若楚淳嫣飽讀詩書,但也絕不是胸無點墨,就算她像陰影一般隱身在楚淳嫣的光芒之下,也不覺得心有不甘。

  他愛這樣不爭不求的她,也愛她即便愛著他,也無損她與楚淳嫣的感情的那份無私。

  不知是否喝多了,上官震宇的體內升起了悸動及渴望,讓他無法滿足於只是這樣看著她。

  寢殿裡的燈光失了情趣,他多熄了幾盞燈,直到昏昏暗暗看不清後,才又回到床邊。

  灼燒的慾念在他體內叫囂,他伸手扣住狄雪鴛的雙手壓制在枕邊,在她受了驚嚇倏地睜開雙眼,還未來得及看清他是誰之前,就俯首吻住了她。

  是酒味?這男人是誰?就算是上官震宇,也不曾在這樣的深夜裡來見她,但是除了他,誰敢對她如此無禮?

  難道是皇上在嫣姐姐那裡飲了酒,一時興起要臨幸她了?

  皇上近來流連浴馨軒,當然不是如沈凌音所說的用了巫術,而是上回她送給楚淳嫣要她換下惜菱香的那盒香料,正是一種催情香。

  她偷偷在承春殿放了惜菱香,是因為知道沈凌音會對皇上用紫竹香,如今皇上會越來越厭惡去承春殿,反而愛上來浴馨軒。

  她今日才又幫楚淳嫣調了催情香,現在身上可能也染了些,只是她調製的催情香幾乎聞不出味道,才能不引人懷疑,她無法憑香味斷定身上染了多少,會不會讓皇上到了喪失理智的地步。

  不!她絕不委身於皇上!她死命的掙扎,直到把身上的人推開了些許。

  「皇上,後宮妃嬪召幸有一定的規制,您這樣不合禮儀,來日正式召幸臣妾若無絛巾為證,臣妾在後宮將終生受人議論,再無前途可言,皇上。」狄雪鴛不知道該怎麼阻止皇上臨幸她,只得搬出祖制。

  初次召幸的後宮妃嬪得在床上鋪上雪色白綾,白綾染上初夜落紅後成了絛巾,是清白的證明。

  只是她沒想到今夜來的人不是皇上,是上官震宇,更沒想到他喝醉了酒,判斷力有失,一聽見她這話就起了妒意。

  「原來你並不是喜歡我這個人,你也與其他女子一樣,想要的人是皇上、想的是自己在後宮的榮華富貴!」

  聽見是上官震宇的聲音,狄雪鴛頓時鬆了口氣,但下一瞬她就發現自己錯想了,因為醉酒、因為嫉妒而失了理智的他,如今更是想強奪她的身子。

  「我不會把你讓給別人,我要你!」

  他的求愛讓她倍感慌張,她無法細思後果,在死命的掙扎,右手得到自由之後,揚手便甩了他一個巴掌。

  那一瞬間,時間像靜止了一般……

  曾是皇子、如今身為並肩王,哪裡有人膽敢甩他巴掌?!

  狄雪鴛見上官震宇因為驚愕而鬆開她的手,這才起身在床上跪伏了身子告饒,「臣妾一時心急,請皇上饒命!」

        「不怪你……是我失態了……」

  燈光昏暗,上官震宇看不清她的容顏,醉意使然,也讓他聽不清她的聲音,但他很清楚,他被她拒絕了,原因是她不想被如此草率的臨幸,失了在後宮的前途。

  看來她說她不在乎在後宮的位份,終究也只是說給他聽的場面話。

  狄雪鴛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讓他誤會了,尤其他看著她的臉色變得那麼冷淡,讓她一時心急,顧不得多想,怯生生地拉住了他的手。「皇上……您冷靜下來了?」

  「冷靜下來了,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麼隨意要了你,讓你失了前途。」

  「臣妾不是為了自己前途才拒絕皇上的。」

  「不是嗎?」上官震宇凝視著她,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嫣姐姐前些日子驟然失寵,如今雖然復寵,但總還是擔心哪日聖寵不再,今夜皇上本是宿在嫣姐姐宮裡,卻在半夜裡來找臣妾,臣妾擔心嫣姐姐傷心,所以……才拒絕了皇上。」

  原來如此,但上官震宇沒想立刻饒過她,故意為難她,「那你如今又拉著我不讓我走,不怕你嫣姐姐傷心嗎?」

  「可皇上就這麼走了,嫣姐姐不傷心,臣妾卻……傷心了。」

  「你啊!怎就這麼矛盾,不怕我厭了你?」

  狄雪鴛明知道上官震宇是逗她的,但真聽他這麼說,還是覺得著急,小手就抓得更緊了。「皇上,臣妾失言了,請皇上不要生臣妾的氣。」

  見她似是真的擔心,上官震宇也不捨得再逗她,立刻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我沒生氣,只是不希望你對我不是真心。」

  「臣妾對皇上是真心的。」

  狄雪鴛方才以為是皇上,這才嚇得搬出那些藉口,如今知道是他,她放心了許多,也不再擔心身上是不是還染了催情香,只是靜靜地倚著他,享受這份靜謐。

  許久許久,上官震宇都沒再說一句話,她都要以為他睡著了,想起身看看,但他卻以為她又要推開他,強硬地繼續擁著她,沒肯放手。

  「別走……」

  聽他的語氣帶著醉意,人也漸漸變得比方才還不清醒,狄雪鴛擔心的問道:「皇上今夜怎麼喝得這麼醉?」

  「今夜別喊我皇上,好不好?」

  「那……臣妾喊您四爺?」

  「不……不是四爺……是五爺……」上官震宇低喃著,說是攬著她,倒像是醉倒在她的肩窩一般。

  他稱自己五爺?是醉過了頭,還是真想把他的身分告訴她了?然而狄雪鴛沒有多問,完全順他的意思,「您讓臣妾怎麼喊,臣妾就怎麼喊,五爺,您醉成這樣,怎沒讓人隨侍呢?」

  「我全遣走了才能來看你,有時我真恨自己的身不由己,今日……差點保不住你。」

  保不住她?她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美人,後宮的妃嬪們沒人把她看在眼裡,若真有看她不順眼的,大概就是皇上了,莫非皇上膩了玩這把戲,想直接殺了她洩恨?

  那她可真不甘心了,她本有了在後宮孤苦一生的打算,如今有了辦法可能可以離宮,她怎麼甘心計謀未成之前就死?

  「臣妾大禍臨頭了?」

  「你要小心,我懷疑有人想誣你巫毒之禍。」上官震宇乏力地倒在她身上,神志不是很清醒,卻仍記得提醒她注意。

  「臣妾不爭不求,也有人容不下臣妾嗎?」

  「你若真要爭要求,性命或許無憂了,堂堂一國之尊怎麼到了你的面前就是吸引不了你,你說你怎不教人氣憤?難怪想讓你吃吃苦頭。」  

     他醉得可以了,沒發現自己幾乎已經洩露了他與皇帝的計劃了嗎?狄雪鴛難掩憂心,卻是不解他為何喝得這麼醉。

  「五爺,臣妾會小心注意,謝五爺周全。」

  「周全,我哪裡周全得了你?今日險些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一如我當年周全不了我的母親,讓她因巫毒之禍而獲罪,一夕之間她恩寵不再,父皇對她的情意,竟也敵不過一招長久鋪陳的暗計,所以我恨!我恨!」她察覺到他的眼神乍然充滿憤怒的火焰,她不解,他恨著誰?是先皇嗎?

  「五爺……」

  「我恨當年設計陷害我母親的趙宸妃,既然她想讓八皇子即位,我就偏不讓她如願,我失了儲君之位的恨可以放下,但害我母親抑鬱而終的仇我不能不報,所以我擁立四哥,殺兄弟、斬逆臣,助四哥登基,拿他們的鮮血為酒,祭我母親在天之靈,可沒想到,我不為自己爭江山,最後還是得不到四哥的信任。」

  皇上多疑多思,狄雪鴛一直都知曉,但對自己的兄弟亦如此,這個皇位皇上真坐得快意嗎?

  「前朝皇帝多疑,將所有兄弟分封各地為王,最後還是因為諸王奪位而起戰禍,太祖皇帝此時起義,前朝皇帝失了民心也失了江山,殷監不遠,我為了不讓皇兄猜忌,偽裝自己是個風流成性的浪蕩子,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為了符合這個形象,我讓王府之中妻妾成群,皇兄終是不再忌我,但仍未放心不再防我,我好累……好累……我怎能這麼窩囊,乃至於我想周全自己心愛的女人,也周全不了……」

  上官震宇醉得徹底,只想有人傾聽自己的心裡話,根本忘了他這麼說等於坦承了自己真實的身分。

  狄雪鴛早就知情,沒因為他坦白自己的身分而受驚,也沒有刻意表現出這才知情的震驚模樣,因為她知道到了明天早上,他極有可能忘了今夜自己說過什麼,她只是心疼著他心裡藏著的恨、怨以及無奈。

  人人都道身在皇室好,可如今上官震宇活得這般無奈,身在皇室就真的好嗎?

  「五爺……雪鴛懂你,你別怨自己,雪鴛會自己走向五爺,你周全自己就好,等著雪鴛……請你等著……」

  狄雪鴛的溫柔撫慰,讓上官震宇漸漸靜了下來,她仔細一瞅,發現他似乎已睡去了。

  她本不該讓他留宿,但他醉成這樣,她總不能喚人來扛他回文藻堂,總之,明日來喚她起床的是巧心,讓他明日再避開浴馨軒的宮人離開吧。

  狄雪鴛扶著他躺在床上,為他蓋好被子,本只想坐在床邊看護著他,沒想到手才剛離開被子,就被他扣住,將她整個人猛地拉上了床。

  「五爺……」

  「今夜……把你給我……」

  上官震宇再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翻身便將她壓在身下,撥開她的衣襟輕輕往下推,露出了她雪白的肩頸,他低頭吻住她的頸項,流連在那細嫩的膚觸之間。

  「五爺,不行……」

  「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你,你能不能給我、給我……」

  狄雪鴛對上官震宇有著情意,怎堪得住他如此求愛,方才聽他提起過去的事,她便覺得心疼,多想自己的撫慰能抹去他的愁緒,如今他如此渴求她,讓她著實狠不下心推拒他。

  「五爺……您若今夜真要了雪鴛,那雪鴛不管未來的路多險,也定要五爺娶我進門,您可有心理準備了?」

  「娶你……」

  「是,娶我,五爺,您還記得那個想當您皇子妃的小女孩嗎?您那個一直空著的王妃之位,能給我嗎?」

  上官震宇一直想著要得到她,但沒料到有一天真能聽到她親口說想嫁給他,原先的想望如今變得這般真實,讓他倍感震撼,「王妃的位置,我會給你。」

  得到了他的保證,狄雪鴛鬆開了推拒的手。

  他知道她這是默許了,更加大膽地將她的衣裳褪下,露出雪色的抹胸,他的大手隔著那輕薄的布料罩上她的渾圓,聽見她一聲嚶嚀。

  上官震宇笑著俯身,含住她的雙唇,細細的舔吻,品嘗著她的甜美,感覺著她的身子因為他而興奮得微微顫抖。

  他就要得到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了,但到了此刻,他反而不急了,他要好好愛撫這副嬌軀,也希望她能對這快意成癮……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0 09:01 PM 編輯

【第七章】

  上官震宇早晨醒來,雖被宿醉的頭疼折磨著,但也知道有些事不對勁了。

  先說這伏在他胸口的女子,是誰?他只看見她的髮頂,他拚命的回想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昨日稍早,皇兄召他入宮問了狄雪鴛的事,後來他去了東華宮,喝了兩壇仙露酒,這仙露酒果真醉人,他竟不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不管在他懷中的女子是誰,只要是皇宮中的女子,哪一個他都碰不得,即便只是一個宮女,就算他貴為王爺,都難免會被皇兄給訓斥一番。

  上官震宇定睛看著所處的地方,只看一眼,他便知道出大事了。

  這裡是浴馨軒的東配殿,那麼他懷中的,便是狄雪鴛了。

  上官震宇懊惱自己怎麼酒後亂性,居然用皇上的身分抱了她,他就是希望以真實的身分擁有她才忍耐的,如今一次醉酒全白費了。

  更甚的,如果狄雪鴛知道擁抱了她的人一直在欺騙她,她是否會原諒他?

  狄雪鴛一早便醒了,只是還貪戀著上官震宇的懷抱不肯離開,聽見他的嘆息,她不解地仰首望著他,笑盈盈地問道:「怎麼嘆息了?」

  上官震宇坐起身,頭疼讓他皺了皺眉。

  狄雪鴛知道他不適,起身貼心的為他按壓額側的穴道,「下回別喝這麼多酒,雪鴛心疼。」

  「你不自稱臣妾了?」

  她就說吧,他果然忘了昨夜的事,但她並不覺得可惜,只要他們是以真實的身分結合便好,總有一天,他們不會再用這假身分相處的。

  「皇上不愛聽,臣妾就改口。」

  「不,不用,我喜歡。」

  狄雪鴛嫣然一笑,又繼續按壓他的穴道,為他舒緩頭疼。

  「昨夜我居然什麼都記不住,真是不應該。」上官震宇索性就這麼靠在她的懷中,享受著她的服侍,枕著她柔軟的胸脯,像枕在棉花上一般。

  「所以皇上忘了,要許雪鴛正妻的地位?」

  「我說了要讓你當皇后?」上官震宇皺了皺眉,他即使醉了,又怎麼會許一個不該由他來許的地位?

  「不是,皇上醉得都忘了自己是誰了,居然說要給雪鴛王妃的地位呢!」

  上官震宇一驚,這麼說來他昨晚是露了餡了!所幸她並沒有懷疑,他拉下她的手,在她的指節上輕輕一吻,「如果我是王爺,我定會娶你做王妃。」

  「皇上可別說給雪鴛開心,要真心誠意喔!」

  「你說你,怎麼聽到當皇后不開心,聽到當王妃倒是開心不已?」

  「因為皇上必須要有後宮無數才能開枝散葉,如果王爺只有一個王妃,雖然這情形不多見,但至少不會有大臣上奏逼王爺一定要娶無數妻妾。」

  「你開始嫉妒了,嫉妒我身邊有其他女人了。」

  「不行嗎?雪鴛就是深愛著皇上,才希望皇上只有雪鴛一個啊!」上官震宇知道此時若為了她把王府裡的女人全休棄了,肯定引來皇兄猜忌,但他就是不想委屈了她。

  「雪鴛,我會為你做到,我會讓你成為我唯一的女人。」

  「皇上,您可否再答應雪鴛一事?」如今的她好幸福,這更令她擔心會失去這一切,他不知她的心計,是她的隱憂。

  「你說,我都答應。」

  「雪鴛希望有朝一日皇上若發現雪鴛做錯了什麼事讓皇上生氣,請皇上原諒雪鴛一次,雪鴛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能夠永遠待在皇上身邊。」

  「只要能擁有你,無論什麼錯事我都能原諒。」

  得到了保證,狄雪鴛笑得更嬌媚了,悉心地繼續為他按摩著穴道。

  上官震宇發出了舒服的喟嘆聲,享受著她的服侍,只是方闔上眼,就想起了上回她託他暗查的事,「雪鴛,上回你拿給我的布料我讓人去查過了,名為雲拂緞,此緞出於離京百里的沅湘縣,京裡的布莊沒有進這種布,倒是其中一間布莊上個月曾經手一塊雲拂緞製作成一套衣裳,委託製作的人是沅湘縣丞沈富壽,你可知沈富壽是誰?」

  「與沈修容有關吧?」

  「正是沈修容的父親,你早猜出是她?」

  「嗯,只是沒有證據。」  

  上官震宇不是不想幫狄雪鴛這個忙,只是他最希望的還是她能夠離這些後宮鬥爭越遠越好,「雪鴛,如今有了證據也是各說各話,治不了誰的罪,我希望你別介入楚昭容及沈修容的爭寵鬥爭中,明哲保身。」

  狄雪鴛無法放下楚淳嫣不管,她當然明白這個證據還不夠,只是心裡有個底而已,但她在離宮之前,一定得幫楚淳嫣除去這個後患。

  「雪鴛明白了,皇上別為雪鴛擔心。」見他似乎不是很相信她,她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推他坐起身,轉身在枕下拿出她藏了好些天的荷包,「皇上,這是雪鴛親手縫製的荷包,只是雪鴛手藝不精,請皇上不要嫌棄。」

