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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弱顏 -【深閨】《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26 PM     標題: 弱顏 -【深閨】《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0-17 02:52 AM 編輯

【書名】:深閨

【作者】:弱顏

【內容簡介】:

  賢良淑德,卻慘淡收場。重生為蘿莉,她要做個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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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2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 11:32 PM 編輯

第一卷 長干行

第一章 正月

清晨,淡淡的百合香從屋角青銅雕獸的熏籠內裊裊瀰漫。遠近的鞭炮聲稀稀落落,此起彼伏。

柳若姒躺在臨窗的暖炕上,一雙烏黑的眼睛凝視著虛空。尚未完全長成的身形在厚厚的錦被下,顯得更加纖細。鵝黃緞子的繡枕,些微有些凌亂、垂散的長發,使得她精緻的臉孔顯得更加的蒼白。

伺候的丫頭都被她打發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已經這麼躺了多久。

不可思議,但卻絕不是夢。

隆慶二年,她正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身體的疼痛和疲勞還未完全消除,突然間傳來了父親的噩耗。等她從暈厥中醒來,迎接她的是更讓她心膽俱裂的噩夢:躺在她身邊那個溫熱柔軟的小身子,變得青紫冰冷,再也沒有了生氣。

他來了,拔劍對著她,要殺了她。最終,他並沒有動手,卻讓人將她關進了佛堂。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並沒有帶給她任何安慰。母親追隨父親而去的消息,將她打入更深一層的地獄。

短短的一天之內,她失去了三個她最親的人。

然而,她的噩夢還沒有完。

她想,她還有他。然而,他卻再也沒有露面,只送來了一條白綾,和一杯毒酒。這是他給她的選擇。

萬念俱灰,生無可戀。她笑著喝了毒酒,然後懸樑自盡。平時溫柔和順,甚至對下人都從來沒有疾言厲色過的少奶奶,突然變得如此狠絕,被打發來送她上路的人都被嚇到了。

那些人卻不懂,又有什麼痛苦,能夠比得過突然失去所有至親,又被最愛的人視若仇敵,並送上死路的痛那。

尤其是,當這一切都發生在,她認為終於雲開月明,苦盡甘來的時候。

意識沉/淪的那一刻,她只願早入黃泉,能夠追趕上爹娘和遠兒,一家人團聚。至於那個人,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見。

老天卻似乎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她並沒有追上至親的亡靈,反而回到了少女時的閨房。

顯慶二年,正月十八。這一年,她剛剛十五歲。熟悉的環境,牆上她親手繪製的九九消寒圖,準確地告訴了她。

這個時候的她,還在父母膝下,比大多與她同齡的女孩子更加單純,不識人心險惡,不知人間煩惱。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有些人是有兩張臉的。這個時候,她更不知道,世界上有他那麼一個人。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柳若姒並沒有聽見房門外的動靜。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來人已經到了她的跟前。

「這是怎麼了?」

柳二太太祁氏一進門,就看見女兒滿臉淚水,她立刻有些慌了。柳二太太一邊忙在柳伊姒身邊坐下,拿出帕子輕輕地替女兒拭淚,一邊擔憂地詢問,「……怎麼了這是?……是哪兒不舒坦?娘給你叫太醫來?……讓夢給魘住了?……怎麼不叫人?」

柳若姒怔怔的看著柳二太太,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

「怎麼了,姒兒?」柳二太太覺察到女兒的異樣,忙又問道。

「娘,我沒事。」柳若姒出聲道,一邊慢慢地坐起身。

柳二太太忙伸手扶住柳若姒的肩膀,一邊往女兒身後塞了個引枕,好讓女兒舒服地靠著。

「……起來受得住嗎,要不就再躺著。」柳二太太用詢問的口氣道。

「娘,我沒事了。」柳若姒再次跟柳二太太確認道,她已經躺了快半個月了,日子不能這麼一直下去,也是時候起來了。

柳若姒要梳洗,柳二太太忙叫了人進來。小丫頭捧著水盆,柳二太太挽了袖子,先將手探入水中,試了試水溫,才絞濕了帕子,親自給女兒洗臉。

母親的手,帶著熟悉的馨香,彷彿溫暖的春風,可以撫平人心上的傷痕。柳伊姒眯著眼睛,近乎貪婪地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和溫馨。

無論怎樣,能夠回來,回到這個大家都還幸福平安的時候,真好。

「姒兒今天真乖。」柳二太太輕笑道。

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這一個女兒,自幼愛若珍寶。柳若姒還小的時候,洗漱、穿衣一應事情,柳二太太都要親力親為。後來柳若姒懂事了,聽到堂姐妹的嘲笑,覺得很丟臉,就不肯再讓柳二太太替她做這些事情。

像今天這樣,乖乖地讓柳二太太幫她,近年來還是頭一次。

洗漱好了,柳二太太又給女兒打理頭髮,一邊絮絮地勸說。

「娘知道,你心裡委屈。……大過年的,老太太該說的也說了。一大家子人,沒有個不磕磕碰碰的。你們還都小,還都是小孩子,沒定性,就更不用說了。你大姐她,也不是成心的。」

「娘就生了你一個,你又沒個親生的兄弟姐妹,你外祖父那邊也沒什麼人了。如今在家裡還好。往後啊,你們都得出門子。我和你父親,我們也有老的時候。你還有誰?也就是你這幾個叔伯姊妹了。……打斷骨頭連著筋,又從小一塊長大的,往後,你們還得相互扶持著。」

柳若姒靜靜地聽著,不點頭,不搖頭,也沒有說話。她只是單純的在聽柳二太太說話,根本就沒在乎柳二太太說的是什麼。

而且,這些話,她是早就聽得耳朵都長了繭子的。話都是好話,然而世事往往不能盡如人意。

柳二太太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可以說一呼百應,要什麼有什麼。但是她有個遺憾,她是獨養女兒,爹娘過世後,沒有什麼娘家親戚來往,總是羨慕人家有大群兄弟姐妹的。可惜,她也只生了一個女兒,就希望柳若姒跟叔伯姐妹們能親密些。

「娘就是太孤了……」說到這,柳二太太果然又想到自己,難免又嘆了一句。

「娘,你有父親,還有我。」柳若姒出聲道。

「是啊,娘就等著你往後孝敬娘了。」柳二太太笑道,然後又喃喃地道,「……只要姒兒自己過的好,就比什麼都孝敬娘和你父親了。」

柳若姒自然聽到了柳二太太的喃喃自語,心中不由得一熱。

她辜負了母親的一片心。父親、母親壯年暴亡,幼子的莫名夭折,都纏繞著謎團。那個時候,她驟然遭受重擊,萬念俱灰,一心求死,根本就沒有深想。但是,現在……

既然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倍加珍惜。要讓爹娘能平安長壽,安度晚年,要讓遠兒……,想到那個軟軟的小身子,柳若姒再次心如刀絞。

她一定要找出真相,她一定要讓那背後的黑手付出代價!

「娘,我會的。」柳若姒輕聲道,內心堅定無比。

「大奶奶來了。」

娘兒兩個正說著話,就聽見外面有小丫頭稟報導。

「你大嫂來了。」柳二太太臉上笑容加深,高興地道。

不用人說,她當然知道來的是哪一個。柳若姒的手,無意識地捏住一根玉釵。

玉釵在她手裡,應聲而斷。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29 PM

本帖最後由 潘景藍 於 2015-2-25 03:40 PM 編輯

第二章嗣子

柳家二老爺和二太太膝下只有柳若姒一個女兒,過繼嗣子的事情早就已經提了出來。柳家大爺柳玉江,是長房庶長子,這一年也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已經成家立業,膝下兒女成行。

柳玉江並非是二房嗣子的最好的人選。

然而,顯慶二年八月,柳家二房還是正式過繼了柳玉江為子。

這其中,有柳家老太太的堅持,柳家長房諸人的推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馮氏實在表現的很好。自二房有意過繼以來,這兩年,他們對待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慇勤和孝順,更甚過對待親生父母。

這一點,打動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而當年單純的柳若姒,也被柳大奶奶給窩盤住了。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問她的意思的時候,她也點了頭。

以為是皆大歡喜,然而,誰能想到,這夫妻倆過繼了來,慢慢地就變了臉。

前恭而後倨,矛盾在當年柳若姒出嫁的時候終於爆發了。

柳二太太嫁妝豐厚,打算要厚嫁唯一的女兒。但是,這卻觸動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馮氏的利益。柳玉江在柳二老爺跟前諸般作態,而柳大奶奶甚至鬧到了柳老太太跟前。柳大奶奶抱著兒女在柳老太太跟前嚎哭,說是他們活不得了,二房的財產,不給兒子、孫子,都要便宜給外人。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為了讓柳若姒能夠嫁的體面些,柳二太太一步步的妥協。柳大奶奶卻步步進逼,最終把持了二房,使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幾乎是在她手裡討生活。

而柳二老爺的死,是柳若姒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酒醉落馬,凍死雪中。

柳二老爺除了醉心學問,其他方面都極有節制,並不好酒。在柳若姒的記憶中,父親從來就不曾醉過酒。何況,冬冷寒天,一個平素都不騎馬的人,怎麼會在雪中騎馬?

而那天,正是柳玉江邀了柳二老爺出去的。柳二老爺死的時候,柳玉江在哪裡?

而柳二老爺死後,家中這麼多的下人僕傭,竟然就讓柳二太太在柳二老爺靈前撞死!

太多的謎團,太多的不合常理,太多的巧合。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死,柳玉江和大奶奶馮氏都做了什麼,或者說,他們沒有做什麼?

柳若姒恨自己,為什麼當初沒有阻止這件事。

好在,這個時候,一切還都來得及。

決不能讓爹娘再落入到這豺狼夫fù手裡。柳若姒捏著手中斷掉的玉釵,暗暗發誓。

柳若姒變了臉色,掰斷了玉釵,可把柳二太太給嚇壞了。

「姒兒,傷了手沒有?」

「娘,我沒事,就是……一不小心。」柳若姒忙道。

這個時候,柳若姒才感覺到手心的疼痛,不過,為了不讓柳二太太擔心,她臉上還是淡淡的,說沒事。好在手心只是發紅,並沒有破皮出血。但就是這樣,還是把柳二太太給心疼壞了。

柳二太太就要招呼丫頭們拿藥膏來。

柳若姒攔住了柳二太太,告訴她不用藥膏,沒事。

她手中的玉釵,是一整塊上等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玉質瑩潤,雕工精細,價值不菲。而且,這玉釵本來是柳二太太的心愛之物,因為柳若姒喜歡,就給了她。

然而,柳二太太根本沒看那玉釵,只是關心女兒是否傷了手。柳二太太甚至沒有問,那玉釵怎麼就斷了。

柳二太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娘……」柳若姒知道,在母親面前,她是不需要掩藏自己的真實感受的。但是,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柳若姒也明白,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這個時候,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柳家大爺和柳大奶奶的觀感還很好。而那兩個人,也還沒有明顯的惡跡顯現。

無論如何,不能讓柳玉江和馮氏做父母的嗣子嗣媳。但這件事,牽涉太多,不能魯莽行事,要徐徐圖之。

前生的那些苦痛經歷,讓她懂得了忍耐。龍潛九淵,相時而動。

「娘,這釵斷了。」柳若姒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轉而無辜地看著柳二太太,讓她看手中的玉釵。

「斷就斷了。」柳二太太並沒將玉釵的事情放在心上,她關心的只有柳若姒,「……等娘回去翻一翻,看能不能再給你找一隻來,比這個還好的。」

因為嫁妝豐厚,所以財大氣粗,又對女兒無限溺愛,這就是她的娘,柳若姒的嘴角微微翹起。

「娘,我不要別的,我就要這一隻。」柳若姒卻故意道。

但是,斷了的玉釵,卻是再也無法恢復原樣的。

「娘,一會讓人把這釵送去鋪子裡,找人用金子鑲起來,以後我還能用。娘,你看行嗎?」柳若姒就道。

她要將這玉釵時刻帶在身上,警醒自己。

「行,怎麼不行,娘一會就讓人去辦。」柳二太太笑著道,「管保弄的漂漂亮亮的。」

這會工夫,柳大奶奶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她一進來,就滿臉堆笑,快步走到柳伊姒跟前,一把就抓住了柳伊姒的手,上下的打量起來。

「哎呦,三妹妹這是起來了?我這看著,三妹妹今天的氣色可tǐng好。昨兒個夜裡睡的安穩不?吃了飯沒有?」柳大奶奶抓著柳伊姒的手,關切地問個不停。

柳伊姒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一邊似乎不經意地將手從柳大奶奶的手中抽了出來。

雖然過了立春,但數九的天氣,依舊寒冷異常。柳大奶奶從外面進來,裹挾著一身的寒氣。那雙熱情地抓著柳若姒的手也是冷的。

這就是柳大奶奶,讓人看著總是非常熱心、慇勤,但畢竟,並不經心。她以前竟然沒有注意到,只單純的認為柳大奶奶不是個細緻的人。

「大嫂請坐下說話。」柳若姒指著旁邊的椅子,對柳大奶奶道,「多謝大嫂來看我,我今天是好了些,就是頭還是發暈。」

「你三妹妹這還是沒大好,身子發虛。」柳二太太也道。

柳大奶奶搓了搓手,笑容有些訕訕的,又給柳二太太行禮,熱情地問候了一番,才在椅子上坐了。

丫頭六月送進熱茶來給柳大奶奶,臘月在手爐裡添了新碳,遞給柳若姒。柳若姒接了,抱在手裡。

她貼身伺候的這兩個丫頭,都是機靈且貼心的。

「大冷地裡走過來,難為你了。」柳二太太笑著對柳大奶奶道。

「三嬸娘,你這話可就說外道啦。」柳大奶奶立刻笑道,「這算什麼,要不是這過年家裡的事情多,我都恨不得替了丫頭們,天天在三妹妹跟前伺候著。三妹妹這樣,我和她大哥,看著都可心疼了。這不,一大早的,她大哥還問我,要不是上頭有人來叫他,他還想來看看三妹妹。」

「大爺是有差事的人,當然是差事要緊。……怪難為你們的,天天沒遍數的來看她。你們的心裡有她,這個我知道。」柳二太太道。

「大嫂這是從哪裡來?」柳若姒一邊打量柳大奶奶,一邊問道。

柳大奶奶是個長的頗為敦實的fù人,今年三十有三歲,比柳二太太只小了幾歲,看上去卻比柳二太太老相了許多。她長的並不好看,一張有些泛紅的面皮,佈滿了麻點兒。厚嘴唇,蒜頭鼻子,鼻子上常年生著小紅疙瘩。

柳二太太曾經說過,柳大奶奶這副面相,雖看著不好看,卻是個心底實誠、厚道的面相。雖然,柳二太太有時候也嫌柳大奶奶粗鄙了些,但是她更看重柳大奶奶的這份「實誠」。

實誠,柳伊姒不由得冷笑。這個詞用在柳大奶奶身上,是天大的笑話。

柳大奶奶只是,不善於掩藏她自己的貪婪和粗鄙罷了。

看她這一進門,那雙眼睛就沒有閒過。即便是關切地詢問柳伊姒的時候,她的目光還時不時地看向柳伊姒的妝臺,看向那邊多寶格和几案。柳若姒的那些釵鐶首飾,還有古董珍玩,讓柳大奶奶看的眼神有些發粘。

多麼熟悉的眼神,柳伊姒是看慣了柳大奶奶的這種眼神的。這個家裡,有著這種眼神的人,還不止柳大奶奶的一個。

可恨,她當年太過單純,只將這當做是柳大奶奶本身粗鄙,日子過的不如意,沒見過世面,雖然在心裡鄙視過,更多的卻是同情,卻從來沒有心生過警惕。那個時候,她不知道,有些人的貪念是多麼的可怕。

「我這是剛從老太太那來。」柳大奶奶見柳若姒問她,忙慇勤地答道,「老太太剛吃過飯,又問起三妹妹了。說三妹妹躺了這些天,藥也吃了,咋還不見好……」

「多虧老太太總惦記著我。」柳若姒聽到這,立刻說道,「我雖然沒有完全好,也想老太太了。……我這就去給老太太請安。」

她話音剛落,柳二太太和柳大奶奶就都愣住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32 PM

第三章 翰林柳家

柳老太太是柳若姒的祖母,但是,祖孫兩個人的關係卻並不親密。而這大正月裡,柳若姒之所以在炕上躺了半個月,一是因為受傷,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柳老太太的偏心。

柳若姒的傷其實早就好了,就是因為覺得柳老太太偏心,所以才一直躺著不起,她在生柳老太太的氣。

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柳二太太知道,柳大奶奶知道,可以說,柳家幾乎就沒人不知道。

柳若姒被嬌/寵/著長大,父母親又都是沒什麼城府的人,她的性格也就單純、直率。但同時,她又被父母教育的很好,溫婉賢淑。因為家裡情況特殊,常常要她委曲求全,顧全大局。

這次的事,就是這樣。

但是,她畢竟是個孩子,還是生了氣,而且弄的人盡皆知。

柳若姒在跟柳老太太置氣,這幾天,柳二太太總勸她,她也不聽。今天,柳若姒突然主動說要去給柳老太太請安,難怪柳二太太和柳大奶奶會吃驚。

吃驚過後,柳二太太剩下的就是高興。

「乖姒兒,」柳二太太笑著道,「娘就知道,你最懂事。」

「我想老太太了。」柳若姒就道,「雖然我的身子還沒大好,可也不想讓老太太替我擔心。」

那件事情,是自家女兒受了委屈,現在,女兒能這麼通情達理,顧全大局,柳二太太心中很是欣慰。

「我就說,老太太疼三妹妹就是疼的有道理。老太太要是聽了三妹妹的話呀,還不知道多高興那。」柳大奶奶也忙笑道。

「還得勞煩大嫂,先回去跟老太太說一聲。就說我稍後就到。」柳若姒對柳大奶奶道。

「哎,我這就去。」柳大奶奶答應的很痛快,然後又慇勤地問,「三妹妹身子還沒大好,要不,我打發人抬了兜轎來?」

柳二太太疼愛女兒,就想要答應,卻看見柳若姒衝她搖頭。

「不用麻煩了,一會我陪著姒兒過去。」柳二太太道。

「我年輕,應該還能走的過去,就讓丫頭們扶著我。兜轎就免了,去見老太太,怕不恭敬。」柳若姒道。

柳若姒心裡明白,她若是坐了兜轎過去,柳老太太那邊恐怕要認為她擺譜,還在跟她置氣,而那幾個叔伯姐妹們,也會有不少的酸話。經歷了那麼多,她是不怕麻煩,但也沒必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柳大奶奶見她們這樣說,也就應了,一面的往外走去。柳大奶奶走的很是戀戀不捨。

那不是捨不得柳若姒或者是柳二太太,而是捨不得這一屋子的東西。

什麼時候,這些都成了她的,那才好那。

柳大奶奶這麼想著,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奇怪。她出了門,就看見旁邊廊下站著一個穿綾棉褙子的丫頭。柳大奶奶立刻又滿臉堆起笑來,一把抓住了那個丫頭的胳膊……

屋內,柳若姒讓臘月和六月給她找衣裳。

「姒兒,你真要去給老太太請安?」柳二太太又一次問柳若姒,對女兒突然的轉變,顯然還有些懷疑。

「當然要去。」柳若姒點頭,「娘,你這兩天,不是一直在勸我嗎?」

「對。」柳二太太笑道,「去是對的。姒兒,你是娘的好女兒。」

「姑娘這一早起來,還沒吃東西那。」丫頭臘月在旁笑著說道。

「是啊,剛想給姑娘端些吃的來,大奶奶就來了。」六月也道。

時候已經不早,要去給老太太請安,但是也得先吃了飯。畢竟,女兒的身子也是非常重要的。

丫頭們出去,端來了一碗燕窩粥來,還有一盤精細的點心。柳若姒這些天受了傷,心情又不好,就沒什麼胃口。因此,小廚房裡時時都準備著,她什麼時候想吃了,就能吃到熱的。

柳若姒吃了燕窩粥,將一盤的點心也都吃了個乾淨。

柳二太太更高興了。

「就該這樣,就該這樣。吃飽了沒,要不讓丫頭再送些上來?你看你,這些天總不好好吃東西,都瘦了。看這眼睛,都凹進去了。這好了,是該多吃些。」

「娘,我吃飽了。等晌午再吃吧。」柳若姒就道。前路漫漫,有那麼多的謎團需要她去解開,有那麼多的人和事要她去應對,她當然要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這樣才能有精力去面對那些人和事,才能夠更好地照顧爹娘。

柳若姒挑了件藕荷色妝花窄裉襖,粉紫折枝寶象花的灰鼠皮裙,外面又罩了件大紅色倭緞大毛出風的對襟褂子,腳下換了雙鹿皮小靴。

柳二太太看著女兒這般打扮,手裡捧著一套銀紅遍地金的銀鼠襖裙,還有一件鵝黃紋錦的貂裘披風,似乎頗有些失落。

「姒兒,娘給你新做的這些,你不喜歡?要不,還是換了這件披風,暖和。」柳二太太跟柳若姒商量。

「娘,你給我做的衣裳,我什麼時候說不喜歡了。我這會就穿這個,等以後,咱們出去,我再穿娘給我做的。」柳若姒道。

因為柳若姒肯起來,又要去給柳老太太請安,柳二太太很高興,就想把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過聽女兒這麼說,她也沒有堅持。只是看向女兒的時候,眼神中多了一絲異樣。

柳若姒自然看到了,也沒說什麼。柳二太太其實不是笨人,只是某些方面太單純了。也可以說,某些方面,柳二太太是個很驕傲的女人。

柳若姒收拾利落,一面挽了柳二太太的手,在眾丫頭簇擁下,出了屋子。

柳二老爺一家三口,住的是柳宅西路靠近後花園的一個套院。前面三間正房,是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日常起居之所。正房下左右各有三間廂房,前面還有幾間倒座廳房。

不過,柳若姒並不住在前院。

後院有棟繡樓,共分上下兩層,柳若姒帶著伺候的丫頭們,就住在這裡。這繡樓裡,一樓有地龍,柳若姒冬天就住在一樓的臥房,等天氣暖和了,她會搬去二樓居住。

同輩之中,柳若姒住的最好。

這倒不是因為柳家當家的人特別疼她。柳家這獨一無二的繡樓,還有屋裡鋪設的地龍,全是柳二太太的手筆。花用的,自然是她自己的妝匣。

修這棟繡樓的同時,柳二太太還給柳老太太修繕了暖閣。

柳家世代書香,然而家資卻是平常,尤其是到了這一代。一大家子的人,只靠著幾個爺們兒的俸祿,還有三兩個莊子的收成維持生計。正如古時一位文豪所感嘆的「長安居大不易」,他們身在京城,日常所費,人情應酬,往往入不敷出。

到了柳老太太的院子,早已經有人在門前迎候,見她們來了,趕緊上來行禮請安。

「這大冷的天,你們出來幹什麼?」柳二太太忙道,一邊將兩個小的拉進懷裡,「這是在家裡頭,又不是在外面,哪有這麼多的虛禮。走,趕緊屋裡去。」

「……我娘讓老太太打發去辦事了,讓我帶著弟弟妹妹來迎二太太和三姑姑。問三姑姑好點了沒,早上我和弟弟、妹妹要去看三姑姑……」領頭的小姑娘半垂著頭,一字一句地說道,語氣有些死板,不大像問候,倒像是背書一樣。

這是柳家大爺柳玉江和大奶奶馮氏的三個兒女。

最大的這小姑娘,家裡就稱作大姐兒,今年已經十四歲,只比柳若姒小了十個月,旁邊那個男孩是她弟弟,叫做大官兒,今年十歲,最小的那個小姑娘,二姐兒,今年六歲。

柳家長房,也算是人丁興旺的。

柳二太太很喜歡這幾個孩子,當然,這世上恐怕也沒有她不喜歡的小孩子。而這幾個孩子裡頭,柳二太太尤其喜歡大姐兒。

柳家大姐兒,倒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只是,她的命並不好。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42 PM

本帖最後由 潘景藍 於 2015-2-25 03:45 PM 編輯

第四章翰林柳家(二)

當初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同意過繼柳玉江為嗣子,有一半還是看著這幾個孩子,想更名正言順地照顧他們,讓他們生活的更好一些。但是,這幾個孩子,包括大姐兒在內,遇到事情,都是沒有發言權的。

而且,他們畢竟是他們爹娘的孩子,要聽他們爹娘的話。

進了柳老太太的院子,走上臺階,早有伺候的丫頭往裡面稟報。

小丫頭打起簾子,柳若姒拉了大官兒的手,隨著柳二太太進了上房。

柳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半瞇著眼睛。柳家大姑娘柳若媛就跪坐在柳老太太身邊,一邊揮動粉拳,輕輕地給柳老太太捶腿,一面小嘴裡不知說著什麼,哄得柳老太太嘴角含笑。

二姑娘柳若娟挨著柳老太太的腳邊,坐在柳若媛身後,不言不語地,只低著頭,給柳老太太繡抹額。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進門來,柳老太太在榻上並沒有動,似乎是睡著了。只有離的極近的柳若媛和丫頭們才能發現,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盯著進來的娘兒兩個的一舉一動。柳老太太是個富態的婦人,面容白皙,只是上了年歲,鬢邊已經有了白髮。

柳若媛得意地瞟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娟也是該幹什麼幹什麼,連頭都沒有抬。

柳老太太這樣冷淡的態度,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也是司空見慣的。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福身,給柳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我來看望你老人家,給你老人家請安了。」柳若姒說道。

榻上的柳老太太這才慢慢地掀起眼皮。她臉色淡淡的,目光從柳二太太臉上一掃而過,在柳若姒臉上停留了片刻,就落在了大官兒的身上。

大官兒是柳老太太的第一個重孫,雖是長房庶子所出,卻是柳老太太的眼珠子一樣。

柳老太太並沒有去看跟在柳二太太身邊的大姐兒和二姐兒。

柳若姒注意到了柳老太太的目光,不等柳老太太說話,就拉了大官兒,送到柳老太太跟前,隨即又轉身,親手從六月手裡拿了自己的手爐,給大官兒抱著。

「……大官兒跟著老太太,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這麼點兒的年紀,又聰明,又懂禮。……大冷的天,我和娘都怪心疼的。」

柳老太太哼了一聲,臉上的神色卻柔和了許多。

柳若媛和柳若娟這個時候都抬頭看著柳若姒,臉上一般露出訝異的表情來。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是長房的姑娘,親生的姐妹倆。柳若媛今年十七歲,長的杏眼桃腮,體態豐膩,完全是個大姑娘了。柳若娟十五歲,跟柳若姒同年,只比柳若姒大了三個月。雖是一母同胞,比起她大姐,柳若娟就瘦弱了許多,雖眉眼相似,卻少了氣勢。

兩姐妹,一個潑辣,口角伶俐,一個卻悶悶的,話極少。柳若娟總是跟在柳若媛身後,像是柳若媛的影子。

別說柳若媛和柳若娟訝異,柳二太太也在吃驚。自家女兒的脾氣她是知道的,雖然柔順,骨子裡卻比誰都倔強。

這般投其所好,討好柳老太太的話,柳若姒以前何曾說過!

「乖孫兒,快坐過來。」柳老太太臉色緩和了,也不再那麼拿著勁兒,她半坐起身,將大官兒摟到懷裡。

「都是你那娘,冷風地裡,非要讓你外頭去。」柳老太太摩挲著大官兒的頭,低聲道。

「老太太身體安好?」柳若姒笑著問候柳老太太。

「我這老天拔地,經得起摔打,不像你們年輕的人。」柳老太太道。

柳若姒自然聽出柳老太太話裡有話,若是擱在從前,她就要忍不住,當面就要頂撞。不過,此刻的柳若姒卻能夠神色不變,只當聽不出柳老太太話裡的骨頭。

「三丫頭,你身子好利索啦?」柳老太太見柳若姒這樣,頓了頓,語氣又緩和了些,問道。

「托老太太的福,差不多啦。」柳若姒道,說著話,就在柳老太太榻邊的繡墩上坐了下來。

「這天冷的厲害,老太太的寒腿可是又犯了。我娘說,要找虎骨,給老太太合兩貼虎骨膏……」

前生,柳若姒和柳老太太的關係一直很疏遠。柳老太太因為某些原因,有些不待見她,而她也氣柳老太太偏心,從不主動親近,也不會像叔伯姐妹們那樣,會討柳老太太的歡心。

回到十五歲,柳若姒想做出一些改變。

如果她能和柳老太太親近些,哪怕不能讓柳老太太偏心她,只要在柳老太太感情的天平上多些份量,對以後的事情也會是種好的促動。

而且,即便連這個也做不到,最起碼,別人也不至於那麼容易就離間她們,讓她們的關係越來越僵,讓柳老太太處處與她為敵。

想當初,她覺得只要有爹娘的疼愛就足夠了。現在她明白,那還不夠,不夠她保護自己的親人。

柳二太太看著女兒主動跟柳老太太親近,心中很是欣慰,也在榻邊坐下來,陪笑跟柳老太太說話。

柳老太太對柳二太太卻是淡淡的,擺足了婆婆的譜。

柳老太太與柳二太太、柳若姒之間難得如此融洽,柳若媛的臉色就變了變。

「三妹妹可算起來了,這都有半個多月了吧。可把老祖宗跟我們大傢伙都給嚇壞了。我還當三妹妹肯定得躺過正月去。是不是躺不住,想去看燈啦?」柳若媛斜瞟著著柳若姒,「三妹妹都比咱們老祖宗金貴了。」

柳若娟手裡的針線略停了停,她沒有抬頭,嘴角卻翹了起來。

「都是拜大姐姐所賜。」柳若姒道。

屋子裡的氣氛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老太太,你聽,三丫頭她……」柳若媛愣了一下,接下來就轉向柳老太太,嘟著嘴,委屈地道。

「好了,過去那些話,誰也不準再提了。」柳老太太有些不耐煩地道。

這次倒是沒有偏袒柳若媛,或許是因為今天柳若姒的表現讓她心裡舒坦,又或許,這件事再沒完沒了的,她也厭煩了。

對於柳老太太,這算是少有的英明之舉。

柳若媛沒有得到期待的結果,目光就暗了暗。不過,她馬上就釋然了。這回不行,就再找機會。有柳老太太撐腰,要給柳若姒找不自在,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柳若姒之所以受傷,躺了接近半個月,都是因為柳若媛。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45 PM

本帖最後由 潘景藍 於 2015-2-25 03:48 PM 編輯

第五章翰林柳家(三)

如果用柳若姒自己的話來說,柳若媛是兇手。

柳二太太不讓她這麼說,甚至不讓她這麼想。但是,柳若姒卻很肯定。她是當事人,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誰也沒有她清楚。而且,柳若媛這麼做,也並不是第一次,她並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想到這,柳若姒不由得看了柳若娟一眼。

很巧,柳若娟這個時候竟然也抬起了頭。兩個女孩子的眼光略一相觸,柳若娟就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這一件事接著一件事,你大嫂子還有玉江媳婦都忙的沒白天、沒黑夜的,這家裡頭,也就你閒。我不分派你,你自己看著,好歹也幫把手。」柳老太太對柳二太太道。

「老太太,你老不是不知道。這兩天,我就一直問大嫂子,看我能幫著做點兒什麼。大嫂什麼都不讓我做……我……」柳二太太陪笑道。

如今柳家,柳老太太年老,表面上說是不管家了,將一應事情都交給了柳家大太太處置,柳大奶奶協助。只不過,遇到大事,柳大太太也並不敢自專,都要先問柳老太太。

可以說,如今柳家內院,一應事情,都是柳老太太、柳大太太還有柳大奶奶說了算。而柳二太太,是完全不管事的,

柳若姒聽見了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說話,立刻將別的心思放下,扭過頭來細聽。她知道,兩個人說的是給柳老太太辦生日的事情。

顯慶二年二月初八,是柳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壽。六十花甲,自然是要大辦的。而主持辦這件事的人,就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你大嫂子那是孝順我。要說孝順,不是我偏心,你們可誰都不如你大嫂子。……她那是客氣的話,心疼你。你倒是老實不客氣的。」柳老太太微微沉下了臉,用眼角掃了柳二太太,「你也進門這些年了,還有什麼你不懂的?你大嫂子不說,你也該主動點……能幫在哪就幫在哪……」

「是。」柳二太太見柳老太太這樣,只能點頭稱是。

「娘。」柳若姒往柳二太太身邊挪了挪,悄悄拽住柳二太太的衣袖扯了扯。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交換了一個眼神。

柳老太太話裡有話,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聽出來。

柳老太太是在暗示,並敲打柳二太太。這是老把戲了,此刻柳大太太的缺席,柳大奶奶的被打發出去辦事,都是刻意的。

想來,這個時候,這婆媳倆已經得了信兒,知道柳老太太完成了她的任務,該是她們上場了。

「娘。」柳若姒衝著柳二太太輕輕地搖頭。

柳二太太暗嘆一聲,輕輕地拍了拍柳若姒的手。

柳若姒就知道,柳二太太這是打算妥協。

「娘,好歹……」柳若姒知道她輕易無法改變柳二太太的決定,但是好歹這一次,柳二太太不要答應的那麼痛快。

「嗯。」柳二太太見女兒如此,也就點了點頭。

「……老太太六十大壽,我和娘抄了些保安延壽經,趁今天好日子,要送了去城西的大相國寺裡供奉香火,給老太太祈福。」柳若姒便對柳老太太道。

「那就去吧。」柳老太太和顏悅色地道,語氣中頗有些歡喜、關切之意。「不急在今天,明天去吧。三丫頭,你剛好,先穩一穩。」

柳老太太心情很好,還這樣關心她,雖然只是說一句話,但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就在柳老太太剛才說的一番話裡頭,就在柳二太太的那一聲是裡頭。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對此都心知肚明,但是對此,柳二太太是有些歡喜的,柳若姒卻是垂下眼簾,心中很是不然。

柳若姒心裡打定了主意,就要和柳二太太起身告辭。

「再坐一會,我還有事跟你們說。」柳老太太似乎無意地往門外張了一眼頭,止住了兩人道。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來了。

柳老太太眉頭一鬆,立刻讓兩人進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進來,先是給柳老太太請安,又和柳二太太打過了招呼。然後,柳大太太就走過來,拉住了柳若姒的手,上下打量,噓寒問暖。

柳大太太對待柳若姒的動作和神態,像足了柳大奶奶。

婆媳二人這麼相像,也是有緣故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是姑侄。柳大太太是馮家嫡出的姑娘,柳大奶奶是她庶出的侄女。將庶出的侄女嫁給庶子,也算是門當戶對,親上做親。

柳大太太長的比柳大奶奶體面了許多,她是中等的身材,黃白臉色,因為眼神不大好,眼睛時常瞇著,看著像是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什麼似的。

柳大太太笑起來的時候,是相當溫和、喜慶的。

「……三丫頭好了,我這一顆心算是落了地。想什麼吃的,儘管告訴我,我就讓廚房裡做了給你送過去。」說了這會話,柳大太太已經不再是拉著柳若姒的手,而是將人半摟在了懷裡。

柳大太太對柳若姒,比對自己兩個親生的女兒還要親。

柳大太太就這樣摟著柳若姒,一面跟柳老太太、柳二太太說起了生日籌備的事情。柳大太太是個能幹的人,尤其她身邊還有柳大奶奶這個能幹的助手相幫。

生日的事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但是,還有些事情,進行的並不順。

柳老太太要做壽,到時候賓客盈門,一家子都要做新衣,而新衣的布料自然要最上等,最時興的。但不巧,這布料卻是緊俏貨,一時竟難採買的到。而壽宴上,諸如海參、魚翅這幾樣稀罕物,一時也不湊手。

這麼說話的時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目光,似乎是不經意地,數次掃向柳二太太。

這些事情,沒有柳若姒插話的餘地。她也當沒聽見似的,一面享受著柳大太太的慈愛,一面看向柳若媛和柳若娟,微微地挑了挑眉,滿臉得意。

以前,柳若姒沒少這麼做。只不過,那是真情流露,而且遠沒這麼張揚、明顯。現在她這麼做,是出於完全不同的心思。

柳若娟只看了一眼柳若姒,就扭頭看柳若媛,如果仔細看去,可以看出這姑娘的眼神中竟有幾分期待。而柳若媛,卻沒有看柳若娟,她只盯著柳若姒看。

柳若媛先是挪過來,藉機要將柳若姒推開,不過,柳大太太毫不客氣推開了自己的大女兒,並偷偷地給了大女兒一個警告的眼神。

但是,柳若媛的妒火卻並不是這麼容易就能熄滅的。

柳若姒的樣子在她看來,是顯擺,也是挑釁。即便是被母親私下裡千萬次地叮囑過,並且深知母親這樣做的緣故,柳若媛還是看不得柳若姒得意,氣的漲紅了臉。

忍耐這些字眼,哪怕只是片刻的忍耐,對柳若媛也是從不曾識得的。她只遵從自己的內心,並直接、迅速地行動。

小丫頭遞過熱茶來,柳若媛接過,隨即一揚手,一杯熱茶就朝柳若姒傾灑了過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51 PM