  上官震宇接過那隻蒼色荷包,的確如她所說,那隻荷包縫得粗糙,但他十分感動,這是她初次送給他的物品,他開心地捧在手心細看,直到看見那隻瓔珞,「這是……同心瓔珞?」

  「雪鴛想與皇上同心,難道皇上不想嗎?」

  「自然是想!非常想!這禮物我很喜歡!」

  看見他開心的樣子,狄雪鴛為自己的手藝而羞窘,她倚在他的胸膛撒嬌道:「早知道皇上會那麼高興,雪鴛小的時候一定會更努力學女紅的。」

  「不,心意最要緊,這隻荷包以後我會貼身帶著。」

  聽到他這麼說,她的大眼骨碌碌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麼,旋身下了床去到鏡台前拿了一把剪刀,又回到床上,分別剪下兩人的一撮頭髮,接著將它們仔細束好,放入荷包中。

  上官震宇看她既開心又嬌羞地笑著,好奇的問道:「這是做什麼?」

  「這叫結髮夫妻啊!」

  聞言,他不由得失笑,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盡搞這些小玩意兒,難不成還不相信我的承諾?」

  「雪鴛就是想這麼做嘛!」

  上官震宇將她擁入懷中,一邊滿足的笑看著她,手裡一邊把玩著那隻荷包。

  巧心進了寢房要喚美人起床梳洗,一看見床上的光景,瞬間嚇得呆直了身子,指著上官震宇咿咿呀呀的說不出話來。

  狄雪鴛立刻坐起身子,看著赤裸著上身的上官震宇及自己只著抹胸褻褲,只要有眼睛的都知道昨夜兩人發生了什麼事,她連忙吩咐道:「巧心,噤聲。」

  但巧心怎麼噤得了,她咿咿呀呀的找回自己的聲音後,指著登徒子罵道:「你!你怎麼可以對美人做這種事!」

  這個巧心是不要命了嗎?她應該還認為他是皇上吧,居然敢指著他罵?「怎麼不行,你不要命了嗎?竟敢管我的事!」「當然不行!你自己知道你做了什麼,來人啊!快來人啊!」

  若巧心還以為這男子是皇上,她會識趣地轉身離開,但就是因為她知道他不是,她才會尖叫出聲。

  即便是宿醉折磨,上官震宇要對付一個宮女也是輕而易舉之事,他下床幾個箭步便上前扣住了巧心的頸項,不過她的呼聲已經把宮人招來了寢房外。

  「美人,發生什麼事了?」宮人不敢冒然入內,只先出聲詢問。

  「沒事,巧心笨拙,不小心踩了自己的裙擺摔著了。」狄雪鴛怕外頭的人闖了進來,連忙出聲制止。

  「需要奴婢們進去服侍嗎?」

  「不用了,巧心沒傷著,她服侍就好,我沒喊你們就不用入殿了。」

  「是,美人。」

  聽著寢殿外的危機已除,但上官震宇可沒放心,扣著巧心頸項的手提了起來,讓她的雙腳離地三寸,巧心漲紅了臉幾乎無法呼吸,只得捶打著上官震宇的手,想得到自由。

  狄雪鴛奔至上官震宇身邊,著急地扣著他的手,「皇上!皇上饒命!」

  「我有苦衷不能將你我之事公諸於世,所以為免昨夜的事傳出去,我不能留下活口。」即便狄雪鴛求情,上官震宇都不能留這侍婢活命,狄雪鴛懂分寸,但這侍婢可不一定。

  「皇上,巧心是我的心腹,她不會說出去的。」

  「既是你的心腹,方才為何敢指著我喊來人?」

  「皇上,巧心一向眼力不好,這天剛亮寢殿裡昏暗,且昨夜您本該宿在嫣姐姐那裡,巧心一定誤以為您是歹人才大聲呼叫的。」

  「是這樣嗎?」上官震宇睨向巧心,想聽她的解釋。

  狄雪鴛不斷地向巧心使眼色,巧心只得回道:「皇、皇上……饒、、饒命……奴、奴婢……沒、沒認出……您……」

  上官震宇這才放手,巧心一時腿軟,撲跌在地。

  「你既是雪鴛的貼心侍婢,就沒想過我若真是歹人,你喊了人入內,雪鴛被發現受辱,會有什麼後果?」

  巧心撫著自己的頸子咳嗽,聽到他這麼說,這才感到害怕,她跪伏在地,向自家主子告罪,「美人,是奴婢無知,請美人恕罪。」

  上官震宇怒容未褪,瞪著跪伏在地上的巧心好一會兒,這才讓她起身,「你去支走外頭的宮人,我要離開不能讓人瞧見。」

  「是,皇上。」

  見巧心撫著頸項走出寢殿,上官震宇逕自穿好衣裳,收好了狄雪鴛為他縫製的荷包後,才走到狄雪鴛的身邊,將她摟入懷中,在她頰側印下一吻。

  「雪鴛,為了不虧待你,有些事我得去處理,你等著我。」

  「雪鴛知道了。」

  「管好巧心的嘴。」

  「雪鴛明白。」

  交代完,上官震宇這才離開了狄雪鴛的寢殿。

  上官震宇離開後,巧兒便跟著走入了寢殿,見自家主子穿得單薄,立刻拿來一件外衣披在主子的身上,扶著她走回床邊。

  那床上,還有著醒目的紅……

  「美人……您讓他給……」

  「巧心,你方才當真糊塗了。」

  「美人,奴婢沒想過後果,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巧心又跪了下來,低垂著頭,自責哭泣。

  狄雪鴛上前扶起了巧心,本不讓她知道是為了保護她,如今看來還是得讓她知情,免得她又不知輕重,下回不是害了自己的性命就是害了她的性命。

  「巧心,方才那人的確不是皇上,他是五爺。」

  「五、五爺?!」巧心震驚不已。

  「對,所以即便他不是皇上,你都不能對他無禮,明白了嗎?」

  「奴婢明白了,可是他……」可是五爺為何要假扮皇上?莫非那風流毛病又犯了,這回竟把腦筋動到皇上的後宮來了?!

       「他是奉皇上的命令接近我的,但這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你只須知曉我真的愛他,我不想當皇上的女人,我想當他的女人。」

  「可五爺他……他比起皇上更風流啊!」

  「我本也這麼以為,但至少他不像皇上心狠,他是真心愛我,不過經過了昨夜……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他的風流只是假象。」

  「可是……」巧心還是覺得不妥,美人這是從一個牢籠跳到了另一個牢籠,同樣都得與無數女子爭寵啊!

  「巧心,我想離開皇宮,我想待在五爺身邊,你的沉默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所以你必須跟我一樣,盡量避開會見到真正皇上的場合,並且為我保密。」

  「美人與五爺合謀離宮嗎?」

  「不,五爺不知道我已知情,所以你也得陪我瞞下去,未來見他還是得把他當成皇上。」

  「奴婢知道了。」

  「你啊,嚇著了吧?」狄雪鴛心疼的輕撫著巧心的頸項,那裡有著明顯的指印。

  她哪裡見過如此狠戻的上官震宇,方才她也被嚇著了,以為他手指一掐,就要斷了巧心的頸骨,她一向看見的都是深情款款的他,都忘了他也是叱吒風雲的大將軍了。

  「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想到後果,五爺沒說錯,奴婢若真喊了人進來,美人的性命也不保了。」

  「知道就好,我們在宮中每走一步皆如履薄冰,你要多留心。」

  「是,奴婢遵命。」巧心拭去了眼淚,又忍不住問道:「美人,您……真的喜歡五爺?」

  「巧心,我與五爺的緣分並不是入宮才開始的。」

  「難道美人之前就見過五爺?」

  「你想聽嗎?」見巧心點了點頭,狄雪鴛這才幽幽地說起了那段往事……

*             *             *

  皇帝今日興起,找了上官震宇入宮下棋,但棋走不了幾步,皇帝就發現上官震宇頻頻失神。

  「今天,你很不專心。」

  上官震宇這才回神過來,連忙告罪,「臣弟該死,請皇兄恕罪。」

  「不過就走了神,有什麼該死的?除非你在想什麼該死的事?」

  這句話給了上官震宇一個警醒,接下來,他得好好與皇兄應對,原因無他,全是為了狄雪鴛。  

  當初為了避禍,他假裝風流,娶了一屋子的妾室本也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因為與狄雪鴛私訂了終身,才覺得自己若不專情是對不起她。

  本來身為王爺,只要他給了她王妃的地位,以他的身分納妾也不為過,但他就是不想與狄雪鴛的感情如此不純粹,更何況他真不是濫情之人,讓那些女子過門也只是權宜之計,所以他才不碰良家婦女,只找青樓名妓、風流寡婦。

  可他也不能一反常態的休了所有妾室,總得想一個合理的原因,否則皇兄的猜疑又起,是他無法應付的。

  「臣弟哪裡敢想什麼該死的事,只是想著怎麼把府裡那些吵吵鬧鬧的女人給休了。」

  「怎麼突然想休妻?」這話引起了皇帝的猜疑,畢竟他對狄雪鴛與五弟之間可能有私情的事,一直沒有釋疑。

  「臣弟不就是膩了那些女人嗎?前些日子也曾跟皇兄提過。」

  「喔?朕還以為五弟有了心儀的女子,想為了那個女子休妻呢!」

  上官震宇打起精神,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這樣的女子倒不是不會出現,只是臣弟這花花心思,也不知能維持多久。」

  「如果這樣的女子出現了,五弟會告訴朕吧?」

  「皇兄想知道臣弟的情史,臣弟自然會向皇兄報告,只是這回想休妻真的只是因為臣弟膩了。」

  「喔?膩了便罷,那朕再賜你幾名妻妾,如何?」

  上官震宇不假思索,立刻拒絕了,「皇兄,臣弟不想要。」

  「你不想?」皇帝挑起眉頭,風流成性的五弟不想要他賜給他的女人?這還不夠怪異?

  上官震宇發現自己失言了,連忙將早就想好的藉口搬了出來,「後宅的女人太多就是這麼麻煩,一個個都想爭寵,沒有一日安生,還鬧出了大事,所以臣弟才會想著是要休妻還是和離,未來啊,臣弟想要什麼女人沒有,何必養在自己府裡增添困擾。」

  「喔?是鬧出了什麼事?」

  「不就是後宅裡的女人互相陷害還差點鬧出人命,這種骯髒事皇兄真想聽?那臣弟就一一向皇兄說清楚……」

  皇帝抬起手制止,一是他身在皇室,後宮鬥爭比起王府的後宅鬥爭有過之而無不及,另一個原因則是他知道就算五弟真是為了狄雪鴛休妻,也絕對想好了理由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他多問也無益。

  「這種事朕在後宮見得還少嗎?所以你想休妻?」

  「她們好歹跟了臣弟好些年,總有些情份在,休妻難看了些,臣弟想……就和離吧。」

  「你的後宅你自己處理,朕懶得管。」

  「臣弟明白了。」

  皇帝的心思卻再也拉不回棋盤上了,他想著的都是眼前這個看似乖順的弟弟,到底是不是陽奉陰違?

  盛世現震宇,凶煞盪蒼生,兵燹禍事起,金鑾之主更。

  皇帝看著一封封的奏章,煩躁引得他頭痛再起,一把將那些奏章全數推落,重重的落在王中田的腳邊。

  王中田沒被驚嚇到,只是屈身站著,等著皇上的命令。

  「王卿,朕要你夜觀星象,查出近來異象頻傳的原因,你看看是否與這奏章之中提起的事有關?」皇帝說完便歇靠在御座,皺眉扶額。

  王中田拿起奏章,裡頭寫了各地近來不斷出現血曇花,為免穢氣,官府下令挖除,卻挖到了怪石,上頭寫著「盛世現震宇,凶煞盪蒼生,兵燹禍事起,金鑾之主更」,各地官員覺得天降大禍,為恐民心失穩,上奏請求皇上祭天,以保國泰民安。

  「皇上,臣近日夜觀星象,發覺確有異象。」

  「你說。」

  「紫微垣諸星主中宮,以北極五星為主星,終年明亮更勝紫微垣諸星,但近日御女星卻喧賓奪主發出燦光,此為大不祥。」

  如今,宮中的異象已經不是皇帝最擔心的了,這王中田難道不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那些異石上頭的「震宇」兩字嗎?

  「就只有宮中有異象?」

  「這……」王中田面有難色,似在猶豫。

  「說!」

  「皇上心如明鏡,微臣怕多說擾了皇上的心思。」

  「所以,民間挖出的異石所指為何,你想的與朕想的一樣?」

  王中田沒有直接回答,迂迴地回道:「皇上,「震宇」兩字原有震天撼宇之意,盛世現震宇指的可能是在此盛世之時,會出現震天撼宇之事,而此事一出,各地將起兵燹禍事,以致、以致……」

  「以致朕這大統難繼,改朝換代?」

  「微臣不敢妄言。」

  皇帝聽了只覺更加煩躁,而這震宇兩字更是令他猶如芒刺在背。

  他早就懷疑五弟對狄雪鴛動了心,才會想和府中的妾室們和離,但他多番試探,五弟卻不肯承認,五弟的下一步會不會來請求他將狄雪鴛賜給他?他若不肯,他是不是會為了一個女人造反?

  「這震宇兩字,你就只有這樣的解釋?」

  王中田立刻下跪稟告,「皇上,請恕微臣無罪,臣才敢再說。」

  「平身,你說吧,不用忌憚並肩王的身分。」

  王中田緩緩的站起身,還是語帶保留,「太微垣掌朝廷,近日卻有「郎將破明堂」的異象。」

  「何謂郎將破明堂?」

  「郎將星近日光芒大盛,掩蓋了明堂星的光亮,郎將星主武將之首,而明堂星則主帝王宣政之地……是凶象。」

  「所以指的真是他?」

  「若以微臣看來,五諸侯星該更貼切些,但由於我朝武將之首亦是並肩王,所以……」

  「他會奪朕的江山?」

  「這倒不是,而是郎將星光芒太盛,各地易有災禍,災禍一起則民心浮動,並肩王不造反,外族也有可乘之機。」

  皇帝並沒有因為聽見造反的不是上官震宇而安心,赤駢江決了堤,多少災民無家可歸,大水退去後隨之而來的是瘟疫,百姓叫苦連天,他這皇帝的位置又怎麼坐得穩?

  「皇上,民間異象尚不急迫,皇上先需處理宮中異象啊!」

        「那宮裡異象又是因何而起?你說御女星,朕的後宮妃嬪眾多,何人才是這御女災星?」

  「御女星在西方,後宮之中所居宮殿在西方的妃嬪最有可能。」

  「太后的祥康宮在西方,皇后的椒房宮也在西方。」

  「御女星指的是妃嬪,太后及皇后為後宮之主,非御女星所指之人。」

  「西方的宮殿還有……」皇帝一細想,神色一凝,「西邊還住了浴馨軒裡的楚昭容及狄美人。」

  「皇上,御女星所指,很可能就是昭容及美人的其中一人。」

  若要說是災星,皇帝第一個便摒除了楚淳嫣,果然這令他頭痛的兩個人便是他的兩個災星,御女及郎將星啊!

  「若朕不解決了御女星之禍會如何?」

  「會危及龍體安康,敢問皇上,近來是不是覺得身有不適?」

  「朕前些日子時常頭疾發作,疼痛難當,近來才見好,又因為民間異象復發起來。」

  王中田點點頭,「微臣認為,這御女星需立刻掩芒,以免傷了皇上龍體就太遲了。」

  「若朕殺了這災星,宮中是否異象盡除?」

  「不可!萬萬不可!皇上,萬物皆有其天理循環,星本無罪只是光芒太盛,今日滅了御女星,就可能坐大了其他星宿,來日便失去了互相抗衡的力量,一如郎將星,同樣可掩不可滅。」

  「掩?如何掩?」

  「微臣有一拙見。」

  「說。」什麼拙見還是良方都無妨,皇帝只想將這芒刺拔除。

  「郎將及御女光芒正盛,呈九五之數,如若兩星合一強強相加,達九九天人之數,反而改行亢龍有悔之道,能滅兩星光芒。」

  皇帝不悅的睨著王中田,「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朕把御女星所指的妃嬪賜給並肩王吧?」

  這是什麼拙見?他正因五弟可能對狄雪鴛動心而惱怒,如今竟要讓他們強強相加?

  「正是,皇上,此法稱為「移禍」,如此才能化災消厄。」

  皇帝聽了大怒,拍桌而起,「胡言亂語!什麼化災消厄?!」

  王中田見皇上大怒,立刻下跪伏首。

  此時總管太監進了御書房稟告,說是狄雪鴛與沈凌音在御花園起了爭執,拉扯之間竟把沈凌音給推進錦鯉池,沈凌音及時被救上來,但受了驚嚇。

  皇帝一聽,怒上加怒,頭疼得更嚴重了,他跌坐在皇座上,聲音再無氣力,「王中田,這個移禍之法朕不愛,你再斟酌是否有其他方法。」

  「是,臣遵旨。」

  「退吧。」

  「微臣告退。」  

        皇帝撫著額,連連幾口大氣,總管太監立刻為皇上送來一直溫著的安神醒腦的湯藥,喝了才舒緩了些。

  「傳朕的口諭,讓狄美人跪在錦鯉池邊思過,不許人陪、不許掌燈,直到天亮才可回浴馨軒。」

  「是,那……皇上,是否去承春殿?」

  「讓並肩王入宮來見朕,說朕要與他下棋!現在,先去承春殿。」

  還讓並肩王入宮下棋?

  總管太監拭了拭額頭冷汗,上回並肩王入宮與皇上下棋,提了什麼和離的事,並肩王一走,皇上明著沒表現出來,但脾氣暴躁了許多,那幾日服侍的人都是戰戰兢兢的。

  如今皇上聽見沈修容的事已大動肝火,又無故召並肩王入宮,不知又要出什麼事了。

*             *             *

        獨自跪在錦鯉池邊的狄雪鴛,惱著自己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皇上前陣子讓沈凌音施了紫竹香,現在即便沒有接觸到惜菱香,頭疾也落下病根了,雖然持續服藥可以痊癒,但這段日子少不了還是會受紫竹香餘毒所擾。

  所以要逼皇上使用移禍之法正是時候。

  前一陣子,她託楚淳嫣送出消息後,兄長狄雪鶚依計秘密出行,在鄰近的幾個城裡的曇花下埋下事先刻好文字的異石及染紅曇花的藥包,藥包埋入土中,三日便化為灰土不會留下證據,所以就算有人挖開了血曇花,也不會看見藥包只會看見異石,想必此時各地應已挖出那些異石送往官府了。

  因為今日楚淳嫣告訴她,皇上召見了司天少監王中田,狄雪鴛知道自己的計策第一步已然成功。

  她或許很快便能離宮了,她應該要好好幫楚淳嫣想辦法除去沈凌音,而不是與她起衝突,還讓她演了這一計。

  她是失寵的妃嬪,根本不需要沈凌音構陷她,如今沈凌音會針對她,狄雪鴛想應是她對承春殿的香囊動手腳一事讓沈凌音知道了。

  偏偏今日不巧與沈凌音狹路相逢,沈凌音百般挑釁時,她便應該發覺有異,不與沈凌音鬥,立刻離開才是,而不是讓沈凌音給惹怒,與她起了爭執。

  沈凌音要跌落錦鯉池前,臉上那分明是奸計得逞的笑,而她的侍婢夏梅就這麼巧,立刻帶了人來,在沈凌音一口水也沒喝到前救起了她。

  她中計了,沈凌音是故意的,要讓皇上來懲誡她。

  算了,沈凌音開始行動了也好,按兵不動她反而無處下手,只要沈凌音動作一多,她就容易找到反擊的弱點。

  只是……狄雪鴛四望無人,自然沒有人掌燈,天已黑了,很快這裡就會一片漆黑,而她怕黑啊!

*             *             *

  頤德殿偏殿裡,上官震宇如坐針氈,雖然皇兄召他入宮是想與他下棋,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棋盤上,偏偏又不能顯露出來。

  他在入宮前,聽說了狄雪鴛受罰的消息,皇兄很有可能在試探他。

  狄雪鴛不知道他不是皇帝,所以今天被皇帝下令罰跪在御花園,一定會怨懟郎心無情吧?畢竟他前幾日才應允了她,說要讓她當他唯一的女人,如今她卻因為另一個女人受罰。

  「五弟的棋步還是如此犀利,朕還以為你會心不在焉呢!」皇帝就是要看他心慌的模樣,但他沒得到他要的結果。

  「皇兄說笑了,是皇兄說臣弟不能讓您,得拿出真本事來下棋,否則要罰臣弟的啊!」

  「所以你的心思真的都在棋盤上?沒想著其他?」

  皇帝剛問出這句話,總管太監就入內稟告楚昭容求見。

  皇帝知道楚淳嫣肯定是為了替狄雪鴛求情來的,他本可以不見,但他偏愛她,不會不見她。

  楚淳嫣一進入偏殿,看見上官震宇而止了步伐,這人……這人不是那個自稱是皇上,接近狄雪鴛的人嗎?

  皇帝見她臉色有異,問道:「昭容見到並肩王,怎麼像見了鬼似的,臉色都白了?」

  楚淳嫣謹記狄雪鴛曾交代她的,不能透露她見過這人的事,馬上想了一個藉口,「臣妾是見皇上殿裡有人,想必在商討國事,想著該不該先告退,至於臉色,臣妾這是愁得發白,不是嚇的。」

  「臣弟哪裡有那個能力與皇兄商討國事,這不正與皇兄下棋嗎?如果楚昭容有要事要跟皇兄談……皇兄,那臣弟先告退了。」上官震宇急著想去陪狄雪鴛,雖然他無法幫她說情,讓皇兄免了她受罪,但至少他能在這兩個時辰裡陪著她,她怕黑啊,她一個人跪在漆黑的御花園裡得有多驚慌。

  皇帝伸出手,楚淳嫣立刻上前握住,讓皇帝拉著她坐至身邊,「五弟,你不許走,楚昭容棋藝精湛,這盤棋朕還得靠她贏。」

  上官震宇無奈的又坐回棋桌前。

  原來這人是並肩王,那他假稱是皇上接近狄雪鴛有何目的?他對狄雪鴛是真心的嗎?楚淳嫣有滿腹的疑問,但她答應過狄雪鴛,在大勢底定之前,她必須裝傻、不問、不說。

  「皇上,臣妾斗膽請皇上饒了狄美人一回吧,狄美人雖然個性孤傲,但本性不壞,臣妾相信她不是故意推沈修容入池的。」

  「別說了,她推沈修容入池證據確鑿,要不是太后替狄美人說情,哪裡只跪兩個時辰就夠?如今你又來求情,難道朕對自己後宮一個妃嬪都不能管了嗎?」

  「皇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狄美人怕黑,如果皇上定要罰她跪滿兩個時辰,可否讓人在一旁掌燈?狄美人身子纖弱,怕禁不住嚇啊!」

  皇帝雖然沒有明著盯著上官震宇,但是用眼角餘光打量著他,發現上官震宇不經意表露出真實的情緒,他掄起了手,把一枚棋子緊緊握在掌心裡。

  皇帝因此更氣了,他是有任務交付上官震宇的,他沒完成任務便罷,還動了心?

  皇帝想起星象裡紫微垣的御女災星及太微垣的郎將災星,他非得好好處置了他們不可。

  「這盤棋下完你們才可以走,離開時,楚昭容可以帶人去帶回狄美人。」

  「謝皇上。」楚淳嫣開心謝恩,要解決這盤棋不難,她雖不知上官震宇棋藝如何,但皇上也沒說非要誰贏誰輸,如果上官震宇棋藝好,她刻意輸了這盤棋便是。

  「不準隨便下,朕要見你二人此局輸贏只在五子之內。」

  「這……」楚淳嫣不知道上官震宇是否會心疼狄雪鴛,只能語帶請求,「請五爺手下留情。」

  上官震宇哂然一笑,好像不在意一般,「這句話是臣弟想對楚昭容說的才是。」

  他表面輕鬆,但實則打起了精神,他不知道楚淳嫣的棋藝如何,只得見招拆招,他不能刻意輸了這盤棋,皇兄說了,輸贏在五子之間,如今他是不能分神的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1 06:42 PM 編輯

【第八章】

  看著狄雪鴛包著紗布的兩個膝蓋,楚淳嫣心疼不已,她不知上官震宇是真心疼還是隨興為之,在他的幫助下,狄雪鴛只跪了一個時辰就得以離開。

  只是跪了那麼久,她已經無法自己起身了,楚淳嫣讓人把她抬回來,又召了御醫來醫治,為她敷上了藥才稍稍放下心。

  「雪鴛,你真要嚇死我了,明明知道沈凌音那個人心腸歹毒,你怎麼那麼不小心,萬一皇上生氣問罪怎麼辦?你不顧自己,也得顧你的父兄吧!」

  狄雪鴛跪了一個時辰也累了,但她仍盡量打起精神,安撫道:「我明白我們這樣的人,父母兄弟的命、親族門楣的榮華都在我們身上,我會小心,不會再讓沈凌音有可乘之機了。」

  楚淳嫣托起狄雪鴛的手,發現她還在發抖,雖然夜裡涼,但畢竟是夏夜,也不至於寒氣入體,看來她這麼發抖怕是嚇的,而不是病的。「那麼黑,嚇著你了吧?」

  「我沒事的。」狄雪鴛獨自一人跪在漆黑的御花園的確是折磨,後來她拿出入宮之後就藏在荷包裡的玉玦,緊緊地握在手心裡,想像著上官震宇就在身旁陪著她。

  楚淳嫣打量著她,說道:「皇上本罰你跪到天亮,是太后說情讓你只跪兩個時辰,待你的腿能行走後,得去向太后道謝,明白嗎?」

  「雪鴛明白。」

  「還有,我去頤德殿時正巧遇上皇上召並肩王入宮下棋,你最後之所以只跪了一個時辰,是他幫的忙,與親王見面不便,但你還是得準備謝禮送去並肩王府。」

  「是,雪鴛向太后道謝完後,就命人送謝禮過去。」

  狄雪鴛的臉上沒有絲毫異樣,讓楚淳嫣看不出來她是不是知道上官震宇的身分,不過既然她答應了不問,也只能壓下滿心的疑惑。

  「我先回主殿去了,有事立刻讓人喚我。」 

  「我沒事的,嫣姐姐放心吧,沈凌音要做什麼儘管來,她做得越多,我越能找到時機回擊她。」

  「你自己要小心,要不然我寧可你留我一人在宮中對付她,也不要你在快出宮前被沈凌音給破壞了計劃。」

  出宮一事或許有變,但狄雪鴛沒說出來讓楚淳嫣擔心。因為若是皇上派上官震宇來的計劃不變,絕不會罰她跪在池邊,如此傷她的心,又如何能讓上官震宇騙她動心?

  只有一個可能,他在試探上官震宇,試探他是不是任務沒完成還反而動了心。

  楚淳嫣離開不久後,巧心就領了上官震宇進來,隨即便退下了,一如往常,她得去外頭守著,別讓閒雜人等接近。

  其實上官震宇早就到了,只是知道楚淳嫣還在殿裡就沒現身,他走到床邊,見狄雪鴛手中緊握著一個荷包,眼神渙散地發抖著,他心疼不已,坐至床沿一把將人緊緊摟進懷裡。

  「你怨我嗎?」

  埋在他胸前的小腦袋晃了晃,收攏了雙手,渴望著他的溫暖。

  「我罰你,你不怨?」

  「是我自己的錯,不該與沈修容起爭執,如果這都不能忍,未來還有苦日子好過。」狄雪鴛發現自己越來越愛上官震宇了,就算她真能出宮,他的王府裡也還有數不清的妻妾,就算她是王妃、是後宅之主,那些女人的權謀她同樣要面對。

  「如果我能像五弟一樣,把王府裡的女人全和離了,只有你一個女人,你是不是就不會受這種委屈了?」

  聞言,她難掩錯愕,她緩緩離開他的懷抱,難以置信的瞅著他,「您說,五爺把他府裡的妻妾全和離了?」

  「是,他說他想給他心愛的女子唯一的地位。」

  狄雪鴛摀著嘴,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止也止不住,原來他是這麼的愛她,她好想立刻飛奔到他的身邊……

  「吃再多的苦雪鴛都不在乎,雪鴛會飛奔到您身邊的,請您等我。」

  「你啊!做那些事的是五弟不是我,你也這麼死心塌地。」

  「雪鴛知道您的真心,這就夠了。」

  「不用我對天發誓,說我也會像五弟一樣?」

  「如果皇上要發誓,雪鴛當然想聽。」

  「你們女人家就是這樣,發了誓就不會違背誓言嗎?」

  狄雪鴛嘟起了嘴,繡花拳輕捶了他的胸膛一記,「皇上您都還未發誓,就想著違背誓言嗎?」

  「這不是逗你的嗎?」

  上官震宇站起身,在她還不解地望著他時,他彎身將她打橫抱起,毫不吃力的由窗戶躍了出去。

  「皇上這是做什麼?」

  「帶你到離明月最近的地方,向你發誓。」

  「什麼……啊!」狄雪鴛還沒問個清楚,就見他抱著她,踩著輕功躍上了東配殿的屋簷,她嚇得緊緊抱住他的頸子,「皇上,好高啊!」

  「你啊!不僅怕黑、怕打雷,還怕高嗎?」

  「就說了雪鴛膽小如鼠嘛!」

  上官震宇幾乎不出任何動靜地踩著屋瓦上行,直到來到屋脊,才要把狄雪驚放下來。

  但狄雪鴛別說往下看了,連放開他都不敢,反倒越纏越緊。

  他樂得她抱住他不放,抬起手對月起誓,「我在此立誓,今生今世絕不負雪鴛,如違此誓,天地誅之……」

  「為什麼發這麼重的誓?」狄雪鴛在他懷中,睜著瀅亮的水眸望著他。

  「你也沒阻止我,不是嗎?」

  「阻止您便是不信您。」

  上官震宇扶著她在屋脊坐下,天上的明月離他們那麼遠,但明亮的月光卻又好似近在眼前,讓人有些恍然。

  方才她罰跪時隱在雲中的月亮,如今又重新帶給暗夜一絲光亮,但即便有著月光,如果沒有上官震宇在身旁,她還是害怕。

  「皇上,雪鴛聽嫣姐姐說,今日救了我的,除了太后還有五爺,要我備謝禮送去並肩王府,皇上您說,五爺都喜歡些什麼?」

  上官震宇很想回答只要把她給他就足夠了,但他不能洩露秘密,只能換個方式道:「五弟什麼也不缺,就缺一個心愛的女子。」

  「雪鴛相信五爺很快就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了,雪鴛想知道,五爺還喜歡什麼?」

  「若說五弟真想要什麼……」上官震宇由這高度,可以毫無阻礙的看見遠方的東華宮,東華宮位於皇宮東側,照理來說在夜裡這個光線下是看不見的,但或許是他太清楚東華宮的位置了,好似真能看見東華宮裡的白蘭園。

  「雪鴛等著皇上說呢!」

  「若五弟真想要些什麼,大概就是十和佛手香吧。」

  「為什麼五爺想要這個香?」

  「十和佛手香據說已經失傳,但何太妃手裡有香譜,她總是會把十和佛手香製成香丸讓五弟帶在身上,十和佛手香有安神醒腦之效,陪五弟度過不少秉燭夜讀的日子,可惜她去世後,十和佛手香的香譜就不知遺落何方了。」

  「原來何太妃也擅製香?」

  「不,何太妃不會製香,這十和佛手香是為了五弟特地去學的,是出於慈母的心思。」

  十和佛手香的確難得,但要說失傳也不至於,狄雪鴛倒不是沒有香譜,只是所需的原料難得,當年何太妃要製出十和佛手香得花多大的心思啊!