第六章還擊

見柳若媛將茶水向自己潑過來,柳若姒早有準備。她一邊驚叫出聲,一邊抬袖子掩面,往柳大太太的懷裡躲。

柳若姒很篤定,柳大太太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都絕對不會讓她受傷。尤其是在今天,而且這麼多人都在的情況下。柳大太太寧願傷了自己,也不會讓她受傷。

因為柳若姒早有心裡準備,因此她的驚叫和躲避的動作,都異常及時。柳大太太也果然像她所料想的那樣,發現不對,立刻將柳若姒摟近懷裡,以自己為屏障,緊緊地護住了。

那一杯熱茶,幾乎都落在了柳大太太的肩膀上,還有一些潑濺到了柳大太太的臉上和脖子上。

柳大太太不由得也驚叫了一聲,好在這個季節穿的都厚實,身上是什麼,但是臉上和脖子上還是被燙到了。

幾乎是同時,柳若媛也驚叫了一聲。

柳若姒抬手躲避、護住自己頭臉的同時,自然顧不得手裡還有東西,就隨手扔了出去。

當時柳若姒手裡面抱著的,是手爐。

柳若姒進來之後,將自己的手爐給了大官兒,柳二太太就讓人將她的手爐給了柳若姒。因為柳若姒傷病初癒,柳二太太怕她冷著,吩咐人在手爐裡新添了碳。

柳若姒扔出手爐的時候,不知怎地,那手爐的蓋子鬆動了,裡面紅彤彤的銀霜炭灑落了出來。

因為自來只有她欺負人,沒有人欺負她的,所以柳若媛毫無提防。她被手爐砸中,手爐中的銀霜炭幾乎盡數落在了她的身上。

燒著的炭和熱茶是不一樣的。柳若媛身上的衣服立刻有幾處冒了煙,她的手因為胡亂抓,也被燙傷了。

柳若娟離的柳若媛最近,她先是驚叫了一聲,反應過來後,立刻上前。畢竟是親姐妹,柳若娟只用帕子包了手,就勇敢地幫柳若媛撲掃那些炭。

不過,柳若娟也許是太驚慌了,竟是越幫越忙。竟有通紅的炭落到了柳若媛的屁股底下,讓她幾乎驚跳起來。柳若娟又是一陣撲,柳若媛的頭髮就焦了。

屋裡頓時亂作一團。

丫頭媳婦們都忙上前,柳若媛才被解救了出來。不過,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柳若娟一手摀住了臉,雙眼紅紅,委屈地看著柳若媛,然後,就哭了。

「姐姐,你怎麼打我?」柳若娟哭哭啼啼地道。

「我打不得你嗎?」柳若媛一身狼狽,氣勢卻一點不減,她怒氣衝衝地向柳若娟道,「不是你,我還沒什麼事那,被你害死了。」

柳若媛隨口罵了了一句,就不再理會柳若娟,而是眼神四顧,她要找害她的罪魁禍首算賬。

這個時候,柳若姒早就趁機從榻上起身,往柳二太太身邊站了。

「三丫頭……」柳若媛看見了柳若姒,氣恨的眼睛都紅了,就要衝過來,找柳若姒算賬。

柳二太太、柳大奶奶,還有幾個丫頭媳婦攔住了柳若媛。

柳若媛罵,柳若娟哭,一眾丫頭媳婦忙亂地收拾、勸說。柳老太太在榻上,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都消停一會!」柳老太太低喝了一聲,屋子裡終於恢復了安靜。

大家都重新落座,柳若媛就撲進柳老太太的懷裡,哭著告狀。

「……三丫頭拿手爐砸我,要燒死我……求老太太給我做主……」

眾人就都看向柳若姒,看著懷裡大孫女狼狽的樣子,柳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看向柳若姒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柳若姒走到柳若娟的身邊。她也不為自己辯解,只是讓大家看柳若娟的手。

「二姐姐為了幫大姐姐,手都燙的這樣了。……大姐姐還打了二姐姐,說二姐姐是害她。」

柳若娟手裡的帕子早就燒的不成樣子,袖口也燒出了洞,一雙手上有好幾處都紅了,看著頗讓人驚心。

眾人一時就都有些無語。

柳若媛性格霸道、不講道理,這在柳家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有柳老太太給柳若媛撐腰,平時誰都不敢說什麼。

而柳若姒這一手,不用為自己辯解一句,就使柳若媛的那一番指控成了無理取鬧。

柳若媛似乎沒想到柳若姒會這麼做,一時皺緊了眉頭,不知該如何發作。

柳若娟還在掉眼淚,不過卻慢慢地將手抽了回來。

「不怪姐姐,是我笨手笨腳。姐姐是一時氣急了,也沒打我。我們姐妹,平時鬧慣了。」

柳若娟臉上被柳若媛打的掌印還在,就這麼替柳若娟辯解,還慢慢走到榻邊,在柳若媛的腳邊坐了。這明顯是親姐妹同心,跟柳若姒劃清了界限。

柳若媛剛才還有些挫敗,見柳若娟這樣,就又十分得意,看向柳若娟的眼神多了幾分柔和,隨後,柳若媛又將怒火都指向了柳若姒。

柳若姒也不著急,她也不跟柳若媛爭辯,只從旁邊矮幾上拿了杯茶,端到柳若媛跟前。

「大姐姐一定要拿我撒氣,我也沒法子,只能學二姐姐。就請大姐姐拿著茶水潑我,我保證不躲。只求讓大姐姐消了氣。」

旁邊的柳大太太臉色早就變了數變,這個時候忙上前來,先是奪了柳若姒手裡的茶,然後就指著柳若媛數落起來。

柳若姒這個時候也委屈起來,她撲到柳老太太跟前,說她被燙傷了。

「多虧大太太護著我,不然……,大姐姐不是故意的,她不能去燙大太太,也不能燙她自己個……」

柳若姒讓柳老太太看她濕了的袖子,還讓柳老太太看她的側臉和脖子。

「怕是一會要起泡……」柳若姒抹著眼睛道。

柳若姒其實並沒有傷到,但是,看柳若媛和柳若娟都那麼狼狽,她早就趁人不注意,弄濕了自己的袖子,還將臉頰也弄紅了。

柳老太太上了年歲,眼神有些不大好,也看不清楚。而且,就算是柳若姒真的傷了,柳老太太也不可能會護著她。柳若姒明白這一點,以往受了委屈,只會跟柳二太太訴苦,在柳老太太跟前卻是一顆眼淚都不會掉的。

因為她知道,柳二太太會心疼她,柳老太太可不會。倔強如她,在柳老太太跟前,從來都習慣了強撐。

但是,現在的柳若姒卻不這樣想了。

柳老太太還是不會疼她,不會給她做主,但是,她的眼淚,她的哭訴卻不會是無用功。

柳若媛坐在旁邊,被柳大太太數落本來就不服,又聽見柳若姒這般說,就氣的什麼也不顧了。柳若媛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她一邊哭罵,一邊張手就要抓柳若姒。

柳若姒當然不會讓柳若媛抓住她,柳大太太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她的眼前。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這次捂著臉愣怔的,是柳若媛。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53 PM

第七章還擊(二)

「娘,你打我!」柳若媛不敢置信地看著柳大太太,明明她受了委屈,柳大太太一句不幫著她,反而還當著眾人打了她。

這是柳若媛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也接受不了的。

柳若媛是柳家第一個孫女,而且是嫡出。她又自小生的樣貌俊俏、且聰明伶俐,因此極討柳老太太的歡心。上面有柳老太太撐腰,一家大小都要讓她三分。柳大太太更是疼她疼到骨子裡,別說扇巴掌了,平時一句重話幾乎也不說她的。

「打的就是你。」柳大太太此刻臉上也有些微紅,她不等柳若媛再說話,就沉聲訓斥道,「你瞧瞧你,你都多大年紀了。你是做長姐的,管是怎麼回事,你也要愛護、謙讓著妹妹們。娘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都忘了?你這樣,也枉費了老太太疼你的一片心。」

訓斥完了柳若媛,柳大太太又給柳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都是我管教不嚴。今天這個事情,是大丫頭不對。還請老太太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她吧。我帶她回去好好教導。」

所謂姜不愧是老的辣,柳若姒在旁邊見柳大太太如此作態,不由得心中暗道。

「老太太,不關大太太的事,都是我不好。我讓大姐姐出氣就是了。」柳若姒忙就說道,打定主意不讓大太太專美。

屋裡這一陣鬧,柳老太太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就心疼了。她本來想偏袒柳若媛,可柳若姒的那番話卻讓她發作不得。現在柳大太太和柳若姒爭著認錯,事情究竟怎樣,卻是稀里糊塗的,柳老太太就有些煩了。

柳老太太並不是個精明的女人,她說話做事,大多憑著自己的感覺來。

柳大太太就看出來柳老太太的不耐煩,又怕柳若媛不聽話,又鬧出什麼事來,不好收拾,忙就拉了柳若媛跟柳老太太告辭。

「大丫頭今天受了委屈了,你回去不許再說她,好好叫太醫來,給大丫頭看傷,換件干凈衣裳。……讓大丫頭好好歇著,晚上也不用過來了。」柳老太太點點頭,最後對柳大太太說道。

柳老太太這話裡的感情偏向,還是相當的明顯的。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一眾人呼啦啦就都走了。

柳若姒也沒多停留,也和柳二太太一起告辭了。

回到繡樓,柳二太太就忙著讓柳若姒脫了外面的衣裳,要看她身上的傷。

「那麼熱的茶水,沾到皮肉上,不是小事。快讓娘看看。」柳二太太一面說著,一面就要叫人去請太醫。

「娘,我沒事。」柳若姒見身邊除了母親,就是兩個心腹的丫頭,因此也不再隱瞞,「我看見大姐姐不是好樣子,她一抬手,我就躲了,一點沒傷著。」

柳二太太雖然先前那樣勸自家的女兒,但是對於柳若媛是怎樣的性情,她也是知道的。因此,柳二太太堅持要看,等親眼確認柳若姒確實沒傷著,她這才放下了心。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手爐……」放下心來,柳二太太就向柳若姒詢問道。

「我護著臉,又碰著了大太太的胳膊,就沒抓住那手爐。」柳若姒簡單地告訴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深知柳若姒的性情,對柳若姒的話一點也不懷疑。不過,柳二太太還是嘆了口氣。

「娘,你別多想。這件事,說起來,就是大姐姐自作自受。」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在想什麼,因此就道,「娘,你難道也是心疼她,覺得是她受了委屈?」

「娘,大姐姐那麼霸道,你又不是沒看見。老太太頭一個,大傢伙都偏著她,娘,你也要偏著她,說我不好嗎?」

「怎麼會!」柳二太太忙道,「娘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這些年,沒少受委屈。你爹也知道。這家裡,大傢伙雖然不說,心裡也都知道的。」

但是,大傢伙心裡知道,又能怎麼樣那。這些年,可是誰也沒想過要公正地對待她們。相反的,因為她們處處退讓,以大局為重,大家都習以為常,根本就不將這些當回事了。

柳若姒沒有跟柳二太太說實話,那手爐,就是她故意朝柳若媛身上扔的。為的,是給柳若媛一個教訓。

她不再是過去那個柳若姒了,誰再敢招惹她,她就會狠狠地打回去。

而且,她也是明知道柳若媛妒忌心重,故意氣柳若媛。她知道柳若媛肯定會出手,不管是以哪種方式。她就是要讓柳若媛鬧起來。

「娘,你聽大太太和大奶奶說話了,她們又想讓你出錢了。」柳若姒就對柳二太太道。

「哎,出就出吧。」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能有幾回六十大壽。家裡頭,也確實是緊。」

「娘啊,你……」柳若姒有些無語。

「娘,你這麼大手大腳的,金山銀山有一天也能讓你給花光了。」柳若姒頓了頓,埋怨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不僅不惱,反而笑了起來。

「我家姒兒長大了,知道考慮以後的事了。」柳二太太摸著柳若姒的頭,笑道,「放心吧,娘心裡有數。就這些個事,還花不光。……我和你爹我們沒什麼花銷,你的事情,娘是早就被給預備下了。不管是什麼事情,都不會動了我閨女的那一份。到時候,娘一定風風光光地讓你出門……」

「娘,你說到哪裡去了。」柳若姒板起臉來,「娘,你當我這麼說,是為了我自己嗎?我是那樣的人嗎?」

「姒兒惱了!」柳二太太見柳若姒這樣,忙陪笑,「娘這是開玩笑的,娘知道姒兒是好孩子,姒兒是為了爹娘著想。」

柳若姒看了柳二太太一眼,心中有些無奈,她知道,柳二太太還是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柳二太太這樣,跟她自幼的成長環境有關。

柳二太太祁氏的父親是本朝的名儒,曾官至翰林院樞密直學士,與髮妻情深意篤。在髮妻過逝後,祁大學士就沒有再續絃。等祁氏長成,他就做主將祁氏嫁給了自己最得意的學生,也就是柳二老爺,並幾乎將整個家業都陪送給了祁氏。

祁家幾代積累,祁大學士宦囊頗豐,又兼書畫雙絕,一字難求。因此,祁大學士留給祁氏的家產,真可算得上是金山銀山。

祁氏這樣不以錢財為意的疏闊性格,是有底氣的。

只是,錢財或許一時花用不光,但卻最怕招人惦記。

「娘,你也讀了不少的書,難道,你忘了有兩句話叫做『食髓知味』、『貪得無厭』?」柳若姒鄭重地道。

就算不能即刻改變柳二太太的想法,柳若姒也要努力,讓柳二太太一步步地轉變。

柳二太太自幼跟隨父親,也是飽讀詩書,聽了柳若姒的話,就沉吟了起來。

「娘,你想想,這些年來,老太太、大太太她們的要求,是不是越來越多,胃口越來越大?」柳若姒忙又趁熱打鐵地道.

柳二太太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她當然比柳若姒還清楚,這話是實情。

「我知道,娘肯定想說,咱們花錢買清靜。憑她們算計,對咱們是九牛一毛。可是娘,你再想想,這些年,你填了多少進去,可得了一句半句好了?除了要用錢的時候,平時老太太對咱們是怎樣的?」

「娘,你就一句傳言都沒聽見過。咱們這麼慷慨,是不是還有人不感恩,反而暗地裡恨咱們那?」

「那都是糊塗人的話。」柳二太太道,雖是這麼說,可語氣裡還是有了動搖。

柳二太太並不是愚笨的人,只是有些話,從來沒人跟她說過。

「娘,你好好想想,我的話有沒有道理。娘就是想幫著家裡,孝敬老太太,照顧柳家子孫,也不是這樣的幫法。娘,你應該也知道,你填進去的那些錢財,可是都填進了這個家?是不是有不少都落進別人的口袋裡了?」

柳二太太嘆氣。

「娘也是想省點兒事,不過是銀錢。」

現在看著省事了,以後麻煩事可多了,柳若姒暗自腹誹道。

「不過,姒兒說的也對。這件事,讓娘再好好想想。」柳二太太又道。

「嗯。」柳若姒點頭,「娘,今天的事情,大太太她們還沒說透,就岔過去了。娘也別急著去辦,等她們再來說吧。娘,你也知道,她們說的那些都是託詞,家裡再怎麼樣,也不至於那幾個錢都拿不出來。」

不能再讓柳老太太、柳大太太她們予取予求了,改變,就從這件事開始。今天她故意氣柳若媛,也是想要打斷這件事,免得柳二太太當場答應下來。

「好。」出乎柳若姒的意料,柳二太太竟這樣痛快地答應了。柳二太太如此,自然也有她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剛才柳若姒的那番話。

「姒兒,你爹今兒個一早出門,那時候你還沒起來。」說著話,柳二太太又高興起來,「等你爹回來,看到你好了,不知道有多高興。」

「嗯。」說到柳二老爺,柳若姒也忍不住笑了笑。

柳二老爺是個相當專情的男人,更是一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當然,同時他也是朝野有名的孝子。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54 PM

第八章柳家的男人

未末時分,一輛馬車轉下石獅子橋頭,往柳家大宅而來。馬車後面,有幾騎尾隨。當先一個男子,年紀約三十出頭,穿著鸂鶒補子,正一臉笑容,在馬上低了頭,跟馬車內的人說著什麼。

門口的管事早看見了這一車一馬,一面忙迎上去行禮,一面打發了小廝向裡面回稟。

「二老爺和大爺回來了!」

柳二太太晌午跟柳若姒一起吃了午飯,她也沒回自己屋裡,乾脆就在柳若姒的屋裡歇了晌午覺。柳二太太本來就很粘自家閨女,何況這半個月,柳若姒都沒好臉色,今天才好的。此刻,娘兒兩個早都起來,正在小聲的說話。

臘月從外面端了盤點心進來,又稟報說是二門外面傳話進來,二老爺回來了。

「老爺今天回來的早。」臘月笑道。

「是我捎信兒讓老爺早點兒回來。」聽說柳二老爺回來了,柳二太太不由得喜上眉梢。今天柳若姒傷好了,在她是一件喜事,因此早早地打發了人去翰林院告訴柳二老爺,讓柳二老爺早點兒回家。

柳二老爺果然早早地回來了,比起平常要早了一個時辰有餘。如今柳二老爺手裡正有一套書在編纂當中,他是欽命的總裁。柳二老爺是工作起來,就什麼都能忘記的人。今天能這麼早的回來,可見他心中妻兒的地位是相當重要。

「走,讓你父親看看,也能放下心來。」柳二太太就拉了柳若姒的手道。

柳若姒自然沒別的話說,跟著柳二太太出了屋子,往前院來。母女兩個剛到前廳,柳二老爺就已經進了院子。

「給父親請安。」柳若姒見了柳二老爺,忙上前福了一福。

「快起來。」柳二老爺忙道,一面仔細打量柳若姒,「聽你娘打發人說你起來了,還給老太太去請了安。可都好了,還有哪裡不舒坦?明兒個我央太醫院的催院判來,再給你瞧瞧。年紀輕輕,別做下什麼病根。」

「爹,我都好了,別再為我麻煩人。」柳若姒就搖頭,隨即又輕快地道,「崔院判不是好人,要請他來,他不知道又朝爹要什麼那。」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笑了起來。

柳若姒口中這個不是好人的崔院判,其實是柳二老爺的忘年之交,當初還曾經是祁大學士的至交好友。崔院判如今已經年過五十,醫術精湛,性格卻有些老頑童。因此,柳若姒才這麼說她。由此也可見,這兩家人的關係是極好的。

「姒兒別這麼說,你崔伯伯每次見我都問你。」柳二老爺道。

「你們爺兒倆個別站著了,都坐著說話。」柳二太太上前來,幫著柳二老爺將云雁補子脫下,換上家常的棉綢袍,又換了軟底棉鞋。

這些事情,柳二太太從不假手他人,都是親力親為。兩人成親多年,一直如此。整個過程中,夫妻兩個還低聲說著悄悄話,即便是柳若姒就在旁邊。

柳若姒看著這熟悉的情景,不由得感嘆。她自小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長大,在她的心目中,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便是她以後生活的典範。

舉案齊眉,相親相愛。

她曾經是那樣的滿懷期待,然而,事實卻……,柳若姒不禁有些黯然。不過,她很快就收攝了心神,因為不想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看出來,為她擔心。

不管怎樣,她如今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就算是不能像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這樣,這一世,她也不會重複上一世的悲劇。

小丫頭端了參茶上來,柳若姒接過,親手捧給柳二老爺。

柳二老爺欣慰地接過來,看著柳若姒。

「果然是好了,臉色好看多的。」

柳二老爺並不高大,像許多書生一樣,身材也偏瘦削。他生的一張容長臉,白凈面皮,高鼻樑,大眼睛,兩道彷彿墨染的長眉幾乎入鬢。

一身儒雅,卻也不乏英氣。

想當年,在同科的進士當中,柳二老爺就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他之所以能被祁大學士父女相中,招了東床,除了過人的才學,這堂堂相貌也算居功不小。起碼,柳若姒私下裡,是這麼認為的。

而如今,人到中年的柳二老爺,夫妻和美,事業順暢,越發的儒雅俊逸了。看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相對笑語,有誰能想到,再過不到兩年的時光,這兩個人的境遇就會一落千丈,而且,還會死的那樣淒涼、冤枉!

絕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無論做什麼都可以!柳若姒在袖中握緊了拳頭。

外面突然傳來小丫頭的稟報聲,說是大爺來了。小丫頭的話音剛落,柳家大爺柳玉江就已經逕自掀門簾走了進來。

這兩年,柳家諸人往這個院子裡來的最勤的,莫過於這位柳家大爺和那位柳大奶奶。柳家二老爺無子,要過繼嗣子的話題也早就提了出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柳家一眾下人似乎都認識到,柳家大爺和大奶奶在這院子裡的特殊地位。

柳玉江和大奶奶馮氏來這裡,登堂入室,幾乎是不用傳稟的。這是前生見慣了的事,如今卻讓柳若姒的眉頭皺了起來。

柳玉江一進屋,先上前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行禮,恭敬中透著親近。然後柳玉江又笑著看向柳若姒。

「……三妹妹好些啦?我在外面辦差,正好碰見二叔,說是你起來了。早上我還擔心,想著要請個神醫。這下可好了,二叔和嬸娘可以放心,我也跟著安心。……要什麼吃的、用的,就打發小丫頭跟你大嫂說去。家裡沒有,大哥給你外面踅摸去……」

「我都好了,這些天,勞大哥記掛著。大哥請坐。」不管心裡怎麼想,大家子的規矩卻是不能沒有。柳若姒站起來,向柳玉江福了一福,說道。

禮數週到,卻隱隱透著疏遠。柳玉江是個精明的人,就感覺到了,不過他也沒往深處想,只當做是柳若姒心裡還有氣。

柳若姒躺了這個半個月,多半是因為氣,少半才是因為傷,這是柳家上下所共知的。

「……路上遇見,大郎陪著我回來的。」柳二老爺喝著茶,一邊跟柳二太太道。

柳玉江還穿著補子。他陪著柳二老爺進門,安頓了車馬,在前院耽擱了一會,並沒有回自己院子裡,就直接來了柳二老爺這。

這在柳玉江,並不是稀罕事。這兩年,每次當差回來,柳玉江都是如此,就算柳二老爺不在,他也要先過來,給柳二太太請了安,才會去別處。

看著柳玉江在柳二老爺的下手坐了,柳若姒不禁打量了他兩眼。

柳二老爺和柳玉江兩人坐在一處,不像叔侄,倒像是兄弟。這也不奇怪,因為兩個人本來就相差不了幾歲。

而相比起面色紅潤,保養良好的柳二老爺,柳玉江的面相反而顯得更加老成,眉間的川字紋若隱若現。

柳玉江是個心思重的人,這也怪不得他。

柳家的大爺柳玉江,是長房的長子,不過生母卻不是大太太馮氏,而是柳家的一個丫頭。柳玉江,是在馮氏進門前就落生的。至於他的生母,別說柳若姒,就是柳二太太也是從來都沒見過。柳若姒只知道,在大太太馮氏進門前,柳玉江的生母就得了病沒了。

柳玉江和柳若媛兄妹兩個的年紀,相差了十幾歲。馮氏進門的時候,柳玉江就已經有十歲了。

這是柳家的一段秘辛,柳家上下都諱莫如深。

柳老太太十分疼顧這個庶長孫,遠遠超過了其他的孫兒孫女。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3:57 PM

第九章柳家的男人(二)

柳家世代書香,男人們都是以讀書博出身。到了柳二老爺這一代,境況卻不如以前。柳二老爺嫡親的兄弟三人,柳二老爺是佼佼者。

柳二老爺柳余孝,自幼就天資聰穎,年紀輕輕就進士及第,殿試上被欽點為二甲傳臚,之後直接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如今官至翰林院四品侍講學士。依著柳二老爺這樣的才學和出身,入閣指日可待,不過他對為官並不熱衷,只是醉心於學問,立志要終老在翰林院。

柳家的大老爺柳余忠和三老爺柳余直,在讀書上頭就沒這麼出色了。兄弟兩個都只考了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如今柳家大老爺憑著柳老太爺的餘蔭,在禮部任員外郎,柳家的三老爺則在外省為官。

而到了柳家大爺柳玉江這一代,還不如父輩們了。柳玉江就是讀書不成,看著年紀漸長,家裡拿銀子、走人情,給他尋了個兵馬司吏目的小官做。這樣,好歹有了個差事,不至於賦閒,而且又在京城,天子腳下,自家門前,有許多便宜之處。

兵馬司吏目這樣不入品的官職,自然也沒多少俸祿,反而要家裡每年拿出大把的銀子來,供他應酬上官和同僚。可以說,柳家大爺那一院子的人,都是靠著這個家族在養活的。

雖是如此,柳家大爺過的卻還不錯。這其中的種種緣故,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柳玉江坐在柳二老爺下手的椅子上,滿臉陪笑地。不管是柳二老爺、柳二太太還是柳若姒說話,他都會接上兩句,一點都不見外。

若是放在前世,柳若姒對柳玉江並沒有太多的好感,不過也沒什麼惡感。那個時候,柳玉江也好,柳大奶奶也好,在她的面前,從來都是一張笑臉,對她說的任何話語,從來就沒有駁回過。不僅如此,這夫妻兩個還百般的討好她。

也正因此,她才將這兩人都當做好人、親人,才會點頭同意父母過繼了他們。

但是現在,柳若姒對這兩人卻是一絲好感也無。就像現在,看著柳玉江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跟前說笑,她就覺得十分的礙眼。

她想站起來痛罵柳玉江,將這個白眼狼趕出去。

然而,她卻不能這麼做。起碼現在還不能。

「……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總念叨大哥哥,好說今天冷,問大嫂有沒有給大哥哥多帶件衣裳,還說要打發人給大哥哥送炭盆過去……」柳若姒慢悠悠地說道。

柳玉江一回來就來了這裡,閒坐半晌,也不去給柳老太太請安。這固然是跟柳二老爺親近了,可又置最疼愛他的柳老太太於何地那。

「是了,」柳二老爺聽了柳若姒的話,不覺點頭,就對柳玉江道,「大郎,我這裡沒事,你快去看老太太,免得老太太掛念。也該去你母親那裡……」

柳玉江的臉上依舊陪著笑,卻多少有些訕訕的。

「二叔訓導的是,因為三妹妹大病初癒,就想著先來看三妹妹,就去給老太太請安的。在二叔這裡,比別處都自在,親切,一時就忘了。我這就去見老太太,再給我母親請安。」柳玉江站起身,微躬了身子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點頭,似乎對柳玉江這個態度非常滿意。

看著柳玉江往外走,柳若姒思忖了一下,也站起身。

「大哥哥,今兒個我去給老太太請安,見著了大姐姐。大姐姐不知怎地,生了我的氣。要是大哥哥見著大姐姐,好歹替我說兩句,讓大姐姐別再氣我啦。」柳若姒往外送柳玉江,還笑著道。

在柳玉江還沒有成為柳二老爺的嗣子之前,不論她要求什麼事,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會應承。

果然,柳玉江聽了柳若姒的話,不僅不煩,反而添了歡喜。

「……出了什麼事,別人不知道,我們都知道,你大姐姐的性子有些霸道,可是她又得罪了三妹妹,讓三妹妹生氣了?」柳玉江一面點頭應承,一面又問道。

前世的時候就是如此,家裡別人不敢說柳若媛不好,唯有柳玉江、柳大奶奶是站在她這一邊,說柳若媛過於霸道。那個時候,她將這兩人當做好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件事。在她與柳若媛大大小小的齷齪中,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說了公道話。

起碼在她面前,是這樣的。至於背地裡,她也曾聽人說過別的,卻並沒有相信,也沒有放在心上。

而如今,知曉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真面目,柳若姒自然有了不同的想法。不管這兩人心裡怎樣,背地裡怎樣說,他們都得幫她,這是肯定的。

「不過是一點小誤會,不值一提。只盼望大姐姐想明白了,別在生我的氣。大姐姐不生氣了,老太太也就不生氣了。」柳若姒也不細說。柳若媛那裡還好說,得讓柳玉江哄住柳老太太,別因此為難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

「好,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柳玉江見柳若姒這樣,爽朗地笑著應了。

送了柳玉江出門,柳若姒又回到房中。

「……你跟你大哥哥說什麼那?」柳二老爺就問,「還不能當著我們的面說?」

雖是這樣問,柳二老爺卻是滿眼含笑。柳若姒與柳玉江相處的好,這是他非常樂意見到的。

「並沒說什麼……」柳若姒這麼說著,就坐到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跟前,還是將在柳老太太屋裡發生的事情大體說了一下。

一會柳二老爺肯定要去看柳老太太,與其讓柳老太太歪曲事實,還不如她先說出來,也好讓柳二老爺有個準備。

「……大姐姐怪罪我……」

「不關姒兒的事。」柳二太太立刻道,「大丫頭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她欺負人,誰能欺負她。二丫頭幫她,手都燙傷了,她還不分青紅皂白的,當著一屋子人的面,扇了二丫頭,說二丫頭害她。」

柳若姒受傷的原委,早就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說了。這夫妻兩個表面上含糊,不過是礙著柳老太太,也為大家和氣,其實心裡都是明白的。如今柳若姒剛好,就出了這樣的事,兩個人心裡自然都相信柳若姒。

「大丫頭這個脾氣……」柳二老爺沉吟了片刻,搖頭嘆氣道,「姒兒受委屈了,……一家人總要取個和氣……」

柳二老爺這是說相信柳若姒,但還是希望息事寧人。柳二太太也跟著點頭。其實夫妻兩人心中,都認為柳老太太慣壞了柳若媛,但是這樣的話,是不能在柳若姒跟前說的。

柳若姒早就料到會是這樣,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一直就是這個脾氣。

「爹、娘,你們總說要和氣,卻總讓我受氣。難不成,也要我跟二姐姐似的,挨巴掌,就和氣啦?」柳若姒假裝賭氣道,「我傷還沒好,我還躺著去。」

「乖寶兒,誰讓你挨巴掌啦?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柳二太太忙拉住柳若姒勸道。

先前柳若姒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這些天又無聲的抗議,柳二老爺心裡也不是沒有觸動的。

「沒人讓你受氣,挨巴掌。」柳二老爺也忙道,「爹是說,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一家人,日子總得過下去,還是和氣的好。」

「爹,娘,那我懂了。」柳若姒也好哄,立刻就轉嗔為喜,「當事時,不為了和氣而委屈,過去後,就寬宏大量,讓它過去。」

「哦……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大對勁,可卻也無法反駁,就都點了頭。

「嗯,爹,娘,我記住了。」柳若姒也高高興興地點頭。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視了一眼,難得閨女這麼高興,他們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爹,怎麼大哥哥總能碰見你。大哥哥,他的差事不當緊嗎?」柳若姒又狀若無意地問柳二老爺道。

柳玉江雖和柳二老爺不在一個衙門裡頭,但卻經常同進同出,柳二老爺去哪裡,柳玉江都主動陪著。

「哦……」柳二老爺又沉吟起來。

「爹,這裡就娘和我,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柳若姒就笑,剛才送走了柳玉江,她就將屋裡的丫頭也都打發了出去。

「大郎他……」柳二老爺跟柳二太太交換了一個眼色,無奈地笑道,「就是有那麼個差事,不做閒人罷了。

柳玉江讀書不成,當差也並不用心,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其實一直都很清楚。當初在選柳玉江做嗣子時,兩人也是猶豫的。一方面是因為柳玉江的年紀大了,不適合,另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柳玉江不成器。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還是希望能過繼個成器的兒子的。

「時辰不早了,該到老太太院子裡去了。」柳二老爺看了一眼屋角的時辰鐘,說道。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都站起身,臘月和六月已經送了柳若姒的大毛披風過來。

「……老爺的那件石青緙絲的狐皮大氅那……」柳二太太嫌手邊的披風不夠厚實,正要再去找,早有一個大丫頭捧了件石青色的氅衣送了過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4:01 PM

第十章 柳家的男人(三)

柳二太太對身邊伺候的人歷來寬厚。當年陪嫁過來的幾個丫頭,都已經配了人,做了管事媳婦,還有的脫了籍,嫁與平人為妻。如今在柳二太太屋裡,兩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頭,都是後來上來的。

這個拿了氅衣過來的,就是其中之一,叫做綵鳳。另外還有一個,叫做繡鸞。兩個丫頭俱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性格溫柔和順,也頗能幹。尤其是綵鳳,更是個有心的,凡事有柳二太太忽略的,她都記著。這兩個丫頭很得柳二太太的信賴,是這院子裡一等有頭臉的丫頭。

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穿了大衣裳,就從屋中出來,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來。

柳若姒這邊三口人和和睦睦,柳大太太的院子裡,卻是另外一番忙亂的景象。

柳若媛的脖子上、手上早都抹了藥膏,她也不怕冷,只穿了貼身的小襖坐在炕上,一邊抹眼淚,一邊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太太抱怨。

柳若娟也抹了藥膏,規規矩矩地換了衣裳,斜著身子坐在炕沿邊。她身上雖沒傷,可手傷的也不輕,臉上被柳若媛打的指痕尚在。只不過,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注意力都在柳若媛的身上。這半天,婆媳兩人一直在哄勸柳若媛,對她不過捎過問了兩句就罷了。

對於這種情況,柳若娟也習慣了。起碼,表面上,她是習慣了。

「……你剛惹了那麼大的禍事才幾天,你就不能讓我省幾天的心!」柳大太太打斷了柳若媛喋喋不休的抱怨,恨鐵不成鋼地道,「勸了你這麼半天,你就是不聽。有老太太護著你,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這在家裡還好說,以後你要是出了門子,可怎麼辦,遲早得吃你這個脾氣的虧!」

「誰敢給我虧吃!」柳若媛卻不服氣,「就算沒老太太護著,誰也別想讓我吃虧。娘,咱們能不說往後的事,就說今天的事。明明是三丫頭使壞,娘還被她做了擋箭牌!娘不是也明白嗎?只要我不依,老太太肯定發落,可有三丫頭好看的。娘,你為什麼那麼偏幫著三丫頭!到底誰是你親生的?」

「你還想讓誰不好過,今天不好過的是你。」柳大太太氣道,「你要不是娘親生的,娘這麼管你?娘平常怎麼跟你說的,三丫頭現在得罪不得。你的聰明勁兒都去哪了?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招惹她。得罪了她,對咱們沒好處。哄好了她,咱們可有數不清的好處。娘的話,你都忘了?」

柳若媛哼了一聲,用眼角瞥了柳大奶奶一眼。

「你大嫂得了好處,還能少了你的?」柳大太太立刻就道。

「大妹妹,你大哥和我要是得了,那不就是你得了。」柳大奶奶忙就表態,「等我掌管了那院子裡的事,大妹妹想要什麼得不到那!等大妹妹找了好人家,發嫁的時候,有那麼一份幫襯著,那是什麼光景!」

「我沒忘。」柳若媛撅了撅嘴,「可是,就算是為了往後,也沒有總低她們一頭的道理。這些年,都這麼過來了,她們不是也沒怎麼樣!娘,平時你哄著那邊也就算了,今天這事,是咱們佔住了理。這次要是抓了她的錯處,打的她低了頭,往後事情不是更好辦?」

「等一會我去老太太那,定要老太太發落三丫頭!」柳若媛又道,顯然是心裡氣憤未消。

「不準你再去生事!」柳大太太板了臉,厲聲道。

柳若媛就撇了撇嘴,不過卻沒再吭聲。這半天的工夫,她也明白了,這次柳大太太是打定了主意。

「你這個丫頭,想的也太簡單了。」柳大太太又放低了聲音,「今天的三丫頭,可和以往不一樣。」

柳大太太說到這,瞇著眼睛,深思起來。

「……三丫頭今天有些讓人看不透。往常若是遇到這樣的事,她肯定要跟大丫頭在老太太跟前分辨。定要分辨出個是非來,老太太說她不是,她就要生悶氣。沒一點大丫頭的伶俐勁兒,不會在老太太跟前討好。」

「可今天,她什麼也不辯,還自己認錯。似乎是看準了,我得幫著她。別說是大丫頭,就是我也沒討到好處。三丫頭這個行事,莫非是,得了高人的指點了?」

柳若媛就冷哼了一聲,顯然並不贊同柳大太太的說法。

「她再怎樣,老太太還不是向著我,她能怎樣?」柳若媛就道。

柳大太太沒理會柳若媛,而是招手將柳大奶奶叫到跟前來。

「你總往那院子裡去,這些天,那邊可有什麼不尋常的?三丫頭身邊,新添了什麼人?」柳大太太問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只管搖頭。

「娘管家,真有這樣的事,娘能有不知道的!實在沒什麼不尋常,更沒添人。三丫頭這些天,屋子都沒出,就生悶氣了。」

「那,今天這個事,是趕巧了?」柳大太太自言自語地道。

「我看應該是。」柳大奶奶就道,「三丫頭在咱們眼跟前長這麼大,二老爺和二太太是那樣的人,她也是一樣,沒什麼成算,性子也綿軟。今天,肯定是趕巧了。」

「我想也是,估計啊,還是過年的那件事,三丫頭是生了真氣。」柳大太太想了想,也就點頭,同時鬆了一口氣。

「那件事確實是做過了。」柳大太太就又皺眉,看著柳若媛道,「多虧三丫頭沒出大事,要不然,娘也保不住你。這還不算,咱們這些年謀算的大事,也得前功盡棄。」

「娘,你也太小題大做了。」柳若媛不以為然,「就是她死了,還能怎麼樣?也就找兩個丫頭給她賠命,就是大天了。沒了她,倒還干凈些。往後大哥、大嫂得的更多,還省事。」

「昏話!」柳大太太氣的臉色發白,左右看看,屋內並沒別人,才安定了些,卻還是一手將旁邊桌上的茶杯掃落,抖著手指著柳若媛,「你懂什麼,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你再有這樣的昏念頭,不用別人,我先打死你!」

柳大太太難得發這麼大的脾氣,柳若娟在旁邊忙站起身,垂了頭,身子有些發抖。柳若媛膽子大,不過此刻也不敢說話了。

「大太太別生氣,」柳大奶奶忙上前來勸解,「大妹妹年紀還小,一時生氣說的話,不能當真。大妹妹聰明伶俐的,大太太你教導她,還怕她不明白道理嗎。」

「再不準你找三丫頭的麻煩,不然,就家法伺候!老太太也保不了你!」柳大太太又指著柳若媛罵道。

柳若媛沒說話,只垂下頭。

「大妹妹知道了,大妹妹肯定不會再惹太太生氣。」柳大奶奶忙就道。

柳大太太訓斥了柳若媛這一番,見柳若媛也是顏色更變,又看她被燙傷的可憐,氣也就漸漸平了。

「娘這樣還不是為了你。」柳大太太緩和了語氣,「你聽娘的話沒錯,等以後,你就明白娘的一片苦心了。」

屋裡正說著話,就聽見外面小丫頭稟報,說是大爺來了。

「你大哥回來了,再不許你撅著嘴。」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道。

柳大太太話音剛落,柳玉江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柳玉江上前給柳大太太行禮,柳大太太忙笑著讓柳玉江坐。柳大奶奶、柳若娟都站了起來,向柳玉江問候。只有柳若媛依舊在炕上坐著。

「大哥哥這是從哪裡來?」柳若媛問柳玉江。

「……從老太太那來。」柳玉江忙就答道,對柳若媛的態度絲毫並不在意。「大妹妹今天受了委屈了。」

「大哥哥,你知道了?」柳若媛覺得柳玉江的話中聽,就又問道,「誰告訴了你的?」

「剛去看老太太,是老太太說的。」柳玉江就道,「老太太說大妹妹都是為著孝順,不讓她老人家操心,才受的委屈。老太太很是心疼大妹妹。老太太說,要不是還在年裡,事情又多,定要給大妹妹做主。」

「就是,大丫頭,不看別的,就看老太太壽辰要到了,這件事,還是先撒開手。」柳大太太也道。

「老太太心裡有數,大妹妹暫忍耐幾天,過後,老太太定然有發落。」柳玉江有到。

柳若媛又撇了撇嘴,哼了一聲,不過態度顯然比先前軟化了。

柳大太太不由得瞥了一眼柳玉江,這個庶子別的不成,但卻能說會道,最會哄人。

柳玉江這個時候又從袖中取出一隻錦匣,笑瞇瞇地遞給柳若媛。

「這是我今天從鑑寶齋淘換來了,大妹妹看看,可還喜歡?」

柳若媛接了錦匣,打開來看,就見錦匣內是一直赤金銜珠的鳳釵,不覺臉上添了笑容。

「大妹妹喜歡就好,可消氣了?……歡歡喜喜,才好看,過些天,還要給老太太拜壽。」柳玉江就笑道。

「不歡喜,難道就不好看了?」柳若媛反問,語氣中卻已經毫無怒氣了。

「大妹妹什麼時候都是好看的,這京城中的女子,就沒有比得上咱們家大妹妹的。」柳玉江就又笑道。

「好了,好了,總算是好了。」柳大奶奶從柳玉江身後轉過來,眼神晦暗地掃了一眼那錦匣,臉上也擠出笑容道。

「又破費做什麼?她小孩子家,過一陣子就好了。」柳大太太就嗔柳玉江道,臉色卻比剛才還暖了。

「……不過才百來兩銀子,給大妹妹,還嫌不恭了。自家妹子,哪有什麼破費的話。我這是沒有,要是有,也不只這件不值錢的東西了。」

「這釵,還是比不上三丫頭的那隻。」柳若媛突然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4:06 PM

第十一章 恩怨

柳若媛的話音落地,屋子裡立刻安靜了下來。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玉江和柳若娟四個人心思各異,臉上的表情卻一致的都有些奇怪。

柳若媛的話並非出自無意,她見眾人都不說話了,就一個個朝他們面上瞧去。

還是柳玉江先開了口。

「……知道這釵委屈了大妹妹,大妹妹暫且忍耐,往後……大妹妹還怕不能如願嗎。」

「你大哥哥都這麼說了,你還擔心什麼?」柳大奶奶與柳玉江交換了一個眼色,就笑著走到柳若娟身邊坐下,說道,「為了往後的事,大妹妹也該先忍忍,好好的把老太太的壽辰過了。」

柳若娟咬了咬嘴唇,沒有開口。這屋裡,是沒有她說話的餘地的。

「你們別凈依著她的性子,慣壞了她!」柳大太太這個時候才開口道,先呵斥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和顏悅色的。然後,柳大太太才對柳若媛道,「你怎麼就不知足,不曉得你大哥哥的難處?你闖下那樣的禍事來,還敢惦記什麼釵子!我與你說,快點歇了心,乖乖順順的,見著三丫頭,不許你虎著臉。你要是不聽話,等你父親回來,我同你父親說!」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柳若媛似乎氣也平了,就拉著柳大奶奶說笑。

「你快些洗洗,換了衣裳,一會還要去給老太太請安。」柳大太太就站起身,吩咐了柳若媛,又吩咐柳若娟,「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勸著你姐姐些。」

說完話,柳大太太就招手,讓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隨著她,從柳若媛的房間裡出來,到自己的屋裡坐了。

「……差事還順當?」柳大太太讓人送上茶來,就問柳玉江道。

「勞母親掛懷,並沒什麼岔子。」柳玉江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在柳大太太這裡,柳玉江少了些隨意,更多了幾分恭謹。

「你二叔那裡去過了?」柳大太太又問。柳玉江從外面回來,她和柳大奶奶就得了回報,對柳玉江的行蹤自然瞭解,現在不過白問一問。

「去過了,看了三妹妹。」柳玉江卻依舊一絲不茍地答道。

「那邊……可有什麼話說?」柳大太太又問道。

「並沒什麼話說。」柳玉江就道,「三妹妹好了,二叔和二嬸都挺高興。」一字不提柳若姒讓他周旋的話。

「……可有什麼……跟往常不一樣的?」柳大太太想了想,接著又問。

「並沒什麼。」柳玉江也想了想,方才答道。

「太太別多心,能有什麼不一樣的,也並沒出什麼事。」柳大奶奶在旁就陪笑道。

柳大太太點了點頭,便不再接著詢問。

「你今兒個回來的早,你父親那裡……也該回來了。你去你父親那瞧過沒?」柳大太太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突然又問柳玉江道。

「忙完了差事,就遇見了二叔,父親那裡並沒去。」柳玉江微微垂下眼皮,目光一閃,隨即就若無其事地含笑道,「正月裡,父親衙門裡事多,再有同僚們應酬,有些耽擱也說不好。」

柳大太太就輕哼了一聲。

這個時辰,柳家大老爺柳余忠早就該回來了。柳大老爺並不是柳二老爺那樣忙起公事就什麼都忘了的人,之所以延遲不歸……

「什麼公事,同僚,還不知道他去哪裡樂呵去了……」柳大太太就冷笑道。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飛快地交換了個眼色,兩個人都沒敢說話。

「不是正月裡,他有幾天辦完了差事就來家的?說起來,都是正事,誰知道他真的去做什麼了?你們父子倆搗鬼,別當我不知道!」這麼說著,柳大太太的聲色就都嚴厲了起來。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也不敢坐了,都忙起身,垂手而立。

「……同僚應酬,或者有,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就是二叔,也都難免。要說別的事,父親是沒有的。」柳玉江躬身道。

「太太別生氣。」柳大奶奶忙就勸柳大太太,「真有什麼,咱們還能不知道?要不,就打發人,去衙門裡望望,就說老太太……」

柳大太太就嘆了口氣,擺擺手,讓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坐下說話。

「望什麼,隨他去。」柳大太太道,「這個時辰了,你兄弟宗學裡也該散學了吧。」

「正是。」柳玉江忙接口道,「正要跟太太說,今兒個天氣冷,風颳的緊。我帶幾個人,迎迎二弟去。」

「打發人去就行了,你忙了一天,回院子裡歇著去吧。」柳大太太就道。

「不在這一時,」柳玉江就笑道,「我還是接二弟去。」

柳玉江說著,又囑咐柳大奶奶服侍好柳大太太,就往外走。柳大太太嘴上說不要他去,卻也沒再強攔著,只讓丫頭拿了柳二爺的大氅給了跟著柳玉江的人。

柳家二爺柳玉海,今年不過十四歲,是長房唯一的嫡子,是柳大太太的眼珠子一般。如今,柳玉海已經在宗學裡念了兩年的書,考過了童生試,今年就要下場考秀才的。柳大太太在柳玉海身上,是寄予了厚望的。

柳玉江出門,柳大奶奶就送了出去。夫妻倆走到院中,趁著左近沒人,柳玉江就朝柳大奶奶使了個眼色。

「……太太突然問起老爺來,可是聽說了什麼?」柳玉江低低的聲音詢問柳大奶奶。

「並沒有。」柳大奶奶也有些疑惑地道,「我一點消息也沒聽到。」

「你小心伺候著,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告訴我。」柳玉江就又壓低聲音囑咐了,才大步朝外走去。

柳大奶奶送走了柳玉江,回到柳大太太屋中,就看見柳大太太正坐在那,一動不動地,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太太……」柳大奶奶就叫了一聲。

「回來了。」柳大太太回過神來,招手讓柳大奶奶到她身邊坐下。

「大爺問了你什麼沒有?」柳大太太就問柳大奶奶。

「他忙著去接二弟,哪有空搭理我那。」柳大奶奶就道,「太太可是聽說了什麼了?」

「沒有。」柳大太太看了柳大/奶奶一會,就道。

「……大爺讀書雖然不成,卻著實是個機靈人。」頓了一會,柳大太太意味深長地對柳大奶奶道,「說到聰明,機心,咱們姑侄倆綁在一起,也不是他們柳家男人的對手。你呀,也別太過實心了。若是他在外面鬧出些什麼來,到時候有的你愁的。」

柳大奶奶答應了一聲是,就不說話了。

「當初要不是我看的緊……」柳大太太慢悠悠地說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4:08 PM

第十二章 恩怨(二)

柳若姒跟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來到柳老太太的院子裡,早有丫頭通報進去,門邊的小丫頭們爭先打起簾子,請三人進去。

見了柳老太太,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忙行禮問安。

「起來吧。」柳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微微抬了抬手,說道。

「你今天回來的早!」等柳若姒三人站起身,柳老太太又問柳二老爺道,不知是忘了還是怎地,並沒有發話讓三人坐下。

作為柳家他這一輩中文采最出眾,也是最得過世的柳老爺子賞識的柳二老爺,在柳老太太面前,卻是並不得寵的兒子。柳老太太出身云州的世家大族,十幾歲嫁入柳家,先生了柳家大老爺。之後,她又接連生了兩個閨女一個兒子,兩個閨女都站住了,那個兒子卻夭折了。

如今,柳家的這兩位姑太太,大姑太太已經因病去世,留下一雙兒女。二姑太太雖在世,卻隨著夫家在外,幾年難得見一面的。

在這之後,柳老太太就又接連生下了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柳二老爺年幼時,柳老太太對他也是好的。

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爺之前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齷齪,就是柳二老爺娶親的時候。

柳家和祁家也是門當戶對,如果仔細計較起來,祁家的門第還要高些。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這門婚事,柳二老爺自己是極歡喜的,柳老太爺也很是支持,能娶到祁大學士的女兒進門,柳老太爺很是欣慰。

然而,柳老太太卻是不同意的。而且,她還將這種不同意很明顯地表達了出來。當時的具體情形如何,柳若姒並不知道,但聽家裡人無意中透露中來的三言兩語,她也能猜到,當初,柳老太太曾經激烈地反對過。

但是,柳老爺子做了主,柳老太太的反對,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母子間的嫌隙卻似乎從此種下了。

柳老太太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總是淡淡的。等到柳老太爺過世後,柳老太太的這種傾向,就愈發的明顯。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此自然有所察覺,兩人並沒有怨言,反而更小心地服侍柳老太太,凡事都不違逆。

「回母親的話,」柳二老爺在柳老太太跟前,從來都竭盡禮儀,「今天翰林院的事情少,回來的早些。母親今天可大安,聽媳婦說,母親的寒腿癥又犯了。要不要請崔院判來診視診視?」

「老毛病了,請誰來看都是一樣。崔老也挺老大年紀了,別輕易麻煩他。等開春兒,我這腿自然就好了。」柳老太太瞥了一眼柳二老爺,說道。

「那就試試媳婦淘換來的膏藥。」柳二老爺忙道。

「今兒個已經打發人去催了,明天就送到。」柳二太太笑著道。

柳老太太不置可否,不過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對此事算是準了。

「老太太過些天的大壽,按著三弟信上說的,再過幾天,也該到了……」柳二老爺就笑著道。

這卻是柳老太太愛聽的話題,就見她臉色和悅了不少,一面這才吩咐讓柳二老爺三人坐下。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在柳二老爺身後就都笑了笑,過來的一路上,這三口人就商量了,要柳二老爺撿著柳老太太愛聽的話說。

「老太太年紀大了,什麼實話實話,無所不說,難道還能讓她老人家操心些雜事?就該撿著讓她老人家開心的事多,這才是孝道。」柳若姒當時是這麼勸柳二老爺的。

對柳若姒的勸說,柳二老爺算是聽進去了。

等柳若姒、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在柳老太太榻前坐了,就有大丫頭帶著人送了茶上來。

柳老太太的屋子裡,有四個一等的大丫頭服侍。這帶人送茶上來的,就是其一的芍藥,柳老太太身邊最得意的人。在柳家,柳老太太屋子裡得臉的丫頭,自然是又一種體面。比如這芍藥,就連柳若姒、柳若媛姐妹們見了,都要稱呼一聲芍藥姐姐。

這屋裡說了一會話,柳大太太帶著柳若媛和柳若娟就來了。柳若媛已經重新梳洗過,換了套桃紅色的襖裙。出乎柳若姒的意料,卻偏在她的意料之中,柳若媛是高高興興來的,似乎是那場風波根本就沒發生過一樣。

看來,是她跟柳玉江說的話起了作用。要不然,柳若媛就是不說什麼,身上肯定也要戴出幌子來,給她找不自在。而自她和柳二老爺、柳二太太進門,柳老太太也沒提上午的事,這肯定也是柳玉江說了話。

柳老太太這裡本就好說,難得的是柳若媛能這樣。柳若姒不經意地上下打量了柳若媛一番,最後目光停在柳若媛的頭上。

柳若媛的頭上新添了一隻金釵,看那釵頭銜著的珠子,雖比不上柳若姒的,卻也價值不菲。

想來,是有這只釵的功勞吧。柳若姒心中暗暗地想。不然,柳若媛豈是好打發的。

柳家的姐妹幾個,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錢,至於釵鐶首飾衣衫脂粉,都有定例,一式幾份,大體相同。不看她們的相貌,只看著打扮,就能看出是一家子的姐妹。

當然,各房裡另外添置的,又要另說了。除了柳若姒這裡,長房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妝匣只是一般,是極少另外給女孩子們添置什麼東西的,全靠公中的供給。正是因此,柳若姒看著柳若媛的金釵眼生,就能判斷出是新添置的東西。

柳若娟的頭上還是那幾樣釵鐶,而柳若姒今天也只戴了兩樣柳家姐妹都有的。

柳若媛一來,自然又偎到柳老太太身邊去坐了,柳若娟跟著柳大太太,也挨著榻邊坐了。

隨後柳大奶奶帶著三個孩子來了。

柳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更加慈和。

「大郎那?又去了哪裡?二郎也該回來了。過完年第一天去上學,散學的早。」柳老太太就問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4:12 PM

第十三章 恩怨(三)

天色漸晚,柳老太太問起兩個孫子來。

「大郎見他兄弟還沒回來,心裡惦記,說帶著人去迎迎。我說不用他去,打發下人去就行了。大郎偏不聽,去了一會了。這個時辰,他們兄弟也該回來了。」柳大太太忙笑著答道。

「大郎這孩子,是個好樣的。」柳老太太聽了,就點頭道。

「還是老太太教導的好。」柳大太太就道,「大郎他,也不枉費老太太這麼疼他。」

「孩子好,也不怪我疼他。」柳老太太就道,一邊伸手慈愛地摸了摸柳若媛的頭。「大老爺那,還沒回來?」

柳老太太這時候又想起柳大老爺來了。

「正月裡,他們禮部怕是事多,還沒回來。」柳大太太雖私下裡抱怨,當著柳老太太的面,卻和柳玉江一樣的說辭,「老太太,要不,打發人去看看。」

「不用了。」柳老太太就擺擺手道,「大老爺做正事的人,別讓人去攪鬧了他。讓人知道,也說咱們家裡不懂規矩。」

柳老太太這樣說,柳大太太也就不言語了。這會工夫,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柳玉江和柳玉海回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柳老太太從榻上坐直了身子,含笑道。

柳玉江和柳玉海從外面進來,上前都給柳老太太請安。柳老太太忙要讓上熱茶,又招呼兩人到她身邊落座。

「這天晚了,外面的風厲害。可凍壞了沒有?」

柳玉江和柳玉海都說沒有。

「二郎坐車裡還好些,大郎可又是騎馬去的?」柳老太太就道。

「……怕老太太懸心,跟二弟一起坐車回來的。」柳玉江就道,一面自然而然地接了大丫頭石榴遞過來的手爐。旁邊柳大奶奶剛給自己的手爐裡添了炭,要送過來,見如此,目光微微一暗,手爐也不用了,隨手塞給了坐在一邊的大姐兒。她的動作有些粗魯,大姐兒沒有提防,身子往後栽了栽,才抱住手爐坐穩了。

柳玉海那邊,早有柳大太太的貼身丫頭服侍的妥帖。

柳玉海十四歲的年紀,身量還未長足,比柳玉江足矮了一個頭。兄弟兩個長的也並不相像,柳玉海五官上隨了柳大太太多些,是圓臉,眼睛也如柳大太太那樣,時常瞇著,似乎也是天生的眼神不大好。

這樣比較起來,倒是柳若媛和柳若娟都隨著柳家這邊,長了一雙好眼睛。

柳老太太拉著柳玉江的手說了一會話,才又問起柳玉海,不過是問些在學裡如何如何。柳玉海都一一答了,他年紀還小,語音有些稚嫩,柳老太太問一句,他就答一句,是不大愛說話的脾氣,不過坐在那裡,卻極自在。

柳老太太雖心裡要疼柳玉江多一些,對這個二孫子,也不是不疼的。

坐了一會,柳老太太就讓兩人去換家常的衣服來。兩人剛走,外面就來人稟報,柳大老爺終於回來了。

柳大老爺穿著白鷴補子,邁步進來,先給柳老太太行禮。柳老太太忙讓人扶了柳大老爺起來。屋內眾人,除了柳老太太,此刻都站起身,就是依偎在柳老太太身邊的柳若媛,也乖乖地從榻上下來,挨著柳大太太垂手而立。

等眾人見禮過,柳大老爺只與柳二老爺打了個招呼,就讓柳二老爺一起,在柳老太太跟前坐了。

柳大老爺已經是望五的年紀,白面微鬚,身材已經發福,不過渾身上下修飾的一絲不茍。坐在那,跟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爺說話,也是板板正正。

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身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這位大伯父。說起來,前生十幾年,她對這位大伯父的印象卻一點也不深刻。現在想來,她就從來沒有瞭解過這個人。

柳玉江過繼給柳二老爺的事情,柳大老爺是支持的,但卻並不像別人那麼熱衷。至於他在後來的那些事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柳若姒也是一點都不知曉。

這並不怪柳若姒,實在是這位柳大老爺,太讓人琢磨不透。他似乎,總在外面忙碌,家中的事情是不太管的。然而,柳大老爺一進了屋裡,不論是柳大太太,還是柳若媛,卻都拘謹了許多,不如剛才那樣自在。

就是柳老太太,也幾次打量柳大老爺的神色。這相當於察言觀色的態度,是柳老太太從不曾用在家中其他人身上的。畢竟,如今是以孝道治天下,柳老太太在這家中,是地位最尊崇的人。

說了一會話,柳大老爺似乎才看到柳若姒。

「三丫頭,這是大好了?」柳大老爺和顏悅色地問柳若姒道。

「是大好了。」柳若姒忙起身答道,眼角瞥見柳若媛,就又說了一句,「只是有時候,頭還有點暈。」

「還是要多歇著。」柳大老爺就道,「摔了那麼一跤,不是小事。年紀輕輕的,身體一定要養好。」這麼說這話,柳大老爺又問柳二老爺,給柳若姒請了什麼郎中,吃了什麼藥。

「還是崔老先前開的方子。本想再讓崔老來看看,丫頭不肯,說是慢慢養著就好,不願麻煩崔老。」柳二老爺就道,「大哥事忙,她一個小丫頭,有什麼大事,還勞大哥記掛著。」

「不要大意,還是請來給丫頭看看,大家也放心。」柳大老爺就道。

兄弟倆坐在一起,十分的和睦。柳大老爺只問柳若姒,對柳若媛和柳若娟卻並不詢問,甚至自打他進屋,目光就沒怎麼在兩個女兒身上停留過。

柳若媛最為善妒,見柳大老爺關切柳若姒,她的臉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坐在那裡,也有些坐不住似的。只是礙於柳大老爺的威嚴,不敢太過放肆。但她終究忍不住,摸著自己的手腕,小聲哎呦了一聲。

屋裡只有柳大老爺的說話聲,其餘皆鴉雀無聞,柳若媛聲音雖小,但卻十足的突兀。

柳大老爺就皺了皺眉。

「老爺,」柳大太太深知柳若媛的性情,生怕她引起柳大老爺的注意,就要生事。一來,現在確實不是生事的時候。二來,劉大老爺的性情,大多是要責備柳若媛,進而怪怪她沒有教好女兒的。

「老太太的壽辰,請什麼班子,宴席一應事體,前頭管事的已經擬了,還得請老太太和老爺再過過目,好早點定下來。」

柳大老爺哦了一聲,話題就此轉到給柳老太太辦壽的事情上。柳大太太忙又給柳若媛使了個眼色,讓她不可生事。

柳玉江和柳玉海都換過衣裳,又過來說話,也都在柳大老爺跟前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柳大老爺就問柳玉江的差事如何,又問柳玉海今天在學裡學了什麼,隨即便給柳玉海出了個題目。

「……你寫一篇文章,也不用拿給我,就送去給你二叔看過。在學裡有不懂的,回來也去問你二叔。」柳大老爺吩咐柳玉海道。

轉眼就到了晚飯的時辰,有丫頭進來,問要不要擺飯。柳大老爺、柳二老爺一眾人就都忙站起身。

「擺飯吧。」柳老太太就吩咐道,又對柳大老爺和柳二老爺道,「你們各有各的事,我就不留你們了。讓大丫頭留下陪我吃飯、說話解悶兒。你們各幹各的去吧,吃過飯,也不必過來了。」

柳若媛立刻面露喜色,還得意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說柳若媛最得柳老太太的喜愛,這並不是空話。但就吃飯這件事情來說,柳若媛十次有八次,都是在柳老太太的院子裡,陪著柳老太太吃的。除了柳若媛之外,柳老太太還喜歡留柳玉江一起吃飯。不過,柳玉江年紀不小了,有妻有子,因此,反而是柳若媛陪著柳老太太的時候多。

「好好服侍老太太,不要惹老太太不高興。」柳大老爺就吩咐柳若媛道。

柳若媛忙答應了。

眾人這才都從柳老太太的院子裡出來。

「爹,娘,我跟你們一起吃。」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道。

「這個當然。」柳二太太就笑,對於女兒的撒嬌,她很是受用。

「也是大姑娘了,還這般愛嬌。」柳二老爺在旁也笑道。

柳若姒笑而不語。前世,也是這樣的。那個時候,對於柳老太太常常留柳若媛吃飯的事情,她是十分吃味的。不僅心裡吃味,臉上還表現了出來。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氣鼓鼓地。

對於她的這種態度,柳老太太也不知道是真看不見,還是假裝看不見。而柳若媛,卻是非常喜歡看她吃味、生氣的。

現在,柳若姒卻是完全不生氣了。她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看淡了一些事情。不論如何,她也不能讓所有的人都喜歡她。為了不喜歡她的人兒生氣,是相當無謂的一件事。

而多一些時光與珍愛她的人相處,才是她應該做的事情。

「娘特意讓人做了你愛吃的蒸鹿蹄兒……」柳二太太告訴柳若姒。

三人回屋,丫頭們擺上飯來,柳若姒親自為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捧飯,遞箸,然後自己才在柳二太太的下手坐了。丫頭們送上溫好的杜仲酒,柳若姒也斟了一杯,陪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喝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柳若姒如往常一樣起身,先來柳二太太屋中請安。

柳二老爺還未出門。

「爹,娘,我想今天去看看嬤嬤。」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點頭。

柳若姒口中所說的嬤嬤,並不是一般的嬤嬤。她這次受傷,之所以氣悶了這麼多天,說什麼也不願意原諒柳若媛,並生了柳老太太的氣,也正因為這位嬤嬤。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4:16 PM

第十四章 因由

「姒兒是不是還在生氣?」

「娘,你知道的。」柳若姒道。

「姒兒是個重情的孩子。」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嘆道。

事情的因由,他們兩個人都是知道的。柳若姒這次之所以這麼生氣,是有十足的理由的。

「姒兒放心吧。」柳二太太就對柳若姒道,「你奶嬤嬤那裡,娘又打發了太醫去看過了。只要再吃幾服藥,歇上幾天,她就好了。你奶嬤嬤說了,等她好了,就進來看你。」

「常言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嬤嬤她這次是傷的重了,險些傷了性命。」柳若姒沉默了一會,就道,「娘,咱們今天去看看嬤嬤吧。」

柳若姒的奶嬤嬤姓常,是祁家的舊僕,跟著祁氏陪嫁到柳家來的,一直在祁氏的身邊伺候。等祁氏生下了柳若姒,就讓她做了柳若姒的奶嬤嬤。

這些年,常嬤嬤在柳若姒身邊,服侍的無微不至。柳若姒對常嬤嬤的感情自然也不同一般。

而這一次,常嬤嬤就是因為護著柳若姒,才受了傷。

那還是半個月之前,正是辭舊迎新的時候。柳家的幾位姑娘,都添了新衣服和新首飾。

柳二太太手裡寬裕,又額外給柳若姒添了大毛的衣裳和幾件首飾,別的還算了,其中一隻點翠鑲珠的金鳳是柳若姒最喜歡的。

這樣的金鳳,自然是稀罕物,就算是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等人的妝匣裡,也是少有的。柳若姒畢竟年紀還小,心裡喜歡,過年的時候就戴了出去。

這就招了柳若媛的眼。那兩天,柳若媛處處找柳若姒的麻煩,酸話也沒少說。柳若姒先前還忍著,畢竟柳若媛總是這樣的。可讓柳若姒生氣的是,柳若媛還說柳二太太不好。柳若媛的意思,柳二太太平常給她的都是不要的便宜貨,有了好東西,就捨不得給她了。柳二太太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自己被酸了,柳若姒還沒什麼,可聽柳若媛那樣歪派柳二太太,柳若姒就不能忍,反駁了柳若媛。

這可算是火上澆油。

那一天,姐妹幾個從柳老太太的院子裡出來,柳若媛就提議去後花園。在走過池上石橋的時候,柳若媛就給伺候的丫頭媳婦們使了眼色,趁亂將柳若姒推落橋下。

寒冬臘月,後花園內的池水早就結了冰。如果柳若姒結結實實地摔下去,摔斷了骨頭都是輕的,就是破相,甚至喪命,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多虧常嬤嬤,先是拉了柳若姒一把,隨後乾脆自己做了肉墊。

主僕倆都摔下了橋,柳若姒被護的周全,只是輕傷,常嬤嬤卻摔壞了腿,頭臉也都摔破了。

柳若姒當然不肯幹休,就拉了柳若媛往柳老太太跟前講理。柳若媛根本就不承認推了柳若姒,只說是大過年的,大傢伙都高興,丫頭們一時不小心,也是柳若姒身邊的人沒照看好柳若姒。

柳若媛不僅將自己摘的乾乾凈凈,還倒打一耙,說柳若姒不拿她當姐姐,信口污衊她。

柳若媛的丫頭們自然都隨著她們的主子說話,柳若娟說的含糊些,卻也是向著柳若媛的。

那一次,是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爭的最執著的一次。然而,任憑她怎麼說,柳老太太最後還是倒向了柳若媛,就如同以往的許多事情一樣。

但是,畢竟這次的事情鬧大了。柳老太太還是做出了處置。

跟隨的丫頭們,都挨了罵,被罰了月錢。而常嬤嬤,不僅沒得到獎賞,也被柳老太太罵了一頓。柳老太太說是常嬤嬤服侍的不周到,才讓柳若姒出事的。因為常嬤嬤終歸救了柳若姒,柳老太太也沒罰她,說什麼功過相抵。

可常嬤嬤傷的很重,柳老太太覺得常嬤嬤怕是活不成了,怕大過年的晦氣,竟不肯讓常嬤嬤在府裡頭養傷,而是看著人,立刻將常嬤嬤給抬出了府去。

這麼嚴重的一件事情,柳老太太就是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稀里糊塗地給解決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柳若姒雖然輕傷,卻整整悶在屋子裡半個月不肯出門,不肯去給柳老太太請安的緣故。

而她昨兒個之所以去給柳老太太請安,也是想找由頭去看看常嬤嬤。

柳若姒的這個要求,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當然不能拒絕。

「是該去看看,這次多虧了常嬤嬤。」柳二老爺也道,又語重心長地勸柳若姒,「姒兒,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把心胸放開些。」

「爹,我會的。」柳若姒就道,「只是,平常姊妹間相處,說些什麼還算了。這樣下黑手,以後怎麼處?老太太也不管她,還縱著她。她不知道錯,以後怎麼能改?」

柳若姒語氣平和,說的話又實在在理。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只能搖頭嘆息,柳老太太的不是是不能說的。

「大丫頭,畢竟年輕,還沒定性。」最後,柳二老爺說道,「咱們家,歷來沒有壞了心性的人。……往後小心些……,多跟二丫頭一處。姊妹間不可翻臉。等過幾天,你三叔一家回來了,到時候就熱鬧了。」

雖還是息事寧人的話,卻已經十分鬆動。柳若姒就點頭。前生,大概就是這個時候,同一件事情,她的反應卻沒有現在平和。那個時候,她傷好後,根本就不去給柳老太太請安,還一定要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給她主持公道,懲罰柳若媛。

當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面,她說了許多激烈的話,還直指柳老太太的偏心,老糊塗。

結果,是惹惱了柳二老爺,柳二太太也十分頭疼。柳二老爺那個時候態度非常堅決,讓她去給柳老太太道歉,並主動找柳若媛和好。

如今,只是心態和態度轉變,說了不同的話,就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結果。

父女間不僅沒有因此傷感情,還讓柳二老爺更加的理解和體諒她。

而有了柳二老爺的這種態度,她就有了更多自由的空間來處理很多事情。其實,現在多想一想,當初柳二老爺原本也是相信她的話,覺得她受了委屈的。是她忽略了柳家的環境和柳二老爺的個性,才使得事情惡化。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

三人一同去給柳老太太請安,回來吃了早飯,又一同出門。柳二老爺自坐一輛車,去翰林院。柳若姒跟著柳二太太另坐一輛車,先是往西城的大相國寺去。

這是因為在柳老太太跟前說了,而且,鑑於柳老太太對待常嬤嬤的態度,也不好直接大張旗鼓地去看常嬤嬤。到了大相國寺,娘兒兩個在大雄寶殿上了香,將抄寫的經文供奉了,也沒多停留,就往回轉。

下了石獅子橋,前面不遠處就是柳府。車伕早就得了吩咐,馬車往旁邊一轉,就進了小巷,直往柳府的後宅門去了。

柳府後面有一大片房舍,是京城中依附柳府的一些族親,還有一些柳府下人的聚居之所。常嬤嬤家,就在這裡。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要來,已經有人給常嬤嬤捎了信兒。等馬車在門口停下,早就有常嬤嬤的家人迎了上來。

畢竟是祁氏的心腹,又是奶大柳若姒的功臣,常嬤嬤住的地方還算不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有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

眾人簇擁著,柳若姒和柳二太太進了上房。

常嬤嬤在炕上,一面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問安,一面就爬起來給兩人磕頭。早就有丫頭上前,把常嬤嬤給扶住了。

大家落座,常嬤嬤的家人送了熱茶點上來。

「這腌臢地方,太太和姑娘不該來。我聽說,姑娘也是剛起來,還沒好利落。再受了風,著了涼,可怎麼辦!」雖然這麼說,不過很顯然,看到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來家裡看她,常嬤嬤是非常感動、高興的。

「嬤嬤好點兒了沒有?」柳若姒就坐在炕沿的錦褥上,拉了常嬤嬤的手問長問短,「腿還疼不疼,藥吃了可有效驗,要不要換個太醫看看,想吃什麼,缺什麼東西……」

「……早就不疼了。」常嬤嬤就笑著道,「太太給找的好太醫,開的方子,凈是那稀罕貴重的藥。也是我年紀大了,要是年輕幾歲,早就好利索了。什麼也不缺,太太和姑娘送過來的東西,吃用不完的。」

「嬤嬤都是為了我。」柳若姒道,「應該讓嬤嬤在府裡養傷。」

常嬤嬤家裡雖然也算不錯,但是又怎麼比的了府裡頭。只是柳老太太發話,她們也沒辦法。

「都是一樣的。」常嬤嬤忙道,「太太和姑娘還讓媳婦來照看我,沒什麼可抱怨的。」

常嬤嬤的男人早就過世了,她兩個兒子也都娶了媳婦,一家子都在柳府當差。老大富貴,是府裡的車伕,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出門,都是富貴趕車伺候。常嬤嬤的二兒子平安,則是在柳府的門房當差。

富貴媳婦和平安媳婦,都在柳二太太的院子裡伺候。

常嬤嬤出來養傷,柳二太太就給她兩個媳婦放了假,輪流出來伺候常嬤嬤,工錢自然是一文不少。

「我這眼瞅著能下炕了,兩個媳婦就讓她們回去伺候,家裡頭有孫女們,不缺人照看。最近府裡事多,正是該她們出力的時候。」常嬤嬤又對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忙,等你都好了再說。」柳二太太笑道。

「嬤嬤,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柳若姒問常嬤嬤。

常嬤嬤就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本以為柳老太太那樣,她是再回不去府裡了。但是她回來的當天,柳二太太就打發人過來,讓她放心。就算不能回府,柳二太太那裡也會照顧她一輩子。

而她奶大的柳若姒,更是為了她跟柳老太太置氣,現在,一起身,就來看她,讓她回去。

「我也想早點回去。這些天看不見姑娘,我這心裡怪想的。等我這腿好利索了……」

「嬤嬤,等你稍微能走動了,我就讓人來接你。」柳若姒道。

「對。」柳二太太也笑著點頭,「也不用你伺候,你就在姒兒身邊,幫我看著她,管那幾個丫頭做事就行了。幾個丫頭都不錯,可畢竟年紀小。還是得你在她身邊,我才能放心。」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這樣說,常嬤嬤心裡頭高興,自然是滿口的答應。