  佛手易尋,十和難得。

  十和就是十和松,要製香的原料則是十和松果,需在十和結好時取下,剝除松子,十和松果汁液有腐蝕性,雖不至於將人的皮膚腐蝕見骨,但也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好得完全。

  接下來將十和松果曬乾,曬乾之後幾乎與一般松果無異,差別只在於十和松果會飄出淡淡清香,接著要將十和松果一片片剝下搗碎製成香末,再加上佛手香等二十多種香料煉成香丸,十和佛手香才算完成。

  「何太妃真的很疼愛五爺吧!」狄雪鴛把這事記下了,她想製香丸贈他,卻不想讓他知道製程繁複。

  宮中什麼稀奇樹種沒有,肯定有十和松樹,只要有了十和松樹,後續的事就交給她了。

  「楚昭容看起來很擔心你,直到現在才熄燈。」上官震宇注意到正殿此時才熄了燈,想起方才楚淳嫣急著去頤德殿見皇上,知曉她們姐妹情深。

  狄雪鴛也望向正殿,看見一一熄去的燈火,直到只餘最低限度的照明而已,但也因為她熄燈引起了上官震宇的注意,由這高處望去,似乎有人摸黑想進她的寢殿。

  「那人……是浴馨軒的宮人嗎?」上官震宇指著那個鬼祟之人,臉上揉入了戒慎。

  狄雪鴛魅眼細看,搖了搖頭,「不是。」

  「我先帶你下去,再去逮人。」

  「皇上,把人押進雪鴛殿裡再審,如果那是歹人,雪鴛希望別打草驚蛇。」

  「我明白。」無須狄雪鴛提醒,他的身分也不容許他深夜還在妃嬪寢宮。

  狄雪鴛在東配殿的廳裡等著,她的雙膝不便,所以巧心也在一旁服侍。

  不一會兒,上官震宇便押著那名小太監進來,一把將他推跌在主座前,這才到了主座坐下。

  小太監跪著,人倒也倔強,一句話也不說,但上官震宇明白他並不是不怕死,瞧他不正打顫著,像風吹枝頭的枯葉一般。

  「皇上,這人打算做什麼?」

  「皇上?」太監看著上官震宇,露出了冷笑,好像尋得了生機,「您是皇上?」

  「你不識得朕嗎?」

  「奴才當然識得貴人您的身分,只是您深夜出現在這裡,要是傳了出去……」

  「你以為你還有命洩露朕在此嗎?」

  「就不知是貴人您的刀快,還是奴才的嘴快!」

  那太監一看就像想扯開嗓子大喊的樣子,狄雪鴛與巧心早有默契,她只消一個眼神,巧心便上前,趁機在太監張口時丟了一顆藥丸進他的嘴裡。

  「你……你給我吞了什麼?」太監指著巧心,一手撫著喉頸,怒斥著。

  「聽過和羅丸沒有?」

  「和、和羅丸?你是說……慢毒和羅丸?」和羅丸雖是慢毒,一開始讓人不察,但毒發時心痛如絞,讓人痛不欲生。這太監既然專替宮裡的貴人們做些偷雞摸狗的事,自然曾經聽聞過。

  狄雪鴛勾起一抹冷笑,瞬間連眼神也帶著狠戻,「我可以把解藥給你,只要你乖乖的把今夜摸黑進浴馨軒的目的說出來,還有,不許洩露今夜皇上在此,如何?」

  「和羅丸難得,奴才怎知剛剛服的是不是和羅丸,再者,就算是和羅丸,奴才又如何相信美人給奴才的就是解藥?」

  「和羅丸帶著香氣,你呵一口氣試試。」

  太監一臉狐疑,但還是呵了一口氣,倒真聞到一股清香。

  「即便美人說的都是實話,沒完成任務,奴才這命也保不住。」

  「有我保不了的人嗎?」上官震宇終是開口了,這話也是試探,這太監除非是奉皇命而來,要不然他要保他容易,如果他真是受皇命而來,那上官震宇就非得殺他滅口了。

  「只怕貴人還來不及開口保奴才,奴才就被暗地裡處置了。」

  那麼便不是皇命了,上官震宇也不容他討價還價,「既然左右都是死,你不想開口,不如我現在就殺了你。」

  上官震宇作勢要上前動手,太監便識時務的立刻伏首告罪,「皇上饒命,只要皇上保奴才一命,奴才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幾聲威嚇就老實交代,看來派他來的人在宮中的地位還不高,而且暫時無能人可用,上官震宇猜測,大概是其他的妃嬪,想做不利於浴馨軒之事。

  「說吧,朕保你。」

  太監這才從懷中掏出一隻布製的小人偶,抬高雙手呈上。

  巧心取走了人偶,交到上官震宇的手中。

  那是一個施巫術用的小人偶,人偶正面寫著皇上的生辰八字,背後寫著和合同心。

  上官震宇一看就凝眉不語,當年,他母親的榮寵就是敗於這樣一隻人偶,在搜到人偶之前,母親的心腹侍婢得罪了趙宸妃,把趙宸妃氣得厥了過去,趙宸妃自從生下八弟后,因為八弟討喜,趙宸妃母憑子貴也頗得父皇寵愛,父皇因此殺了母親的心腹侍婢,雖未罪及母親,卻不再去看母親,反而夜夜寵幸趙宸妃。

  那時父皇的身子已大不如前,趙宸妃說父皇身子不見好可能是宮中有歹人作祟,父皇因而下令搜宮,便在母親的東華宮裡搜到了這樣的人偶。

  這樣的和合術可以挽回被施術之人的心,卻會傷了被施術之人的身子,父皇身子虛弱已經讓他猜疑多思,見了人偶便從此不再踏進東華宮一步。

  若不是還念著往日情份,或許母親連性命也不保,父皇雖然說東華宮一切如舊,但少了父皇的身影,母親從此便猶如生活在冷宮裡一般,終至抑鬱而終。

  看著上官震宇緊扣著那小人偶的樣子,狄雪鴛知道他想起過去了,她將自己的小手覆上他的手,無聲撫慰著他,接著問向太監,「是誰命你來的?」

  「是……沈修容。」

  「我就猜是她,問你也只是看你老不老實而已。」狄雪鴛用眼神向巧心示意,巧心便把一隻瓷瓶交到太監的手中,「那是和羅丸的解藥,你回去覆命,就說已經把人偶藏好了。」

  「美人是要奴才回去送死?」

  「你不回去覆命現在就得死,回去了,讓沈修容依計行事,我便可反將她一軍,沈修容一倒,我便讓楚昭容向皇上要人,讓你來浴馨軒當差,我最後再問你一次,這交易,你做是不做?」

  那太監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露出一個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奸詐笑容,「奴才願意做這筆交易。」

  「很好,那你回承春殿吧。」

  太監站起身,正要轉身離開,狄雪鴛又開口了,「對了,忘了告訴你,解藥需連續服三十日才能見效,這三十天裡,你必須每日來找巧心拿解藥,所以你應該明白,這三十日內如果有人洩露了皇上今夜在此的秘密,你會有什麼結果吧?」

  聞言,太監臉上的憤怒再也隱藏不了。

  狄雪鴛將他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倒也沒有特別說什麼,只道:「你辦事,我可以放心吧?」

  「奴才……辦事,請美人放心。」

  「那就退吧。」

  上官震宇見狄雪鴛似乎有了計劃,問道:「你真讓他服了和羅丸?」

  「雪鴛哪來的本事拿到和羅丸,製香的本事雪鴛倒是不差,那只是一般的清香丸,是服了讓口氣清新的。」

  「這小人偶你打算怎麼處置?」

  「皇上有可用的人吧?雪鴛想將這人偶藏在沈修容的承春殿裡,光一個人偶可能還治不了她的罪,如果加上另一件事……」

  「還有什麼事?」

  「皇上前些日子常常覺得頭疼吧?」

  聽她這麼說,上官震宇這才想起皇兄近日時常覺得頭疼,他故意揉了揉額側,皺著眉道:「的確。」

  「沈修容曾讓人以皇上的名義送來一盒玉凝香,但實際上是一種名為惜菱香的慢毒,用的人日漸形容憔悴,直至毒發,聞的人雖然不會中毒,但若身上染了一種名為紫竹香的香料,則會一聞便覺得頭疼頭暈,雪鴛想,皇上您是被施了紫竹香了。」

  上官震宇知道有朝一日他若真能救狄雪鴛出宮,她也願跟他離開,唯一讓她放不下的就只有楚淳嫣了,所以幫她解決了沈凌音這個大麻煩,她才能安心離開。

  「我明白了,這事交給我來處理,屆時定不容她,只是……你怎不求我直接治沈凌音的罪?」

  「皇上既然不想讓人知道您來此,自然不能說出今夜的事,但雪鴛明白,皇上下令搜宮之後,不會再給沈修容機會活下來。」

  上官震宇看著狄雪鴛帶著冀望的雙眸,在心裡盤算著,他得想個方法讓皇兄搜出此物後治了沈凌音……

  皇兄雖然忌諱巫毒一事,但沒個人旁敲側擊,很容易聽信沈凌音的話,認定她是被栽贓的,楚淳嫣怕是鬥不過沈凌音,皇兄既然讓他假扮他,自然也不會讓狄雪鴛在場,她亦幫不了楚淳嫣,但如果他出面的話,又顯得突兀……

  繼而,上官震宇想起了前些日子他與府中妾室和離時用的藉口,當時皇兄曾問起,但沒問個詳細,或許可利用這件事,有了他的「親身經歷」,在皇兄身邊定能說得上話。

  「我有計劃了,沈凌音逃不過這一回,只是……方才那名太監,事成之後我會殺他滅口,你別讓楚昭容踏這渾水,說什麼讓他到浴馨軒當差。」

  狄雪鴛哪裡不明白他真正的心思,但就是想看他著急,「瞧瞧皇上多捨不得嫣姐姐,居然不想讓嫣姐姐插手。」

  「你是真的在吃醋,還是只是想惹我生氣?」

  「那皇上是真的疼惜嫣姐姐,還是只是不想留下那小太監?」

  「雪鴛,要不是我還要去辦這小人偶的事,我定會留下來,好好讓你明白我的真心在誰身上。」上官震宇睨著她,語帶威脅。

  狄雪鴛連忙抬起手推了上前想抱起她的上官震宇,笑著安撫道:「皇上,雪鴛是逗著皇上玩的。」

  他也不是真想要了狄雪鴛,上回是他醉了,下回他希望他擁抱她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他真實的身分。

  「你啊!」他佯怒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這才直起身子,「我先抱你回床上,再去處理此事。」

  「謝皇上。」

  狄雪鴛巧笑倩兮猶帶一絲風情,讓上官震宇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真的完全讓她玩弄在股掌之間了。

*             *             *

  皇帝一直派人暗中盯著並肩王府,雖然始終找不到五弟與狄雪鴛互通款曲的證據,但他也沒真信了五弟。

  依照五弟的本事,要避開他派去監視的人不難,再說了,他就是覺得五弟及狄雪鴛已經互相知道對方的身分。

  皇帝所需要的證據,在狄雪鴛派人送了一盒十和佛手香去並肩王府後得到了。

  狄雪鴛用的理由是上回她被罰在御花園下跪思過,上官震宇助了她一回,在膝傷痊癒出得了浴馨軒後,她先去向太后道謝,接著就送了禮到並肩王府,表面上看起來冠冕堂皇,但在皇帝眼中這就是證據。

  十和佛手香多麼難得,香譜更已失傳,狄雪鴛送了這麼名貴的東西還不可疑?

  皇帝已顧不得什麼御女災星可掩不可滅的警告,下定決心要定她死罪。

  此時,接到消息的太后來到了頤德殿,在皇帝行禮後要皇帝坐在一旁,就直盯看他不出聲。

  「太后不必這般看著朕,有話就說吧。」

  「皇帝真不知我來這一趟是為了什麼?」

  「太后,狄雪鴛私德有損,她與五弟私通。」

  太后扶額,皇帝怎麼會想出這麼無稽的理由?「皇帝,養在深宮裡的妃嬪,怎麼就見得了震宇那孩子呢?再說了,皇帝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為了御女災星一事想殺了雪鴛?」

  「既然太后明白,就知狄雪鴛留不得。」

  「那王中田不也說了,御女災星可掩不可滅?你現在想殺了雪鴛,接著呢?郎將災星也想殺?」

  「太后……」 

        皇帝還想分辯,卻被太后制止了,「皇帝,震宇跟老八不同,震宇是你能登基的功臣,你要知道你父皇雖然中意你,但也並不是不看重老八,那時若老八造反,你又沒有震宇相助,你這皇位真坐得上嗎?而哀家當時皇后的身分,又真動得了趙宸妃嗎?」

  「朕一直很明白,五弟並不是真心助朕,他是為了替他的母親報仇。」

  「是,他是為了報仇,所以你認為他報完了仇,就想奪你的江山嗎?如果他要的是江山,殺了老八、殺了趙宸妃之後,他也可以殺了你。」

  皇帝就是不相信上官震宇,如今他更懷疑上官震宇會為了狄雪鴛奪他的江山,「朕會證明給太后看,五弟的確心存謀逆。」

  「皇帝想做什麼?」

  「朕要讓人傳令,今夜召幸狄雪鴛。」

  召幸的皇令一來,若換成其他妃嬪還不歡欣鼓舞,但浴馨軒自從接到消息後便呈現一片詭異的寧靜。

  楚淳嫣知道狄雪鴛根本對皇上無情,更甚的,她懷疑她已經愛上了上官震宇,如今接到皇命,狄雪鴛怎可能接受,她深怕她會想不開。

  於是她領著玲瓏就往東配殿去,狄雪鴛正在午睡,好似根本不擔心皇帝召幸一般,楚淳嫣沒回自己的寢殿,倒是在東配殿裡稍歇,要等狄雪鴛睡醒。

  怎知等了不出一盞茶的時間,竟聽見東配殿的宮人喊著失火了。

  聽聞皇帝要召幸狄雪鴛時,上官震宇再也忍不住了,立刻進宮求見。

  皇帝似乎也早知他會來,早就在等著他。

  上官震宇一進入頤德殿,就發現太后也在。

  「五弟,你是聽了朕要召幸狄美人的消息,前來請朕收回成命的,是吧?」

  既然皇兄已經猜出來了,上官震宇也不再隱瞞,「皇兄,臣弟深愛狄美人,請皇兄將狄美人賜給臣弟。」

  「你們果然已互相知道對方的身分、互通款曲!」

  「皇兄,狄美人不知臣弟的身分,臣弟是受了皇令去接近她的,不敢告訴她實情,只是時日漸久,是臣弟動了心。」

  「她不知你的真實身分,她可又動了心?」

  「狄美人冷心冷情,未曾動心,是臣弟許她未來若是尋得機會封她為嬪,她這才對臣弟殷勤些。」

  「那麼……今夜朕臨幸她,許她充儀之位,你的意思是狄美人會立刻謝恩,絕口不提見過你的事?」

  「皇兄,臣弟心儀狄美人,皇兄並不喜愛狄美人,留她在身邊又有何意義?請皇兄將狄美人賜給臣弟吧!」

  「太后,方才朕對太后說五弟怎麼與狄雪鴛相識的事,如今見五弟這模樣,太后可相信了?」

  聽見這對兄弟做的荒唐事,太后頭疼不已,可憐那狄雪鴛,她會入宮是她為了楚淳嫣選了她,未入後宮前,她還明白的告訴她,她在後宮不會有多高的地位,就只是楚淳嫣的陪襯,哪知入了宮以後,竟被這對兄弟這般玩弄,若是她真動了心,教她情何以堪?」

  太后深知狄雪鴛其實一點也不重視位份,要不平日裡與她相處時就會顯露出野心,不會言談之中都是為楚淳嫣受寵而開心,她怕是想著如果能有更高的地位,可保楚淳嫣不受迫害,也多了一個幫手吧。

  「你們兩個怎能做出這種事?!她只是個可憐人啊!我現在十分後悔選她入宮。」

  乍聽太后這麼說,多疑的皇帝更是往壞的方面想,「太后這是承認狄雪鴛是您的眼線了?她倒是對太后十分忠心,連用巫術想挽回朕的心這種事都做了。」

  「巫術?皇帝,你竟多疑多思到這個地步?你就沒想過哀家是真心為你?!」太后氣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指著皇帝斥責道:「皇帝,你若擔心雪鴛是我的眼線,就把她賜給震宇吧!」

  「朕絕不讓這兩個災星好過!」

  「災星?皇兄這是何意?」上官震宇心驚,他早該想到皇兄最近頻頻召司天少監入宮不是好事,定是在猜疑著他什麼吧?

  「你沒聽過「盛世現震宇,凶煞盪蒼生,兵燹禍事起,金鑾之主更」的預言嗎?」

  「皇兄!臣弟若真有不臣之心,不會等到皇兄高坐金鑾殿之上,在奪嫡大戰時就會為自己謀劃了。」

  「所以你還真有這樣的打算,是嗎?」

  「皇兄!您為何總是要誤解臣弟的話?」

  皇帝指著上官震宇,一句要將他問斬的皇令還未出口,總管太監便著急地入內稟告——

  「皇上,浴馨軒出事了!」

  「說!」

  「浴馨軒失火,楚昭容及狄美人都受了傷。」

  聽到楚淳嫣受了傷,皇帝也忘了正想治上官震宇的罪,馬上下令,「快!擺駕!朕要去看楚昭容!」然而他的話音才落下,人沒走幾步,卻突然昏厥在大殿上。

  太后也急了,急喊著要總管太監去召御醫,上官震宇顧不得一切,轉身就要離開,太后馬上吼道:「震宇!不許去!」

  「太后,兒臣……兒臣不能失去狄美人,她受傷了,兒臣要去見她。」

  「你若真要她就不能去見她,你真想讓她犯私通之罪嗎?」

  「太后……」

  「是我的錯!後來的相處之中我早看出了雪鴛無心入宮,當時在選秀時肯定也是故作粗鄙的,沒想到卻引來你們兄弟做出這種傻事,你若真心待她,我會助你,現在,不許去見她。」

  「兒臣……明白了……」

  太后守在床邊,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皇帝,御醫們束手無策,皇后無用,只懂得哭泣,哭得太后心煩,上官震宇被留在頤德殿裡,由太后親自監視,就是怕他去見狄雪鴛。

  後宮妃嬪除了受傷的楚淳嫣及狄雪鴛,如今全守在頤德殿,此時宮人來報,已把楚淳嫣及狄雪鴛安置在臨近的宮殿禧福宮。

  「楚昭容及狄美人的傷勢如何?」

  「稟太后,楚昭容只是嗆傷,沒有大礙,倒是狄美人,據說在失火之前就昏睡了去,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她也沒醒,人是沒有受傷,御醫把脈也查不出原因,但是一直沒有醒來。」

  「怎麼會這樣?」皇帝突然昏厥已經讓太后憂煩不已,現在又多了一個狄美人。

  此時床上的皇帝有了動靜,沈修容喊出聲來,「太后,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太后連忙轉回頭看向皇帝。

  皇后則是上前扶起了皇上,讓皇上靠坐在床頭。

  皇帝看著眾人,用虛弱的嗓音,不解的問道:「朕……怎麼了?」

  「御醫說皇帝你急火攻心又乍聞浴馨軒的意外,因為擔憂楚昭容才昏了過去,皇帝,你這頭疼的毛病怎麼老是不見好?如果御醫無能,就再換一批,怎麼就治不好你的頭疼呢?」

  「兒臣也不知,本來兒臣的頭疾是老毛病,但近年來幾乎已經不再發作,是直到最近才又復發。」

  沈凌音見機不可失,可又為了避嫌,她扯了扯身旁與她已有默契的梁惠妃。

  梁惠妃點點頭,開口了,「太后,臣妾斗膽請太后考量,皇上這頭疾……或許不是疾病所致。」

  上官震宇一聽,就想起了那隻小人偶的事,看來這梁惠妃是與沈修容連成一氣,想對楚昭容不利。

  太后皺起眉頭,「說清楚,不是疾病所致,那會是什麼原因?」

  「太后可還記得當年先帝在世時,曾經發生的巫毒之禍?」

  太后看了正隱忍怒意的上官震宇一眼,不悅的喝道:「胡言亂語!後宮禁巫毒之術,哪裡有人會明知故犯,此事不許再提!」

  她當年身為後宮之主,很多事情看得很清楚,如今又扯出巫毒一事,又有誰要遭殃?

  「可是太后……皇上這病來得古怪,太后下令搜宮也無妨,若真是沒有的事,至少也安心。」梁惠妃又道。

  太后不是不信邪,她不信的是人心,先不管是不是梁惠妃主導,巫毒這事只要提起,總不免又會有人丟了性命,而且皇帝自始至終都相信有人要害他,甚至最是懷疑的就是狄雪鴛,她可不希望那個討喜的孩子莫名其妙丟了性命。

  太后還沒發話,倒是皇帝先開口了,「浴馨軒燒得如何?」

  總管太監以為皇上要問的是楚昭容的安危,馬上回道:「回稟皇上,浴馨軒燒了間後室,火勢波及東配殿一隅,楚昭容是因為正好在東配殿里裡才受了波及,不過沒有大礙,現在楚昭容與狄美人都已遷至禧福宮休養。」

  「很好,守著禧福宮不準狄美人離開,所有妃嬪的宮裡都給我搜,尤其是浴馨軒的東配殿。」  

  「皇帝!」太后實在不滿皇帝頭一個就懷疑狄雪鴛。

  「太后,趁著所有妃嬪都在這裡最好,沒有人有機會滅證,如此搜出來的證據,太后應該無話可說了吧?」

  太后氣悶,但皇帝執意為之,她也無能為力,她只希望這所謂的巫毒一事只是梁惠妃的猜疑,不是有心人的計謀。

  總管太監派了百人分頭前往各個妃嬪的宮裡搜查,約莫一個時辰後,確實搜出了東西來,那個物品送到總管太監的手裡時,他臉色一變,立刻呈給皇上。

  皇帝一看大怒,竟是一個寫有他生辰八字的小人偶。「這人偶是從哪裡搜出來的?!」

  「回皇上,是由……沈修容的承春殿裡搜出來的。」

  沈凌音本來得意洋洋,可是一聽到總管太監這麼說,頓時嚇得都傻了。

  「沈修容,你說!你宮裡怎麼有這個施術的人偶?!」皇帝一怒,也不管曾經對她的恩寵,嚴厲質問。

  沈凌音一臉驚慌的撲跪在地,爬到了皇帝床前。「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不知道承春殿裡怎麼會有這個小人偶,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的啊!」

  上官震宇自從那日與狄雪鴛抓到歹人後,就思索著怎麼把從狄雪鴛那裡知道的香料的事,用來讓沈凌音自食惡果、一刀斃命,讓她再也作不了惡,如今皇帝昏厥得真是時候。

  「皇兄,還記得臣弟與王府裡的所有妻妾和離,皇兄問過我原因嗎?」

  「你我皆知是什麼原因。」皇帝不想在這個場合明說他與狄雪鴛的事,更何況他也不明白為何五弟要在此時提起此事。

  上官震宇既然已有計劃,就不會管皇兄的喝斥,他自顧自的又道:「皇兄若不信,可傳臣弟的侍僕阿德來詢問,前些日子臣弟常常覺得心悸心痛,正愁找不出病因,直到在王府裡搜到一隻施巫術用的小人偶。」

  皇帝看著手中的小人偶,上官震宇說他查不到病因的心悸心痛,不正跟他莫名發作的頭疾一樣嗎?

  「你府中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一切水落石出,乃是臣弟一名侍妾先用暗毒製成香料,騙臣弟另一名受寵的侍妾使用,讓臣弟中了毒,而後再用和合術讓臣弟夜夜只想宿在她的房中,那和合術之強大,常常讓臣弟忘了身上的痛楚,所以臣弟便更不想到其他侍妾房裡留宿了。」

  皇帝近來的確常常宿在承春殿,但若要說這樣就是中了和合術……他在浴馨軒的時日也不少。

  「五弟是說,沈修容對朕用了和合術?」

  沈凌音一聽,又是哭喊著抓住了皇上的手臂,「皇上!臣妾真的冤枉啊!五爺,臣妾可不曾得罪您啊!」

  上官震宇當然不會直指沈修容,那隻會讓皇兄懷疑,「皇上,臣弟就是不願看到當年發生在臣弟母親身上的禍事再次重演,所以臣弟不管那小人偶是被栽贓的還是真被搜出了證據,臣弟厭了後宅老是如此爭風吃醋,才會做了和離的決定,臣弟之所以告訴皇上這件事,就是希望皇上別因為一時不察,讓人受了冤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2 07:19 PM 編輯

【第九章】

  上官震宇提起何太妃當年受的冤屈,皇帝再不相信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解釋很合理,所以……儘管他的確是對狄雪鴛動了心,但仍謹記本份不敢有進一步的舉動,會和離了所有妻妾真是因為此事?

  「看來這後宮裡有太多事,需要朕來理一理了。」

  「皇上,六月十三祭天之前,臣弟到京裡最大的布莊想挑匹上好的布料製成祭祀時穿的朝服,正巧看見一匹青色雲拂緞,雲拂緞京裡難尋,本想買下送入宮中獻給太后,沒想到那掌櫃的說,那匹布已經讓沈修容先買下了,她還吩咐是要製衣送給楚昭容的,您說,沈修容見到好的布料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為自己製衣,而是送給宮中的姐妹,如果她是那種想爭聖寵而施和合術的人,怎麼會花心思在楚昭容身上呢?」

  沈凌音一聽,瞬間臉色大變,那衣裳是她用父親的名義訂製的,用的理由也是送進宮給她……她這才知曉,原來上官震宇已經與楚淳嫣站在同一陣線了。

  「皇上,臣妾哪裡有這樣的本事取得雲拂緞,應該是五爺誤會布莊掌櫃的意思了。」

  說的人或許無心,但皇帝聽在耳裡可有意,他懷疑地重複了一遍,「你說……青色的雲拂緞?」

  「是,皇上也見過,是吧?」上官震宇馬上應聲。

  皇帝似乎聯想到了什麼,又召了人命令道:「把楚昭容帶來,身子若不適就用轎輦抬來,讓她順帶把她所有的香料都取來。」

  楚淳嫣被送到頤德殿來時,沒想到會看見這麼大的場面,皇帝、太后及皇后面色凝重,並肩王若有所思,宮中妃嬪全站在一旁,而沈凌音就跪在皇帝的床邊。

  她心想,該不會是跟方才搜宮有關吧?她惴惴不安的下跪行禮後,就聽到皇上讓她站起身回話。

  「楚昭容,你那日穿去太廟衝撞了朕禁忌的衣裳,是怎麼來的?」

  「臣妾不敢說。」

  「朕要你說。」

  楚淳嫣抬起頭來,剛好看到上官震宇朝她點點頭,她的思緒快速一轉,五爺是不是已與狄雪鴛有了默契?於是她便老實說了,「那是臣妾前往太廟前,一個面生的太監送來的,說是皇上賜給臣妾的新服,要臣妾穿著前往祭祀。」

  「那個太監說是朕賜的?」

  「是,可是臣妾穿了卻被罰了禁足,臣妾便明白,臣妾是中了計了。」

  「你後來可曾再見到那名太監?可知道是哪個宮的?」

  「臣妾後來沒再見過那個太監,也不知道是誰陷害臣妾的。」

  「為什麼不告訴朕?」

  「臣妾沒有證據,不想讓皇上因此而懷疑後宮姐妹,所以選擇不說。」

  太后輕輕一嘆,她已經知道如今演的是哪齣了,只希望皇帝能看得清,別因為偏寵而原諒了沈凌音。

  「朕要你帶著香料來,你帶了嗎?」

  楚淳嫣當然沒帶狄雪鴛配製給她的香料,狄雪鴛交代過千萬不能讓人知道她使用那盒香料,所以她只帶著惜菱香來。

  「臣妾平時不愛用香料,唯有一盒是皇上賜給臣妾的玉凝香。」

  皇帝凝眉,玉凝香確實是他一向用來賜給後宮的香料,但因為知道楚淳嫣不愛用香,所以他從沒賜她香料,而是賜給她眉黛。

  「五弟,你聞聞那盒香料。」

  上官震宇上前拿起香料,他哪裡知道真正的惜菱香是何味道,但楚淳嫣就只帶了這盒香料來,他只能賭它一次了。

  皇帝見上官震宇聞了香料後便立時闔上,便知那香料的確有問題。

  「皇兄,這……這就是惜菱香。」

  「你,看看。」皇帝指了一旁的御醫,要他上前聞聞那盒香料。

  沒想到那御醫一聞,同樣受了驚。「皇上,這是惜菱香,此香有毒,使用的人日漸憔悴,聞此香的人雖不會中毒,但若搭配另一種紫竹香,則會頭疼欲裂。」

  「像朕這樣的頭疼嗎?」

  「是的,皇上。」

  至此,皇帝算是全知情了,他的身子又虛弱了幾分,聲音也乏了,「沈修容,朕記得你宮裡前些日子無端暴斃了一個太監,你說……他是不是被你滅口了?」

  沈凌音知道這些證據無法指向她,仍舊嘴硬否認,「皇上,臣妾沒有!請皇上明察啊,皇上……」

  然而她哭得再梨花帶雨,也無法勾起皇帝的惻隱之心了,「你說並肩王他構陷於你?可太廟祭祀那日他來遲了,根本不曾見到楚昭容,就算他聽說了楚昭容穿了青裙,又哪裡知道衣裳是雲拂緞所製?」

  「皇上!臣妾不知自己怎麼得罪了並肩王,但臣妾真的沒有在京裡的布莊製衣說要贈予楚昭容啊!」

  楚淳嫣終於尋到了機會,她雖不吵不鬧,但也偷偷拭起眼淚來,「原來……原來那衣裳竟是……那麼皇上,莫非那玉凝香也不是皇上所賜?」

  「朕既知你不愛用香料,又怎會賜你玉凝香?本若只查出一盒惜菱香,倒也不能證明什麼,如今卻在承春殿找到此物,那不言明了一切嗎?」皇帝憤怒地將手中的小人偶丟到楚淳嫣面前。

  楚淳嫣一看那施術的小人偶,嚇得花容失色,「怎麼會有這髒東西?」

  「是啊,怎麼會有這髒東西,沈修容?」

  「皇上!臣妾是被陷害的,若臣妾真施了術,皇上不會也去浴馨軒啊!」

  「皇兄,臣弟也不是一開始就專寵一名侍妾的,是漸漸地才不再去其他侍妾那裡。」上官震宇適時出聲。 

  「五爺,您為何要如此構陷於我?難不成……你與楚昭容有什麼曖昧,才會如此助她?」沈凌音瘋了似的胡亂指控。

  「夠了!」皇帝不容許有人誣衊楚淳嫣不貞,更何況他清清楚楚五弟心裡的人是誰,「你還不認罪,還想污指他人?!」

  知道皇上寵愛楚昭容,沈凌音此時無法指控她,於是她轉向一個不受寵的,「皇上,臣妾錯了,不是楚昭容,一定是狄美人!五爺肯定與狄美人有曖昧,狄美人與楚昭容交好眾所周知,一定是她們兩個合謀要除掉臣妾,讓楚昭容在後宮之中再無對手,皇上,請您相信臣妾啊!」

  沈凌音這話雖是胡亂指控,但的確說中了皇帝心中的懷疑,他相信楚淳嫣,卻從來不信狄雪鴛。

  「沈修容,雪鴛被你害得讓皇上罰跪在御花園,直到這兩日膝傷才痊癒下得了床,這樣還不夠,你還要污她不貞?!」楚淳嫣怕皇上真信了,終於動了怒,斥責了沈凌音。

  太后來回看了皇帝及上官震宇幾眼,皇帝眼中有了猜忌,上官震宇則顯得焦慮,看來是怕皇帝真信了沈凌音的話。

  太后本就因為自己失策,害得狄雪鴛讓皇帝他們這對兄弟玩弄,如今更不能容許沈凌音害了她。

  「沈修容,狄美人前些日子連下床都不行,現在更是因為浴馨軒遭了祝融而昏迷,你說,她哪裡有這樣的本事設計陷害你?難道她昏去了還能把這個小人偶藏在你的承春殿裡嗎?還是你要說梁惠妃也與狄美人串通好了,才會在狄美人昏迷的時候提議搜宮,幫狄美人避嫌?」

  梁惠妃一聽竟然牽連了自己,連忙也下跪喊冤,「太后,臣妾冤枉,臣妾沒有與任何人合謀,會提議搜宮真的是因為皇上不適,臣妾著急啊!請皇上、太后明察。」

  皇帝莫名感到心累,曾經是他如此心疼的妃嬪,沒想到竟把她寵得這般大膽。

  太后有件事說對了,狄雪鴛的確傷了好些天,如今也是昏迷的,不可能策劃這一切,更何況他又怎不知與梁惠妃交好的人是沈凌音,搜宮是她提的,難道她會和狄雪鴛合謀嗎?