「娘,我那正缺幾個人使喚。過兩天,讓大妞兒和雙喜都進來吧,就跟著我使喚。」柳若姒就對柳二太太道。

大妞兒和雙喜是常嬤嬤的一雙孫男孫女,大妞八歲,雙喜才七歲。按說,這個年紀,還不能進府裡當差。是柳若姒跟柳二太太商量了,讓兩個孩子進來,也好多拿兩份月錢。

前生,常嬤嬤在這次的事情後,就回了老家鄉下。她的一家因為是柳二太太的心腹,最後都被攆出了府。

此生,柳若姒想要保住常嬤嬤,並好好報答她。她也需要更多得力的的心腹在身邊。她想,前生如果有常嬤嬤在自己身邊,事情或許不會那麼糟糕。

聽說要讓兩個孫子進府,不只常嬤嬤,旁邊伺候的富貴媳婦和平安媳婦也高興的不得了。

常嬤嬤就讓兩個孩子過來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頭。

大妞兒就在屋裡,可雙喜卻不見了。

「這小子,太太和姑娘來了,他跑哪裡去了?」

屋裡正說著話,就聽見隔壁院子裡傳來吵鬧的聲音。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4:19 PM

本帖最後由 潘景藍 於 2015-2-25 04:22 PM 編輯

第十五章 族人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聽見了隔壁院子傳來的吵鬧聲,那裡夾雜著一個婦人的喝罵,還有小孩子的哭聲。柳二太太就微微皺了皺眉。

「你們隔壁住著的,還是是四年前從荊州搬來的那家是不?」柳二太太就問一遍的富貴媳婦道。

「正是他家。」富貴媳婦忙答道。

「娘,是誰家?」柳若姒也問道。

「也不怪你不知道……」

柳二太太就告訴柳若姒,常嬤嬤隔壁院子裡住的,還是一戶柳家的族人,是四年前從柳家的老家荊州搬來,投奔柳老太爺的。這戶人家的主人,叫做柳餘風,是柳老太爺一個出了五服的侄子。當初搬來的時候,是一家八口人,有他續娶的一個女人,並這女人生的一個兒子,再有就是他先房撇下的一個大兒子。

這個大兒子,叫做柳玉波,當時已經娶了妻馬氏,生了三個兒女。

這一家子搬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也是在家鄉不能過活,才會想著來投奔族親。是柳老太爺給了他們房舍,又給了安家之資,還給柳餘風父子都找了差事。這一家子就在京城住了下來。

誰承想,天有不測風雲。不上兩年的工夫,柳餘風就得了病,過世了。又過了一年,他續娶的那個女人也病故了。這夫妻倆生病、辦喪事,柳家也曾出資幫著料理。

「也是讀書的人家,怎麼鬧的這樣不像?」柳二太太就道。

「太太還不知道,」富貴媳婦陪笑道,「那位大奶奶,今年又添了一個孩子。原本,靠著府裡的接濟,還有那位大爺的收入,一家勉強還過得。誰想,那位大爺又把差事給丟了,府裡面,也不再接濟他們。這日子就過不得了,成天的吵鬧。」

「不過就是多嫌她那個小叔。」平安媳婦接著道,「那位大奶奶就不是什麼厚道人,以前能過活還罷了。現如今,手頭緊,看的那小叔跟仇人冤家賽的,飯也不給吃,衣也不給穿,只當個小廝一般使喚。」

「就是這樣,還嫌他佔了地方,動不動就拿他打罵出氣……」富貴媳婦又道。

「那孩子,是不是叫柳玉汶?我記得剛來京城的時候,他們一家子到府裡頭,我還見過一面。那時候,這孩子才剛五六歲的光景吧。」

「太太記的不錯。」常嬤嬤就道,「就是這個名字,今年有十歲了。」

聽她們這麼一說,柳若姒也有了一些印象,確實有這麼一家來投奔,還常常去府裡打抽風的。這一家子投奔的是柳老太爺,柳老太爺過世之後,柳家依舊照看他們,卻多少不如柳老太爺在世的光景。那位柳家續娶的太太沒了之後,柳家老太太和柳大太太都不大看得上這位大奶奶,給的錢物越來越少。

她記得,曾經無意中聽見哪個院子裡的丫頭說過一句,說是那位大奶奶不知怎地得罪了柳大太太,過年的時候就把接濟完全給斷了。

「這個小孩子,我記得還聽父親提過一句的,不是在私塾裡唸書,還念的極不錯的嗎?」柳若姒就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常嬤嬤就道,「姑娘,你不知道這一般人家的艱難,唸書花錢。他娘沒了之後,他就從私塾裡回來了。」

也是,柳若姒就點了點頭,連吃穿都不捨得給,又怎麼會捨得花錢給這孩子去讀書。

這會工夫,大妞兒已經出去,將她弟弟雙喜找了回來,兩個孩子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頭。大妞兒就告訴說,雙喜剛才去隔壁玩了。

「那邊這回是因為什麼吵起來的,你知道嗎?」富貴媳婦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似乎對隔壁人家有些關切,就問雙喜道。

「我知道。」雙喜才八歲,長的虎頭虎腦,一雙大眼睛嘰裡咕嚕,說話也極伶俐,聽大人問他,他就一字一句地告訴。原來,是那邊的大奶奶讓小叔柳玉汶照看幾個孩子,結果是最小的尿了,哭起來,那位大奶奶就說是柳玉汶照看的不盡心,嚷罵起來。然後,那第二小的孩子就跟著哭了。

「讓一個十歲的孩子,照看三四個孩子,其中還有個奶娃娃,便是個大人,又怎麼照看的過來。」柳二太太是極富同情心的,「況且,一個奶娃娃,尿了也是正常。就是她親娘照看著,也是沒法子的事。」

常嬤嬤,富貴媳婦和平安媳婦就都深有體會的點頭。

「隔壁那位大爺那,不在家?他媳婦這樣,他也不管管?」柳二太太又問。

「管什麼,那是個不管事的,凡事都聽他媳婦的。對他這個兄弟,也就是個面子情。」常嬤嬤就嘆氣道。

柳二太太極富同情心,並不只是落在話語上,她就吩咐富貴媳婦。

「……去那邊,讓她們別吵鬧了。讓那位大爺和他兄弟過來,我有話。」

富貴媳婦領命,忙出去了。

「娘,你要幹什麼?」柳若姒就問柳二太太道。

「我先看看……」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笑了,對於柳二太太的脾氣她還是瞭解的。柳二太太這肯定是看不下去,想要接濟那家人。

「咱們車馬來了,動靜也不小。她住在隔壁,就不知道是誰來了。但凡知道些事理的,就是有事,也先壓下來。偏咱們在時,她就吵吵嚷嚷的,莫不是知道娘你心慈,大太太那邊斷了路子,想要娘接濟她?」柳若姒就道。

「這樣可厭的人,我接濟她做什麼?」柳二太太這樣說,但她的表情和語氣卻並不那麼肯定。

「娘你肯定不會因為她而接濟,可娘一定看不過那一家小孩子。」柳若姒就道。

「那位大爺是提不起來的,那位大奶奶,要說也有幾分見不得人的心機,說話做事並不討喜,性子也不好。他們來了這裡,這左鄰右舍的,就沒一個說她好的。」常嬤嬤道。

這時,富貴媳婦已經領著人回來了。這富貴媳婦是常嬤嬤調教出來的,又在柳二太太院子裡伺候了這麼多年,做事很有些章法。她帶了人來,卻只讓人在外面等,她先進來回話。

「……奴婢去了,一叫就來。說只讓那位大爺兄弟倆來,那位大奶奶還不肯。不肯讓那小孩子來,要同了那位大爺,帶她幾個兒女來。……奴婢攔著她,……沒帶孩子,跟了那位大爺和她小叔來了。」富貴媳婦低聲回稟道。

柳若姒暗暗點頭,常嬤嬤是可靠的人,她調教出來的人,也都不錯。

「既然來了,那就都讓他們進來吧。我也想看看,這馬氏大奶奶是什麼樣的人。」柳二太太想了想,就道。

富貴媳婦出去,就領了三個人走進來。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邊坐著,仔細打量這一家三口。她先看向馬氏,馬氏是個瘦長臉的婦人,臉上微微幾點麻子,生的也是細長條的身材,一臉的精明相。看馬氏穿著家常的衣服,不甚干凈,想來是沒換衣裳就過來了。柳若姒看了幾眼馬氏,就將目光轉向了那兄弟兩個。

柳玉波也是長條身材,白凈面皮,穿著一身長袍,有些縮手縮腳。

柳若姒就又去看那跟著兩人來的小孩子。

她現在想起來,當這一家子剛進京的時候,她在柳老太太的院子裡,曾經見過一面的,不過沒什麼印象了。現在看柳玉汶,身量倒是不矮,不過卻瘦的可憐,穿的衣服也不合身,明顯是過去的舊衣服,已經小了。再看他臉上,倒是眉清目秀,可惜面有菜色,下巴瘦的尖尖的,幾乎能戳人。

三個人進來,都給柳二太太行禮,柳玉汶安安靜靜的,行了禮,就退在一邊站著,柳玉波也不說話,馬氏搶到柳玉波沈謙,咋咋呼呼地,跟柳二太太套近乎。

「……聽著你們院子裡吵鬧。」柳二太太不搭理馬氏,只跟柳玉波說話,「你這個小兄弟,幼年失估,你做兄長的,就該好生照料他。怎麼任人磋磨他,還當他是兄弟嗎?」

柳玉波面露尷尬,他還未開口,一邊的馬氏已經搶先叫起屈來。

「二太太莫要信了旁人的胡說,冤枉了好人。這兄弟,我們當兒子般疼愛。只是小孩子家,不教導不成器。也實在是家裡窮的叮噹響,想要給他穿金戴銀,也是不能夠。二太太還沒見著,我那親生的幾個孩子,那才叫可憐……」

柳若姒只聽了兩句,就知道,眼前的馬氏是個不講理的潑婦。柳若姒懶得聽馬氏說話,就給富貴媳婦使了個眼色。

「大奶奶且等等,」富貴媳婦知機,忙上前道,「我們太太跟大爺說話,大奶奶這般,可失了禮數。我們太太慈軟,不說什麼,大奶奶自己不臊的慌!大奶奶說話,也要講個良心。不是我說,這淺門窄戶的,大奶奶那院子裡的事情,誰又不知道那。還來瞞哄我們太太不成?」

富貴媳婦也是個嘴皮子利落的,柳若姒讚許地點點頭。

平常,柳二太太也要求跟前的人要平和溫順,只不過,富貴媳婦性格如此,今天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來看她婆婆,這是依仗著寵信,又見柳若姒不像往常,她便如此,恐怕也不會被斥責。當看見柳若姒面露微笑,富貴媳婦就知道,她做對了。

柳若姒則是另有打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是好性子。順境的時候倒還罷了,可是家裡的境況偏又不是。這個時候,培養幾個能幹、潑辣的身邊人,就太有必要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4:27 PM

第十六章 族人(二)

馬氏被富貴媳婦問的也有些臉面發紅,不過柳若姒在一邊瞧著,這馬氏臉紅,多半還是因為氣惱,並不是因為羞臊。

「我家大爺面嫩,在二太太跟前,我做侄兒媳婦的,說話也是一樣的。」馬氏就分辨道。

「不論如何,讓個才十歲的孩子做那些事,也是你理虧。就該好言好語,你那樣罵他,將你小兄弟當成了什麼人?」柳二太太就說馬氏道。

「確實是家裡艱難,大爺的差事也沒了,家裡隔夜的糧都沒有,孩子們都要餓死了。」先前那些言辭都被人識破,馬氏立刻變了個臉孔,哎哎地說道,還抬起衣袖做抹淚狀,一邊卻又偷偷伸手,掐了那柳玉波一把,示意他說話。

「差事沒了,家裡太艱難,過不得了,還求……求……」柳玉波挪挪地道,說到求字,臉面通紅,卻是說不下去了。

後面站著的柳玉汶,雖沒說話,也垂下頭去,臉色通紅。

馬氏就嫌柳玉波太過窩囊,不會說話,一面就狠狠地瞪了柳玉波一眼,一面又對柳二太太堆下笑來。

「……都說二太太是菩薩心腸,手裡又寬裕。不看別的,就看你這侄兒的面上,好歹幫補幫補。」馬氏直接向柳二太太打起抽風來。

柳若姒看著,不禁暗自搖頭。看柳玉波和柳玉汶兄弟兩個,不管其他方面的性情如何,起碼還是有廉恥,要臉的。而這大奶奶馬氏,卻似跟人伸慣了手,臉皮著實厚的很。

「照你說的,家裡實在可憐,」柳二太太就道,「只是,你這個行事,讓人怎麼幫你?」

「我改,我肯定改……」馬氏立刻連聲說道。

柳二太太雖然心慈,看著馬氏的樣子,也不大相信她說的話。可是,剛才聽常嬤嬤一家說了這家子的情形,也確實是困難。因此,柳二太太雖有些猶豫,心下還是決定要幫上一幫的。

柳二太太剛要吩咐人拿銀子,柳若姒早在一邊瞧見,伸手止住了。

「姒兒……」

「娘……」柳若姒正想要說出阻止的話來,眼角瞥見旁邊的柳玉汶,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柳若姒抬起的手就頓住了。

「前兒個聽我們家大太太說,大奶奶你行事太過,有辱柳氏家門,因此不跟你來往了。大太太還說給我們太太了,說不要上了你的當,不許幫你們的。」柳若姒轉念之間,就板了臉,對馬氏說道。

「冤枉,冤枉啊,」馬氏就連聲叫起屈來,「姑娘別聽了旁人胡說。不過是我不提防,惹了大太太。不是我的錯,是大太太……」

眼看著馬氏就要說起柳大太太的是非來,柳若姒抬斷了馬氏的話。

「你不必說的。我娘是慈悲心腸,看不得你一家子這樣。只是,有話要說在前頭。往後,但凡鄰里間有一絲傳言,說你們對你們小兄弟不好的,你們也不用在這裡住了,立刻告訴老太太和大太太,讓人趕了你們出去。免得你們在這裡,丟了柳家的臉面。」柳若姒對柳玉波和馬氏道。

「就是這個話。」柳二太太點頭,隨即就叫丫頭拿了十兩銀子出來,交給柳玉波,讓他拿去過活。

「好生照看你小兄弟,別再讓人磋磨他。」柳二太太道。

柳玉波滿面通紅,跟柳二太太道了謝。那柳玉汶不用人說,就自己上前來,悶頭給柳二太太磕頭。

「快起來。」柳二太太有些不待見柳玉波和馬氏,卻對這小孩子很有好感。看他相貌端正,規規矩矩,不言不語的,更加憐惜他。

柳二太太打量了柳玉汶,見他衣裳短小,就又讓丫頭拿了個尺頭來,讓柳玉波和馬氏回頭給柳玉汶做新衣裳。

「這孩子可憐,若有什麼事,你就到這院子裡來說一聲。」柳二太太還特意囑咐柳玉汶道。

「汶弟,你哪天沒事,就來府裡。我讓人帶你逛逛。」柳若姒也對柳玉汶說道。

看著時辰不早,柳二太太就打發了三個人出去。

「……剛一出了門,那位大奶奶就搶了銀子和尺頭,自己拿著了……」富貴媳婦跟著出去,一會工夫回來,低聲告訴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是個賢良的人,那孩子命苦。」柳二太太就道,「你們常日在家,多照應一些。」

常嬤嬤一家自然答應不迭。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從常嬤嬤家出來,上了馬車,回了府裡。

柳二老爺還沒回來,柳若姒換了家常的衣裳,就來柳二太太屋裡,陪柳二太太說話。

「姒兒,你很喜歡汶兒那小孩子?」柳二太太就問柳若姒道。

平常來柳家串門、大抽風的遠親也不少,柳若姒對這些人不過盡禮數,並不會多理會。今天,她親自出口教訓馬氏,又那麼親切地給柳玉汶說話,在柳二太太看來,是一件罕事,因此才這麼問。

「……怪可憐的。」柳若姒想了想,就道,「挺有規矩的孩子,肯定教養的不錯。……也有些投緣似的。」

柳若姒這麼說著,就打量柳二太太的臉色。

「我也覺得這孩子不錯,給那銀子,多是看著他。只是他那哥哥嫂子,卻就不同了。」柳二太太也道。

「我看著,太太也挺喜歡那孩子。」柳若姒就笑道。

她剛才之所以沒有阻攔柳二太太給銀子,實在是因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顯慶四年,柳玉波在辦差的時候犯了事,按律當流放充軍。是柳玉汶到衙門呈文,要求以身代。這件事當時曾經頗為轟動,柳若姒雖已經嫁做人婦,也聽說了。當時此時之所以轟動,一來是柳玉汶此舉確實難得。流放充軍,在這個時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他有這樣的勇氣和情義,確實難得。而且,那個時候,他在家裡的日子就一直是不好過的。吃不飽、穿不暖,被馬氏當小廝一般使喚。柳玉波作為哥哥,對此都熟視無睹。

柳玉汶此舉,可以被稱作是以德報怨。

就是這樣,事情還並不一定會那麼轟動。令人震驚的是,柳玉汶的那篇呈文,作為一個七歲就失學的孩子來說,竟然能寫得一手的錦繡文章,怎能不讓人吃驚。

因為想起了這件事,柳若姒知道,柳玉汶實在是個至誠、重情,且頗有才華並堅忍的孩子。

這樣的人,她願意幫助。

而且,她還有別的想法。只是這個想法,一時還不能說出來,得慢慢地籌劃,也要看機緣。當然,有些機緣,是人為可以促成的。

「娘,你給了他們銀子和尺頭,可是還有別的打算?」柳若姒就問柳二太太道。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道,「那位大爺丟了差事,總靠人救濟也不是常事。我想等你父親回來了,讓他打發人過問過問,能不能再給那位大爺找個差事。」

「這是好事。」柳若姒想了想,就點頭道,「一會爹回來了,咱們就跟他說。」

「娘,咱們幫了這個忙,大太太那邊知道了,可怎麼樣?」柳若姒起身給柳二太太端了一杯茶,又在柳二太太身邊坐了,笑著問道。

「能怎麼樣,看見了,心裡不忍,總不能當沒看見。」柳二太太就道,「大太太知道了,就實話實說。咱們也說了,要他們好好照看他們那小兄弟,不然,咱們也不依。不過是一件小事,我平時不管事,就給了人家幾兩銀子,也當不得什麼。」

「只怕大太太惱了那邊,還有別的事。」柳若姒就道。

「咱們管不了那麼多。」柳二太太道,語氣很不以為然。

柳二太太性情溫和,然而卻頗有俠義心腸,心胸也極闊大,不拘於小節,對於一些陰私小事,她是根本不在意,也不放在心上的,最是個風光霽月的人。

柳若姒就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只拿了針線來,娘兒兩個帶著幾個丫頭一起做針線。柳老太太的壽辰,娘兒兩個並柳二老爺都抄了經,已經送去大相國寺供奉了。柳若姒還要跟柳二太太一起,做兩樣針線作為賀壽之禮。

娘兒兩個就這樣一邊說話,一邊做針線,直到柳二老爺回來。

柳二太太就跟柳二老爺說起了柳玉汶的事情。

「……用的是我自己的銀子。」柳二太太告訴柳二老爺道。

「他們家……哦,你做的對。」柳二老爺聽了,就點頭道,「老太爺當初極看重的人,依附著咱們,總不能不管。……他那兒子那樣不成器?」

「看著是個不管事的。」柳二太太就道,「還得勞動勞動老爺……」柳二太太就又將幫著柳玉波再尋個差事的事情跟柳二老爺說了。

「我記得,他讀過書,也是個秀才。」柳二老爺就思忖道,「我一會跟大郎說,讓大郎幫他另尋一個差事吧。」

這個時候,在庶務上頭,柳二老爺已經有些依賴柳玉江了。而偏偏柳玉江,確實也極擅長庶務。然而,這件事,確是萬萬不能讓柳玉江去做的。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5:08 PM

本帖最後由 潘景藍 於 2015-2-25 05:16 PM 編輯

第十七章 新芽

如今,柳若姒已經完全想起來了。前生,大約比這個時候晚了一些,應該是給柳老太太辦六十大壽的時候,柳玉波一家終究還是上柳府來求助。因為大太太那裡已經走不通,他們就求到了柳二老爺的頭上。

柳二老爺念及柳餘風還在時候的舊情,就答應了下來。他本不耐煩理這些事情,就將幫柳玉波尋找差事的事情,囑託給了柳玉江來處理。柳玉江很快就給柳玉波找了個差事,當時,柳二老爺很高興,柳玉波也是千恩萬謝的。

只不過,後來柳玉波犯事,也正是從這個差事上來的。

柳玉江是否懷有什麼心思,又或者是安排不甚,這些柳若姒都不想去考慮了。眼下,她只知道,不能將事情交給柳玉江去辦。

「爹,大哥哥有自己的差事,老太太壽辰也交託了他許多事情。我看著,大哥哥忙的什麼似的,跟大姐兒、大官兒他們說話的時候都沒有了。爹,這事也不算大,不用麻煩大哥哥,看哪個管事能幹,交代下去,也就行了吧。」柳若姒就對柳二老爺道。

柳玉波雖是個秀才,卻也不能為官作宰,與其在衙門口給他找差事,不如另尋別的出路。這樣,到時候就算出事,也就很有限了。柳若姒這樣考量,倒不是想幫柳玉波。她是想幫柳玉汶。不管怎樣,柳玉波不出事,也就不用柳玉汶小小年紀代替兄長充軍了。

「衙門口的事忌諱多,」柳二太太聽了柳若姒的話,也覺得有理。「我今天看了這位大爺,怕不是什麼有主意的人。」

「這樣……也好。」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柳二老爺就點頭道,「他是怎麼丟的差事,還要打發人打聽打聽。若是他品行有虧,就幫不得了。」

「這個自然。」柳若姒很是贊同,「我剛還想提醒爹的。」

柳二老爺立身端正,讓人敬佩。

三口人商量定了,柳二老爺就去前面書房,將事情安排給了常跟隨他辦事的一個孫管事。

「爹,他們夫妻我看著平常,可惜了那小孩子,看著極不錯的。」柳若姒就又將柳玉汶的事細細地說給了柳二老爺聽。

「是個挺好的孩子。」柳二太太也道。

柳二老爺是唸書人出身,也最高興聽別人愛唸書,又唸書念的好的事。他一聽說柳玉汶原先唸書念的極好,因為生母過世,就回來了,就也覺得有些可惜。

「什麼時候讓那孩子過來,給我看看。要真是讀書的苗子,咱們就再幫一把。」柳二老爺就道。

這句話正中柳若姒的下懷。

「爹,我跟他說了,讓他有空到府裡來。」

「嗯,雖然疏遠了些,畢竟也是柳家的子孫。若是讀書出息了,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老太爺在時,對他們父親很是高看,說是才學盡有,只是時運不濟。」柳二老爺嘆道,這是想起柳老太爺在世的時候的事情了。

柳老太爺跟柳二老爺父子關係極好,稱得上是父慈子孝。

柳二老爺交代下去的事情,那孫管事辦的極利落,沒出幾天,就有了眉目。

「……沒什麼眼色,不大會做人,被人給暗算了,才丟了差事。」孫管事先來稟報,說柳玉波是因為什麼丟了差事。

柳二老爺聽了並不是品行的問題,也就放了心,又吩咐了孫管事,最後給柳玉波找了一家商行裡書辦的差事。

「……本來找的是小的的一個相識,做個小管事的。沒想到,恰好遇到他們大管事的。……那家的主人原來是老爺的門生,聽說我是老爺跟前的,待承的小的好極了,事情我一說,就應了。還是小的說,先安排個書辦也就行了,慢慢看著再說。不然,就要安排做個管事的。」

柳二老爺在翰林院任職,曾經做過一任科舉的主考,因此座下弟子不知凡幾。孫管事找的這家商行,就有柳二老爺一位門生家的股份在裡頭。這個時候,官宦不能經商。因此,許多官宦人家便只出銀子,做幕後的股東,算是兩全之策。

實際上,各地大的商行買賣,背後都有官宦撐腰,也是控制在這些人的手裡的。不說遠的,只說近的,就是祁氏的父親祁大學士,之所以家資那樣豐厚,有一部分也是投了錢,經商所得的。

柳若姒知道了,心裡很是歡喜。她並不是歡喜給柳玉波找了差事,這本來就是件極小極小的事,不值一提。她歡喜的是,柳二老爺雖醉心學問,不耐煩俗務,然而他本人,確是一面十足赤金的金字招牌,聲譽極佳,人脈極廣。不用他親自出面,只要打了他的招牌,遇事自然有許多人輔助。

這一天,柳二老爺休沐在家,柳玉波一家人上門來謝恩。馬氏也跟了一起來,到門上,說是要求見柳二太太。

「都誰來了?」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裡,就問道。

富貴媳婦在旁忙就答道,說是柳玉波和馬氏都來了,柳玉汶也來了。

柳若姒就點了點頭。那天,他囑咐了讓柳玉汶來府裡,過後,這孩子卻一直沒來。聽常嬤嬤那裡傳來的消息,說是這些天,馬氏對柳玉汶已經不再打罵了,使喚柳玉汶也不像過去那般狠。但是,柳玉汶想進府來,馬氏卻不讓,說是家裡離不得他。

柳若姒知道,給柳玉波找了差事,柳玉波定然要來府裡叩謝,就提點了去傳話的人兩句,要柳玉波來的時候,將柳玉汶也一起帶來。現在柳玉汶是來了,不過,馬氏也來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樣,並不喜歡馬氏。但是,那一家子,卻是馬氏說了算的,要柳玉汶過的好一些,還是得從馬氏這裡下手。

「讓她進來吧。」柳若姒就道。

富貴媳婦出去,讓人領了馬氏進來。

馬氏今天來柳府,現換的一身新衣裳,頭上戴著假髻,梳的高高的,上面橫三豎四也插了幾根金銀釵鐶。馬氏進來,就蠍蠍螫螫地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禮,嘴裡唸著佛。

「……太太和姑娘,都是菩薩心腸,給錢給物,又給我們大爺找了差事,一家子總算吃上飯了,念太太和姑娘的恩德。……保佑太太長命百歲,保佑姑娘早得貴婿……」

「在姑娘跟前,胡說八道些什麼!」富貴媳婦見柳若姒面露不愉,忙就訓斥馬氏道。

「坐吧。」柳二太太就讓馬氏坐下說話。

「……我們老爺唸著都是柳氏族人,千萬不可辜負了。……操持家事,體諒你家大爺,善待你小叔。」柳二太太就訓誡馬氏道。

馬氏連連點頭,眼睛裡卻有一點不以為然。柳若姒在一旁見了,心中不喜。

「太太訓導的是,誰不想要個賢名,可也得有那個命啊。」馬氏一面應承柳二太太的話,一面又道,「家裡窮的叮噹響,孩子們都要餓死了,哪裡還顧得。……現如今,有老爺、太太幫襯著,侄兒媳婦定然好好服侍我家大爺,養育幾個孩兒,待承我家小叔。」

「大爺出門,要穿的體面,應酬也要花錢,四個孩子,一時離不開人,要吃要穿,小兄弟的年紀,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一家子,吃穿用度,有一多半都用在他身上……別人不知道我的為難。大爺雖有了差事,哪裡不用錢……」

接著,馬氏又說起了艱難,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聽著,就都知道,馬氏這是還想要錢要物。

「不僅性子可惡,還是這樣一個貪得無厭的人,怪不得都厭了她。」柳若姒心中暗暗想道。她知道柳二太太手鬆,怕柳二太太又給馬氏銀錢,就忙偷偷給柳二太太遞了個眼色。

「娘,該去給老太太請安了。」柳若姒就對柳二太太道。

「一家子,本不用這麼客氣。你家裡走不開,我也不多留你了,這就回去吧。老爺想來也囑咐了你們大爺,好生過日子,不然,別怪我們不認人的。」柳二太太就道。

馬氏有些失望,但見柳二太太逐客,她也不敢怎樣,只得退了出去。

「……嘟著嘴,」跟了出去的富貴媳婦回來,就告訴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心裡不足那。」

「這些日子,他們待承的那小孩子還好吧。」柳二太太就問。

「比前些時候是好了。」富貴媳婦就道,「奴婢們在家的時候,也時常敲打敲打她。太太剛給了銀子,老爺又給安排差事,憑她什麼人,也得好上幾天。」

「只看往後吧,你們用心些。」柳二太太就道。

「前面的人走了沒有?」柳若姒就問。

「那位大爺走了,二爺被老爺留了下來。」就有小丫頭往前面去打探了,回來稟報導。

柳二老爺打發走了柳玉波,留下了柳玉汶,柳若姒心中歡喜。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情,不等她去說,柳二老爺就這麼做了。顯然,今天這一面,柳二老爺也和這小孩子投緣。

「……你去前面跟老爺說,說太太知道他留下了汶小爺,要見一見。」柳若姒就吩咐小丫頭道。

小丫頭下去,一會的工夫,柳二老爺領著柳玉汶就來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5:22 PM

第十八章 新芽(二)

柳玉汶進來,先恭恭敬敬地給柳二太太行禮,又見過了柳若姒,按著柳若姒的要求,叫她三姐姐。柳玉汶今天也穿了新衣服,正是拿那天柳二太太送的尺頭做的,做工還算精緻,大小也還合身。只是,看柳玉汶的臉上,依舊是面有菜色,人也依舊瘦的露骨。

柳二太太囑咐了常嬤嬤一家,對柳玉汶多有關照。柳玉汶身上這件袍子,還是常嬤嬤的針線。據說,那位馬氏本是不想拿這尺頭給柳玉汶做衣裳的,是常嬤嬤說了她,還親自剪裁、縫補,柳玉汶才算有了這麼一件體面的衣裳。

雖是面有菜色,但柳玉汶顯然多了些精神。

柳二太太讓柳玉汶坐下,柳若姒吩咐人端了幾樣精緻的點心上來,隨後,就坐在一邊,聽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跟柳玉汶說話。

柳玉汶坐的筆桿溜直,微微有些拘謹。他雖家境貧寒,但是自打進屋,這一屋子的珠光寶氣、錦繡綾羅,卻是目不斜視。柳若姒見他目光端正,對答合體,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竟然是個讀書的苗子,我問了他幾個題目,回答的雖稚嫩了些,在他這個年紀,卻也極難得了……」柳二老爺就說道。「更難得的,雖然從私塾裡退了下來,每天家事繁雜,這孩子竟自己又念了兩本書,以前的課業也時常溫習,實在難得。」

原來,柳玉汶天生聰慧,自幼就跟著他父親,早就念了幾本書在肚子裡。再去私塾中念了兩年,比同齡的孩子學問都要好的多。而且,不能去私塾讀書之後,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下,柳玉汶還堅持自學。柳二老爺問了他幾句書,又細問了他這兩年的情形,就十分驚喜。、

這不僅是有讀書天分的,而且讀書的志向也堅定。柳二老爺就喜歡這樣的人,因此打發了柳玉波,卻將他留了下來。

柳二老爺這是打算幫助柳玉汶了。

「小小年紀,難得能吃得這樣的苦。」柳二太太也讚歎道。

「……也是家母的遺願。家母過世的時候,囑咐我,不管多艱難,一定要繼續讀書。外祖父多年不第,臨終也難闔眼。只可惜外祖父只有我娘一個女兒,不能替他償還心願。」柳玉汶就道,他年紀雖小,說話卻井井有條,小大人一般。

只是說到這裡,許是想起去世的親人,以及失學的痛苦,柳玉汶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

再怎樣堅強、早熟,終究還是個才十歲的孩童。他在這裡落淚,也是因為感受到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是真正關心他的。據富貴媳婦說,這孩子在家裡不管怎樣被磋磨,卻是從來一滴眼淚也沒有的。

一個長期被忽視冷落,被虐待的小孩子,突然被喜歡、被賞識,被溫柔的關切,他的心自然就跟這些對他好的人靠近了。

柳二太太見柳玉汶哭了,心早就軟的一塌糊塗。他拉住柳玉汶,掏出帕子來,親自替柳玉汶拭淚,一面嘴裡還哄孩子似的哄著。柳若姒在旁看著,一面很是欣慰,一面又不覺有些酸。當察覺到自己這種複雜的心態,柳若姒不免暗自笑著搖頭。

「爹、娘,時辰不早了,留汶弟跟咱們一起吃飯吧。」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自然點頭,他們也有這個意思。

「汶弟喜歡吃什麼,我吩咐他們做來。」柳若姒又笑著問柳玉汶。

柳玉汶這時就有些害羞,小臉通紅通紅的,有那麼一會,說話也不如剛才利落了。不過,他還知道起身推辭,說是來打擾了半天,已經很不恭敬了,不能再留下吃飯。況且,家裡頭還有很多事。

「留你吃飯,你就留下就是。」柳二太太就道,「你家裡也不用惦記,我打發人去說,你哥嫂不會難為你。」

柳玉汶似乎還有些為難的樣子,但是柳二老爺也出聲挽留,他也就點了頭,不過終究不肯說他愛吃什麼。

柳若姒還是吩咐了下去,讓廚房裡加兩道小孩子愛吃的甜脆的菜餚上來。

「剛我問這孩子,還想不想唸書。他說當然想的,只是家裡頭艱難,也離不開他。」柳二老爺就又道,「我說都有我,這孩子還不好意思答應,說是咱們給錢給物,又給他哥哥找了差事,大恩已經難報了,唸書的事情,本就是意外之想……」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聽著,就明白了。柳玉汶不敢想再去唸書,一來是他哥嫂不肯出錢,二來,這幾年,他在家裡,已經被他哥嫂當做一個小廝,沒了他,家裡可不就少了個人幹活嗎。

另外,別看柳玉汶小小的年紀,卻知道記人的恩情,怕無法報答。

能有這樣的想法,知道感恩,就是個心思端正的人。

這小孩子,看來他爹娘將他教導的很好,即便處於困境,也沒有長歪,就算沒有後來的事情驗證,也能看出柳玉汶是個本質純良的孩子。

「我想送你去唸書,」柳二老爺就對柳玉汶道,「你也不必記我的恩。我不是為了你,是看到你這樣的好苗子這樣白白耽誤了,我看不下去。至於你家那邊,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和你嬸嬸。」

柳玉汶見柳二老爺這樣說,他心裡本也是想唸書的,立刻就跪下了。

「二叔大恩,侄兒……侄兒……」語音就有些哽咽。

柳二老爺忙起身,將柳玉汶扶了起來。

「我說了,不用你報答我。你若執意要報答,就只管好好讀書,他日金榜題名,做個賢德的人,就是報答我了。」柳二老爺告訴柳玉汶道。

「是,侄兒記住了。」柳玉汶看了柳二老爺一會,鄭重地答道。

「爹,既然要送汶弟去唸書,事不宜遲。爹可想好了要送汶弟去哪傢俬塾?」柳若姒就笑著問道。

「就那幾家,這個我還要想想。」柳二老爺就笑道,又問柳玉汶,「汶兒心裡可有中意的?」

「但憑二叔安排。」柳玉汶就道,他年紀雖小,卻懂得道理,這個時候當然不會挑剔,而且他也相信,柳二老爺為他選的,自然是最好的。

「嗯。」柳二老爺點了點頭。

「汶弟,你一會回去,也不用跟你哥嫂提起。你去唸書的事情,一會還是讓我爹打發人,叫上你哥嫂來,跟他們說。」柳若姒就囑咐柳玉汶道。

「正是這樣。」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點頭。

少頃,擺上飯來,柳二老爺攜了柳玉汶上桌,與柳二太太、柳若姒一起用飯。柳玉汶在飯桌上還是有些拘謹,不過柳若姒細察他的舉止,顯然家教良好。

用過了飯,柳二老爺就打發人送了柳玉汶回家,一面又吩咐了,讓柳玉波上來說話。

「這孩子別看年紀小,也不大說話,卻是個有主意的。」柳二老爺飯後喝著茶,對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因此上,這唸書的事,我只當他哥哥的面略略一提,留下他來,問準了他。……是個讀書的苗子,有志向。雖然耽擱了兩年,補回來也不難。」

發現了一個讀書的好苗子,而且還是柳家子孫,柳二老爺很是高興。

「也是體面的讀書人家,怎麼就娶了那樣一個媳婦。」柳二太太就道,「老爺,你是不曾見著,真是比著街頭巷尾的潑婦還不如了。」

「說是艱難,書也不讓汶弟去念,還說家裡就要斷炊了,我看他那金簪銀釵的可不少。」柳若姒就將自己的觀察告訴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娘,今天你也聽見了,她那樣貪心不足,那位大爺也轄制不了她。這往後,知道咱們對汶弟好,怕她會生出別的想頭兒來。」

「這個,我也想到了。」柳二太太道,「不過是多給她幾兩銀子。」

「這也是孟夫子所說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柳二老爺就道。

柳二太太是富足慣了,從不把銀錢放在心上,柳二老爺更是沒有銀錢這個概念的。柳若姒卻是知道,等他們對柳玉汶越來越好,馬氏弄明白,柳玉汶在他們心裡的重量,馬氏的貪念就會越來越大。

馬氏的貪念,會造成怎樣的結果那。柳若姒心裡盤算著,只要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願意,那麼她就有信心,讓事情按照她的計劃發展。