  「修容沈氏,落毒施術、擾亂宮闈,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再出。」

  沈凌音不肯離去,連聲喊著冤枉,太后命太監硬是把她押出宮去,直到她被拖至殿外,才漸漸沒了聲響。

  妃嬪們一個個都噤若寒蟬,知道此時只能明哲保身,一聽到皇上要她們退了,一個個全鬆了口氣,行禮告退。

  太后見事情告一段落,便開始擔心起皇帝及楚淳嫣身上的毒來,她問了還在一旁守著的御醫,「皇帝及楚昭容中了沈修容的毒,可會傷了根本?」

  「回稟太后,所幸這惜菱香是慢毒,使用時日不長,並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傷,只是需要連續服藥一段時日,才可痊癒。」

  「那你就吩咐下去,好好為皇帝及楚昭容調養。」

  「是,微臣明白。」

  「退吧。」

  御醫告退之後,皇帝抬起手,把楚淳嫣給拉到了床邊,輕聲問道:「浴馨軒失火,可傷了你?」

  「皇上,臣妾沒事,就是受了些嗆傷,御醫說好好養著,一段時日便沒事了。」

  「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

  「臣妾不委屈,臣妾覺得自己該死,笨得被落了套也就罷了,還累得皇上受頭疾所苦。」

  「不是你的錯,不要用沈凌音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太后見皇帝似乎是對狄雪鴛釋疑了些許,便趁機說道:「有皇帝的信任果然不同,今日如果是在浴馨軒搜到了人偶,怕是不得寵的狄美人就受了冤屈了。」

  皇帝知道太后又想趁機為狄雪鴛說情,顯得不耐,「太后為何就是如此偏袒狄美人?」

  「皇帝,我與你生母一同入宮,我與她的情誼就如同今日楚昭容與狄美人一般,剛入宮時,面對後宮的鬥爭,若不是我與她互相扶持,絕對挨不過,我寵著狄美人就只是這個原因,選秀那日你親眼所見,狄美人幫了楚昭容一回,我希望她入宮後能繼續幫著楚昭容,免得你專寵楚昭容為她招來了像沈修容這樣的麻煩。」

  皇帝是初次聽見太后提起,一直認定的事實開始動搖,莫非真是他一開始就誤解了?他望向上官震宇,他已經沉默許久了。「五弟,你沒話要說?」

  「臣弟要說的都已說了,臣弟唯有一個心願,希望皇兄成全。」

  皇帝陷入沉吟,他到底該不該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真的是他多疑多思嗎?

  沈凌音的事告一段落後,皇帝便召了司天少監王中田入宮。

  看著皇上在御書房裡踱著步,王中田也只是靜靜等著。

  終於,皇帝開口了,「你說御女星光芒太盛,會衝撞了朕的身體,如今證實朕的頭疾是沈修容落毒所為,那是不是代表御女災星不足為懼,可殺之?」

  「皇上,千萬不可,御女災星並不直接損傷皇上龍體,而是會引來災禍,如沈修容一般,便是御女災星引來的災禍,皇上福澤深厚,及時揪出沈修容的陰謀,但難保不會轉而衝撞了皇上身邊的親近之人,可能是太后、可能是皇后,更可能是受寵的妃嬪。」

  皇帝踱著的步伐止住了,他想起浴馨軒東配殿後室失火,就算火勢蔓延也只會燒傷狄雪鴛,偏偏楚淳嫣就選了那個時間去了東配殿,這會不會就是被災星給衝撞的?

  「所以朕只剩下移禍之法可解決兩個災星光芒太盛的異象?」

  「皇上,當年漢室皇帝曾遇上熒惑守心的異象,用的就是移禍之法,保住了漢室江山,皇上,移禍之法從來都是解決天有異象最好的方法。」

  聽王中田這麼說,皇帝再怎麼不甘願都得照做了,他喊了總管太監入內,「那狄美人還在昏迷?」

  「回皇上,這幾日偶有清醒,但也是睡著的時候居多,御醫說狄美人有驚悸之象,再多休養幾日應可痊癒。」

  「那便傳朕旨意,朕體恤並肩王功在朝廷,但如今仍膝下無子,故而將後宮未曾寵幸過且命中帶有多子之相的狄美人賜予並肩王,封為王妃。」

  「奴才即刻傳旨。」

  「還有,讓並肩王入宮,去見見他未來的王妃吧,或許能讓她快些復原。」

  「是,奴才這就去通報。」

*             *             *

  浴馨軒經檢查後,主屋結構安好,楚淳嫣及狄雪鴛便又遷了回去。

  賜婚的聖旨到了浴馨軒後,楚淳嫣來到了東配殿,進了狄雪鴛的寢殿後便走到了床邊,寢殿裡依然只有巧心守著,其餘宮人都守在殿外。

  「雪鴛,別人可能不知,我清楚得很,別裝睡了,皇上不會再召幸你了。」

  寢殿裡寂靜無聲,巧心懷疑地看著自家主子,難不成真如楚昭容說的,主子只是裝的?

  不久之後,果然看見狄雪鴛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然後露出了被說中了的奸詐笑容。「嫣姐姐冰雪聰明,雪鴛的小把戲果然瞞不了你啊!」

  「好了,現在大勢底定,皇上也下旨賜婚了,你再把不一切都告訴我,看我怎麼罰你!」

  狄雪鴛坐起身子,討好地攬著楚淳嫣的手臂撒嬌道:「嫣姐姐想知道什麼,雪鴛都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假扮成皇上接近你的人是五爺?」

  這一頭,接了聖旨,知道皇兄把狄雪鴛賜給自己,又允他入宮來見狄雪鴛,上官震宇一刻也等不了,再加上他擔心她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要是知曉被賜給不愛的男人,不知道會不會傷心不肯接受甚至抗旨不遵,最後惹怒了皇兄收回成命,所以他急急入宮要向她解釋。

  宮人本想通報,被他阻止了,他想像以往一樣直接去見狄雪鴛,再告訴她他的真實身分,卻沒料到會聽見她與楚淳嫣的對話。

  狄雪鴛也沒想隱瞞楚淳嫣,老實地點點頭,嬌羞地道:「七年前,雪鴛十歲那年的生辰,皇駕途經尚城,在尚城發生了一些事,雪鴛見過當時還是皇子的五爺。」

  上官震宇乍聽這令他震驚的消息,開不了口,也邁不開步伐,她早就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七年前?那時你年紀小,如今已然長大成人,五爺或許認不出你,但你初見他便能認出他吧?」

  「確實如此,雪鴛也由五爺的言談中猜出是皇上讓五爺來接近雪鴛,等到好時機以私通的罪名將雪鴛逐出宮,所以雪鴛利用了這個機會,接下來的,其實嫣姐姐都猜得出來了。」  

  「你讓我把你的信送出宮給你的父兄,在鄰近的城製造出血曇花,還事先埋入異石,接著讓司天少監王大人在皇上面前提起御女、郎將兩災星,就是為了不讓皇上用私通的罪名辦你,你要光明正大的走出皇宮?」

  「那是自然,私通可是大事,萬一皇上想要的是我的項上人頭怎麼辦?雪鴛自然要想個萬全之策離開後宮。」

  上官震宇聞言難以置信,他對狄雪鴛情深至此,竟成了她利用的工具?他緩緩走進寢殿,瞪著她瞬間刷白的臉色,「所以,你利用我,不管你這一計可能害了我的性命?」

  「五爺……」

  「你看著我假扮皇兄,本是要你為我動心卻反而交了自己的心,你是什麼心情?得意?看我笑話?」

  「不是的五爺,您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一切都是你親口說的,你早知我的身分、你利用我,不是嗎?」

  「但雪鴛是真的愛五爺。」

  「愛?你要我如何信你?你大可告訴我你已知情卻沒有,你是真的愛我嗎?」

  上官震宇大受打擊,連步伐都顯得踉蹌,花前月下,枕畔私語,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謊言嗎?

  狄雪鴛下了床,想上前拉住他的手,卻被他甩開了,「五爺……不要這樣對雪鴛,雪鴛對五爺是真心的,請五爺相信我。」

  「真心?我感受不到,我只知道你利用我、欺騙我!」

  「五爺何嘗不是騙了雪鴛?!」

  「不告訴你我的真實身分,是怕皇兄有一日若知道我對你有私情,你可以說我假扮皇兄接近你,你可以說你是被我所騙,你能夠全身而退,我是為了你。」

  「我……」

  上官震宇痛心地打斷她的話,「但你不是,你不說只是想看我為你著迷,想等我救你出宮,見我幫不了你,便排佈下這星象有異的計謀,不在乎會害了我的性命,利用我出宮。」

  「我不是……」

  「如今你已然達成目的,恭喜你。」上官震宇不想再聽她狡辯,背過身子,隨即感覺到狄雪鴛撲抱住他,他雖然知道她在哭泣,但他已無法再相信她了,「雪鴛,我愛著你,所以即便你騙了我,我還是會帶你出宮,你如願了,可開心?」說完,他強硬的拉開她的雙手。

  欺君之罪是唯一死罪,他再怎麼怨她,也不可能讓她丟了性命,他不會將此事告訴皇兄,他會把她迎回王府。

  看著上官震宇無情地邁開步伐離去,狄雪鴛痛哭失聲,「五爺!雪鴛對你是真的!五爺!是真的啊!」

  楚昭容眼見事情演變至此卻無能為力,只能上前與巧心一同扶起狄雪鴛,為他們倆多舛的情路而惋惜。

  「雪鴛,五爺還是會將你迎娶進王府,進了王府後再好好跟他解釋,先別哭了。」

  「嫣姐姐,我是真的愛他,真的愛他啊!」

        「我知道……乖……聽話,別哭了。」楚淳嫣將狄雪鴛摟入懷中安慰,方才上官震宇那決絕的模樣,著實讓她為狄雪鴛的未來擔心。

  這一回她身處宮中,是再也無法幫上狄雪鴛了。

*             *             *

  上官震宇一向不管後宅的事,因為後宅的那些女人不是他所要的,所以當他和離了那些妻妾後,王府的後宅已剩下一團爛帳,身為王妃的狄雪鴛,在迎娶進王府時只風光了一天,即便是新婚夜,上官震宇也只是走個過場的在她房中宿了一夜,第二天起,就再也沒進過她的房了。

  狄雪鴛身為王妃的第二天,就看見了後宅疏於打理的模樣,她調了人來問清楚,才知道過去那些後宅的妻妾們不是些青樓艷妓,就是些風流寡婦,只懂得在床笫之間挽留夫婿的心,哪裡懂得理家。

  長久下來,後宅的奴僕們也各擁其主,互看不順眼,勾心鬥角的事從來沒有停過,她看著這團混亂嘆息,住在這樣的王府裡,難怪上官震宇根本對自己王府裡的女人動不了心。

  狄雪鴛先是把奴僕們全叫到眼前來好好告誡了一番,告訴他們在未來不算短的日子裡,他們將只有她一個後宅主事的,最好戒慎恐懼,別想著還能像以前一樣打混過日子。

  然而上官震宇從第二夜起就沒跟狄雪鴛同房過,又對她十分冷淡,奴僕也是會看臉色的,再加上聽聞狄雪鴛在後宮裡就是一個不得寵的,皇上根本連見她都不願意,如今把她賜給自家主子,奴僕們也覺得她亦不會受到多少重視。

  所以眾人明著是應從了,但事實上,小至灑掃,大至管帳,都沒人把她看在眼裡。

  狄雪鴛身為王妃,上官震宇也還有不少兄弟,妯娌之間依禮要送禮應酬一下,但她交代下去要總管置辦的禮品,不但敷衍了事不說,有些甚至可說是粗俗之物。

  後宅總管向來是男人,但並肩王府的總管是女人,她起初不以為意,只覺得這總管美得過分了,直到三番兩次她交辦下去的禮品總是不合她的意退了又退,總管還敢給她臉色看,她才終於發現事有蹊蹺。

  「陳總管你說,我堂堂並肩王王妃,送出這種見面禮能看嗎?你或許是鄉下村姑,不知道什麼叫寶物,但在王府這麼多年了,也該學會了。」

  陳總管還沒遇過敢給她排頭吃的人,即便是過去王爺的側室、侍妾,也大多由著她,這新來的王妃竟敢如此數落她?!

  「奴婢想……這送禮還得配上送禮的人的家世,這些見面禮不正配合王妃的家世嗎?」

  現在是嘲笑她只是一名小小縣官之女嗎?狄雪鴛哪裡能忍,刻意曲解了她的話,「是,你說的對,所以你選的是符合王妃身分的見面禮嗎?」

  「你!」陳總管娥眉一怒,本要發難,但隨即又忍了下來,「王妃您出身不好,以為王府風光就花錢如流水,當家難啊!王妃您要的見面禮,就這麼將就吧。」

  「你的意思是,王府很窮嗎?」

  陳總管一時語塞,這狄雪鴛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竟然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問她王府很窮嗎?

  「奴、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說,當家不容易,這些不該花錢的就不要花了。」

  這王府哪裡是當家不易了,分明是這個總管想給她難看,要是她堂堂王妃送出這樣的賀禮,豈不讓人笑話?她的家世是不好,但也看得出來這些都是些粗俗的凡品。

  「既然陳總管當家這麼辛苦,那就別當家了,我看你手藝還不錯,從今天開始你改到廚房去做活兒吧,當家的事暫時先由我來處理,等我找到不覺得辛苦的總管再說。」

  「你……你要我去廚房工作?」

  「什麼你你你的,我是王妃,要我提醒你嗎?」

  「王妃又如何?你只不過是皇上不要的女人,你憑什麼趕我去廚房?你知道我是誰嗎?」

  「喔?你是誰啊?」狄雪鴛很想裝作不在意,很想忍下嫉妒的神情,但她原本揣在心頭的懷疑,在陳總管說出這句話後得到了證實。

  上官震宇是和所有名義上的妻妾和離了,但這暗地裡承歡的,不知還有多少?

  現在是陳總管,哪天會不會還有什麼藏在哪個院落的丫鬟?

  「你的地位也不比我高多少,我可是曾經懷過五爺骨血的女人。」

  果然……是嗎?狄雪鴛將手緊緊握成拳,強忍著怒意,她在愛上上官震宇時就知道他風流成性,不管是真的還是演的,他有不少女人,她早有心理準備了,不該在這個時候覺得難過。

  「吵吵鬧鬧的,我大老遠就聽到了,成何體統!」

  上官震宇的聲音出現在大廳裡,狄雪鴛看著他,一瞬間失了神,過去在後宮裡幾天沒見他也不曾這麼想念,如今成了他的妻子,想不到才三天不見,恍若隔世。

  只是看著他冷淡的面容,她不敢肯定如今的他會不會幫她,瞧瞧,她這個王妃都還沒有反應,陳總管已經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五爺,您救救奴婢,王妃要把奴婢派去廚房做事,奴婢粗手粗腳,去了廚房挨不了三天的。」

  上官震宇本是想厭惡的甩開陳總管的手,但他的手才剛抬起,就見狄雪鴛浮出嫉妒的神情,正惡狠狠地瞪著陳總管挽住他的手,這一眼,讓他十分快意,便忍住沒有推開陳總管了,還假裝溫柔的道:「我知道了,別哭。」

  見狀,狄雪鴛的心當下就涼了一半,她怨懟的抬眸,果然看見他一臉的不諒解。

  「雪鴛,後宅的人各自做著什麼事都做得好好的,你別多管。」

  再不服氣,狄雪鴛也只能應道:「好吧,既然當家困難,那見面禮就別送了。」她失望透頂,看也不看那些見面禮一眼就想轉身離開。  

  上官震宇看了那些禮品一眼,「嗯」的質疑出聲,就只一聲,就讓陳總管嚇得放開了手。

  「我並肩王府是窮到送不出好東西了嗎?」

  「奴婢失責。」

  「把東庫房打開讓王妃去挑。」

  「可是……東庫房裡的東西是皇上賞賜給五爺的,十分珍貴。」

  「還多嘴!」上官震宇一喝,陳總管便乖乖噤聲了。

  狄雪鴛也懶得較勁了,她既然輸了一次,現在上官震宇再做什麼她都失了顏面了。「謝五爺厚愛,陳總管說的對,當家不易,就不送了。」

  上官震宇本不想理會狄雪鴛,看她嫉妒他本也十分痛快,但當她真的什麼也不要,收回了嫉妒的表情後,他頓感悵然若失。」

  「你先退下,我有話跟王妃說。」

  「是。」陳總管退下時,還偷偷瞄了狄雪鴛一眼,看見她也正看著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才轉身離開。

  上官震宇拉住狄雪鴛的手,嘴上仍不饒人,「我都已經開庫房要為你做臉面了,你還要跟我賭氣?」

  「雪鴛沒跟五爺賭氣。」狄雪鴛有些強硬的收回自己的手。

  她這樣的態度惹得他十分不快。「好,隨你!」話落,他轉身離開了大廳。

  狄雪鴛離去的步伐倒是止住了。

  在後頭忙著這才得空要來服侍的巧心,一來竟看見王妃一臉難過的落淚,擔心的問道:「王妃,您怎麼哭了?」

  「巧心,我是不是做錯了?五爺已經不在乎我了。」

  「不會的,王妃,五爺他的深情巧心是看在眼裡的。」

  「但那是在他知道我欺騙他之前啊!」

  有了陳總管的事後,後宅的奴僕們就更不把狄雪鴛這個王妃放在眼裡了,後來還傳出上官震宇流連京裡的青樓妓院,奴僕們就更是認為狄雪鴛並不是上官震宇想要的王妃人選,之後連服侍她都不上心了。

  送來的飯菜倒也不是粗食,只是常常應付了事,午膳及晚膳常是一樣的菜色,看了就知道晚膳的菜是午膳沒吃完再熱過的。

  最後都是巧心自己去廚房做菜給王妃吃,府裡的奴才們不肯好好服侍,相對的巧心的工作就多了不少,為了不讓巧心太勞累,狄雪鴛便要巧心做個兩菜一飯就可以了。

  狄雪鴛的院落裡,有宮裡移植來的白蘭,但沒有人悉心照顧,狄雪鴛捨不得自己深愛的白蘭枯敗,便自己當起了園丁照顧那些白蘭。

  她常常站在白蘭樹下感嘆,這些白蘭見證了兩段愛情的甜蜜,也見證了兩次郎心已逝,像風一般抓也抓不住的無情。

  巧心見王妃的臉色越來越憔悴,常常叫她別管那些白蘭了。

  但狄雪鴛不聽勸,依然做著那些粗重的工作,「我在家裡也照顧花草的,難不成當了王妃,我就不是狄雪鴛了?」

  「那也等您身子好些再做,您現在的身子不比過去,要不要告訴五爺?」

  「不用了,他現在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告訴他了,他還以為我在爭寵。」

  「王妃,奴婢擔心您啊!」

  「我沒事……巧心,我沒事。」

  「其實五爺這樣,您可以管管他的,堂堂一個王爺,這樣太不成體統了。」

  狄雪鴛搖了搖頭,「就當我自欺吧,他在外面怎麼我不管,別帶進王府裡就好。」

  巧心勸也沒用,只能無奈又著急的看著王妃繼續在園子裡做事,「王妃,今天就到這裡吧,您上回讓十和傷到的手指還沒好完全昵。」

  「沒事的。」

  狄雪鴛才剛說完,就聽到花廳那頭傳來絲竹之聲,怎麼那麼熱鬧?今天王府若有宴客,不會連她都不知道吧?