對他們,對柳玉汶,那都將是好事。

「娘,汶弟要去唸書,還得準備不少東西。我想,他哥嫂肯定不會為他準備的。」柳若姒就又對柳二太太道。

不管怎樣,先慢慢培養起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玉汶之間的感情。

「我也想著這件事,不用他們,咱們就都給製備齊整了。」柳二太太有些興沖沖的,和柳二老爺、柳若姒商量起來,都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那邊打發人去叫柳玉波,柳玉波還沒到,柳玉江已經聞訊趕了過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5:26 PM

第十九章 猜忌

柳玉江進門來,先是聊了幾句別的,然後才慢慢地說到柳玉波和柳玉汶的事情上。

「二叔,聽下面人說,二叔給柳玉波找了差事?」柳玉江似乎很隨意的問柳二老爺,一面卻小心地觀察著柳二老爺的臉色。

柳二老爺就點點頭,這件事他不認為多重大,也不認為有隱瞞的必要。

「對。你也知道他,你看他怎樣?」柳二老爺就問柳玉波道。

「哦,」柳玉江沉吟了一下,才斟酌著道,「祖父在的時候,是看著他們父親。他們父親沒了,他這個當家立事的,聽外面人說,似乎不大妥當。」

「怎麼個不妥當法?」柳二老爺就問。

「聖人的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後兩項就不說了,他沒有那樣的才幹。就是前頭兩項……,修身是沒看出他有什麼好,齊家,那是一塌糊塗。父親不怎麼理會他,就是因為他實在提攜不起來……上不得臺面。」

顯然,柳玉江對柳玉波的印象很不好,如果不是考慮到柳二老爺給柳玉波找了差事,還各方接濟,不知道柳二老爺心下是怎麼想的,他的話就不會說的這樣婉轉、含蓄了。另外,他一句沒提柳大太太,而是說了柳大老爺。據柳若姒近日得知,柳大老爺歷來不管這件事,都是柳大太太一手操持的。不再接濟柳玉波一家,也是柳大太太的決定。柳玉江這麼說,自然是考慮到,在柳二老爺心目中,柳大老爺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

雖柳二老爺自幼讀書比柳大老爺好,仕途更順利,更清貴,但是兄弟倆感情一直不錯,柳二老爺很敬重柳大老爺。

「這些,我都知道了。」柳二老爺就對柳玉江道,「等會,我正要去跟你父親說一說。他雖然不好,畢竟投奔了來,也是柳家族人。看老太爺的面子。……他一家確實過不得了,總不能就看著。於咱們家面上也不好看。」

「二叔說的是。」柳玉江見柳二老爺這樣說,就道,「二叔,他們這是剛找上二叔,還有些人樣。不是我說,實在辱沒了讀書人,是潑皮的行徑。二叔清貴的人,無需沾惹上這種人。二叔吩咐下來,侄兒子去料理。……這樣一樁小事,本也不用二叔費心。」

這是讓柳二老爺不要在理會這件事,他以後會接濟、照應柳玉波一家。

如果是前兩天,還沒有見過柳玉汶的時候,柳二老爺一定非常樂於接受這樣的建議。可是如今,他見過了柳玉汶,對那孩子很有好感,尤其是安排柳玉汶入學的事情,他想親自料理。

「我知道,你想替二叔分憂。」不過,柳二老爺對柳玉江的建議,還是很高興的,覺得這個侄子貼心、孝順,「這事也不麻煩,這兩天,我打算送玉汶那孩子去唸書。往後若有事,我再找你。」

「二叔還要送柳玉汶去唸書?」柳玉江做出驚訝的表情,似乎是才知道這個消息似的。

「對,你沒見那孩子,是個讀書的苗子。耽誤了可惜。」柳二老爺就道。

「二叔愛惜人才,不過,這孩子年紀也大了些,怕是要辜負了二叔。二叔座下弟子……」柳玉汶看見柳二老爺的臉色,立刻打住了話題,「既然二叔看重他,這也交給侄兒,保證安排的妥妥噹噹。」

柳二老爺本來確實是不耐煩這些瑣事的,但是這次卻不同。

「這個也不必了。」柳二老爺就道,「我已經想好了,送他去宗學。這件事,還得我親自出面。」

「宗學?!」這次,柳玉江是真的吃驚了。

柳若姒知道柳二老爺決心送柳玉汶去宗學裡唸書,也吃了一驚。看來柳二老爺對柳玉汶的欣賞和喜愛,還超出了她本來的設想。她本以為,沒有這麼快的。看來,柳二老爺確實是識得人才的,想想柳玉汶今後的發展,柳二老爺的眼光沒有錯。

能夠進入宗學,獲得最好的教育,以後柳玉汶的前途不可限量。、

柳若姒跟著柳二太太給柳玉汶準備去宗學所需的東西。

「那裡唸書的,都是富貴人家的子弟。」柳二太太一邊挑選尺頭,一邊跟柳若姒道,「那孩子言談舉止都好,穿戴打扮上,不能露了怯。」

柳二太太挑的是最好的尺頭,要給柳玉汶裁製衣裳。

柳大奶奶帶著人就過來了。

「嬸子這是……要給我三妹妹做衣裳?」柳大奶奶看著炕上擺著的尺頭,故意問道。只看那尺頭的顏色,就不是柳若姒穿的。

「並不是。」柳二太太也沒在意,就告訴柳大奶奶道,「是給玉汶那孩子做的。你二叔要送他去宗學裡頭唸書。」

「玉海就在宗學裡頭。」柳大奶奶的手撫過那光滑的綢緞,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二叔和嬸子太過心慈了。宗學,哪裡是誰都能去的。外面的私塾,也很不錯了。」

「你二叔看他是讀書的苗子。」柳二太太就道,「我也不大懂,你二叔自然有道理。」

這是實話,柳二太太對柳二老爺是很信任的,甚至有些崇拜。估計當初沒成親的時候,就很為柳二老爺的才學傾倒了。

柳若姒一邊整理尺頭,一邊忍不住嘴角含笑。柳二太太這樣無意的說辭,應該讓柳大奶奶很多準備好的話都無法開口了吧。

果然,就見柳大奶奶張了張嘴,有一會都沒有開口。

柳若姒將尺頭都收拾好,一面讓柳大奶奶坐。這一會,柳大奶奶也恢復了過來。

「嬸子和三妹妹都見過柳家那女人了吧?」柳大奶奶坐下後,喝了口茶,就問道。稱呼馬氏為女人,可見柳大奶奶對此人的態度和看法。

「見過了。」柳二太太點頭,嘆了口氣。

柳二太太這樣的口氣和態度,很是鼓勵了柳大奶奶。她開始口若懸河地說起馬氏來。

「……就沒見過這樣不賢良的婦人,嬸子這樣金貴的人,就不該見她,被她氣了,腌臢了,不是小事。嬸子今天給了她好臉色,明天她就要蹬鼻子上臉的。大太太和我,都沒少被這女人氣。為什麼就不理會她了那……」

柳大奶奶告訴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馬氏是如何的過分,大太太和她又是如何的無奈。

「債主一樣,說話做事又上不得臺盤,把老太太都氣壞了,老太太發話,說不理她們了。」柳大奶奶說完,又道,「我知道,太太是慈悲的心腸,是看她孩子,和她那小叔,不忍心的。」

「你說的是那。」柳二太太就道,聽柳大奶奶搬出柳老太太來,她是不能當等閒話來聽的,就看了柳若姒一眼。

這些天,柳若姒已經打聽過。對柳玉波、馬氏這一家子的事,柳老太太並不曾管,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管。現在柳大奶奶卻這樣說,她雖不相信,卻也不能無動於衷。

「我們老爺和太太正打算要去跟老太太說,」柳若姒就道,「還得聽老太太的示下。我們太太也看不上那個女人,大嫂剛才的話,不看別人,還是看著柳家自己的子孫。」

「是這個理。」柳大奶奶就道,又一面小心查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臉色,試探著問,「可惜了玉汶那個孩子。」

「……送他去唸書,以後出息與否,還得看他自己。」柳若姒故意道。

柳二太太也點頭,她贊成柳若姒的這個看法。雖然喜歡、可憐柳玉汶,但是也要柳玉汶自己有才學,肯努力。

「是,是。」柳大奶奶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不知道祖輩積下多少陰德,能見著嬸子。是他的大福氣。」

「三妹妹這兩天還頭疼不,可想什麼吃的?」柳大奶奶去了心中的某個疑慮,又笑著關切柳若姒。

「都好了,也不想什麼額外的吃。」柳若姒就道,「就是想跟大嫂商量一件事。」

「有什麼事,儘管說。」柳大奶奶立刻道。

「我這院子裡,想添兩個人。」柳若姒就告訴柳大/奶奶道。

「這個好辦。」柳大奶奶不等柳若姒的話說完,立刻就應承道,「我那有調教好的小丫頭,就叫了來,隨三妹妹挑揀。」

「大嫂好不容易調教好的人,我不敢撿現成的。」柳若姒就笑著道,「是我奶嬤嬤家兩個孩子,年紀也夠了,正好進來伺候。」

柳大奶奶聽柳若姒這樣說,面上就有些為難。她是想在柳若姒身邊安插人手,卻沒想到柳若姒自己先挑了常嬤嬤的孫兒孫女。

「怎麼,大嫂可是為難?」柳若姒立刻就道,「我並不想為難大嫂。咱們家也有這個常例,比如大哥哥身邊跟著的人,大姐姐院子裡伺候的人。

「……」柳大奶奶就陪笑,支吾著。

柳若姒心中暗暗冷笑。說什麼她要什麼吃、什麼玩的都有,那不過是拿公中的錢做空頭人情。現在,她想要兩個心腹的人,柳大奶奶就不願意了。

這是真的對她好,關心她嗎?她以前為什麼沒看出來那。是啊,她以前幾乎是被這些人牽著鼻子走,就算提出了什麼要求,那也不會影響到這些人的利益,她又怎麼能看清這些人的真面目那。

今天,這兩個人,她卻是要定了。

「平常就說多疼我,不過是兩個人,又不算破例,大嫂就作難了。」柳若姒故意板起臉,扭身不看柳大奶奶,「算了,只當我沒說過吧。時辰不早,大嫂該忙什麼就去忙好了?」

柳若姒這樣鬧起脾氣,小孩子一樣,還比她一本正經地說什麼更難以應對了,起碼對柳大奶奶正是如此。

「哎呦,三妹妹,這可屈了我的心了……」柳大奶奶忙陪笑上前,拉住柳若姒的手,親切地道。

「……就是那倆孩子年紀小些,白拿那幾個月錢又怎樣。不行,我從自己的月錢裡出就是了。」柳若姒似乎是賭氣似地,又說了這樣一句話。

「三妹妹,你看你心急。」柳大/奶奶立刻就道,「不過是兩個人,三妹妹開口了,就算作難,難道我還能不答應嗎?」

「大嫂答應了?」柳若姒這才扭過臉來,追問道。

「應了,就依三妹妹。」柳大奶奶這次答應的很爽快,「我這就打發人叫他們上來,要給幾等的月錢,也聽三妹妹的。」

「三妹妹,可還有別的事,嫂子一併給你辦了。」柳大奶奶見柳若姒臉色轉好,更加賣力討好。

柳若姒笑了笑,她是還有事情想要辦,只是,柳大奶奶必是不肯同意,而且,那也不是柳大奶奶能做主的。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5:31 PM

第二十章 計議

「眼下還沒有別的事,等我想起來了,再找嫂子吧。到時候,嫂子可別推辭。」雖這麼想著,柳若姒還是對柳大奶奶道。

「好,好。」柳大奶奶笑著答應了。

等送走了柳大奶奶,柳二老爺也從外面回來了。他已經找過柳玉波,將安排柳玉汶去讀書的事情跟柳玉波說了。柳玉波很感激,可又言辭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大堆家裡如何艱難的話。柳二老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讓他好好做他的差事,其餘的,他不會看著不管。

這就是答應了,會因為送柳玉汶去讀書的事情,額外的關照柳玉波一家。

「……說的時候面紅耳赤,我看他也是十分為難。」柳二老爺脫了大衣裳,坐下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必是上次我露了口風,他回去跟他女人說了,被他女人攛掇的。」

柳二老爺是真的愛才,所以才會如此。而他本來對柳玉波就很一般的觀感,又因為這件事變差了許多。

「就真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就不知道對錯、好歹?可見,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柳若姒並不同意柳二老爺的說法。

「是沒主意,太懦弱了。」柳二老爺就嘆氣道,「我問了玉汶,說是他哥哥對他還好。」

當初,兩人的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家裡也頗過得,柳玉波曾經是個不錯的哥哥。即便是現在,他也並不欺壓柳玉汶,只是,馬氏磋磨柳玉汶的時候,他也聽之任之,不會說公道話,不會護著柳玉汶罷了。

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就都搖頭,顯然對柳玉波越加的看不上眼了。

「爹要送汶弟去宗學,汶弟怎麼說?」柳若姒就笑著問柳二老爺道。

「那孩子歡喜的幾乎傻了。」柳二老爺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由得嘴角含笑。

「爹,要不要讓汶弟進來,給老太太磕頭。」柳若姒就提醒柳二老爺道。

這件事,一般來說,柳二老爺做主就行了,並不需要再去告訴柳老太太。但是有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來這說了那樣的話,勢必要去柳老太太跟前說一說,才能免得以後生事。

「是了,也要跟你大伯說一聲。玉汶確是個好孩子,栽培他,對咱們柳家沒有壞處。」柳二老爺就點頭道。

「爹,剛才大嫂來過。」柳若姒想了想,就告訴柳二老爺道,「……說是老太太曾發話,不要理這一家子的。我和娘都擔心……,其實,並不曾聽老太太說過這樣的話,外面的事,都是大太太她們在管。」

「哦……,老太太是不耐煩管這樣的事。這個不妨事,我自會去跟老太太說。」柳二老爺道。有些事,或許柳老太太會駁回柳二太太,但卻不會駁回柳二老爺,不管怎樣,畢竟也是有些年紀,且做官、支撐家門的兒子。

柳二老爺這樣,旁邊柳二太太就覺得很是暖心,又瞥了柳若姒一眼,心裡想著,都說閨女是貼身的小棉襖,這句話沒有錯。

「我們也並不曾做什麼,才做了這一點事,上上下下都來說話,哎,我和娘在這院子裡,寸步難行的。」柳若姒又跟柳二老爺抱怨道。

「……並不至於,別多想。」柳二老爺想了想,就道。

柳若姒本來還有話要說,見柳二老爺如此,她想了想,就不說話了。有些事情,還是讓柳二老爺親身經歷一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件事還是小事,就是有些推遲、阻隔也還沒什麼。而柳二老爺能經過這件事,認識到一些問題,以後遇到大事,一家子才能更加同心協力。

此刻,柳大太太的屋裡,也坐滿了人。

柳大太太靠著錦繡靠背,坐在炕上,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炕裡的錦褥上坐著,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則在挨著炕沿的兩張椅子上坐了。屋裡伺候的丫頭都被打發了出去,門口還有柳大太太的兩個心腹丫頭守著,不讓人靠近。

幾個人正在商量著私密事。

「那兩位從不管事,這次是怎麼了?你們去看了,可是有什麼異動,動了什麼心思?」柳大太太問柳玉江和柳大/奶奶。

「……查問過了,應該是正巧碰見。二嬸子就動了慈悲心腸。」柳大奶奶先道,「從前沒有一點風聲的,並不是刻意的。嬸子她們不是刻意的,那馬氏女人,可就難說。」

說到馬氏,柳大奶奶就沉下臉來。

「那是個潑皮、不要臉的。說不準就是打聽了二嬸子心慈,手鬆,特意趕著二嬸子過去的時候鬧。二嬸子的性子,太太也知道。……這是費力不討好的事。」說到最後,柳大奶奶冷笑,「依我看,這事咱們先別管。等她們沾上那馬氏甩不掉了,還得來求咱們。」

「你這麼看?」柳大太太摩挲著懷裡的手爐,「她不是針對咱們的,要從這件事上,找咱們的錯處?」

原來,柳大太太知道了柳二太太的行事,首先竟是猜疑柳二太太要打她的臉,從不接濟族人上面做文章,甚至進而要搶奪她管家的權柄。

「我也這麼疑心來著……」柳大奶奶立刻順著柳大太太的話說道,「不過,我去看過了,應該不是。」

「太太不用擔心。二嬸子自進了這個家門,什麼時候管過事。不是我說,要二嬸子管,她也管不來。管家哪裡是容易的事,也就是太太,能操持這些年。落在二嬸子手裡,怕是一天就亂了的。」柳大奶奶又奉承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沒說話,而是看了柳玉江一眼。

「太太放心,我看那邊確實沒這個心思。」柳玉江就道。

柳大太太的臉色就和緩了些。

「現在沒有,不過也不說好以後……」柳玉江看柳大太太的臉色,卻又說道。

柳大奶奶聽柳玉江這樣說,不由得有些詫異,飛快地瞟了柳玉江一樣。

「就算是她們知道沒本事,不想管家的事,可未必就不想打咱們的臉,踩上咱們一腳!」柳若媛突然道。

柳若媛雖然是未出閣的女孩,但是柳大太太想著女兒遲早有一天要嫁人,要應對家事,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瞞著柳若媛。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柳若媛甚至有發言權。

柳若娟自然是悶聲不響,只看柳若媛的眼色行事的。

「大妹妹說是怎樣?」柳玉江抬起眼睛,含笑道。

「當然是……先下手為強。」柳若媛立刻就道,「找了她的短處出來,讓她沒臉。看她還敢再找事。」

「你聽著就是,不要胡亂說話。」柳大太太就訓斥柳若媛道,語氣卻並不十分嚴厲,反而有些心不在焉,「既然那邊現在沒這個心思,不過是糊塗好心發作,咱們也就把這件事撂下吧。眼前老太太辦壽,忙的也分不開身。」

柳玉江聽柳大太太這麼說,也不說話了,柳若媛只輕哼了一聲,轉著眼珠,不知道在想什麼主意。

「給幾兩銀子就罷了,要送那小孩子讀書,附近哪傢俬塾不行,竟是要送到宗學裡去。」柳玉江道,「當初二弟要去,也很費了一番的周折。」

「是過了。」柳大太太就道,「說是同族,我聽老爺說過,早就出了五服的。是當年老太爺回鄉祭祖,不知怎地貼了上來,就投奔了來。」

「一個不知哪裡來的破落戶,也跟咱們二弟一樣進宗學,我心裡也不服。」柳大奶奶接到柳玉江的一個眼色,也對柳大太太道。

「服不服的,這也不必說。就怕在宗學裡,知道他跟咱們家的關係,對二弟有妨礙。」柳玉江就道。

柳大太太就皺了眉頭,沉吟起來。

「咱們也不是不讓他們做這善事,只是進宗學,就不妥當了。你們說,該怎麼駁了這件事?」柳大太太就問柳玉江和柳大奶奶。

「我看二叔是打定了主意。我說出老爺來,他也沒改口。」柳玉江就道。

「看來,還得是跟老太太說。」柳大/奶奶就道。

「老爺那裡,太太也要說清。」柳玉江就道。

「老爺那裡,還是你去說。老太太那,我帶著你媳婦、你大妹妹過去說。」柳大太太想了想,就道。

「聽太太的。」柳玉江沒有堅持,十分順從的答道,「這件事,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迎老爺。」

柳玉江站起身,如此刻不容緩,是將這件事當做一件重要的大事來看了。

「好,我們也就去老太太那裡。」柳大太太見柳玉江如此,雖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也還是點頭說道。

等柳二老爺打聽得柳大老爺回來了,已經天色將晚。來稟報的人說,柳大老爺已經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去了。柳二老爺就起身換了衣裳,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也披了大毛披風,從屋中出來,往柳老太太處來。

剛走到柳老太太的院中,就聽見上房傳出來說話聲。柳若姒低聲問旁邊一個小丫頭,才知道,柳大老爺一大家子都已經來了。

人到的這般齊整,看來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柳若姒不禁有些緊張,同時還有些雀躍。

今天,她將會看清很多事,很多人。事情成與不成,也就在今天。事情的本身或許並不重要,但是它的成與不成,卻至關緊要!

過去,她曾被這些人所瞞哄,而今天,她要反過來,讓這些人隨著她的指尖而舞!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5:40 PM

第二十一章 第一次交鋒

小丫頭打起簾子,柳若姒跟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身後進了上房。一進屋,撲面而來的熱氣中夾著濃濃的檀香。柳老太太敬佛,屋子裡幾乎整日都燃著佛香。

柳若姒跟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給柳老太太請安,眾人都起身廝見過了,才又重新落座。

柳老太太的榻上鋪著一整塊厚實的黑裘皮,柳老太太就倚著引枕,坐在裘皮之上。柳若媛和大官兒都在柳老太太跟前坐著,柳若媛甚至將頭靠進了柳老太太的懷裡,親暱非常。柳若娟也坐在榻上,離柳老太太略遠,正帶著大姐兒、二姐兒,與柳老太太的丫頭月季、臘梅一起纏著彩色絨線。

挨著塌下,是一溜兩排數張椅子。柳大老爺坐在榻邊第一張椅子上,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玉江、柳玉海都依序而坐。

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看柳老太太面色紅潤,眉眼含笑,顯然很是高興。

柳若姒他們進來,座位的次序又調整了一回。柳二老爺挨著柳大老爺坐了,柳若姒則跟著柳二太太坐在了柳大太太的下手。

柳二老爺先跟柳大老爺小聲地說了起來,柳大太太一面跟柳二太太搭話,眼角卻看向柳大老爺那邊。柳若姒在旁瞧的清楚,看著一屋子的人似乎各有其事,不過大家的注意力卻都在柳大老爺和柳二老爺那裡,只有柳老太太除外。

柳大老爺聽著柳二老爺說話,先是點頭,最後似乎是沉吟了起來。

「別的倒還罷了,二弟做的不差。就是……送那孩子唸書,找個聲譽好的私塾就罷了,送去宗學,是不是有些不妥?二弟還當再思量思量。」柳大老爺就道。他並未特意抬高聲音,不過柳若姒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想來,榻上榻下的這幾個人,也都聽見了。

「也不是沒想過,」柳二老爺心裡本來想著,這件事他一說,柳大老爺必定點頭的,因此略一愣怔,但是他也沒往心裡去,只是誠懇地跟柳大老爺解釋他的想法,「……宗學最好,送去別處,怕耽誤了他。大哥有空閒,讓他給大哥來磕頭。大哥考校考校他,必定跟兄弟想的一樣。咱們家的子弟,送去宗學裡,也是慣常的事情。」

宗學本是教導宗室子弟的學堂,又從朝中勳貴大臣的子弟中挑選優秀者充入。柳家世代書香,是個出翰林學士的家族。柳二老爺如今在翰林院,有過世的父親和岳父兩重蔭庇,還與別人不同。柳家子弟可以入宗學的,比如柳玉海就在宗學裡頭唸書。而即便不是柳家子弟,柳二老爺若是想送兩個人進去,也只需跟宗學打個招呼即可。

「那孩子原先只在私塾念了不足一年的書,畢竟年紀還小。我知道二弟一片愛才的心思,慢慢先看看,等看他真是可造之材,再另外提攜也不晚。……這麼送去宗學,若是辜負了二弟,就不美了。」柳大老爺道。

「你們兄弟倆,說什麼悄悄話那,還瞞著我老婆子?不能說給我聽聽?」柳老太太就問道。

「母親……」柳二老爺忙就站起身,就要跟柳老太太稟報柳玉汶的事情。他想,柳大老爺就算有些異議,只要柳老太太答應了,就沒什麼妨礙。他想,這件事,柳老太太是沒有理由不答應的。

柳若姒在旁忙乾咳了一聲,見小丫頭端了茶送上來,她忙起身,接了茶盅,走到榻邊,親自捧給柳老太太。她這一打岔,柳二老爺的話就頓住了。

「老太太,我爹想起我祖父來了……」給柳老太太捧了茶,柳若姒乾脆就在榻邊坐了,無視了柳若媛投過來的異樣目光。

「哦?」柳老太太接了茶,沒有喝,有些不解地看看柳若姒,又看看柳二老爺。

屋內其他人聽見柳若姒說起過世的柳老太爺,也不禁都屏息靜聽。

「這兩天,我爹總是夢見祖父……」柳若姒就接著說道,「每每跟娘和我說起祖父在時的事,說過的話。總是說祖父過世的太早,都來不及盡孝,很多事情很是後悔。」

柳老太太的神色就有些暗淡下來,屋內其他人臉上也都露出悲切的神色。

「……加倍孝順老太太自不必說,又想起祖父在世時做過的善事。」柳若姒見火候正好,忙就將話題巧妙地引到柳玉波和柳玉汶兄弟的父親柳餘風身上來,「祖父極賞識他。可惜他沒福氣,走在了祖父的前頭。」

提起了柳餘風,自然就說到柳玉汶。

「我聽父親嘆息,說他們家怎麼就破落成這樣了。父親說,祖父臨終前,還囑咐父親,要父親好好照料這一家子的。都是柳氏子孫,還要在舉業上頭用功。」

柳二老爺本就是聰明的人,一開始還有些詫異,可聽到柳若姒說到這裡,已經完全明白了過來。不必柳若姒再說,他就已經知道該怎麼接茬了。

「父親殷殷囑託,要好好看待他這一家子。他那兄嫂雖不成器,這孩子卻不錯。送去宗學裡,也算是不辜負父親。」說到這,柳二老爺端正了衣冠,「三年不改父之道,是為孝也。」

柳二老爺引用起了聖人之言,說的又是孝,柳大老爺立刻站起身,隨即柳玉江和柳玉海也起身,都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柳玉江半低著頭,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柳老太太就拿了帕子擦淚,女眷們也不敢再坐著,都站起身來。

柳若媛本要在柳老太太跟前撒個嬌,被柳大老爺瞪了一眼,她抿了嘴,恨恨地看了柳若姒一眼,也只得從榻上起來。

「母親還要節哀,不要傷了身子。」柳二老爺忙就道。

柳老太太年老,雖然念及過世的柳老太爺也傷心,但是眼淚並不多。

「還記得你父親,沒有出了孝就忘了……哎。」柳老太太拿開帕子,眼睛微微有些發紅,「你說的這孩子的事,我剛才聽大丫頭跟我說了。」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的臉上都閃過一抹異色,柳大奶奶腳底似乎有些不舒服,不安地挪了挪。

柳老太太其實是沒什麼城府的人,一句話就洩了一些人的底。她本來聽了柳若媛、柳大奶奶和柳大太太的話,要駁回柳二老爺,不讓他送柳玉汶去宗學,還要訓斥柳二太太擅自接濟那一家的事情。

柳老太太也並不懂得什麼聖人之言。但是,柳若姒的話,說這是柳二老爺繼承柳老太爺的遺志,完成柳老太爺的遺願,她被攛掇著要說的那些話就都撇在了一邊。

而且,這件事對她也並不算什麼,她也想起過世柳老太爺對柳餘風一家的好來,不願意違背柳老太爺的意思。

「我也不懂什麼宗學不宗學的,你們兄弟商量好了去辦。」柳老太太就道,又感嘆,「風大老爺那位填房的太太,是個好人。可惜,死的也早。你說的這孩子,也是命苦。人都說他不成器,你看著竟是成的?你且先看著他吧。他那個嫂子,不是個東西!背後還說道我那!」

柳老太太這樣說了,屋裡不少人暗自叫苦,柳若姒卻是心中高興,偷偷朝柳二老爺眨了眨眼睛。

有的時候,同樣的事情,不同的說法,得到的結果天差地別。柳二老爺雖聰明,卻不肯在這方面用心,太過直了一些。這當然也是因為他不覺得有這麼做的必要。只是,從今天開始,想來柳二老爺的想法也會改變。

柳二老爺沒說什麼,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

「大哥,你看……」柳二老爺就又跟柳大老爺商量,「這孩子出息了,也是家裡的臂膀。」

柳大老爺這次十分痛快。不同於柳老太太,他是懂得聖人之言的,自然知道柳二老爺那句話的份量。而且,若是柳老太太還能對柳老太爺的事情駁回一二,他卻是半個不字也不能說。

「我也是謹慎的話,一切都依二弟的意思。最近事忙,有些糊塗啦,這事,還多虧二弟。」、

「大哥也是為了我,為了家裡好。」柳二老爺就道,「大哥的那些話,我也記下了,必定謹慎。」

柳大老爺就點頭。

「這事就交給二弟了。那若是個好孩子,以後跟玉海,也有個讀書的夥伴。」

「正是。」柳二老爺笑道。

柳玉汶去宗學讀書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柳二老爺說好了,明天讓柳玉汶進府,給柳老太太磕頭。

「也要他記得老太太的恩德。全都是老太太的好意,以後他出息了,第一要報老太太的恩。」柳若姒笑道。

「我要他報什麼恩。」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菩薩心腸,當然不要人報恩。不過,這份功德,佛爺菩薩可定是要記在老太太的頭上。」柳若姒又笑道。

柳老太太信佛,這句話說得柳老太太歡喜了起來,看著柳若姒似乎也順眼了許多。

眾人又在柳老太太的屋裡坐了一會,就散了出來。

「大嫂,什麼事該跟老太太說,什麼事不該去煩老太太,大嫂當了這麼久的家,難道還不知道?」出了柳老太太的院子,柳若姒就站住腳,回過身,似笑非笑地對柳大奶奶道,「今天這事,不知道誰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這是要陷老太太於不義啊!多大的膽子,多了不得的心腸!」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在旁邊,一個白了臉,一個紅了臉。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5:43 PM

第二十二章 第一次交鋒(二)

被柳若姒訓斥,柳大奶奶的臉上也忽紅忽白的。

「三妹妹,冤屈死我啦。」柳大奶奶忙就叫屈,跟柳若姒解釋說她根本沒在柳老太太跟前說什麼。

柳老太太當時的話,也確實只說了柳若媛,沒提起其他人。然而,柳大奶奶這個時候卻不能提醒柳若姒這一點。

柳若姒卻偏只說柳大奶奶,看似遷怒,其實卻大有文章。她不能直接去說柳大太太,而指責柳若媛,那邊很可能會厚起臉皮說柳若媛還小,不懂事之類的。柳大奶奶卻是沒有任何藉口,而且,柳大奶奶就代表了長房這一家子。

柳若姒這一巴掌,看似是只打柳大奶奶,那也和扇在柳大太太、柳若媛臉上沒有兩樣,還讓這兩人說不出話來。

柳若姒說完了柳大奶奶,也不聽柳大奶奶解釋,假作生氣,轉身走了。

「哎呦,這小姑奶奶……」

柳大奶奶一邊叫苦,一邊要跟過去。她得跟柳若姒好好解釋解釋,不能讓柳若姒厭惡了她。柳若姒若厭惡了她,那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厭惡了她也沒什麼區別。柳大奶奶要往前走,卻被人一把拉住了。

柳大奶奶回頭,吃驚地發現,拉住她的是一直一聲不響的柳若娟。

「回去吧。」柳大太太在冷風裡站了一會,黑著臉說了一句,率先往自己的院子裡去了。

比起她們這邊垂頭喪氣,滿腹心事,柳若姒跟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回到屋子,三口人雖歡喜,卻也不是沒有心事的。柳二老爺坐下喝茶,沒有立刻說話,柳二太太瞧著柳二老爺的臉色,也沒說話。柳若姒就故意站到柳二老爺面前去,做邀功狀。

柳二老爺被她這樣子哄的就笑了。

「今天多虧了咱們姒兒。」柳二老爺開口道。

「可不是。」柳二太太道,「咱們的姒兒越來越聰明了。」

「差點沒命,再不長點腦子、長點心,可怎麼行。」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沉吟起來,看來他們還是覺得柳若姒這句話說重了。然而,只有柳若姒知道,她的話還說的輕了。真要說,不是差點沒命,而是丟了一回性命,還不只是她自己,是她們這一家子啊。

「姒兒,別那麼說。」柳二老爺還是道。

「爹,我知道。我就是在爹娘跟前這麼說說,抱怨抱怨,出去了,當著別人,我只有說好的。」柳若姒就道。

「哎,姒兒更加懂事了。」柳二老爺就道。

「爹,今天的事,你沒什麼要說的嗎?」柳若姒就問柳二老爺。

柳二老爺喝了口茶,他現在也有滿腹的心事。一件本就不算大的事,還是於人於己都有好處,並不用家裡的什麼,他自己做主了,跟柳老太太、柳大老爺也是可說可不說的。他去說了,是對母親和兄長的敬重。他是真的沒想到,會受到這樣的反對。

柳二老爺縱覽群書,又是這樣的年紀,雖不耐煩庶務,為人耿直純粹,但不代表有些事情他不明白。比如今天這件事,顯然是有人在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爺面前說了什麼,這兩人才會是那樣的態度。

能是誰去說的,想想這兩天來的事情,柳二老爺心裡已經有了數。

何至於那,柳二老爺想。這個時候,他難免就想起女兒柳若姒說的,寸步難行的話來了。

或許女兒並不是平白抱怨的,也並不是誇張。他每天早出晚歸,在家裡的時候極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卻大部分時候都在家裡。他今天提出這樣一件小事,就是如此的陣仗。那麼平時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日子是怎樣過的那。

只有比他更不如的。

柳二老爺覺得他對妻女的疏忽,有些內疚起來。

「難為你們了,以後若有什麼事,不好跟老太太那邊說,就告訴我。我去說,總好些。」柳二老爺就道。

「那以後我和我娘,就都靠爹給做主啦。」柳若姒立刻道。

「這個當然。我不給你們做主,還能有誰。」柳二老爺就道。

柳若姒為了柳二老爺這句話高興,以後有什麼事,一家人齊心,就好辦了。今天的事情,她驗證了應付柳老太太的秘訣。然而,這個秘訣,得用柳二老爺的名義才更好使用。如果柳二老爺親自出面,那更將無往不利。

爭取到了柳二老爺這樣的表態,對她來說,實在是至關重要。一些事情,注定要因此改變。

柳二太太見柳二老爺這樣,卻是感動了,她也沒想以後會怎樣,只覺得過去顧全大局的隱忍,都是值得的,只要柳二老爺這句話!

「老爺,你在外頭,一天到晚,編書是費心的差事。家裡能有什麼事,還用老爺來煩心。」柳二太太就笑著對柳二老爺道。

「娘,你說的不對。」柳若姒忙道,「爹要編書,難道就不要咱們娘兒倆了?你問爹,是那些書重要,還是咱們重要。」

「胡鬧。」柳二太太就嗔著柳若姒,「你爹編書是正事。」

雖是這麼說,柳二太太偷瞄向柳二老爺的眼神卻有些期待。

「書當然重要。」柳二老爺正色道。

柳若姒就看見柳二太太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來,她心中大叫不好,她這個爹,不是真的讀書讀呆了吧。

誰知,柳二老爺還有下文。

「你們娘兒倆更重要!」

一句話,說的柳二太太展顏而笑。

看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歡喜的樣子,柳若姒微微扭開頭。所以說,這夫妻倆感情好,也是大有緣故的。她這個爹,還是很會哄媳婦的。

「爹,娘,這麼一件小事,大伯、大伯娘還有大哥哥那邊,為什麼要這麼大動真章的?」柳若姒自己吃了塊點心,打斷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之間旖旎的氛圍,狀似無意地問道。

「此事已經說妥了,就此揭過吧。」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交換了一個眼色,對柳若姒道。

這是又要息事寧人,然而這次的息事寧人卻和以往有些不同,柳若姒敏感地覺察到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心中,已經有了警覺。只是,在他們眼中,柳若姒還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不會在柳若姒跟前說。

這也是他們做父母的對女兒的一種愛護,只讓女兒感受到好的、善的、美的。所有小孩子無憂無慮的童年,也都是父母的保護搭建起來的。

柳若姒也就沒再說什麼了。通過這件小事,能夠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認識到一些事情,一些人,目前來說,也就夠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心中的謀劃,也要一步步的實施,才能水到渠成。

而以後的事情證明,這件事的結果比柳若姒期待的還要好。柳二老爺從此更加關注柳二太太和她在家裡的情形,對柳玉江也漸漸疏遠了起來。

這讓柳若姒喜出望外,也讓另外一些人始料未及,後悔不迭。

次日,柳二老爺就打發了人接了柳玉汶進府。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拿出給柳玉汶趕製的新衣,將柳玉汶從裡到外的衣裳都換下了。

柳若姒又拿出一個荷包,一塊玉珮,並一個平安符來。

「荷包是姐姐親手繡的,別嫌難看。」柳若姒告訴柳玉汶道。

「姑娘的針線可是難得。」一邊幫著給柳玉汶打扮的臘月就笑道,「汶二爺,你不知道,姑娘一年到頭,總共做不了幾件的。這件,婢子知道,是最好的。」

「就你話多。」柳若姒瞪了臘月一眼。

臘月和六月兩個丫頭,臘月性格更加潑辣,六月則比較穩重。

「玉珮是你叔叔給的,他以前帶過的。這平安符,是你嬸子去廟裡求來的,我也陪著去了的。」柳若姒又道。

柳玉汶忙珍而重之地將東西收下,小心地戴在身上。戴荷包的時候,他才發覺荷包有點重,就抬頭看著柳若姒。

「一點香餅子,你用的著的。」柳若姒就道。

柳玉汶將荷包裝了,當下並沒有看。等他空閒下來,才發現那荷包裡果然有幾塊香餅子,而除了香餅子之外,還有幾塊碎銀子。這是柳若姒怕他有急用,給他的零花錢。

至於筆墨紙硯、手爐新炭、書包等一應物件,更是準備的齊齊整整。

這份體貼、周到,在柳玉汶幼小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終其一生,都沒有忘記。在喪母之後,他終於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這裡,再次感受到了母愛和溫情。柳玉汶並沒有口口聲聲說要報恩,他更多的,將這些好,都記在了心裡。

將柳玉汶打扮好了,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將他帶到了柳老太太跟前。

柳玉汶給柳老太太磕頭,按著輩分,他要稱呼柳老太太為伯祖母。

柳玉汶雖因家境困苦,瘦弱了些,但是五官清秀,舉止有禮,柳老太太年老的人,見了這樣的小孩子沒有不喜歡的道理。柳老太太就忙讓柳玉汶起來,問了兩句話,讓丫頭取出兩個尺頭來,給柳玉汶做了見面禮。

「回去做件衣裳吧。好好唸書,以後有空,就往府裡來。」柳老太太道。

柳玉汶沒有立刻接那尺頭,而是看向柳二老爺,柳二老爺微微點頭,柳玉汶才接了,向柳老太太道謝。

柳玉汶又見了柳大老爺等人,柳大老爺、柳玉江都給了見面禮。

大家都斯見過了,柳二老爺親自送柳玉汶和柳玉海去宗學。柳大老爺也出門,去禮部衙門,柳玉江則自動隨了柳二老爺,說也要送兩個兄弟去宗學。

屋中只剩下女眷,大家陪著柳老太太說了兩句話,外面就有人送了一封書信進來。

柳三老爺一家不日即將入京。

這一下,家裡可要熱鬧了,柳若姒一面四下看了一眼,一面含笑心中想到。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15 PM

第二十三章 機會

聽說柳三老爺一家即將到京,柳老太太立刻喜的眉開眼笑。她一面讓人將信再念一遍,一面又吩咐讓送信的人來,她有話問。眾人自然依從。直到接近晌午,柳老太太這才打發了那送信的人下去。

「……趕緊安排了人去接,」柳老太太又吩咐柳大太太,「老三那院子,可給他收拾出來了?」

「這就安排人去。」柳大太太忙笑著答道,「三老爺的院子,早就收拾了。這幾天,每天都有人打掃。諸樣妥帖。」

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也在旁邊幫腔,說柳大太太如何辛勞,很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你辦的事,我放心。」柳老太太就道,「這會也閒著,我坐的乏了,出去走走。就去老三的院子裡看看吧。」

柳老太太嘴上說著放心,卻要親自去看一眼。

屋子裡有些人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其實,要說柳老太太不信任柳大太太,這也不是。只是,柳老太太太看重、心疼柳三老爺了,所以才要親眼去瞧瞧。

「老太太,該吃晌午飯了。要不,老太太先吃了飯再去?那時候,外頭暖和點,再把三老爺屋子裡也燒的暖和些,免得凍著了老太太。」柳大太太就陪笑勸道。

「是啊,老太太,忙了一上午了,老太太還什麼都沒吃,餓壞了身子可怎麼好?不瞞老太太,我也餓啦。」柳若媛就跟柳老太太撒嬌道,一邊又示威地瞥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假作沒看見,她心裡在想著別的事情,才沒這功夫跟柳若媛做這樣無聊的爭鬥。

「那也好。還是大丫頭留下,陪著我吃。」柳老太太笑著道,一邊就瞧見了柳若姒。

今天柳若姒的一些話,很讓柳老太太高興,再加上老兒子一家就要回來了,柳老太太瞧見柳若姒,臉色更加溫和。

「三丫頭我就不留了,你陪著你娘回去吃,免得只你娘一個人。」柳老太太就道,「你那傷才好了沒幾天,我這一道奶子湯就給了你吧,那還有茯苓餅,你也拿去些。」

柳若姒忙笑著謝了,跟著柳二太太從柳老太太的屋子裡出來。

柳二太太滿心歡心,柳老太太對柳若姒好,那就是對她好。東西是小事,她們並不缺,貴重的是這份體面。從前柳老太太可是從不給她這樣的體面的。

「以前,咱們委委屈屈的,又退又讓,老太太也沒有這樣對咱們。今天,本來老太太要駁回的事情,咱們辦成了,還得了老太太的歡喜……哎……」柳二太太頗有些感慨。

柳若姒只是笑。

「這算什麼那。」柳若姒跟柳二太太說道,「娘,趁著老太太高興,咱們還得辦幾件事。」

「還有什麼事情?」柳二太太問。

「娘,你難道忘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這會也明白過來,就笑著點頭。

「怎麼會忘,娘只是一時沒回過神來。這會子,還真是好機會。」柳二太太就笑道。

下晌,常嬤嬤就被從府外送了過來。她如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臉面上看不出什麼了,只是行走還不大利落。跟著她一起進府的,還有大妞兒和雙喜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比上次見的時候更多了規矩,因為要進府裡來伺候,常嬤嬤這幾天沒少教這兩個孩子。

大妞兒就直接放在了柳若姒身邊,跟著柳若姒的幾個丫頭改了名字,叫做初五,雙喜還是個小童,也放他在內宅行走,裡外傳遞個東西、送個消息,也改了名字,叫做十二。

兩個小孩安置下了,柳若姒打發人給柳大奶奶送信兒。柳大奶奶很是慇勤,她親自過來,給初五和十二上了冊子,至於一應衣裳用具,也不用兩個孩子自己去領,自有小丫頭送了好的過來。

柳大奶奶又另外做人情,兩個孩子一人給了一弔錢。

柳若姒都讓兩個孩子接了。

那一次,她說了柳大奶奶,柳大奶奶過後來解釋、陪不是,格外的討好,說了很多傾心吐膽的話。若放在從前,柳若姒恐怕真的被她打動,信了她。現在,柳若姒心中不然,面上卻做出被感動的樣子來,柳大奶奶才松了一口氣。

這件事,是柳大奶奶早就應承下的,如今正要加倍討好柳若姒,柳若姒也樂得讓自己的人得好處。

安排下了初五和十二,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又帶著常嬤嬤到柳老太太的屋子裡來。

柳老太太剛歇了晌午覺起來,正坐在榻上,由著大丫頭芍藥給她梳頭。柳大太太、柳若媛等人都不在。

「給老太太請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給柳老太太行禮。

「起來吧,怎麼這會子過來啦?」柳老太太抬了抬手,問道。

「……常嬤嬤傷好了大半,過來給老太太磕頭。」柳若姒就笑著道。

常嬤嬤拄著拐,旁邊還有小丫頭扶著,這時趕忙跪了下來。她的傷就在腿上,此時下跪有些不宜。但是,她是心裡明白的人。她知道這是個好機會,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再想回府,也就難了。而且,她也想早點回來,照顧柳若姒。

畢竟是親自奶大的孩子,她自己沒有閨女,對柳若姒除了主僕的忠心之外,還多了其他的感情。府裡的事情,她也都看在了眼睛裡,時刻擔心柳若姒,要伺候在身邊,才能心安。

常嬤嬤緩慢、艱難地往下跪,柳若姒在旁邊就扶了一把。

「給老太太請安,謝老太太的恩典。這些日子沒見著老太太,老太太的氣色越發的好了。」常嬤嬤道。

柳老太太今天心情大好,看著常嬤嬤的樣子,就想到常嬤嬤當初受傷的情形來。常嬤嬤的傷很重,柳老太太那時就以為常嬤嬤活不下來的。現在,見常嬤嬤這樣,她就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別跪了,」柳老太太就道,「這還是沒好利落吧。怎麼就進來啦?」

「回老太太的話,嬤嬤心裡唸著老太太,在家裡炕上已經望著老太太的屋子磕了幾回頭了,天天唸佛,保佑老太太長命百歲。這不,這兩天嬤嬤覺得大好了,就要來給老太太磕頭。」柳若姒就笑道。

「我們姑娘說的好。」常嬤嬤也陪笑道,「老奴另外還有個私心。老太太福大壽大,趕著老太太大壽,老奴過來,沾點老太太的福氣,一輩子都修不來的。」

這些話,都是柳老太太極愛聽的,當下臉色越加和悅。

「罷了,你也一把的年紀。」柳老太太就道。

「沒有照料好姑娘,老奴愧啊。」常嬤嬤又道,「老太太的教訓都是,還請老太太大發慈悲,容許老奴將功補過吧。」

「老太太,嬤嬤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把年紀了,求老太太,就讓嬤嬤回來伺候我吧。」柳若姒忙道。

柳二太太也向柳老太太求情,說柳若姒年紀小,身邊很需要這麼一個從小服侍到大,忠心耿耿的老嬤嬤。

「我什麼時候說不讓她回來的。」柳老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這樣說,似乎是完全忘了當初她自己的態度。那分明是厭惡了常嬤嬤,趕她出去,只是覺得常嬤嬤要死了,才沒把話說明。

柳老太太對柳若姒並不關切,柳若姒身邊的人輕易也到不了柳老太太身邊,惹不著柳老太太。柳老太太之所以會這樣,可想而知,是有人給種下的病。

如果不是這些天,她和柳老太太緩和了關係,又正趕著柳老太太高興,就算常嬤嬤傷好了,又哪裡能回的來。只怕那邊就有人容不得。

常嬤嬤這麼一個人,對柳若姒的影響自不必說,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跟前也是說的上話的。而常嬤嬤歷來就對柳大奶奶那些人有些微詞。

柳若姒明白,因為忠心,因為見慣世故,常嬤嬤對那些人,是個威脅,卻是她柳若姒的一大助力。

「老太太,嬤嬤現在腿腳雖不大利落,手卻是好的。趕著給老太太祝壽,我這有好些個針線。外頭不干凈,又吵鬧,能不能讓嬤嬤在府裡頭,幫著我做些針線。」

「隨你們吧,這個事,也不用來問我。」柳老太太就道。

若現在不來問你,怕過後有數不清的麻煩,柳若姒不禁腹誹道。

聽得柳老太太同意常嬤嬤留下來,柳若姒、柳二太太和常嬤嬤都是大喜,又給柳老太太行禮,這才都出來。

柳若姒帶著常嬤嬤回到自己的繡樓,就將常嬤嬤安排在自己旁邊的屋子裡居住,暫時由初五照料起居。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說要常嬤嬤給做針線,其實並沒有這個打算。

「嬤嬤好生養著,要吃用什麼,就告訴丫頭們。這裡,總比外頭要好。」柳若姒告訴常嬤嬤道。

「是那。」常嬤嬤笑,又拿出個小包袱來打開,裡面竟全是給柳若姒做的針線,從平常用的帕子,到貼身的小衣,還有襪子。

「成天在炕上閒的發慌,就想著給姑娘多預備下幾件來。」常嬤嬤就道。

柳若姒摸著那些繡工精緻的小物件,心中不能不感動。她知道,常嬤嬤是本以為再不能來府裡伺候她了,所以先做下了這些東西給她。

這一包袱裡面,顯然還有不是給柳若姒做的物件。

柳若姒拿起一條石青色繡福壽字的抹額來,疑問地看著常嬤嬤。這抹額的針線,和她的竟有八九分相似。

「還能是什麼,是給老太太做的。」常嬤嬤就道。

柳若姒的針線雖也學的極好,卻不大愛動手。再加上有跟柳老太太賭氣的事情,常嬤嬤就擔心她做不出給柳老太太的壽禮,因此早就幫她準備下了。這樣的事,這些年來,常嬤嬤就沒少做。

「嬤嬤回來了,我也心安了許多。」柳若姒道。

「今天的事,沒想到的順利。」常嬤嬤感嘆道。她本想著,今天要拼著再傷一次的。

「是很順利。」柳若姒也道,「嬤嬤進府,那邊必定知道。咱們去老太太那裡,別人還罷了,大姐姐竟也不在。」

柳若媛、柳大奶奶這些人,莫非有更重要的事情?竟然來給她添點兒堵,下點兒絆子的時間都沒有啦?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18 PM

第二十四章 密謀

常嬤嬤進府,並到柳老太太處去請了安,被留了下來。這件事,柳若媛並不是不知道,她也不是並不想來阻攔,只是這個時候,她是真抽不出空子。

此刻,有對她,對整個長房來說,更加重要的事情。

「……怎麼就提前到了?前些日子送來的信,不是說還得有幾天的工夫?這麼急著趕路,可不像三太太。原先我還想,他們還得比原定的日子晚上一兩天。」柳大太太坐在炕上,皺著眉,絮絮地道。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坐在柳大太太身邊,柳大奶奶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柳玉江,也在椅子上坐著。原來,收到柳三老爺的來信,柳大太太就打發了人將柳玉江給找了回來,說是接柳三老爺的事情,要交給柳玉江安排。

話是這麼說,實際上,柳大太太是急著找柳玉江回來商量別的事情。這事情,自然也與柳三老爺的回來有關。

「誰知道那。」柳大奶奶就道,語氣也有幾分抱怨,「多虧那院子是早就開始收拾了,不然剛才老太太要看,可是來不及。老太太也是,那麼大的年紀了,這些事從來不管的,今天不知道怎麼了。」

知道柳三老爺一家要回來,柳老太太早就吩咐了下來,要給柳三老爺收拾院子。這件事,柳大太太就安排給了柳大奶奶。柳大奶奶原想著日子還早,就先忙別的事情了。結果,今天差點就要在柳老太太跟前沒了體面。

「你呀,怎麼就忘了。三老爺,那是老太太心尖兒上的人。……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那。」柳大太太就冷哼了一聲道,隨即看向柳玉江,「大爺應該都是知道的,有空說給大奶奶聽聽。往後三老爺一家回來了,事情還多的很。也讓你媳婦心裡有個數。」

柳玉江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略一點頭,沒有說話。

「那隻整塊瑪瑙雕的荷葉盤子,還有那兩隻白玉雙耳美人瓶,一直在老太太屋子裡擺著,我喜歡的不得了。跟老太太要了幾次,老太太都沒鬆口。這人還沒回來,老太太就讓人把這幾樣東西送過去擺上了。說是三叔以前特別喜歡的。」柳若媛臉上憤憤的,「老太太偏心,也不能偏成這樣。我們就不是柳家的骨肉,就三叔那麼金貴?」

「真是讓人不能心服。」柳若媛生氣,一時又沒處撒氣,只將手中的帕子幾乎要撕扯碎了。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柳大太太嘆氣道,隨即想起什麼來,又忙囑咐柳若媛,「大丫頭,你不要將什麼都擺在臉上。剛才老太太讓人去送那幾樣東西,你看你是什麼臉色。你還當老太太沒看見?等那一家子回來了,你仔細些,……不同以往。」

「三老爺那裡還罷了。三太太可和二太太不是一樣的。還有那個四丫頭,跟三太太一樣的性子。」柳大太太這話主要是囑咐柳若媛,也是要告訴柳大奶奶和柳若娟。

「但憑是誰,這孫女裡頭,誰也越不過姐姐去。」柳若娟一直悶聲不吭,這個時候突然道。

「她誰也休想越過我。還怕她不成。那個丫頭,我都記著的。真是一個比一個討人嫌。」柳若娟又恨聲道。這是將柳若姒也罵在裡頭了,就不知道是否也包括柳若娟。

「這些,還是小事。」柳大太太就道,「大爺,我這麼急著叫你回來,你該知道是為什麼?」

「還請太太明示。」柳玉江忙就道。

「三老爺一家要回來了,你的那件事,可該抓緊。不然,到時候怕有變化。」柳大太太一字一句地道。

「太太提醒的是,我這麼一想,也是這樣。」柳玉江似乎是打了個愣怔,隨即明白過來,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柳大太太行了一禮。

柳大太太點點頭,對柳玉江的反應很是滿意。

「都是自家人,不用這些虛禮,你明白厲害就好。坐下說話。」柳大太太就對柳玉江道。

柳玉江這才又在椅子上坐了,面上露出一絲焦急來,一雙眼睛明明暗暗。他豈不知道柳大太太叫他回來是為什麼,這個想法,還是他灌輸給柳大太太的。首先想到,並且最擔心柳三老爺的歸來,會影響他承嗣二房的人,就是他。

「三老爺是最精明不過的人,三太太更是從不肯讓人。見到好處,不關她的事,她也要分一杯羹。這件事若是做成了,將來如何,他們兩個怎麼會不知道。那是一定要眼紅的。……三老爺在老太太跟前,說話是有份量的。三太太是個很有手段的人,惹了她,那是什麼臉面、人情都不顧。」柳大太太就道,「三房那裡,有兩個兒子那。」

柳大太太伸出手,比了個二字。

這意味著什麼,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心裡都清楚,兩人不由得交換了一個眼色。

「那依著太太的意思,該怎麼辦?」這個時候,柳玉江還是很沉得住氣。因為他很確定,柳大太太會照著他心裡的籌劃說出來。

本來,也沒有第二條更好的路可以選擇。

「事不宜遲,」柳大太太目光一閃,「他們路上還有幾天,就在這幾天,把你承嗣的事情定下來。等他們到了,就算眼紅,有別的想法,一切也都晚了。」

「正該這樣。」柳玉江立刻就道,顯然這正是他的打算。

然而,要在倉促之間辦成這件事,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畢竟,雖然他們早就在籌劃,拉近了與二房的關係,也促使柳二老爺在柳老太太跟前明確表了態,要過繼嗣子。甚至在府裡頭,從上到下的人都認定了,柳玉江就是那個嗣子。

但是,這件事畢竟沒有真正確定,柳二老爺雖對柳玉江極好,但卻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而且,柳二老爺也還不到四十歲,按照常理來說,要過繼,也太早了些。

「早什麼,」柳大奶奶就道,「三丫頭要出閣,也就是這一兩年。要等到那之後再做這件事,還有什麼想頭。那好東西,還不都給了三丫頭做嫁妝!」

誰說不是那,這屋子裡的人都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才會這樣的著急。

柳家的家資並不豐厚,柳二老爺的那一份,自然也不會多。之所以二房的嗣子位置這樣讓人眼熱,都在柳二太太的嫁妝上頭。

「二太太有金山銀山,會給嗣子媳婦,給過繼來的孫子孫女,卻不會給侄媳婦,侄孫侄孫女。」柳大奶奶喃喃地道。

所以,一定要在柳若姒定親、出閣前,將承嗣的事情辦好。那樣,她們才能控制柳二太太手裡資財,控制柳若姒的婚事和嫁妝。也才能夠保證她們得到的更多。

「可正是這個理。」柳若媛的目光也沉了下來,她將撕扯的不成樣子的帕子隨手扔進旁邊柳若娟的懷裡,「咱們這麼多年籌劃,大哥哥巴巴地過去給他們做兒子,難道就是為了撿些三丫頭吃不了的點心渣子?可沒有這個道理。」

柳玉江沉默,這個時候也不用他說什麼,因為屋裡眾人都和他是一心的。她們所說的,正是他心中所想。

「太太為我們這般籌劃,我們還有什麼說,以後只看我們如何報答吧。這件事,還請太太快拿個主意,我們都聽太太的調派。」等眾人都說完了,柳玉江才道。

「還有什麼好調派的。咱們以前都思慮過了。這件事要做成,頭一個是老太太那裡。」柳大太太就道,「只要老太太肯發話,還怕你二叔不應承?」

「就是急了些,怕老太太那邊起疑。」柳玉江道。

「那也講不了的。老太太這兩天正高興,要趕緊跟老太太說。」柳大太太道,「我跟你大妹妹,我們自會去說。你也不要再避什麼嫌疑了,老太太疼你總不是假的。你去跟老太太說說,沒有不成的。」

「老爺的話,你二叔也是聽的。」柳大太太思忖了一會,又道,「要老爺去跟你二叔說,你這麼大的兒子,往後艱難,要你二叔幫扶一把,你二叔難道就能打駁回?」

說到底,就是要打動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爺,讓這兩個人說出柳玉江承嗣的事情來,柳二老爺不同意也得同意。

「二叔、二嬸那裡,也不能馬虎了。」柳玉江點頭,隨後又道,「不能讓人猜疑咱們有別的意圖。」

「這個有我。」柳大奶奶對於這件事,似乎很有把握,「三丫頭前兩天生了多大的氣,還不是讓我哄好了。哄好了她,也就是哄好了二嬸。」

「我們為你敲邊鼓,老太太、老爺,你二叔那邊,還得是你。」柳大太太就道,「這幾年,你就做的很好。這個關口,就看你了。可有什麼豁不出去的,你們往後怎麼樣,就看這個了。」

柳玉江垂下頭,沒有說話,兩隻手卻在袖中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他比誰都明白,柳大太太說的話是多麼的真實。這關係他一輩子的大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他從來就沒什麼豁不出去的,只是還沒到正確的時候。現在,是時候了。

柳玉江垂著頭,因此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都沒看到他的臉色。柳若娟不知怎地弄掉了帕子,屋裡沒有丫頭伺候,她悄沒聲地自己溜下炕,拾起手帕。不經意間一抬頭,她忙又低了頭,坐回到炕上。

這個時候,若是有人關注柳若娟,就可以看到,她那發白的唇,和顫抖的手。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21 PM

第二十五章 好意

柳若姒屋內燒著地龍,比別處都暖和。即便是這樣,柳二太太還生怕她凍著,又讓人在屋裡燃了一個炭盆,再加上那熏籠,可說得上是溫暖如春。

炕上鋪著厚厚的大紅色羊毛氈,氈子上面還鋪了錦褥。柳若姒穿著家常的鵝黃遍地金窄袖銀鼠襖,跟柳二太太、還有常嬤嬤兩個都在炕上坐著,一邊低聲說話,一邊做針線。地下,六月、臘月帶著初五也忙著分線、描花樣子。

只聽得門簾子一聲輕響,一個長相頗為機靈,穿著蔥綠襖的小丫頭從門外探進頭。大丫頭六月忙起身走過去,兩人嘀咕了兩句,六月就帶了那小丫頭進來。

「太太、姑娘,初七回來了。」六月上前稟報

「打聽得了?」柳若姒抬起頭,問初七道。

「打聽得了,」小丫頭初七向柳若姒行禮,稟報導,「大太太、大奶奶、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在大太太屋裡。院子門口和屋門口都有人守著,看著婢子走近,就趕,連院子都沒讓婢子進去。二門上的人說,大爺也回來了,往大太太院子裡去了,應該也在大太太屋裡了。」

「大爺是什麼時候回來了?」柳若姒聽了,微微皺了皺眉,就問初七道,「可知道,是因為什麼事回來的。」

據她所知,柳玉江今天當值,現在時辰尚早,他應該還在衙門裡,除非是家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回來好半天了。」初七就道,「並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初五,你出去找找,看十二跑哪裡去了。順便到門上那再看看,瞅空子問問十二他爹,看見、聽見了什麼沒有?」柳若姒想了想,就吩咐初五道。

十二是個小童,內宅外院他都去的。他剛進府,常嬤嬤囑咐了規矩,柳若姒卻並沒拘束他,只讓人帶著他各處去走走,認認門路。十二的爹,也就是常嬤嬤的二兒子平安,就在柳府的門上當差。

初五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常嬤嬤見柳若姒如此安排,暗暗點頭。

「能有什麼事,左不過是迎三老爺一家子回來的事。」柳二太太道。

「大奶奶那邊今天忙的不行,老太太要看三老爺的院子,大奶奶現安排人收拾打掃的。」臘月笑著說道。

「她也有難處,這一大家子,再加上要給老太太辦壽,事情千頭萬緒的。」柳二太太就道,她凡事都愛體諒他人,將事情往和處裡說。

很快,初五就帶了十二回來。

「……說是要大爺回來商量接三老爺的事。」

「我說的是吧。」柳二太太就道。

「大爺回來的時候,說是臉色不大好,進門的時候還絆了一跤。」十二就道。

「可摔著了?」柳二太太就問。

「並沒摔著,就是生氣了,……給了板凳兒他爹一鞭子。」十二就又道,「隨後,就給了板凳兒他爹一塊銀子,還吩咐,說是都管好嘴。……板凳兒跟我說的。」十二一個小童子,長相乖巧,又會說話,既不引人注目,卻可以打探到許多別人或許不知道的事情。柳若姒並沒安排活計給他,卻早就暗暗囑咐了他,讓他儘管去玩,只是聽到什麼,都要來告訴她。

而現在,十二打聽來的這個消息,似乎也沒什麼要緊,然而,柳若姒卻不這麼想。

「大爺脾氣歷來溫和,咱們家沒有拿下人打罵、撒氣的規矩……」柳二太太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或許,大哥哥本來脾氣並不溫和,只是家裡規矩大,他不得已。這心裡一有事,一著急,就把本性露出來了。」柳若姒緩緩地道。

「大爺是個有城府的人,什麼樣的心事,能慌成這個樣子。」常嬤嬤在旁,也說道。

柳二太太沉思不語。

柳若姒誇了十二幾句,就讓六月拿了些點心,並一把銅錢,賞給了十二。十二高高興興地接了,出去跟找他新結交的小夥伴們去了。

「娘,老太太最疼的,是不是三叔?」柳若姒接過臘月分好的絲線,開始繡帕子上的牡丹花瓣,一邊嘴裡問柳二太太道。看今天柳老太太的諸多表現,這幾乎是肯定的。

「這個是當然的。」柳二太太就道,柳三老爺是柳老太太最小的兒子,比別的兒女都要多疼上幾分。「說三老爺長的最像老太太早夭的小兄弟。」

柳二太太就講起柳老太太如何疼愛柳三老爺的事情來,常嬤嬤也在府裡久了,附和著柳二太太的話,細細地將柳三老爺屋子裡的事說了給柳若姒聽。

「三老爺的話,老太太就沒駁回過。……又是久不在身邊了,老人家的心思,這次回來,那更親香了。」常嬤嬤道。

柳若姒聽的有些入神。

柳三老爺已經有兩個兒子,都是嫡出,小兒子今年才七歲。柳老太太不僅偏疼柳三老爺超過別人,對柳三老爺的話也很是信服。而柳三太太,與柳大太太自來有些不睦,是個凡事都要佔強的女人。

她似乎有些猜到,為什麼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還有柳玉江知道柳三老爺一家提前歸來,都那麼焦急的緣故了。

「……只叫了大哥哥回家,沒捎信兒給大伯父?」柳若姒道。

「回姑娘,並沒有。」初五就忙答話道。

柳若姒點了點頭,心中思忖。她記得,前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爺先後向柳二老爺提了過繼柳玉江的事情。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本心有些不大願意,覺得就算要過繼柳玉江,也嫌早了些。然而,他們最終卻還是礙於情面和壓力,就在柳三老爺一家到京之前,吐口答應了這件事。

而等柳三老爺到京之後,就在柳老太太的壽宴上,更是將這件事情公諸於眾,並在八月柳老太爺的忌日,正式將柳玉江記在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名下,完成了過繼的儀式。

那時候,她的心裡已經有了更關切的事情,對這件事並沒怎麼在意。現在重新回想起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沒有在柳老太太的壽辰期間辦柳玉江過繼的事情,還是心中遲疑。而且,似乎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對柳玉江過繼這件事,也是曾有過微詞的。

她這裡,因為柳三老爺一家要回來,柳老太太特別高興,因而辦成了常嬤嬤的事情。柳三老爺一家回來,對她是好事。而長房那一邊,因為柳三老爺回來,卻格外緊張起來。柳三老爺回家,帶來的改變,是那邊並不想見到的。那邊馬上就會提過繼的事情了,而她,卻決不能讓他們如願。

「娘,」柳若姒心中想好了,就開口對柳二太太道。

還沒等柳若姒接著說話,外面小丫頭就進來稟報,說是柳大奶奶來了。

柳大奶奶走的飛快。面頰因此微微有些發紅,她一坐下,並不像以往那樣多做閒話,而是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是前兩天在老太太那,跟嬸子提起過的採買的事兒。實在是忙的分不開身,也買不到那上好的。因此,想托給嬸子。嬸子手下那些管事,眼界寬,人脈廣。這事,非嬸子不可。嬸子不看老太太,就當是疼侄兒媳婦吧。」

柳大奶奶說著,就從袖中取出一個帖子來,柳若姒接了,見上面是開出的賬目,寫著某某樣尺頭多少多少數目。

「……批了一千五百兩銀子,怕是不夠,嬸子先發付下去,隨時再打發人開了賬目過去領銀子。」柳大奶奶又小心地取了柳府的對牌出來,也遞給了柳若姒。

柳若姒接了對牌,柳大奶奶的目光依舊黏在對牌上。拿著這對牌,是可以去柳府賬房支領各項銀錢和物件的。

「再有席面上要採買海鮮乾貨,上次也託了嬸子。前頭賬房裡正計算數目,算好了,也是這樣,再來交付給嬸子。嬸子千萬別嫌勞煩……有什麼事情,儘管打發人來吩咐。」

是為了給柳老太太辦壽,讓柳二太太分擔些家事,於情於理,柳二太太都推辭不得。再說這件事情,她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也就點頭答應了。

「沒辦過這樣的事,若有什麼不清楚的,可還得去問你和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這個當然的。」柳大奶奶又千恩萬謝地,然後就說柳老太太那裡有事吩咐她,告辭走了。

等柳大奶奶走了,柳二太太看了看那對牌,又看了看那帖子上的賬目,有些疑惑起來。

「以前這樣的事情,什麼時候提前給支過銀錢!」常嬤嬤笑著嘆道。

別說提前支領銀錢,東西買來了,也沒人會提銀錢的事,最後花的都是柳二太太自己的私房。

「照著這個單子,這銀錢,大奶奶方才還說怕不夠,其實已經多了許多。」柳二太太就道。她雖不管柳家的家事,但平常自己愛買東西,手下又有許多的鋪面,因此對於很多東西的價格,她都是瞭解的。「這回是怎麼了?」

「大嫂剛才還說,席面上要用的那些上等乾貨,也照著這個來。」柳若姒就笑道,「娘,我看大嫂這是送好處給咱們。」

常嬤嬤在一邊就笑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執掌家事多年,尤其是那些有油水的差事,更是全部把持在自己人手裡,中飽私囊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柳二太太雖不管事,家裡下人的抱怨也不是沒聽過的。

以往,這種採買的事情交給柳二太太,柳二太太這邊花自己的錢,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邊,卻照樣從賬房裡支領相應的銀錢。而那些銀錢,自然全部落入了婆媳二人的口袋裡。

而現在,她們不僅舍了這大筆的銀錢,似乎還打算讓柳二太太也沾些好處。

柳若姒才不會相信,那邊會白給她們好處。以為這樣就可以討好了她們,並借此表白,那邊並不是衝著她們的錢財?

柳若姒拿了賬目單子,思忖著,突然眉頭一皺。

「這賬目,不對勁兒。」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24 PM

第二十六章 好事

「哦,這賬目,有不對勁兒的地方?」柳二太太聽柳若姒這樣說,立刻問道。

柳若姒那句話是衝口而出的,現在聽見柳二太太問起,她有一些遲疑。現在的她,本不該懂這些家務事。但是,畢竟她前世曾經嫁做人婦,雖也沒掌管家務,但好歹有些事情還是瞭解了一些。

柳若姒有點怕柳二太太起疑,不過這也就是一瞬間的事,轉念之間,她就釋然了。

她能看出這賬目有問題來,也並沒什麼大不了。

「娘,你看這開出來的數目。」柳若姒就往柳二太太身邊挪了挪,指著單子,「這種肯定是給老太太的,數目沒什麼不對,可別的就不大對勁兒了。娘,你算算咱們家多少人,這些尺頭,一人夠做兩套衣裳了嗎?」

柳二太太畢竟比柳若姒有經驗些,經柳若姒這一提醒,她再看這單子,就也看出不對勁兒來。

「要還是咱們現在這兩房人口,一人兩套,這尺頭還有富餘……」柳二太太就道,

「可三叔一家就要到了,這裡頭,沒有算進給他們一家做衣裳的。」柳若姒就道。

「對,是沒算三老爺那一房的。」柳二太太點頭道。

「哎呦,這裡頭可有些……」常嬤嬤做了個手勢。

這件事,確實是有些文章,按說好像是在兩可之間。現在要做衣裳,可柳三老爺一家又沒到,所以沒有他們的份。可是,一樣是柳老太太壽辰,大家做的衣裳,一樣的兒孫,怎麼就能沒有柳三老爺那一屋子人的事那。

這件事,偏又交給平常不管事的柳二太太來辦了。

「若是按著這個買了,回頭三老爺、三太太他們回來,說是太太做的採買。怕三太太那邊不說大太太、大奶奶算的不仔細,卻說是太太忘了她們。」常嬤嬤就道。

正是這個道理,柳若姒點頭。

「老奴沒什麼大見識,大太太、大奶奶管家這些年,斷不會這樣粗糙。大太太和三太太不和,這是要太太在中間做惡人。」常嬤嬤就道。

「娘,你看,該怎麼辦?」柳若姒就問柳二太太道。

「能怎麼辦,把這帖子送回給大奶奶,讓她重新寫了來。」柳二太太就道。

「這個卻不必,」柳若姒想了想,就道,「娘,咱們也不用跟大嫂她們去說,只把該買的都買齊全了。今天三叔那邊來送信的人還沒走,娘再打發個人過去,如此這般……要悄悄兒的。」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娘也送個人情,以後大家好相處。」柳若姒笑著道。有時候,只要肯用心,壞事也能夠轉化成好事。

這個大家,自然指的是她們和三房一家人。至於大房那邊,她們既然留下這個絆子,想要一箭雙鵰,那也該有絆人不成,反吃癟的心理準備。

「就聽你的鋪排吧。」柳二太太想了想,就點了頭。

「姑娘的鋪排極妥當,」常嬤嬤就道,「太太,老奴時常就說,這府裡頭,和原先太太的娘家是不一樣的。」

祁大學士家裡只祁氏一個獨女,可說是萬事順意。而柳家這幾房人口,人多事雜,各有各的心思。

「所以我也懶得去管事……」柳二太太就嘆道。

但是,她們不去管事,並不代表事情就不會找到她們的頭上。何況,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就這樣吧,我也不稀罕賺這幾兩銀子,沒得打嘴的。」柳二太太又道,「這尺頭的事,咱們接了也就接了,那另外一件採買,就回了大奶奶吧。想來她也不是真買不著。」

柳若姒就笑,柳二太太這是想明白了。

「行啊,咱們正好省些事。」柳若姒就道。

打發了這兩件事情,柳二太太又高興起來,她就問柳若姒,要不要另外再買些尺頭。

「鋪子裡頭應該上了新貨,我讓他們各樣都送來,你撿喜歡的挑。也該再給你做幾件春天的裙衫了。」柳二太太笑著道。

「娘,不必了。」柳若姒搖頭拒絕,「往後,除了公中的,娘別再給我另添置顯眼的東西了。」

柳二太太就不說話了,常嬤嬤摸了摸自己的腿,輕聲嘆息。

柳若姒能看的出來,柳二太太的心情很不好。而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不想那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前世的時候,她經歷了這件事,做出了截然相反的應對。柳若媛越是嫉妒,越是看不得她有好東西,她就越要柳二太太買給她,然後穿戴了去氣柳若媛。

不過,那之後,柳若媛雖然依舊會泛酸,卻再沒因為這樣的事情對她動手。她的這種做派,在柳二太太看來,想必是幼稚的。可正因為這樣,柳二太太也就認為那件事是過去了。

現在,那件事分明是在柳若姒的心裡留下了陰影。

作為母親,柳二太太不能不往心裡去。

這就是柳若姒想要的結果。

看著時辰不早,柳若姒放下了針線,跟柳二太太吃了一回點心,外面就有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柳二老爺回來了。柳二太太忙就起身往前面去了,柳若姒沒有立刻跟去,而是坐著想了一會,才換了衣裳,往前面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屋子裡來。

有些事情,她要提前跟柳二老爺商量商量。

「爹,娘,我剛才過來的時候,聽到點兒事。」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行了禮,柳若姒將屋裡伺候的丫頭打發出去,就跟兩人說道。

「聽到了什麼?」柳二老爺就問,笑呵呵的,顯然情緒不錯。

「說……爹娘馬上就要過繼大哥哥做兒子。」柳若姒就道。

「姒兒,你這是聽誰說的?」柳二太太就問。

「娘別問我是聽誰說的,只告訴我,這話是不是真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跟柳二老爺交換了一個眼色,柳二老爺嘆了口氣,招手叫柳若姒到跟前坐。

「姒兒,以前你還小,一些事,爹娘也沒有跟你說。」柳二老爺看著唯一的女兒,滿臉慈愛。柳若姒的相貌,集合了他和柳二太太祁氏的優點,就是性格,也像他和祁氏。「爹娘只你一個,我們也都認了命了。等你再大一些,給你找個好人家,爹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而下半輩子,就他和祁氏兩人相依為命,沒有別的牽掛。等他致仕了,還可以帶著祁氏出去各處走走。那也是件極灑脫、逍遙的事情。