  「花廳那邊出了什麼事?」狄雪鴛問道。

  巧心眼神飄移,言詞也有些閃爍,「大概是五爺想聽曲,召了樂班來吧。」

  「陪我去看看。」

  「王妃,別去了,那裡人多又吵,王妃身子不好,還是留在院落裡靜養。」

  「巧心,整個王府的人都不把我看在眼裡,連你也是嗎?」

  巧心就是怕王妃聽到那聲音、見到那場面,一直想勸她回房,但如今她聽見了,是再也不聽勸了,「巧心不敢,巧心只是希望王妃保重身體。」

  見巧心的眼淚都逼出來了,狄雪鴛更想去看看花廳裡到底是什麼場面,她不顧巧心的勸阻來到花廳,看見的,竟然是一廳花天酒地、聲色娛樂的景象。

  一團如若天仙般的樂伎,正奏著靡靡之音,幾名身段妖嬈的舞伎翩然起舞,倚在上官震宇左右的,更是薄粉施朱、搔首弄姿的兩名艷妓。

  其實上官震宇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美人兒身上,他手上抓著的是狄雪鴛親手為他縫製的荷包,荷包裡裝著的是他們的結髮、還有前些日子她送來的十和佛手香丸。

  他人是在這風花雪月之中,但想著的都是狄雪鴛巧笑倩兮的模樣。

  他怨她騙他,也怨她嫁進王府後見他如此冷漠待她,竟不曾為此動怒,她並不是真的愛他吧?在皇宮裡,她那些小吃醋的可愛表情,其實都是演的吧,只為了騙他救她離開皇宮。

  否則他這麼對待她,為什麼她不為自己爭、不為自己吵,只是漠視他,好似他做什麼都波動不了她的心湖。

  此時,他看見不顧巧心的攔阻走了過來的狄雪鴛,為了見她吃醋、嫉妒的樣子,他隨意把荷包塞入懷中,伸長了雙手,把左右兩名籠妓給攬入懷中。

  眾人見她臉色難看的闖進來,樂伎們都停了手,舞伎們也退至一旁,大家都覷著狄雪鴛,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並肩王王妃。」狄雪鴛沉聲一喝。

  樂伎、舞伎甚至是上官震宇懷裡的那兩名艷妓都上前下跪見禮,狄雪鴛沒讓她們起身,只是直直的走到上官震宇的面前。

  幾日不見,她的臉色怎麼變得如此蒼白?上官震宇擔心,一時忘了他還在怨她,「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當了王妃不比在後宮拘束,雪鴛日日養尊處優,當然肌膚白皙似雪。」她反諷的說。

  她故意提起後宮的事,是想笑話他她利用他出宮的事嗎?上官震宇臉色一沉,便不再問她身子的事。「我難得開心,你別來攪局。」

  「這麼開心的場面,五爺怎麼能不找雪鴛一起呢?」狄雪鴛看見几上還擺著酒杯,她上前拿起,一飲而盡。

  這舉動嚇得巧心連忙衝上前來。「王妃,您現在的身子不能喝酒啊!」

  「走開!五爺開心,我陪他喝!」

  見王妃倒酒還想再喝,巧心著急的跪在她的腳邊,乞求道:「王妃,別人不心疼您,巧心心疼啊!您別喝了好不好?」

  狄雪鴛抑忍著的淚因為巧心的話而潸潸流了下來。

  上官震宇也察覺到異狀了,問道:「王妃的身子怎麼了?為什麼不能喝酒?」

  「王妃她……」

  「巧心,不能說!」

  巧心想起了王妃的告誡,只得閉嘴不說,此舉惹怒了上官震宇,以為她還在賭氣,怒斥了巧心,「在王府裡我才是主子,說!王妃怎麼了?」

  巧心四望著,只能低垂著頭,不斷搖著,不能說,說了是死罪啊!

  「從今天起,妾身不會再管五爺的事了,妾身會守著自己的院落,不再出來惹五爺不快。」說完,她轉身欲離開。

  上官震宇扣住了狄雪鴛的手臂,阻止她離開,「把話說清楚再走。」他再也無法忍受她的無視。

  「妾身對王爺無話可說了。」

  上官震宇不肯放,狄雪鴛不肯留,在拉扯之間,上官震宇懷中那個方才隨意塞入的荷包掉了出來,吸引了狄雪鴛的注意,狄雪鴛彎身撿起,上官震宇看著,見她臉色蒼白如紙而心驚。

  狄雪鴛拉開了荷包,取出他們的頭髮後便拆了開,揚手一揮,任由散落在地,「人不相守,結髮就可笑了。」說完,便逕自要轉身離去。

  「站住!我話還沒說完!」

  「妾身……院落裡還有事……」狄雪鴛一句話沒說完,眼前一黑,便雙腿發軟倒了下去。

  上官震宇連忙扶住了她,怒問著巧心,「王妃到底怎麼了?」

  「奴婢不能說……」

  「你!」上官震宇橫抱起狄雪鴛,「你不說,我讓御醫來看。」

  「五爺,只能找劉成劉御醫。」巧心顧不得無禮,著急地抓住了王爺的手,就怕他沒聽進去,「五爺,這是殺頭的大事,請五爺切記,只能得是劉御醫!」

  上官震宇不明白巧心的堅持,但看巧心一副如果不是劉御醫就不讓狄雪鴛看診的樣子,只好依了她,命府裡的人去宮裡請劉成來並肩王府出診。  

  上官震宇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一個負心漢,更不知道狄雪鴛為了他,承受了多少委屈、有多辛苦。

  劉成曾來看診過,似乎是知道王妃生了什麼病,見了王妃就問巧心藥熬了沒,巧心也似乎知道是什麼藥,回說早熬好了。

  劉成診過脈後,才鬆開了糾結的眉,示意五爺摒退奴僕後,才告訴他王妃有了身孕,而且已經三個月了。

  上官震宇跌坐在床邊,他這才知道狄雪鴛為什麼堅持隱瞞自己身子的不適,她進門才一個多月,哪裡可以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這事若是傳出去,即便皇上已經把她賜給他了,他們依然是私通的死罪。

  「這孩子留不得,我要你準備滑胎藥……」

  「五爺,不行!」巧心急忙阻止,「王妃已與劉御醫商量好了。」

  劉成向五爺點了點頭,王妃曾告訴過他,就算來日五爺知道了孩子的事要他備滑胎藥,他都不許聽五爺的,否則她會用她的性命來讓五爺後悔,「微臣已與王妃商量好,假裝王妃此胎胎象不穩,說成不足月就生產。」

  「能成嗎?」

  「本來還得靠妝容來偽裝,只是不知為何,本來王妃底子好、身強體健,只是這一個月來,王妃的身子突然變得十分虛弱,這下……怕是說要偽裝也不用了,再這麼下去,或許孩子會真的保不住。」

  「她的身子這麼虛弱嗎?」

  「微臣見王妃在睡夢中也緊蹙著眉頭,想必是多憂多思,請五爺盡量讓王妃心情歡快,否則心病養不好,身子就更難見好,孩子……必定不保。」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微臣已交代了巧心,安胎藥按時喝,不勞心、不勞力,休養個十天半個月就無大礙,尤其這幾日千萬不能下床,王妃有輕微出血,若下床亦可能導致小產。」

  上官震宇臉色凝重的送走劉成,這才又回到床邊。

  此時巧心端了安胎藥進來,想扶王妃起身喝藥,但王妃喊不醒,嘴也撬不開,藥就是怎麼也喝不下去。

  上官震宇接過藥碗就口,被巧心制止了,「五爺,您做什麼?」

  「她不能不喝藥,我用口渡藥。」

  「不行啊,這是女人喝的安胎藥。」

  「安胎藥就安胎藥,難不成沾了口我就會變女人嗎?」

  上官震宇不理會巧心,喝了安胎藥就渡進了狄雪鴛的口中,緩緩的,分了幾次讓狄雪鴛喝完後,這才把藥碗交給巧心,輕輕扶著狄雪鴛躺下。

  看著狄雪鴛蒼白的容顏,他心痛不已,瞧他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做了什麼事?對懷著他的孩子的女人做了什麼事?

  上官震宇托起她的手,卻看見她原本嬌嫩似雪的纖纖柔夷,如今竟是傷痕纍纍。「巧心,王妃的手是怎麼了?」

  「王妃、王妃她……」

  「她都昏去了,沒人阻止你說。」

  巧心本就心疼王妃,如今忍不住的全說了,「五爺之前說想要十和佛手香的香丸,王妃正好有這失傳的香譜,只是十和難得,而且十和松果有腐蝕性,一不小心就會傷了手指,本來也可以養得好的,只是來到了王府後,下人們不聽話,眼見一園的白蘭就快枯死了,王妃捨不得最愛的白蘭破敗,親自養護那些樹。」

  「你說她堂堂一個王妃成了園丁?」

  「不僅如此,陳總管擺明了不待見王妃,王妃也不爭不求,三餐只有兩菜一飯,巧心無能,做不了那麼多差事,有時王妃憐巧心笨拙,甚至曾親自浣衣。」

  「你說什麼?!」上官震宇怒不可遏,怎麼她就這麼傻,被欺負了也不出聲?但隨即他想到日前是他在她面前偏袒陳總管,是他漠視了她的不滿,是他讓她淪落到這個境地的……「巧心,你說,她是真的愛我,並不是在利用我,對嗎?」

  巧心上前,由王妃的懷中取出一枚荷包,拆開後,她取出一塊小玉玦.「五爺應該還記得此物吧?」

  上官震宇接了過來,這等質地的羊脂白玉,是只有皇室之中才有的,而且這玉玦,他總覺得看著十分眼熟……

  五皇子可缺皇子妃?臣女可以的。

  曾經的記憶如今鮮明起來,是她,是那個在跪了一地的百姓中,敢抬頭看他的小女孩;是那個說他生得好看,想看著他的小女孩;是那個不想當宮裡人,只想當他皇子妃的小女孩。

  他怎麼能忘了她?他明明知道她是尚城知縣之女,怎麼就忘了當年他早已與那知縣之女有過一面之緣。

  「她是……那個說想當我皇子妃的孩子?」

  「王妃從小就十分傾慕五爺,即便後來五爺有那些不好聽的傳聞,王妃還是不曾改變。」

  「而我卻誤會了她……」

  「五爺,王妃自小就倔強,嘴裡不服軟,巧心乞求五爺多擔待一些,可憐可憐王妃的深情吧。」

  「是我對不住她……是我……」

  至此,上官震宇已是聽得痛心疾首,他想起了狄雪鴛曾請求他聽她解釋,想起了未表明身分前,她也請他承諾不管她做了什麼錯事,請他原諒她一回。

  但他沒做到。

  無情的是他、負心的是他、傷害她的也是他。

  「雪鴛,對不住……原諒我、原諒我……」

  皇后雖個性昏懦,但所幸不愛與人爭鬥,再加上皇帝偏寵楚淳嫣,自從沈凌音被打入冷宮之後,即便是曾經與她交好的後宮妃嬪,都暫時不敢再針對楚淳嫣,一時之間,後宮竟難得一片祥和。

  只是如今的楚淳嫣,還是難掩愁容。

  除了因為狄雪鴛不在身邊,也因為自從狄雪鴛嫁進了並肩王府,傳來的消息總是讓楚淳嫣倍感憂慮,所以即便眼前是深秋一片楓紅美景,她還是無心欣賞。

  玲瓏本是拿著披風要來為自家主子披上的,正巧皇帝也來到御花園,便接過了玲瓏手上的披風,為楚淳嫣披上。

  「怎麼了?一臉煩心的樣子。」楚淳嫣屈膝行禮,皇帝扶起了她,感覺到她手心的冰冷,「秋涼如水,你別老是一個人站在風裡,會著涼。」

  「臣妾只是來到御花園,想起以前與並肩王王妃共遊,想她了。」

  皇帝其實還介意狄雪鴛是災星的事,而且不得不說天象之準確,她一離開皇宮,宮裡果真平靜不少,什麼異象也都消失了,就連召了司天少監來問,也說郎將、御女兩災星已然掩芒了。

  「太后也說想她,你若想她,便召她入宮吧。」

  「王妃有身孕了,御醫說在胎象穩定之前,需在床上將養著。」

  才出宮一個多月便有了身孕?皇帝凝起眉,莫非那兩人出宮前就已暗通款曲?

  「是嗎?並肩王妃果然命中有多子之相,一嫁入王府便有身孕了,有孕多久了?」

  「御醫說不滿三旬。」

  聽到不滿三旬,皇帝才收起了疑心,「不滿三旬是不安穩些,你就再等等吧。」

  楚淳嫣依然憂愁地道:「說也奇怪,明明並肩王妃自小身子骨就十分康健,入宮這段日子也沒什麼毛病,怎麼一進了王府就病了不說,有了身孕竟還胎象不穩。」

  皇帝沉吟著,莫非這就是移禍之法造成的後果?「御醫有說什麼嗎?」

  「就說好好養著就無大礙,皇上,臣妾還聽御醫說,前幾日並肩王妃突然就昏厥了去,直到現在都還未清醒,五爺為了照顧她,終日衣不解帶,也跟著病倒了,兩個人本來都那麼健健康康的,如今成了親卻是這樣的景況,臣妾都要以為五爺和王妃是不是沖煞到什麼煞氣。」

  「哪裡有什麼煞氣,五弟從小就不信邪,煞氣見了他,怕也是要繞道而行,你別多心了。」皇帝嘴裡是這麼說,但心裡倒是完全信了這移禍之法,知道災星已掩芒,算是鬆了口氣。

  「臣妾怎能不擔心?現在不比從前,臣妾已經不能想看就去看王妃了。」

  「朕會讓御醫好好調養王妃的身子,讓她儘快養好進宮來看你,這樣你可放心了?」皇帝伸出手指,撫平了楚淳嫣眉間的摺痕,「你把朕心愛的女子的眉心生出摺子來了,朕會心疼。」

  聽見皇上的甜言蜜語,楚淳嫣嫣然一笑,倚進了皇上的懷裡,有皇上保證會讓御醫好好調養狄雪鴛的身子,她就放心多了。

  她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進了後宮她又幫了她一個大忙,讓她在後宮站穩了地位,狄雪鴛對她來說,已經不只是姐妹,更像是她的恩人。

  她想起她們小時候對月許願,希望能嫁一對兄弟,這份情誼永遠不變,看來……她們的心願還真的成真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2 07:28 PM 編輯

【尾聲】

  上官震宇緩緩地睜開眼,這一回醒來,他覺得神清氣爽,好像已經許久沒有睡得這麼足了,他滿足地闔上眼,但又倏地睜開來。

  他想起他連日來睡不安穩的原因了。

  狄雪鴛昏倒了,昏睡了好幾日,他一直衣不解帶的照顧她,就算累了,也只是倚靠著床頭打個盹,就是怕她有個什麼他照顧不及。

  但現在為什麼他會睡在床上?