「子嗣、香煙,爹早就看淡了。」柳二老爺又道,「嗣子之說,從來不是爹和你娘的主意。只是,爹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定要過繼個嗣子,是你祖母的主意。這件事,爹望你能夠體諒你祖母。這個時候你或許還不懂,等你往後成家生子,慢慢的,應該有所體會。」

這件事情,柳若姒是有印象的,前些年柳老太太很是折騰過。最後給柳二老爺一句話,如果不肯納妾生子,那必須要過繼一個兒子。

「至於選你大哥哥做嗣子的事,老太太也跟我提過。我並沒有……點頭。」柳二老爺又說道。

柳老太太當時也是提議,而柳二老爺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就一口回絕。

「那……是沒有這件事了?」柳若姒立刻道。

「近來沒人跟我說過。」柳二老爺就道。

「可是,我聽來的話,也不會是空穴來風。我擔心,這兩天,老太太那,還有大伯父那裡,就要跟爹提了。」柳若姒就道。

「你到底聽了些什麼話?」柳二老爺就問。

「還能有什麼,那些話我不好說,爹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柳若姒就道,「爹,先不管別人,你和娘想過繼大哥哥嗎?」

「這個……」柳二老爺沒有立刻答話,但是他的表情已經透露了很多。

「爹,不論大哥哥品行如何,才幹如何,都不適合做你和娘的嗣子。」柳若姒乾脆開誠布公地道,「大哥哥的年紀就不合適。娘今年春秋多少,大哥是多大的年紀?」

這個時候,柳玉江的惡跡還沒有顯露,柳若姒只能從其他的事情上面,說服柳二老爺。

「我知道,爹肯答應過繼,多半還是為了娘著想。為了娘著想,那首先大哥哥就不行。」

「我並沒答應你祖母,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柳二老爺道。如果以後他走在了柳二太太的前頭,要柳二太太面對一個年歲相差不多的嗣子,是件很尷尬的事情。

「況且,爹和娘春秋鼎盛,真要過繼,也沒有這麼急的。第一個,於禮法就不合。這是件大事,再等幾年,慢慢看看,對誰還能有什麼害處嗎?爹,你說是不是?」

「我也是這麼想的。」柳二老爺就道,「姒兒,你擔心什麼,真要過繼,也要等你出嫁以後。不是這兩天就能決斷的事情。」

柳若姒相信,柳二老爺真的是這麼想的,但是,他卻沒有承受住壓力,最後還是妥協了。

「老太太身邊的芍藥姑娘來了,說老太太的話,叫老爺過去。」

她所擔心的事情,這麼快就來了。

「爹,你再聽我說一句話。」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27 PM

第二十七章 難為情

柳若姒忙攔住要起身的柳二老爺,只是還沒等她把話說完,芍藥就已經進了屋。柳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到了這裡,外面伺候的丫頭也不好過於阻攔。

「老太太吩咐了,還請二老爺這就去。老太太急等著……」芍藥進來,屈膝福了一福,笑著說道。

「難得芍藥姑娘到這來,坐下喝杯茶再走。」柳二太太就對芍藥道。

「婢子不敢,老太太吩咐的急。改天,婢子再過來給二太太請安。」芍藥忙對柳二太太陪笑道,態度頗有些不卑不亢的。柳老太太現如今的四個一等大丫頭裡,芍藥的容貌並不算最出眾,但是為人行事卻很穩重,讓人挑不出錯來。柳老太太極倚重芍藥,家裡的人也都敬這丫頭三分。

「芍藥姐姐,老太太找我父親什麼事,就這麼急?打發個小丫頭來也就是了,竟吩咐了芍藥姐姐親自來。」柳若姒就問芍藥道。

「回三姑娘的話,老太太只讓婢子來請二老爺,別的話並不曾說。」芍藥又陪笑對柳若姒道。

這話肯定是說謊,柳若姒細看了一眼芍藥,心中想到。芍藥一定知道是什麼事,只是不肯說。不知道,如果換了是長房,或者是三房那邊,情況會不會不同。就她這些天的觀察,只知道柳老太太的大丫頭石榴,對長房是頗為親近的。

這邊芍藥立等著柳二老爺過去,柳若姒有些話就不好當著芍藥的面說。

「正好我也想老太太了,我跟父親一起過去。」柳若姒忙就叫丫頭拿了她的披風來,要陪同柳二老爺去見柳老太太。

芍藥張嘴,似乎要阻止,想了想,又閉上了嘴。雖說柳老太太只叫了柳二老爺,但又沒說是什麼事情,柳若姒說想柳老太太了,要一起過去,她要阻止,說什麼都不合適。

柳若姒穿戴好了,就跟著柳二老爺一起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來。

進了屋,柳若姒也隨在柳二老爺身邊,給柳老太太行禮、請安。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看見柳若姒竟然來了,就瞅了芍藥一眼。

「三姑娘說想念老太太了,要來給老太太請安。」芍藥就道。

「哦。」柳老太太哦了一聲,招手讓柳二老爺到榻邊坐了,一面就對柳若姒道,「三丫頭,我跟你父親有正事商量,你先回去陪你娘。等晚上,你過來陪我吃飯。」

這還是柳若姒記憶中第一次,柳老太太要她一起吃飯。能給她這麼大的體面,自然有緣故。柳若姒心中更加肯定,柳老太太找柳二老爺談的,必定是要柳玉江繼嗣的事情。

「老太太儘管跟父親說話,我就在一邊,定不擾了老太太。」柳若姒故意笑道。

如是以往,但凡柳老太太露出一點不耐煩的意思,她就起身走了。但今天,她只能稍微厚起臉皮來。而且,這本也沒什麼,柳老太太是她親祖母不是嗎。

見柳若姒這樣,柳老太太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柳若姒面上帶笑,心中卻有些涼。就算是說柳玉江過繼的事情又怎樣,一定不能讓她在場聽著嗎?還是柳老太太的心底裡,是明白這件事情,是不利於她的,所以才這麼堅持,不讓她在旁聽著。

前世、今生,柳老太太那麼堅持要柳二老爺接納柳玉江做嗣子,到底是為了誰?

柳老太太沉了臉,柳二老爺不能當沒看見,就向柳若姒使了個眼色。

柳若姒即便不情願,卻也不能不退了一步。

「那我不在這屋裡,我去裡屋,我找石榴姐姐她們玩去。等老太太和父親說完了,我再來。」柳若姒就道,一邊不等柳老太太再說什麼,自己就掀了門簾,往裡屋去了。

裡屋裡有一鋪小炕,上面鋪著錦褥,柳若媛有時候晚上就留宿在這裡,卻是柳若姒極少來的地方,她和柳老太太沒那麼親近。柳若姒進了裡屋,就在炕沿上坐了。這裡跟外面只隔了一層門簾,外面的動靜,都能聽得到。

「老太太,姒兒年紀小,還是個小孩子。她這是跟老太太親近,老太太別怪她沒規矩。」外面,柳二老爺已經在跟柳老太太解釋道。

柳若姒聽的清清楚楚,心中卻不以為然。要說在柳老太太跟前沒規矩,誰能比得過柳若媛。可柳老太太從來不說柳若媛什麼,還照樣寵著柳若媛。

柳若姒在裡屋,半晌沒聽見柳老太太說話,也不知道柳老太太現在的臉色是怎樣的。

「老太太叫我來,可是有什麼吩咐?」柳二老爺問道。

「我能有什麼事情吩咐你,不過是叫你過來,咱們母子倆說說話。」柳老太太道,隨後又嘆了一口氣,「我老婆子今年也六十啦,我都沒想到,我能活到這個年紀。」

「老太太不要這麼說,老太太定能長命百歲。」柳二老爺忙道。

「什麼長命百歲,騙人的話罷了。我老婆子這個年歲,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人。我這輩子,跟著你們父親,生養了你們幾個,我對得起柳家。哪天蹬腿去了,我也沒什麼愧的。……就是不放心你們。別的人也算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沒有兒子繼承香煙,終究沒個了局,死後也是孤鬼,沒著沒落。每當想到這個,我就睡不著,替你著急。我這些白頭髮,一多半,是因著你白了的。」

柳老太太話音剛落,就聽得椅子響。柳二老爺已經不在椅子上坐著,而是跪在了柳老太太的面前。

柳老太太似乎也頗為感傷,探身撫摸柳二老爺的頭髮,嘆息不止。

「當年你才這麼高,不願意去唸書,扯著娘的裙子,怕你父親打你。」柳老太太竟說起柳二老爺小時候的事情。

柳若姒在裡屋聽著,心中百感交集。柳老太太這樣動之以情,也難怪柳二老爺會招架不住,答應了柳老太太的要求。她只希望,這一次,柳二老爺能更多些堅持。實在不成,她也只好讓柳老太太厭棄她,出去說話了。

「母親,」柳二老爺的聲音就有些哽咽,「是兒子不孝。」

聽柳二老爺這樣說,柳若姒心中大驚,事情要大大的不妙了。正當她起身,就要往外來的時候,就聽見柳二老爺繼續說了下去。

「沒有接續香煙之人,是兒子的命。兒子已然認命了。請老太太往寬裡想。好在我並非獨苗,上有兄長,還有三弟。幾個侄子,也足夠接續柳家的煙火。就是兒子百年之後,有侄兒們在,也不怕墳頭就長了草。」

說的好,柳若姒暗暗點頭。

「你這樣說,侄子終歸不是兒子,不能承繼你的香煙,那怎麼能一樣。」柳老太太卻道,「你還當有個兒子。先幾年,我讓你納妾,你偏不肯。」

「難道我有什麼別的心,不過是為了你的子嗣。我一片好心,你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了。……將我當做仇人,心裡頭恨我。沒有規矩,不賢良的……罷了,罷了……」後面這幾句話,柳老太太突然抬高了聲音,柳若姒在裡屋,都感覺到了柳老太太的怒氣。

她一轉念,就明白,柳老太太這些話,就是要讓她聽見。柳老太太這是在罵柳二太太祁氏。柳二太太祁氏沒能生下兒子,這已經讓柳老太太不喜。柳二老爺不肯納妾,在柳老太太看來,也是柳二太太從中作梗,自然看祁氏更不順眼。再聯想當初柳老太太就不同意這門親事,那麼柳老太太對柳二太太的觀感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老太太對柳二太太,連帶著對她的不待見和冷淡,還有柳二太太的委曲求全,都有著深刻而複雜的因由。

「老太太別生氣,身子要緊,不讓,兒子萬死難辭其咎。」柳二老爺忙就道。

「你呀,真要孝順我,也不是現在這樣了。」柳老太太道。

柳二老爺便磕頭,不說話了。

「起來吧,」柳老太太見柳二老爺這樣,知道有些事情是扭不過來的。柳二老爺的性情,看似溫和,可真的擰起來,那真是九牛不回。柳老太太作為母親,自然知道。

「你說吧,現在要如何?」柳老太太就問柳二老爺,「趁著我還硬朗,就把事情定下來吧。我也能閉上眼睛,地下見了你父親,我也有話說了。」

「還是聽母親所說的,再過兩年,過繼個孩子過來。」柳二老爺就道。話說到這裡,他不得不先說出過繼的話來。

「早晚要過繼,趕早不趕晚。」柳老太太就道,「再過兩年,說不定我的墳上就長草了。這個事,咱們今天就定下來吧。」

果然,果然,柳若姒在裡屋聽著,心不由得就提了起來。

「咱們家裡,就這幾個孩子。別的也不合適,只有大郎。我看大郎這孩子最孝順,跟你,還有二太太也親近。以後有他照顧你們終老,我也就能放心了。」柳老太太說完,就看著柳二老爺,要他立刻點頭。

柳二老爺不由得沉吟起來。從前,柳老太太也提過這件事,不過暗示的成分多,今天這樣明著提出來,看那語氣和態度,是打定了主意,必定要他接受的。

「母親,我們還年輕。」柳二老爺道。

「我已經土埋脖子了!」柳老太太立起了眉毛,「年輕,就不要人照應了。現在,你過繼了大郎過去,多照應著他們些。你們老了,他們自也多顧著你們。難不成,你要等老了,要用人了,再過繼?」

這話極難聽,且理也極歪,柳若姒就再也聽不下去了。

「老太太了,我父親說年輕,難道,老太太就看死了,我父親不能有親生兒子了?」柳若姒甩門簾,走出來,站到柳老太太跟前,大聲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30 PM

第二十八章 緩兵計

柳老太太是太心急了些,也太想當然了。柳二老爺年紀還不到四十,想要親生子,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於大家心裡都認定,柳二老爺不會有親生的兒子了,是因為他堅決不納妾,而柳二太太也年近四十,自從生下了柳若姒之後,就再無動靜。

柳若姒現在單說柳二老爺,並不提柳二太太。

柳老太太先是愣了愣,似乎是被柳若姒突然出來插話給驚到了,隨後,她就大怒。

「你怎麼不回去問問你娘去?你娘要是能生,還等到現在!」柳老太太氣的臉色發紅。她並不是個有城府的人,像這樣的話,本不該在柳若姒跟前說的。

「我娘生了我,怎麼不能生。時候未到而已。」柳若姒乾脆也不管那麼多了,怒視著柳老太太說道。

看著柳老太太臉色越來越難看,柳若姒心中有一點快意。她這是為柳二太太抱不平。柳二太太還不到四十歲,可是從前幾年,柳老太太就已經開始要柳二老爺納妾、過繼。而在過繼的問題上,柳老太太還堅持要過繼柳玉江。柳老太太根本就沒有為柳二太太考慮,一次次地將柳二太太身為女人和妻子的尊嚴踩在腳底。

如果柳若姒不為柳二太太說話,還能有誰為柳二太太說話。

就是惹怒了柳老太太,那又能如何!總是委曲求全,並不能解決問題。惹怒了柳老太太,讓今天的談話無法繼續,然後再慢慢的想法子。不過,這樣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因此,柳若姒說完了這些,就強壓了怒火,將更多針鋒相對的話都嚥了回去。

畢竟,惹惱柳老太太不是她的最終目的。

柳若姒一下子不說話了,沒想到,柳老太太雖然臉色極差,卻也沒有再罵。

「姒兒,還不快給老太太賠禮。」柳二老爺忙向柳若姒使眼色道,又勸柳老太太,「老太太,姒兒年紀小,不懂事,她也是一片純孝之心。」

「老太太,我給您賠禮了。您別和我一般見識,剛才我也是一時著急。」柳若姒見柳二老爺這麼說,忙上前給柳老太太行禮,「我知道,老太太也是為我父親母親著想。」

柳老太太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在柳若姒的臉上打了個轉,哼了一聲,就不再看柳若姒,轉而看向柳二老爺。

「二老爺,我話都說了,你也給我一句話。」柳老太太問柳二老爺道。

「老太太的好意,我父親怎麼能沒有領會。只是,過繼是件大事。老太太身體康健,我父親母親也正當年,不必急在一時。」柳若姒忙就道。

柳老太太的臉色就更加陰沉下來,眼看又要發作。

柳若姒靈機一動。

「老太太,我父親母親心中,有更好的嗣子人選。」柳若姒忙道。

柳若姒話音落地,不只柳老太太,就是柳二老爺也吃驚不小。

「你們想過繼誰?還有誰比大郎合適?」柳老太太就問柳二老爺。

柳二老爺卻沒法回答。

「還能有誰,就是三叔家的淮哥兒。」柳若姒一語驚人道。

「淮哥兒?」柳老太太。

「淮哥兒?」柳二老爺。

柳若姒忙扭過頭來,偷偷地衝柳二老爺使眼色。

「就是淮哥兒,」柳若姒笑著道,「……說淮哥兒長的好,極像三叔。又聰明,已經能背書了,是個讀書的苗子。將來到了父親的膝下,由父親親自教導著讀書,大一些就送去宗學,以後進士及第,光宗耀祖,再給老太太掙一頂鳳冠霞帔……」

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爺就都沉吟了起來。

按照道理說來,柳二老爺要從眾侄子中過繼,柳三老爺的小兒子柳玉淮確實是最佳的人選。首先一條,柳玉淮今年才七歲,這個年紀養到跟前,小孩子雖已經知事,但畢竟還小,慢慢地能培養出深厚的感情來。

而柳玉江已經成年,膝下兒女成行,在這一點上,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柳玉淮的。

再有,柳玉淮是嫡出,這也是柳玉江不能比的。

為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好,當然是過繼柳玉淮。

「老太太,三叔打發來送信的人,不是也誇淮哥兒來著嗎。說淮哥兒孝順,在家裡天天念叨著老太太,要來給老太太磕頭。」柳若姒又笑著道,「我年紀小,很多事情不懂。只聽人說起過繼的事,都是要小孩子,自小養在身邊。大哥哥是沒得挑的,只是大哥哥已經成年,大姐兒也都那般大了,大哥哥伺候在大伯父膝下,是大伯父的臂膀。並不好來給父親做兒子。」

「你們真想過繼四郎?」柳老太太沉默了一會,就問柳二老爺道。

柳玉淮在柳家兄弟中排行第四,因此柳老太太叫他四郎。

「娘並不知道,是父親剛才跟我說了,說要跟老太太商量。」柳若姒忙道,一面又偷偷給柳二老爺使眼色,手指比劃了一個「拖」字。

「哦……是……是有此想法,」柳二老爺就都道,「還得問過老太太,再跟三弟商量。」

事出突然,柳老太太完全沒有準備,一時間,就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老太太,是覺得淮哥兒不好,不能給父親做兒子?」柳若姒就問。

「哪個說淮哥兒不好!」柳老太太立刻反駁道,她雖然疼愛柳玉江,但是對於老兒子的這個小兒子,雖不曾養在身邊,但是愛屋及烏,也不可能厭煩。「……就是怕……,你可跟你三弟說過了?」

「並不曾,正要等三弟回來,再跟三弟商量。」柳二老爺道。

「只怕……」柳老太太說只怕,卻沒說怕的是什麼。

「老太太,要麼,就等三叔回來,再商量這件事。過幾天,看到了淮哥兒,老太太肯定就有主意了。」柳若姒就道。

「正該等三弟回來商量。」柳二老爺就道。

「這……好吧,也不急在這幾天,就等你三弟回來吧。」柳老太太想了一會,終於點頭道,然後,她就往引枕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我要歇一會,你們回去吧。晚上也不用過來了。」柳老太太揮揮手,讓柳二老爺和柳若姒退下。

柳若姒又跟著柳二老爺給柳老太太行了禮,才慢慢地從柳老太太的屋子裡出來。

柳二太太在屋中,見柳二老爺和柳若姒回來了,忙迎了上去。

「怎麼去了這半晌,是出了什麼事情?」顯然,柳二太太一直在擔心。

「哎……」柳二老爺就嘆氣。

柳若姒就一五一十,將在柳老太太屋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只略過柳老太太對柳二太太不滿的那些話語。柳二老爺顯然注意到了柳若姒的迴避,暗暗點頭,覺得自家女兒雖有時候任性,在關鍵的問題上,卻是懂事、妥帖的。

「要過繼淮哥兒?」柳二太太也吃了一驚。

「姒兒決定的。」柳二老爺攤攤手,苦笑道。

「這個,那不是沒辦法嗎,緩兵之計,緩兵之計……」柳若姒忙道。

「你隨便說說還罷了,我既然說了,那便不能是戲言。」柳二老爺道。

「……我是想,要沒這個由頭,怕今天老太太就逼著父親過繼大哥哥。」柳若姒就解釋道。

柳二老爺再次苦笑,柳若姒說的不錯。柳老太太又是說起他幼年的事,又是說什麼墳頭長草,那是立逼著他點頭的意思。要沒有柳若姒說出柳玉淮來,今天就無法了局。

可是,說出了柳玉淮,又有了新問題。

「咱們想過繼,三叔三嬸同不同意,那還兩說。先將這個難關過去了,緩一緩,總比現在不情願,卻被逼著答應的強。」柳若姒就道,「再說,真要從家裡過繼,也是淮哥兒合適不是嗎。娘以後將他養在身邊,也跟娘親。」

柳若姒是真的這麼想的,真的要過繼,決不能是柳玉江,而柳玉淮,卻是更好的人選。七歲的小孩子,養在身邊,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必定能將他養的很好,不會像柳玉江那樣。而由此,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也能避免那樣慘淡的結局。

「我也是想到這一層,姒兒說了,我就在老太太跟前認了下來。」柳二老爺道。

「這樣……也好。」柳二太太想了想,就笑道,「我原先也想著,要過繼,就過繼個年紀小的。沒敢提淮哥兒,是怕他娘不捨得。我也不好意思搶人家孩子。」

柳若姒輕輕呼出一口氣來,看來過繼柳玉淮,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是願意的。擺脫了眼前的危機,而且還有了個好嗣子的人選,皆大歡喜。

「他們不同意,咱們也不強求,自然不是搶。」柳若姒就道。

「是,必定是得兩廂情願。」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道。

看著時辰不早,柳二太太就要吩咐人擺飯,柳大老爺帶著柳玉江突然來了,說是在花園的暖閣裡準備了一桌酒席,要請柳二老爺過去,兄弟叔侄間喝酒對詩,敘談敘談。

柳二老爺自不能拒絕。

柳若姒暗自打量柳大老爺和柳玉江的臉色。剛才在柳老太太屋子裡的事,想來這父子倆已經知道了。現在來請柳二老爺,是沒有死心,還想要說服柳二老爺。

不過這一回,柳若姒並沒有柳老太太來叫人的時候那麼緊張了。

「爹,大伯父若說照顧大哥哥的話,……爹的身家、本事就在那,親侄子,也一樣照顧的。」柳若姒偷空,就對柳二老爺道。

柳二老爺看了一眼柳若姒,若有所思。

送走了柳二老爺,柳若姒陪著柳二太太吃了晚飯,一邊做針線,一邊等柳二老爺。幾近三更,柳二老爺才回來,柳玉江並沒有跟著。

柳二老爺已經微醺,兩眼竟也有些發紅。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33 PM

第二十九章 計成

「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喝成這個樣子!」柳二太太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就抱怨道。

柳若姒早就吩咐了小廚房,準備好了醒酒湯,這個時候忙讓人端過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將柳二老爺扶到榻上,一邊就將碗接過來,要將醒酒湯喂給柳二老爺。

「我沒醉,我自己來。」柳二老爺道,就接了碗,仰頭將一碗醒酒湯都喝了。

「還說沒醉那。」柳二太太見柳二老爺的手還算穩,說話也還清楚,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姒兒,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柳二太太就對柳若姒道。因為擔心柳二老爺,柳若姒在她這裡陪了半天,現在柳二老爺回來了,也該讓柳若姒早點兒去歇著。這是柳二太太作為母親,一片疼愛女兒的心。

可是這個時候,柳若姒怎麼能走那。雖然她已經能猜到事情的結果,但還是想聽柳二老爺親口說出來,她才能夠安心。

「爹,回來的這麼晚,是不是大伯父和大哥哥……」柳若姒就小心地問道。

「嗯。」柳二老爺微瞇著眼睛,點了點頭,「姒兒,你回去睡吧。我這裡沒事,歇歇就好。」

柳二老爺竟是不想說與柳大老爺、柳玉江一起吃酒的事情。柳若姒打量了打量柳二老爺,心中就猜到了八九分。柳大老爺和柳玉江肯定是提了過繼的事情,對柳二老爺動之以情。柳二老爺雖然心中不願意,但是於情面上面卻非常的為難。

「爹,你不說,我也知道。」柳若姒卻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大伯父是不是跟爹說了,讓爹過繼大哥哥。說讓大哥哥孝敬爹和娘。應該還說了,大哥哥日子過的艱難?」這件事情本來就不合理,他們也只能從感情上打動柳二老爺。

「哎……」柳二老爺就嘆氣。

柳若姒猜的分毫不差。柳大老爺和柳玉江請他一起喝酒,先敘他們的兄弟情誼,接下來,竟說起了柳玉江小時候的事情,又說到柳玉江現在的狀況,還有他對柳玉江未來的擔憂。

「爹,難道你答應了?」柳若姒忙問。

「……並沒有。畢竟,已經在老太太跟前提了四郎的事。」柳二老爺就道。

「爹沒答應,肯定也沒一口回絕,把話說死吧。」柳若姒看著柳二老爺道。

柳二老爺就干咳了兩聲。

「大郎這個孩子,命是苦了些。」柳二老爺就道。依著柳二老爺的意思,這件事情還是希望柳大老爺、柳玉江他們能夠知難而退,主動的不再提起。畢竟,柳老太太早就提過的,他一直沒有點頭。若真的認為柳玉江是令人滿意的嗣子,他怎麼會不點頭那。

柳二老爺沒有直接拒絕,一來是讀書人好面子,念及一家子骨肉的情面,另一方面,是對柳玉江的憐惜。

柳玉江是柳大太太還沒過門的時候,就已經生下來的庶子。後來為了迎柳大太太進門,他親生母親的死是很值得懷疑的。之後,在嫡母手裡過活,自然也有許多艱難的地方。而他自己讀書不成,在仕途上眼看著也沒有大的發展。一大家子,到了柳玉江這一輩上,肯定是要分開來過。那個時候,能分給柳玉江的產業又能有多少。

「這要分跟誰比。」柳若姒就道。

柳玉江是庶子,而比起別的庶子,他的日子其實已經非常好了。柳大太太沒過門之前,柳玉江享受的是嫡孫以及唯一的男孫的待遇。即便是柳大太太過門之後,有柳老太太的寵愛,在吃穿用度上,柳玉江從來沒缺過什麼。

即便是說到將來,柳玉江分不到多少家產,日子會非常難過,這卻怪不得別人。

「說到底,是他自己不爭氣。」柳若姒道。如果柳玉江讀書有成,以後自然可以開創出一番局面來,何必一定要依靠家裡那點兒財產。柳玉江又不是早不知道這種情況。「這不過是……紈褲子弟的通病罷了。」

柳若姒一陣見血的話,讓柳二老爺半晌無言。

其實,柳二老爺心中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他之所以不那麼中意柳玉江做嗣子,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柳玉江的不上進。柳二老爺對紈褲子弟,歷來是沒什麼好感的。

「再說了,柳家對他還不好嗎,咱們又有什麼對不住他。爹你何必要自苦。」柳若姒又道。

「我們自然沒有對不住他的……」柳二老爺的話只說了一半,就不說了。他們沒有什麼對不住柳玉江,但是別人那?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情,很不好說了。想起過去的那一本亂帳,柳二老爺抬手揉了揉眉心。

「爹,你總是替人著想。那他們有沒有替爹和娘著想。明知道爹和娘不願意了,還這麼三番兩次的逼迫,是什麼意思?」柳若姒挑了挑眉,語氣中微微含怒。「這是將咱們置於何地了?爹你可還有什麼過意不去的。」

並不是武力的逼迫才叫逼迫的。

柳二老爺又嘆氣。

「雖是這個道理,然而……」情面上還是為難。

「爹這樣說,還是打算要過繼大哥哥了?」柳若姒忙就又追問了一句。想到將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那樣悲慘的結局,她不能不如此步步為營。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柳二老爺就道,又揉了揉眉心。

「那就應該直言拒絕。」柳若姒當下堅決地道,「否則,那邊總不死心,爹就不怕鬧出什麼事情出來。讓大哥哥早點死了這個心思,也是對他好。爹此時顧忌情面,以後怕是要尾大不掉!」

柳二老爺半晌無言,臉色卻越來越鄭重。

「姒兒,時辰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你的話,爹會好好考慮的。」顯然,柳二老爺是將柳若姒的話聽進了心裡,但是,在做決定之前,他還要再想一想。

柳若姒知道柳二老爺的性情,現在能夠將事情辦到這個程度,已經是意外之喜。按著這個勢頭髮展,事情肯定會走上她所規劃的軌道。現在,反而不宜將柳二老爺逼的太緊。

柳若姒就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行禮,回自己的繡樓去了。

柳二太太打發了丫頭送柳若姒往後頭去,回到屋中,就看到柳二老爺端正地坐著,正在沉思。

「老爺,想什麼那?」柳二太太就輕聲問。

「大郎這麼執意要過繼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柳二老爺似乎是在問柳二太太,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能幫他的,他做侄子,也照樣可以。這一點,我幾次保證過。為什麼一定得是嗣子?」

柳二太太輕嘆一聲,沒有說話。這些天,柳若姒,還有常嬤嬤在她耳邊沒少說到這件事,她心裡已經有了懷疑。然而,這種懷疑卻不好跟柳二老爺說出來。

「財帛動人心……」柳二老爺道。

柳二太太猛地抬起頭,夫妻倆目光相觸,彼此都讀懂了對方此刻的想法,然而,難免又是一聲嘆息。

「……老太太慣壞了他……一筆糊塗賬……」柳二老爺喃喃地,最後看定了柳二太太,「浣娘,家中資財本該有咱們一份。我想、我想……」

柳二老爺的臉就有些發紅,說話也打起了磕絆。他這樣,柳二太太反而笑了。

「老爺,就依你。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家中的資財,咱們不要也罷,有父親留給咱們的,足夠咱們還有姒兒快快樂樂的過日子了。家裡那一份,隨老爺裁奪吧。」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如此善解人意,柳二老爺十分感動。

「浣娘,我對不起你。岳父泉下有知,想來會後悔……」柳二老爺話沒說完,柳二太太就伸過手來,握住了柳二老爺的嘴。

「……父親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父親不會後悔,我也不會……」

柳若姒回到自己房中,臘月和六月兩個丫頭忙送了熱水,服侍她洗漱,換了衣裳。炕上被縟已經鋪好了。六月從被子裡將香薰爐抱了出來,臘月就捧了只臥魚兒湯婆子過來,問柳若姒要不要放在腳底下睡。

「夠暖了,你們用吧。」柳若姒就道。

躺進被窩裡,柳若姒卻沒有立刻就入睡。今天的事情,只是暫時渡過了危機,以後的事情,還要好好打算。前世這個時候,對於柳玉江承嗣的事情,柳二老爺已經點了頭。如今,情況變化,柳玉江那邊會如何反應,只能靠她的推測。

「只怕不會因此就死心,」柳若姒心想,「那麼接下來他們又會出什麼招數那?」不管怎樣,她今天一句話,將三房拉了進來,以後的局面肯定會更加複雜,但是對於她來說,卻肯定是一件好事。

沒有人和事能夠動搖她的決心,她也再不允許任何人和任何事傷害到她和她所珍愛的人們。

柳若姒這邊睡的晚,柳家大宅內,更有人是徹夜難眠。

「……說是打算過繼四郎!四郎,那個小孩子!我這幾年的慇勤伺候、做低伏小算什麼?我算什麼?啊?你說,我算什麼?」柳玉江滿面通紅,衣衫不整,一揮手,將矮幾上一整套的定窯茶壺茶杯都掃落在地下。孩子和丫頭們都被打發了出去,屋裡只有柳大奶奶。

「小點兒聲,怕人聽不到嗎?傳出去,不好聽的。」柳大/奶奶坐在炕邊拭淚,一邊說道。

「我還怕什麼人知道?要好聽?好聽的事情多,卻輪不到我身上!我算什麼,我算什麼?這件事,不能完!」柳玉江抬起頭,雙目充血,駭人非常。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40 PM

第三十章 示好

正月底,在以柳老太太為首的柳家眾人的期盼中,柳三老爺一家在通州棄船登岸,終於回到了京城。這一天,天陰沉沉的,北風颳的又緊,比往日都冷了幾分。柳玉江早就帶了人往通州去迎接柳三老爺一家,其餘眾人則是在家中等候。

柳大老爺和柳二老爺都在前面書房,女眷們則是在柳老太太的房中陪著柳老太太。自打吃過了早飯,柳老太太就沒停過念叨「怎麼還沒到」等語,一雙眼睛,也總是忍不住地往門外瞟,要是有丫頭進來,或是聽見了外面有什麼動靜,總當是柳三老爺到了。

「老太太別急,這路上都是有時辰的。大爺辦事妥帖,慣走這條路,定不會誤了時辰。」柳大太太就陪笑著對柳老太太道,「三老爺拖家帶口的,路上走不快也是有的。」

柳老太太一心唸著柳三老爺什麼時候到,對柳大太太話中那一點細刺兒就沒有注意到。

「兒行千里母擔憂,老太太這樣,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道。

「正是的。」柳大太太就笑了笑。

「嬸子說的對極了。」柳大奶奶也陪笑道,「剛才聽丫頭們說,昨兒個夜裡老太太也沒睡好。醒了兩三回。」

「我老了,經不住事了。」柳老太太就道。因為心裡唸著柳三老爺,柳老太太夜裡幾次醒來,都當是天亮了。

「老太太是一片慈愛的心。」柳若媛就道。與別人不同,她依舊是在榻上,挨著柳老太太坐的。只是她雖是這樣說話,語氣中卻有些泛酸。若不是被柳大太太千叮嚀萬囑咐了,她這個時候都不知道會說出些什麼不中聽的話來。

柳若姒安安靜靜地坐在柳二太太身邊,自那天她在這裡反駁了柳老太太之後,祖孫倆之間本來修復好的關係,又破裂了。柳老太太雖然聽進了要將柳玉淮過繼給柳二老爺的建議,沒有再堅持過繼柳玉江的事情,但是對柳若姒,又開始不冷不熱起來。柳若姒心中明白,只是將規矩禮數做到十足。想要修復和柳老太太的關係,還得靠機緣。

柳二太太自然也感覺到了柳老太太的冷淡,雖然柳若姒和柳二老爺都沒告訴她,柳若姒因為替她說話,惹惱了柳老太太,可柳二太太還是猜到了幾分,更加心疼柳若姒。

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了幾句嬌,就將目光轉到柳若姒身上,上下的打量。

為了迎接柳三老爺一家,包括柳若姒在內,柳若媛、柳若娟,還有大姐兒、二姐兒、大官兒都是一身新,穿戴的整整齊齊的。柳若姒與柳若媛、柳若娟都是一式的妝花長身褙子,柳若姒穿鵝黃,柳若媛穿大紅,柳若娟穿了豆綠,三人頭上都戴了鳳釵。柳若姒加意小心,除了公中有的,一件額外的也沒戴在身上。倒是柳若媛,頭上、手臂上,還有壓裙角的都是公中不曾有的,顯得格外出色。

柳若媛打量了柳若姒一會,似乎覺得今天柳若姒打扮的不如她,心中難免舒暢,看著柳若姒的目光也不那般尖刻了。

這個時候,柳大太太趁人不注意,忙就給柳若媛使了個眼色。

「三妹妹,你過來。」柳若媛向柳若姒招手。

柳若姒見柳若媛叫自己,略遲疑。她對柳若媛並沒有好感,然而卻也聽從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吩咐,一家子相處要和睦的話。她心想,今天這樣的場合,也不怕柳若媛會搞什麼花樣。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了。她對自己有信心。

柳若姒這麼想著,就站起身,倒是柳二太太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要小心。柳若姒只點了點頭,示意柳二太太不用為她擔心,就往柳若媛跟前來了。

柳若媛就拉了柳若姒坐下,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方絹帕來遞給柳若姒。

「三妹妹,我繡了幾塊帕子,咱們姐妹們一人一塊。」柳若媛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語氣中帶著誇張的熱情,對柳若姒道,「三妹妹瞧瞧,還能看的入眼不?可別嫌棄姐姐的針線不好。」

柳若姒低頭看那絹帕,見是上好的絲絹,中間繡的是一隻臘梅,四角沿邊俱都繡了折枝梅花,做工極精緻漂亮。難得柳若媛肯送她東西,雖然看這針腳,並非如柳若媛所說,是親手繡的。

這分明是柳若娟的針線。柳若姒下意識地抬頭看了旁邊的柳若娟一眼。

「我也有的。」柳若娟立刻笑道,一邊從袖中抽出一方絹帕來,同樣的絲絹帕子,上面繡的是水仙。

柳若媛的絹帕,上面繡的是大紅的牡丹。柳若媛愛紅,覺得紅色最配她,也最高貴。在家裡,柳若媛很忌諱姐妹中也有穿紅的。

「不虧是姊妹,這帕子都是一個式樣的。」柳大奶奶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就笑道,「老太太,太太、嬸子,你們瞧,這小姐兒幾個多和睦。」