  聽見身旁有動靜,上官震宇轉過頭,就見狄雪鴛端了盆水進來,在把水盆放在床邊几上時,還扶著腰喘了幾口氣,他立刻起身下床,不管她的抗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迅速將她放在床上。

  「御醫說你有小產的徵兆不能下床,你不但下床了,還端這麼重的水,讓奴才們去做就好。」

  「所以你擔心的是我腹中的胎兒,不是我。」

  上官震宇聽見狄雪鴛曲解他的話,抿著嘴不說話,生著悶氣,但還是捨不得她,拿起她的手絹為她拭去冷汗,仔細端詳著她,好似怕她缺了角似的。

  「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昏倒時撞翻了一盆水,我被銅盆落地的聲響嚇醒的。」

  「我昏倒了?」

  「而且你昏倒之後,我擔心你想照顧你,結果你那個寶貝陳總管居然把我關在你的房門外,自己在你房裡照顧你,到底誰才是王妃啊?!」

  「回頭我辭了她,這一回的王府總管讓你來挑。」

  「真的?」狄雪鴛果然孩子氣,一聽他站在她這邊,便開心不少。

  「當然,以後在你身體許可的情況下,後宅由你主事,沒人敢再惹你生氣。」

  「果然是母憑子貴,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樣。」

  這一回,上官震宇實在無法再沉默了,「我讓人把這胎打掉好了。」

  「什麼?!」狄雪鴛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瞪著他,「這是你的孩子啊!你好狠的心!」

  「我狠?我不這麼做,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因為你有了孩子才對你好,既然如此,就打了這胎,我重新好好的寵你,把你捧上天,讓你相信就算你沒有身孕,我也會待你好。」

  「不行!」女子柔弱,為母則強,狄雪鴛抱著自己的肚子,好像他真會傷害這個孩子似的,「這可是我寧可冒殺頭的風險也要生下來的孩子,我不會讓你傷害他。」

  「那你又不相信我。」

  「我又沒說我不信!」她囁嚅著,輕輕撫著還看不出懷孕的肚子。

  聽見她這麼說,上官震宇將她擁入懷中,本以為她會掙扎,沒想到她竟然乖順的偎著自己,他欣喜地問道:「你原諒我了嗎?」

  「不原諒你怎麼辦?你說你一個大男人,說昏倒就昏倒,我好不容易醒過來看見你昏倒了,嚇都嚇死了,哪裡還記得要生你的氣。」

  他感動不已,頰側輕輕摩挲著她的髮頂,「這次昏倒能得到你的原諒,值得。」

  「別胡說!想道歉、想解釋,等我醒來再說嘛,又不是沒人可以照顧我,你做什麼片刻不離地守在我床邊?你說,你要是真有個什麼萬一,就算我原諒了你,還有什麼意義?」

  上官震宇從不知道他會這麼喜歡被罵,因為她每罵一句,都是對他的心疼,他怎能不愉悅?

  狄雪鴛推開了他,拉起了一撮很明顯被剪去一大截的頭髮,問道:「五爺,你知道我這頭髮怎麼回事嗎?」

  他也拉起了自己一撮同樣被剪了一大截的頭髮,「你把我們原先那撮頭髮弄散了,所以我又剪了一撮。」

  「怎麼這樣!」她不依地嬌嗔,「結髮這種事要兩人都同意才能做的,還有啊,你剪就剪嘛,幹麼把人家的頭髮剪了這麼長一截?」

  「因為我得多綁幾撮,免得你下回一生氣又拿來拆了。」

  狄雪鴛鼓起了雙頰,不住地捶打著他的胸膛,「所以你想一直惹我生氣嗎?」

  上官震宇雙手各抓住了一隻粉拳,捧在手心裡低頭一吻,「因為一直以來都是你在付出,為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你這麼努力謀劃出宮的方法;為了我一句想念母親,你製作十和佛手香還弄傷了自己的手;為了我這一直沒有女主人的王府後宅打點一切,直至險些丟了孩子;為了我的小心眼,傷心欲絕……」

  她摀住了他的嘴,搖了搖頭,讓他別再說了,「誰教你那麼愛我,一整列的秀女,明明我不是最美的、不是最端莊的、不是最有禮的,但你還是要我。」

  「所以我怕,怕你會後悔與我結髮,所以我得多做幾撮藏起來,在你生氣散了一撮後,再拿一撮出來提醒你,提醒你我是這麼愛你。」

  「這一回我可以原諒你,但你下回不能再這麼傷我的心。」

  上官震宇怎麼捨得,傷她一次他心痛欲絕,看著她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他好怕她醒不過來了,「今生你是我的唯一,我再不負你。」

  狄雪鴛眼見他的深情,就如同她還是宮中的美人時那樣,再不見她嫁入王府後他那無情的模樣,她的眼淚終於潰堤,為了重新得到的幸福。

  「也不會再讓其他的女人來欺負我?」

  「雪鴛,我沒讓陳總管懷我的孩子,我的風流是演出來的,既然都是我不愛的女子,我怎麼可能讓她們有我的孩子?」

  「那她為什麼那麼說?」

  「皇室裡有許多秘法,只要我不想留種,任憑我的女人想怎麼要我的孩子都辦不到,陳總管是為了自己的地位假裝有孕,還演了一齣小產的戲碼想博得我的同情。」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留她?」

  「她能管事嘛,你說說,我一整個後宅都是些青樓艷妓,把我的王府管到柴空米盡怎麼辦?」

  狄雪鴛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最後只是倚在他胸口撒嬌道:「真是的,我的笨王爺,以後我來幫你管後宅,你的王府不會有那一天的。」

  「我的好王妃。」上官震宇懂得怎麼討好,她既然心軟了,他便趁機裝乖,「不過……你既然被關在房外,又是怎麼進來的?」

  「那還不容易,偷偷給她下一帖瀉藥,趁她跟茅廁難分難捨的時候,我就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換我把她關在門外。」

  「你……下藥?」

  「當然,我鬼點子最多了,所以你不準再娶其他女人,否則你看我怎麼收拾她們。」

  上官震宇不但笑了,而且笑得樂不可支。

  狄雪鴛又氣得瞪著他,「笑什麼?不信我的威脅?」

  「不,我信,我只是覺得……你吃醋的樣子,我一輩子也看不膩,甚至還想著我要不要故意讓你多吃點醋。」

  「你敢!你也想嘗嘗瀉藥的滋味是吧?小心我讓你連茅廁都出不了,看你怎麼去勾搭其他女人!」

  狄雪鴛雖然眼角還是濕的,但臉上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說的可是真的,既然他讓她愛上了,她就要自己是唯一,不容許他變心。

  「當年我就說了,我要當就要當你的皇子妃……」

  「是,我的王妃,會對我下藥的王妃……」

  她越會吃醋,便代表了她有多愛他,上官震宇一點不擔心她的威脅,反而樂得被她威脅,他知道懷中是世上唯一讓他動心的女人,以後不會再有。

  既然不會有,還怕被她下藥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4-29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2 08:27 PM 編輯

【番外篇】

  在龍床上睜大了雙眼的皇帝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他作了很長的夢,夢見父皇駕崩、兄弟爭奪皇位,他所屬的軍隊失了主帥,眼見成了這場奪嫡大戰中弱勢的一方,然後,那個人出現了。

  他的五弟,上官震宇。

  他說如果他要擁立一個兄弟當皇帝,他希望是他的四哥。

  接著他登基成了皇帝,看著五弟那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樣子,他有時想相信他、有時又覺得猜疑,他不是沒想過五弟如果真要爭,根本無須如此委曲求全,在奪嫡大戰時他絕對有能力奪下他的江山,但天生的多疑多思讓他就是放不下心去相信五弟。

  身在皇室,有時一個回頭,就是一道冷箭射了過來。

  而後,他用移禍之法化解劫難,至今為止宮中再無異象、天下太平,就連年年泛濫的赤駢江都因為築堤完工而不再發大水,如今的他是可以安坐金鑾殿了吧?

  那一日,狄雪鴛帶著她與上官震宇的兒子上官昂入宮向太后請安,而後他在御花園裡遇見了楚淳嫣帶著皇子上官皓與狄雪鴛一同散步,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玩在一起,就好像親兄弟一樣。

  他走向他們,上官昂玩得開心,在御花園邊跑邊玩也不好好看路,一下子就撞進了他的懷中,他扶好了上官昂,揉了揉他的頭。

  見兒子衝撞了皇上,狄雪鴛連忙屈身行禮,「這孩子老是這樣毛毛躁躁的,請皇上恕罪。」

  這些年,很多事不變,但很多事也變了,不變的是五弟與狄雪鴛的感情,變了的是狄雪鴛的個性。

  看著狄雪鴛如今溫婉柔順的笑容,哪裡還有當年那個粗鄙丫頭的樣子?

  雖然偶爾與五弟閒聊時,五弟總是會說狄雪鴛這麼多年了還是沒個長進,都當娘了還像個孩子一樣,但他卻覺得她已學會了在不同的場合表現出適當的行止。

  「孩子就該這樣活潑,何罪之有?」

  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看著上官昂活潑的樣子,討好地笑著說:「奴才看如今世子的模樣,真看不出是不足月生下的,可見五爺及王妃費了不少心神照料吧。」

  狄雪鴛臉上波瀾不興,心裡頭卻是驚嚇的,「自己的孩子,自然得好好照顧。」

  皇上本是笑著的,可是越想越覺得古怪,笑意跟著慢慢斂去。

  這孩子的確不像不足月就生下來的,太健康了,難道……他們背叛了他?光是這麼想,就讓他的心一陣劇痛,緊接著他眼前昏黑一片,失去了意識。

  直到現在他才醒了過來,腦海中隨即竄進一個念頭,是不是他整個帝王生涯只是南柯一夢?他醒了之後依然還是皇子,父皇仍舊健在,皇子之間還是醞釀著奪取皇位?

  「皇上!皇上您終於醒了!」

  他循聲望去,看見了楚淳嫣就坐在床沿,臉上看得出憔悴,但也有見他醒來的喜悅。

  「哭什麼?朕這不就醒了?」他記起來了,這一切不是夢,他是真的當了皇帝,他記得一切、記得楚淳嫣為他誕下皇子後,他封她為淑妃。

  看著皇上不但醒了過來,還一如以往帶著調侃的語氣安撫她,楚淳嫣或許是緊繃的情緒放鬆了下來,眼淚怎麼也止不住了。

  「臣妾好擔心,皇上,您睡了好久、好久……」

  他緩緩坐起身,靠著床頭,楚淳嫣馬上撲進他的懷中,他擁著她,輕拍著她的背。

  是!他想起了一切,當然也想起了他昏倒的原因。

  他發現上官昂根本不是早產誕下的孩子,發現了五弟及狄雪鴛在未出宮前就暗通款曲,這對他是背叛,儘管當年他並不想要狄雪鴛這個妃嬪,但她依然是他的女人,不容覬覦。

  「愛妃,朕問你一件事。」

  「皇上請說。」

  「當年……你與並肩王王妃同住浴馨軒時,是否發現她與並肩王之間有私情?」

  楚淳嫣緩緩坐直身子,他看見她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悲傷,「皇上……您為什麼這麼問?」

  「昂兒他……不像早產誕下的孩子。」

  「如果世子真不是早產,那皇上打算怎麼做?」

  「如果昂兒真不是早產,那就代表並肩王背叛了朕,更甚的,連並肩王妃也背叛了朕,他們一個是朕的親弟、一個是朕的後宮,犯了私通的死罪。」

  楚淳嫣拭著眼角的淚水,她愛著眼前這個男人,可是有時又好恨他的多疑,「如果是這樣……皇上想治五爺死罪嗎?那麼皇上不用愁了,因為五爺他……或許挨不過了。」

  「什麼意思?」什麼挨不過?怎麼說得沒頭沒腦的?

  「皇上驟然昏厥,御醫診斷是得了心疾,需以心補心……」

  「以心補心?用什麼補?」他總覺得似乎已經猜到了答案。

  「御醫說,需要皇上的至親剜去心尖上一塊肉做為藥引,然而開胸剜心不是沒有風險,其他王爺們皆面有難色,只有五爺立刻說……剜他的心來給皇上入藥吧!」

  五弟竟是為了救他,不顧自己的性命嗎?他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件事,如何看待他猜忌了半輩子的弟弟……

  「現在呢?他怎麼樣了?」

  「御醫說取心很成功,縫合處也沒有感染,但五爺還是一直在昏迷中沒有醒來,王妃整日守在床邊照料著五爺,人都憔悴得不成人形了,臣妾怕……怕這次取心最後會要了五爺的命,五爺若是去了,王妃怕是也活不下來了。」

  在養病的這段日子,皇帝常常看著窗外失了神,歲月更迭,他身邊的親人漸漸凋零,母親逝了、父皇駕崩了,他為了即位殺了那麼多兄弟,最後留在他身邊的親人,會有誰?

  然而他沒有想到,他如今最希望能陪在他身邊的血親,竟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五弟。

  這些日子,他想起了小時候他們因為年紀相近,一起做學問、一起學武強身、一起在郊外奔馬……

  皇帝不禁淌下了男兒淚!

  五弟一直是最忠誠的啊,他怎麼能忘了從小時候開始,只要他一回頭,身後的人就一定是五弟。

  於是皇帝拖著病體下床,不顧眾人的阻擋讓人擺駕,要前往並肩王府探視五弟,他不許他再睡了,他可還是食朝廷俸祿的官員,不能如此怠忽職守。

  來到並肩王府,來到五弟的床邊,皇帝果然看見了憔悴的狄雪鴛,「朕要謝謝弟妹讓五弟為朕獻心入藥。」

  「皇上別謝臣妾,臣妾從沒答應讓五爺獻心,是五爺說躺在那裡的不只是皇上,更是他的親兄弟。」

  是啊,這才是狄雪鴛!皇帝彷彿看見了當年那個在大殿上故作粗鄙的秀女,他淡淡的笑了,其實有些事都清楚明白,是人自己生出了九轉心思,看不清罷了。

  「五弟,你最好給朕立刻醒來,否則朕就治你心愛的女人死罪,怪她沒做好妻子該做的事,竟讓你做出這種蠢事,剜心?你不知道比干剜心的下場嗎?!」

  狄雪鴛見都這個時候了,皇上還想要她的性命,她不是對世事絕望,而是她深愛的男人若一覺不醒,她也不想活了,「皇上將五爺比做比干,那皇上是當自己是紂王嗎?」

  在場眾人皆倒抽一口冷氣,深怕下一刻皇上就要砍了王妃的腦袋,怎知皇上竟然笑了。「朕的身邊只有賢妃沒有妲己,自然不會成了暴君商紂。」

  「皇上剛剛還想以莫名的罪名砍臣妾的腦袋呢!」

  「前提是……五弟他醒不來啊!」

  突然間,皇帝的手腕被扣住了,他微傍,接下來意識到扣住他手腕的人,便是被他由無間喚回的五弟,霎時間,他臉上交雜了不少情緒,有狂喜、有安心、有感動,他低頭看著緩緩睜開眼的上官震宇。

  「看來……你真的很愛你的王妃啊!」

  「皇、皇兄……臣弟醒了……您不能殺她。」

  「醒了就好,朕的下一道聖旨便是,你必須給朕好起來,朕近來總是覺得身子不爽,動不動就昏倒還得以心入藥,萬一朕沒等到皇子成年就走了,你可得給朕當這個攝政王,直到朕的皇子成年。」

  狄雪鴛驚訝不已,皇上怎麼會下這樣的聖旨?是別有用心?是想試探五爺的忠誠?還是他的真心話?

  皇上大病一場後真的性情全變嗎?

  上官震宇雖然剛醒來,人還虛弱著,雙眼還朦朧著,但有一點他看得很真,那就是皇兄眼中的釋懷和信任。

  「皇兄……臣弟的心可是好藥……皇兄拿來入藥肯定長命百歲……臣弟可能當不成攝政王……倒是皇兄……可能皇帝當膩了想當太上皇……也不一定……」

  「那就給朕活下來,咱們來看看誰說的話會成真。」

  「好……臣弟遵命……」

  這一回上官震宇再睡去,已不是讓眾人擔憂的情況了,狄雪鴛來到床邊緊握著上官震宇的手,放心的淚水潸流不止。

  皇帝看著好一會兒,默默地走了出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園子開了白花的白蘭樹。

  是心境改變了的關係嗎?過去的白蘭總讓他看了覺得煩躁,如今再看,竟覺得白蘭色純質佳、幽香撲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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