「就是這樣才好。」柳老太太就道,「大丫頭越來越懂事,越來越有長姐的模樣了。」

「老太太這話我不依,」柳若媛立刻就滾到柳老太太的懷裡,嬌笑著道,「老太太這麼說,是說我以前就沒有長姐的模樣了?」

「你這丫頭,還挑起我的字眼兒來了。自然是說你越來越好了。這麼大了,還挑著人誇你,你也不臊。」柳老太太笑罵道。

「我什麼時候要別人誇我了。老太太和別人怎麼一樣,老太太金口玉言的,能誇我,自然是我好,討老太太的歡喜。」柳若媛越發地道。

「你瞧瞧她,你瞧瞧她……」柳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

「娘,這個花樣怎麼翻?」大姐兒正帶著二姐兒,跟柳老太太屋子裡的小丫頭們翻花繩玩,因一個花樣怎麼也翻不過去,跑過來問柳大奶奶。

「哎呦,這個娘也不會。去問問你三姑姑,怕是會的。」柳大奶奶匆匆看了一眼,就笑著將大姐兒推到柳若姒的跟前。

「三姑姑……」大姐兒怯生生地舉著手裡的花線給柳若姒看。

柳若姒笑了笑,拉了大姐兒讓她坐自己身邊,一邊就低下頭一邊跟大姐兒說話,一邊幫大姐兒翻起了花線。

柳若媛不以為然地轉開頭,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卻都面有笑意。

自那天逼迫要過繼柳玉江的風波過去之後,長房眾人不僅沒有跟柳若姒她們生分,反而比以前更加親近了。這種親近之中,又帶了更多的小心。柳玉江依舊一有機會就對柳二老爺跟進跟出,柳大奶奶更多的到柳二太太的院子裡來,對柳若姒更是無所不奉承。就是柳若媛,竟然也幾次向柳若姒示好。

似乎是對被拒絕的事情沒有絲毫的芥蒂,然而柳若姒心中明白,真實的狀況怕是恰恰相反。

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死心。即便是提出了柳玉淮,這些人還是打定了主意,要爭。而且,頗有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柳若姒對此早有思想準備,面上也不表露,只是靜觀其變。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心或是假意,終究有明了的一天。

柳老太太又催著人往外面問了兩回,正當她就要坐不住,說要打發柳二老爺親自往通州去迎柳三老爺的時候,外面小丫頭終於跑進來報信。

「三老爺一家進城了,已經到了門前!」

一句話,立刻就讓柳老太太臉上的焦急神色一掃而空,換上了喜色。柳老太太就忙從榻上起身,一邊招呼大丫頭芍藥和石榴,拿她的大衣裳來。這是要親自出門去迎柳三老爺一家。

柳大太太就跟柳大奶奶交換了一個眼色,柳老太太這樣偏愛三房,她們都有些吃味。柳大太太就又沖著柳二太太努了努嘴。柳二太太卻並不是這樣的人,只假作不懂柳大太太的意思。柳大太太見柳二太太沒有反應,也只得作罷。

不論如何,都得攔著柳老太太。

「今天外面格外的冷,老太太且在屋裡坐著。三老爺已經到了門口,這一會就進來了。」柳大太太上前,扶住了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身子要緊。」柳二太太也上前說道,一句話之後,就不說了。

因為柳老太太並不大待見柳二太太,柳二太太也並不是善於討好人的性子,在柳老太太跟前,就極少說話。現在,她又聽了柳若姒的勸告,在柳老太太跟前更加秉承著少說少錯的原則,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這樣,大家最多說柳二太太無趣,包括柳老太太在內,也挑不出柳二太太的毛病來。

「是啊,老太太身子要緊。昨兒個夜裡還沒睡好,萬一再吹了風,著了涼,可怎麼好。三叔知道了,心裡也要過意不去。」柳大奶奶就道。

要是從正禮上說,柳三老爺回來,柳老太太只要在屋裡等著柳三老爺來磕頭就行了,是沒有迎出去的道理的。然而,慈母念子,想要怎樣,誰也不好說什麼。

「老太太還是在屋中稍坐,……免得三老爺擔心老太太。」柳大太太又道,「我這就吩咐人,到前面催一催。」

柳老太太被眾人扶著,這麼一番的勸,只好重新又坐下。

「莫要催他。他一路也辛苦,再著急……」柳老太太就道。

這面說著話,外面又有人一連聲的稟報,說是柳三老爺來了,已經進了院子。柳若姒就聽見院子裡靴子響,那響聲很急,似乎是有人小跑著進了院子。

「母親……」一聲呼喚,小丫頭們忙搶著打起簾子,就見一個中年男子撩著袍子,疾步進了屋裡來。

「兒啊……」柳老太太從榻上起身,顫巍巍地迎了上去。

柳三老爺上前兩步,抱住柳老太太的大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43 PM

第三十一章 柳家三房

柳老太太和柳三老爺母子兩人抱頭痛哭起來。這個情景,看的旁邊的眾人也都有些感動,紛紛拿出帕子來拭淚,一面又上前來勸柳老太太。

「老太太年紀大了,保重身子要緊。」

「三老爺回來,是大喜的事。怎麼就哭了那?」

「三老爺一路勞乏,也該請三老爺坐下說話。」

本就是喜極而泣,很快,柳老太太和柳三老爺就都收了淚。柳三老爺起身,親自扶著柳老太太回榻上坐了,這才又在榻前跪下,結結實實地給柳老太太磕了三個響頭。

這個時候,陪同柳三老爺往後院來的柳大老爺、柳二老爺才到。柳老太太已經是滿臉的喜色,忙就讓柳大老爺和柳二老爺將柳三老爺扶了起來,兄弟三個挨肩在榻下坐了。

柳若姒趁這個機會,才好好打量柳三老爺。比起他的兩位兄長,柳三老爺的身量更加高大,可以說得上是魁梧。長的也是濃眉大眼,說話聲音中氣十足。這是柳家兄弟中,身上完全沒有書生氣的一個人。他也是柳家三兄弟中唯一一個放棄文職,做了武官的人。

據說,柳老太爺在世的時候,曾經因此被柳三老爺氣的死去活來。倒是柳老太太始終對柳三老爺疼愛如一,只不許柳三老爺往北邊去。柳三老爺做了武官,出去做外任,柳老太太都給予了支持。

「大郎去安排車馬了,三太太帶著侄兒侄女們還在後頭,你去迎迎她們吧。」柳大老爺就對柳大太太道。

原來,在前面下了車,柳三老爺第一個等不得,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跑來見柳老太太。這樣,將兩個兄長都甩在了後面,柳三太太等人自然更加的落後的。

不等柳大太太帶著人接出去,已經有管事的媳婦引著柳三太太到了。

柳三太太馬氏,是武官家出身,她父親當下正做著安撫司同知,據說馬氏的兄弟們都生的高高大大的,不過馬氏自己卻是嬌小的身材。她今年剛剛三十出頭,粉白的臉面,長眉杏眼,頭髮烏黑,在腦後挽了一個飛燕髻,頭上滿是珠翠。穿一身煙霞紅緙絲的灰鼠褂子,外面罩著貂皮大氅。

跟在馬氏身後的,是三房的幾個孩子。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成親十幾年,共生育了二子一女。長子柳玉湘,今年十七歲,相貌頗有幾分與柳三太太相似。次子就是柳玉淮,今年七歲。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在柳玉淮的身上。

柳玉淮長的白白凈凈、虎頭虎腦的,看模樣,與柳三老爺有八九分相似。柳若姒就看了柳老太太一眼,果然就見柳老太太的目光也落在柳玉淮的身上。太好了,柳若姒心中暗暗歡喜,柳玉淮這樣的相貌,對於她的計劃,又是一大助力。

馬氏帶著幾個孩子都跪下來給柳老太太磕頭。

柳若姒這才看到了跟在馬氏身邊的柳若姍。柳若姍穿一身大紅妝花的襖裙,長的也很像馬氏,嬌小的身材,柳眉杏眼,皮膚白皙。柳若姒知道,柳若姍與她同年,今年也是十五歲,不過生日比她晚了兩個月,因此在柳家姐妹中排行老四。

柳老太太忙又讓人將馬氏幾個都扶起來。之後,眾妯娌姊妹又相互見禮。柳若媛這個時候也早從榻上下來了,她的目光從馬氏幾個人的身上掃過,很快就停留在柳若姍的身上,目光中頗有審視、度量的味道。

柳若姒深知柳若媛,知道柳若媛是在評估柳若姍的長相,是否比得上她自己,又在看柳若姍的穿戴打扮,是否越過了她去。

馬氏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對柳若姍這個女兒是非常寵愛的。因此,穿戴打扮上雖與柳家在京的眾姐妹不同,但卻華美珍貴。柳若媛和柳若姍四目相對,就有一絲火星冒了出來。

亂了一陣,大家才都又坐下說話。柳老太太問柳三老爺一路上的辛苦,柳三老爺也問柳老太太的飲食起居。

「這次回來,往後就留在京城裡吧。」柳老太太早已經將柳玉淮攬在了身邊,一邊慈愛地跟柳三老爺說道,「外邊雖好,怎麼比得上在京城裡頭。你在外頭也受夠了苦了。……我這把年紀,也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

「聽母親的。」柳三老爺立刻笑著答道,「我也能夠在母親膝下承歡。」

「老爺天天掛懷老太太,幾個孩子也天天唸著祖母。一路上,緊趕慢趕,恨不得立時就到老太太身邊。」柳三太太笑道,別看她身材嬌小,說話聲音卻很響亮,與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柔聲細語的情形大不相同。

「京城裡的事情,你都不用擔心。知道你要回來,我早就吩咐了你兩個哥哥。好歹你父親也曾有些相識。總能給你尋個好差事。」柳老太太就又道。她說完這句話,就看向柳大老爺和柳二老爺。

柳大老爺和柳二老爺都忙站起來,躬身說是。他們都知道,柳老太太這是讓他們表態,幫著柳三老爺尋個好差事。

「老爺在外這些年,也立了不少功勞。三郎的外祖也寫了幾封書信,給京裡頭原先的老兄弟。」柳三太太又道。

柳若姒在旁看著,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說話,並不像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大奶奶幾個人那樣小心,要看柳老太太的臉色。柳三太太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想法,坐在那裡說話的態度非常自在、篤定。不過是幾句對談之間,就可見這位柳三太太在自己房裡的地位,以及她的為人性情了。

平時,只要有柳大老爺在的場合,柳大太太也是從來不敢隨便插話的。

而看柳老太太,雖對柳三太太的幾個孩子都好,對柳三太太也不像對柳二太太那樣冷淡,但也不見多親熱。

說笑了一陣,柳三老爺就讓人將帶來的東西送了上來,除了給各房裡的表禮,就是給柳老太太的壽禮。柳三老爺、柳三太太帶著幾個孩子一樣樣說指給柳老太太看,解說如何珍貴、稀有,哄的柳老太太笑逐顏開。

「這幾年積攢下了一點東西,都在後頭,交給大郎歸到前面的賬房安置。」柳三老爺又道。

「在家千日好,離家一日難。你們在外頭,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便有東西,能值什麼,只管留著吧。這回來了,家裡還養活不成你們了!」柳老太太就嗔著道。

「這是應當的。兒子當初出去,本就是要去歷練、受些苦楚。老太太不嫌兒子帶回的東西不值錢,兒子就放心了。多少都是兒子的一份孝心。」柳三老爺道。

「你自己受苦就罷了,不該苦著我孫兒。」柳老太太就笑著道,一面摩挲著柳玉淮的頭頂,一面又吩咐給柳大老爺道,「你兄弟帶回來的東西,再分出兩份來給回他們。回到京城裡頭來,他們自己也有花銷。別讓你兄弟太緊巴了。」

「是。」柳大老爺忙答應道,「不如再多拿出一份來,給侄兒侄女們做開銷,算是老太太給的賞。」

「好,就依你的。」柳老太太滿意地點頭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面上依舊帶著笑,不過那笑容卻有些僵硬。

柳老太太這個時候又讓人拿出三份表禮出來,給了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姍一人一份。柳玉湘和柳玉淮得的都是一套文房四寶,柳若姍得的是一隻碧玉簪。

「這簪子,我也有。前兩年,我折了花園子裡的一枝桃花給老太太插瓶。老太太看著好,說我孝順,隨手就賞了我。」柳若媛看到那隻簪子,就笑了笑,對身邊的柳若姒說道。從柳三老爺來了,她就沒再坐回到柳老太太身邊去,而是在柳若姒身邊坐了,還時不時地跟柳若姒說句話,顯得十分親密。

柳若姒微笑聽著,也不答話。

柳若姍從柳老太太身邊走回來,就看了一眼柳若媛,顯然也聽見了柳若媛說的話。

柳若媛就沖柳若姍笑了笑。

「四妹妹,」柳若媛笑著沖柳若姍招手,等柳若姍走近,柳若媛就從袖子裡拿出又一方絹帕來,給了柳若姍。「我親手繡的,四妹妹不要嫌棄。」

同樣的絲絹,中間和四角沿邊都繡的是白茉莉。

「四丫頭回來了,你們就熱鬧了。你們姊妹們,要好好相處。」柳老太太坐在榻上,就笑著道,「大丫頭,你是長姐,你四妹妹剛回來,你多照看她。」

「……去跟你姐姐們一處坐著吧。」柳三太太就對柳若姍道。

柳若姍過來,就在柳若姒的身邊坐了。

「三姐姐……」

「四妹妹。」柳若姒微笑點頭。

柳三老爺回來,給各房都送了表禮。柳二太太見柳老太太給三房的孩子們見面禮,就也讓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分送給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姍。

三個孩子,禮物都是一樣的。一方寶硯、一盒湖筆、一個尺頭,並一個荷包,荷包裡是四個筆錠如意的小銀錁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都讓人端了禮物上來。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瞧著,連連的點頭,看向柳二太太的時候,臉色也柔和了許多。

柳二太太給完了禮物,還拉住了柳玉淮說話,問他都讀了什麼書,聽說他學了唐詩三百首,就說了個題目,讓他背誦。柳二太太說的題目極淺顯,柳玉淮背誦如流。

「娘,四郎這麼小的年紀,大老遠的回來。你一見面就考校人家。現在,人家答上來了,娘你難道不該獎勵獎勵?」柳若姒在旁就笑道。

「是了,正該如此。」柳二太太就笑,一面讓人取了個錦匣來給了柳玉淮,「這是獎給四郎的。」

柳三太太推辭了兩句,也就讓柳玉淮接了。等柳玉淮將匣子拿過去,柳三太太打開來,就見裡面是一尊赤金魁星。饒是柳三太太心裡有了些準備,也忍不住吃驚,並微微變了臉色。

柳二太太的出手太大方了。

柳三太太抬眼跟柳三老爺交換了一個眼色,面露猶疑。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47 PM

第三十二章 家宴

柳三太太打開錦匣,屋內有不少眼尖的人也看見了裡面的金魁星,表現也是各異。大多數人都露出了驚詫、艷羨的表情,有的人掩飾的雖好,卻也難免露出一絲酸意。

柳老太太也瞧見了那金魁星,卻是越發的歡喜,還面帶讚許地掃了柳二太太一眼。

柳若姒在一旁將眾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心中也有些歡喜。事情正在朝著她所希冀的方向順利發展。第一次見面,就表現出對柳玉淮的偏愛,並贈送重禮,這是柳若姒早就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商量好的。這樣做,有好幾重的好處。

一來,想要過繼柳玉淮的事情,還沒有跟柳三老爺、柳三太太商量過。這樣一件大事,當然要循序漸進,先讓對方有個心理準備,再慢慢商談。二來,也是向柳家的其他人再次表明他們的心意。當然,這樣做,應該還會有另外的一層效果。

做二房的嗣子,是極有好處的。若非這樣,誰又肯來爭那。就算是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心中捨不得柳玉淮,看到這些,只怕心中也會有所動搖吧。即便最後他們仍是不願,也不會那麼樂意看到柳玉江順利的承嗣。

至於長房的人因此而會生出的妒意和貪念,柳若姒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根本就不在乎了。即便他們不這麼做,那邊的妒意和貪念也已經無法遮掩了。還有就是柳老太太的態度,這一點柳若姒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以柳老太太平時的為人行事,他們這麼做,柳老太太也只有歡喜的。

不過是送出一尊金魁星,就有這麼多的好處,他們怎麼會吝惜。柳若姒不會將一尊金魁星放在眼裡,柳二太太也是大手大腳慣了的,柳二老爺,更加不在乎這樣的事情。

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恐怕是已經猜到了幾分柳二太太的用意,他們會拒收這份禮物嗎。當然不會,柳若姒想,畢竟柳二太太並沒有說什麼,送出金魁星的理由又是那麼的冠冕堂皇。而只要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沒有拒收這份禮物,那麼事情就大有可為。

果然,柳三太太與柳三老爺交換了眼色之後,就將錦匣合上了,並交給身後伺候的人。

「替四爺小心收著。」柳三太太吩咐道。

成功了,柳若姒不免微笑,柳二太太的面上也更加的歡喜。

柳二老爺那邊就又問起柳玉湘和柳玉淮讀書的事情來,柳三老爺告訴說是家裡專門請了西席,教兩個孩子讀書。

「咱們詩書傳家,孩子們唸書的事情是不敢耽擱的。……請了當地的老儒。咱們一家子回來,人家不願意離鄉離土的,就沒跟來。我也想著,咱們這樣的人家,回來了,還怕孩子們找不到好先生嗎?這件事,還要拜託給二哥。」柳三老爺就道。

幫助子侄們唸書上進,是柳二老爺最喜歡做的事情。

「先歇一天,明天到書房來,我問問兩個孩子的功課。再去跟宗學裡說一聲。」柳二老爺就道,這就是的答應,只要兩個孩子不是冥頑不靈的,就會送他們去宗學唸書。

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都歡喜不盡,柳三太太忙又讓柳玉湘和柳玉淮給柳二老爺磕頭。

「這就好,這就好……」柳老太太坐在榻上,已經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即便一眼掃到柳若姒的時候,柳老太太的眼神也沒有變冷。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今天的行事,太讓柳老太太滿意了,因此對柳若姒的態度也緩和了下來。

其實,柳老太太一點也不難討好,當你瞭解她,並願意放下一些堅持的時候,柳若姒微笑著想。

柳三老爺一家回來,柳老太太高興,自然要留著一處吃飯,廚房裡已經準備了豐盛的宴席。眼看著天色將晚,各處紛紛掌起燈來,柳大太太就起身笑著向柳老太太詢問,是否要擺飯。

「時辰不早了,老太太也該餓了。三老爺一家一路勞乏,想也餓了。」柳大太太陪笑道,恭敬的語氣和神態中,又透露出一絲管家太太的優越來。

「那就擺飯吧,就在這屋子裡。擠一擠,大家熱鬧」柳老太太高興了半天,被柳大太太這樣一說,真的覺得有些餓了,就點頭道。

柳大太太答應一聲,就和柳大奶奶一起,帶著眾丫頭媳婦一番鋪排,就在柳老太太的屋子裡擺了兩桌酒席。

柳大老爺兄弟三個帶著兒孫們,陪著柳老太太坐了一桌。剩下柳大奶奶、眾孫女們都跟著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坐了另一桌。眾人落座,柳老太太就覺得她身邊略寬鬆了些。

「那一桌太擠了,咱們這一桌人少,叫大丫頭過來,陪著我坐。」柳老太太就道。

柳若媛立刻就笑了,起身往柳老太太身邊去,一邊還得意地瞥了柳若姒和柳若姍一眼。

這邊女眷的座次,柳三太太坐在柳二太太身側,柳若姍依舊挨著柳若姒。柳若姒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不以為意。柳若姍卻是眉頭微皺,一路目送柳若媛往柳老太太跟前去,看著柳若媛跟柳老太太撒嬌。而一邊的柳三太太,竟也在柳若媛的後背上盯了片刻。

果然正如同常嬤嬤說的那樣,柳三太太的性情和柳二太太可不一樣。而柳若姍,看來性情和柳三太太極像。而且,年輕的女孩子,本就難免爭競。想想她從前和柳若媛相處時的情景,那還是她被柳二太太熏陶,教導過了,可以壓抑,也還是不免爭執。

柳若媛過去,竟就挨著柳老太太坐了。

「這邊確實寬敞,二哥這身邊就空著,不如也叫了三丫頭過來。」柳三老爺突然笑著道。

那邊柳老太太自然不忍當著眾人的面駁了老兒子的面皮,再加上今天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也甚是滿意,就也點了頭。

「就讓三丫頭過來吧。」

聽到自己的名字,柳若姒微微一怔,隨即就瞭然。柳若姍已經推著她起來,柳三太太也含笑看著她。柳二太太看著柳若姒,神色有些激動。再看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在片刻愣怔和些微的懊惱後,也都笑容滿面地看著她。

就有小丫頭過來,引了柳若姒到柳老太太的桌邊。柳若姒向柳老太太福了一福,那邊已經在柳二老爺下手騰出了椅子給她。柳若姒就走到柳二老爺身邊坐了,挨著她坐的,是柳玉淮。

這一頓家宴,吃的自然其樂融融。柳二老爺今天也格外的高興,跟柳三老爺多喝了兩杯酒。

「三弟,稍後,還有事情要和你商量。」柳二老爺就對柳三老爺道。

「二叔有什麼事,趁著現在高興,何不就跟三叔說了。老太太也在……」柳玉江聽見了柳二老爺說話,立刻笑著道。

柳三老爺倒是沒說話,只是看著柳二老爺。

「二哥有什麼話,靜聽二哥吩咐。」柳三老爺就道。

這個時候,提出過繼柳玉淮的事情,似乎是順理成章,且極恰當的。然而,柳若姒卻不這麼認為。關於這件事,她跟柳二老爺、柳二太太都商量過。三人的決定一致,還是要慢慢來。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主要考慮的是這個時候提出來,比較突然。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未必就捨得柳玉淮,要慢慢打動,雙方有了默契,再提出來。

現在柳玉江說話,分明是鼓動柳二老爺在席上就提出過繼柳玉淮的事情。他這麼做,竟是隱隱表明他沒有私心,想要促成此事。

「二弟有什麼事,說來我也聽聽。」柳大老爺也轉過頭來,問道。

坐在上面的柳老太太這個時候也放下了筷子,看著柳二老爺。

柳二老爺頓了頓,神色就有些遲疑,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現在就說。本來一家人商議的時候,說要徐徐圖之,有一方面,也是考慮到來自長房的阻力,可現在看來,似乎大家對此事都是樂見其成。那麼是不是趁著氣氛正好,當下就提出來,將事情定下來,不是正好?

柳若姒見此情景,又不方便明說什麼,忙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柳二老爺的碗裡。

「父親的酒喝的太急了,吃口菜解解酒吧。」柳若姒輕聲道。

柳二老爺低下頭,見了碗裡的菜,就哦了一聲。

今天柳三老爺一家回來,柳老太太特別的囑咐,酒席上不少山珍海味。有一些,就是在柳家,也是一年都少見的菜餚。比如柳若姒剛給柳二老爺夾的這道菜,就特別的珍貴。這道菜的名字,叫做須鳳爪。別說是柳家難得吃上一回,便是在皇宮的御賜宴席上,也不是回回都有。

這道菜,據說柳三老爺極愛吃,柳老太太特意囑咐一定要有。為了準備這道菜,柳大奶奶還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跟前抱怨了兩回。

「三弟剛回來,先歇上兩天。就是老太太的壽辰了,別的事情,先不忙,不忙。」柳二老爺就道。

須鳳爪,正是柳若姒要告訴柳二老爺,不要忘記要徐徐圖之的話。

柳二老爺這樣說,柳三老爺哈哈笑了,就將話題轉到了別的事情上面去。

等酒席撤下,柳老太太依舊興致頗高,留眾人說話。小丫頭們端上茶來,大家紛紛在屋裡坐了喝茶,陪柳老太太閒話家常。

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姍坐了一處。似乎是一頓飯的工夫,柳二太太跟柳三太太、柳若姍就熟悉了起來,說話之間,都透著親熱。

「……新做的衣裳,都裁得了,正不知道四妹妹喜歡什麼花樣,一會打發了針線房的過去,四妹妹挑的樣子,讓她們趕緊繡起來,想來還趕得及……」柳若姒就對柳若姍說道。

「多謝三姐姐。便是我遲兩天到,隨三姐姐給挑什麼花樣子,肯定都是好看的。」柳若姍就道。

那邊柳三太太就拉著柳二太太的手,態度更加親熱起來。

「早就聽人說,咱們家三姑娘長的美人坯子,性情又好,才學也好,今天見了,才知道人們誇讚的真不虛妄。我這個丫頭,要是能有幾分像她三姐姐,我就唸佛了。往後,可要讓她跟她三姐姐好好學學。」

「她小孩子家,不過就是性子安靜些。……身子弱了些。我還更喜歡四丫頭……」柳二太太也笑著道。

她們妯娌兩個正說著話,坐在榻上的柳老太太已經用眼睛在屋內四下掃了幾回。

「牡丹那,怎麼沒見牡丹?」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50 PM

第三十三章 家宴(二)

柳老太太連問了兩聲,都沒人回答,屋子裡漸漸地安靜了下來。柳若姒心中疑惑,誰是牡丹,這個名字,她恍惚有些印象,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一邊的柳三太太卻有些變了臉色,旁邊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的目光似乎也無意地落在柳三太太的身上。柳若姒看的分明,那是等著看熱鬧的眼神。

「三太太,牡丹那?」柳老太太見無人回話,逕自向柳三太太問道。

柳三太太並不情願,也只得站起身來,卻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臉色微微發紅,似有怒氣。然而,柳老太太是從不會在乎兒媳婦們的情緒的。

「三太太,我問你,牡丹那?」柳老太太又追問了一句,似乎也有些動氣。

「回老太太,咱們一家子團聚,她來不來的,有什麼要緊的。」柳三太太就道,語氣有些僵硬。

「母親,」柳三老爺這個時候忙陪笑著想要岔開話題。

柳老太太卻衝著柳三老爺擺了擺手,只盯著柳三太太。

「你不要糊弄我。回來這麼半天了,她怎麼也不到我跟前來磕頭?這是你那房裡的規矩?」柳老太太又問道。

柳三太太的臉色越發的紅了,想要說什麼,一面忍不住又往柳三老爺面上盯了一眼。

「母親,」柳三老爺不等柳三太太說話,已經搶先陪笑說道,「牡丹今天不曾回來。她……她還在後頭。她這些天身子不大好,不能趕路,另安排了人照看著她,慢慢地走。」

「正是這樣。」柳三太太忙就道。

「是真的,不是哄我?」柳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看一眼柳三太太,似乎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什麼不同的答案來。

「是真的,這種事,哄老太太做什麼。」還是柳三老爺答道,一面就推了柳玉淮到柳老太太跟前,將話題岔開了。

柳三太太似乎鬆了一口氣,重新落座。

柳老太太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因為老兒子一家回來高興,所以有那麼一股精氣神兒撐到現在,卻不免露出一絲疲態來。當柳老太太打了第一個哈欠的時候,柳大老爺、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就都起身告辭。

「老太太該早些歇著,捨不得三弟,明天再聚也不遲。三弟一家遠道而來,也累了。」柳大老爺躬身說道。

柳老太太確實是睏倦了,因此也就點了頭,又囑咐柳大老爺和柳大太太要好好安頓柳三老爺一房裡的人。眾人紛紛上前給柳老太太行了禮,這才慢慢退了出來。

回到柳二太太的房裡,柳若姒就忍不住問了柳二太太。

「牡丹是誰?」

柳二太太就略有些遲疑,看了一眼柳二老爺,見柳二老爺坐在一邊榻上,已經捧了一卷書看著,似乎並未注意到她們母女的談話,這才壓低了聲音告訴柳若姒。

「……原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給了你三叔。」

「哦。」柳若姒點頭,恍然大悟。

柳老太太有個習慣,喜歡將身邊喜歡的大丫頭給兒子們做屋裡人。

但是到現在,柳大老爺和柳二老爺身邊,都沒有柳老太太的大丫頭。但這並不代表,當初就沒有安排。

在柳二太太這院子裡,這個話題是個忌諱,幾乎沒人敢在柳若姒跟前提及。柳若姒心中猜度著,想來柳二老爺跟前,當年柳老太太也曾要打發人來,卻被柳二老爺拒絕了。柳老太太不大待見柳二太太,想來也有這個緣故在內。而柳三老爺當年出京,柳老太太自然心疼,就將那時候她身邊最得用,也最漂亮的牡丹給了柳三老爺,當時就開了臉,說是一旦生養,就做主將牡丹抬做姨娘的。

可是今天,柳三老爺一家回來,並未再打算回去,可卻並沒有將牡丹帶回來。

「老太太啊,就算沒看見人,好歹等過了今晚再問……」柳二太太就嘆氣道。

「能這麼想的,就不是咱們家的老太太了。」柳若姒就忍不住笑道。今天柳老太太這麼做,確實很打柳三太太的臉。就算是沒看見人,想著問了那麼一句,見柳三太太的模樣,也不該執意追問的。有多少事情,不能略緩一緩,等合適些的場合再問那。

本來一大家子團聚,特別開心的一件事,就因為這個,蒙上了一層陰影。柳若姒當時瞧著,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後來就都沒高興起來。

「娘,你看見沒?」柳若姒想起了什麼,就跟柳二太太道,「大姐姐後來又坐到老太太身邊去了,還一會芍藥,一會石榴的叫。我還看見她讓老太太看她的帕子……」

柳若媛的帕子上,繡的正是牡丹。

柳二太太就搖頭、嘆氣。柳若姒看見的,她也看見了。她還看見柳大太太趁人不注意,跟柳若娟說了什麼。之後,柳若娟就到柳若媛身邊,兩姐妹咬了一會耳朵。是那之後,柳若媛的舉動就有些奇怪。比如故意叫石榴和芍藥那兩個丫頭,又讓柳老太太看她的帕子繡的好不好。

「總是……不省事。」

「過去總這樣對付咱們的,現如今,是對上三房的人了。」柳若姒就道。

「原本,她們就不對付的。」柳二太太告訴柳若姒。這句話,常嬤嬤也說過,再看今天的情形,卻是不假的。

「老太太若是能主持公道還好。哎,這以後啊,還不知道會怎樣。」柳二太太就道,顯然是對於以後的事情有些擔心。

「在說什麼?」柳二老爺放下書卷,抬起頭來,問道。

此刻,柳家大宅中,除了柳老太太睏乏,已經睡下,其餘各處都是燈火通明。

柳三老爺一家新到,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安置。

依照柳老太太的吩咐,柳三老爺一家,住的依舊是他們原來在京時住過的院子,也就是柳三老爺沒成親時就一直住的一個套院。這個套院,離著柳老太太的院子極近。

柳三老爺上房內,柳三太太正與柳三老爺抱怨。

「……一口氣都沒歇過來,就盯著我問什麼牡丹。不知道的,還當牡丹是她親閨女!」柳三太太是火爆的性子,看她現在的樣子,原來在柳老太太跟前的時候,還算是斯文的。

「這是什麼話,讓人聽見成何體統?」柳三老爺忙道。

「左右就這些人,還怕誰聽見。就是聽見了又能怎麼樣。有她問的,就沒我說的?好歹我也是明媒正娶的,給柳家生育了兒女,陪著你這些年的苦熬。我這張臉皮,就那麼的不值錢。因為一個幾兩銀子買來的丫頭,就問到我的臉上。老爺你當時也瞧見了,不說出一個下落來,老太太就要治我了。一眾小輩兒們面前,我以後怎麼做人。大太太當場就差點要笑出來了!」

「大老遠的回來,她可問了我一句兩句。大姑娘成天在她跟前兒,咱們姍兒剛回來,吃飯的時候就不該叫了咱們姍兒過去?……見面就要抓我的錯兒,揪住個丫頭就不放了。趕明兒個,還不知道要怎麼盤查我。」

「無妨的,有什麼,都推到我身上。」柳三老爺安撫柳三太太道。

「怎麼推,你說那丫頭在後頭,慢慢地回來。過幾天老太太要人,怎麼說?」柳三太太就瞪了柳三老爺一眼,說道。

「那件事,也是你辦的太急了些。」柳三老爺就道,「不過是個丫頭,放在屋裡,一個擺設罷了。回來也好在母親跟前說話。現如今,何苦來的。」

「一個擺設,說的好聽。都快爬到我頭上來了。我知道,你捨不得她。也罷了,明天,我就收拾行李,帶了幾個孩子回娘家去。你去把那賤婢接回來,你們好生過日子,可不是最好的?」

柳三老爺見這話說的不是頭路,忙就打哈哈。

「看你說的,我不都是依著你嗎。這件事,總歸也著落在我身上。過幾天,就是老太太的壽辰了。一忙,一高興,還哪裡想的起來,慢慢的,也就混過去了。」柳三老爺哈哈笑,「老太太一直就是這個脾氣,心裡其實沒什麼的。」

「老太太……」柳三太太說著話,眼珠一轉,「就怕老太太自己想不起來,有人要讓她想起來……」

「怎麼說?」柳三老爺就問。

「你竟沒看見?剛才姍兒跟我說,她看見……」柳三太太如此這般跟柳三老爺說了,「那一屋子裡,有什麼好人。原先我剛進門,兩眼一抹黑,吃了她們多少絆子。老太太那麼厭棄我,根子就在那屋子裡。現如今,我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還要回來受她們這窩囊氣。」

「你是受氣的人,我竟不知道。」柳三老爺依舊哈哈笑。

「就你沒心沒肺的。」柳三太太見柳三老爺這樣,又瞪了他一眼,繼而也笑了,「我也不是當初那個小媳婦了。如今,再要像當初那樣調理我,她們可打錯了主意。我只是眼睛裡看不得,那一屋子都不是正人!」

「不成氣候的。」柳三老爺道。

「你們男人在外面天大地大的,不知道我們女人們在家裡的艱難。」柳三太太就道,「這見天的,讓人心裡發堵。說是不成氣候,這個家也是她們把持了這些年,處處佔先。」

「我說不成氣候,你還別不相信。不說別的,就說這件事。」柳三老爺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這都幾年了,也沒見他們辦成。如今,咱們一回來,只怕更沒他們的事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53 PM

第三十四章 交好

柳三太太就笑了,臉上露出十分得意來。

「他們拿什麼跟咱們的四郎比!一個地一個天的。是個人,都知道要選咱們四郎。那邊屋子裡,看著溫溫柔柔的,眼睛卻看的明白,分的出好歹,知道他們不是好人。」說到後來,柳三太太卻又話鋒一轉,「……我只是捨不得咱們四郎。」

「婦人之見。」柳三老爺就道。

「我婦人之見?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養到這麼大的。我的四郎,我說不給就不給。」柳三太太就道。

「哎呦,我的夫人。我不是說你。」柳三老爺忙就陪笑,「過繼給二哥做兒子,好處多著,對四郎也只有好的。」柳三老爺說到這,打量柳三太太的臉色,就又打了個哈哈,「這件事,二哥那邊也沒明說,且看著吧。」

這麼一件大事,本也不是一言兩語就能說定的。柳三老爺雖滿心的願意,但心裡也明白,需要慢慢地勸轉柳三太太,因此也就點到即止。

「就算不是咱們四郎,也不能讓長房那些人佔了這個便宜去。真讓他們得了意,以後都沒咱們站腳的地方了。若是早點兒分家也就罷了……又不能,」柳三太太就道,「你還不知……」

跟柳三老爺抱怨了一番,柳三太太此時氣已經平了許多,就又壓低了聲音,跟柳三老爺說了一番。

「多虧是二太太,心裡還想著咱們。想來是看著四郎。不過,說句良心話,原本二太太就是個好人。我當初嫁進來,她就對我極好。可憐她並不管事,在老太太跟前也不討好,……沒有那邊屋子裡的有算計、會討好,就吃了虧。」柳三太太最後道。

「二哥二嫂都是好人。」柳三老爺也點頭,「四郎過繼過去,只有好處,沒得虧吃。」柳三老爺又將話題說到了過繼上頭。看來,他對此事是十分願意的。

「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柳三太太不像剛才那樣賭氣,卻依舊道,「目下,咱們還有別的事……」

柳二太太屋裡,柳若姒挨著柳二太太坐著,柳二老爺也放下了書卷,三人正在說話。

「我和娘在說,爹該什麼時候跟三叔開口,說過繼淮哥兒的事。」柳若姒笑著對柳二老爺道。

「老太太壽辰就要到了,就這幾天,我找機會把話跟他說了。」柳三老爺想了想,就道。他打算找個機會,只有他和柳三老爺兩個人,把話說明,柳三老爺或是答應、或是拒絕,不會牽連更多的人進來,也不會讓柳三老爺為難。

這就是柳二老爺做人的可貴之處,肯為人著想,不強人所難。

「這樣極好,」柳若姒就道,「那爹和娘有沒有想過,如果三叔他們不肯過繼淮哥兒給咱們,到時候該怎麼辦。」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苦笑,這個可能他們不是沒有想過的。

「若是我,怕也是捨不得。十月懷胎,養的這麼大了,要管別人叫娘。哎,要是三太太她們不答應,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道。

「是這個話。」柳二老爺也道,「若是你三叔他們不肯,那也只得罷了。」

「只怕到時候,老太太,還有大伯父那裡,又該要咱們過繼大哥哥了。」柳若姒就道,這才是她唯一擔心的事情。

「大郎自小在老太太跟前長大。你大伯那裡,怕是心裡對你大哥哥有些歉疚。哎……到時候,確實有些為難。」柳二老爺就道。

柳老太太對柳玉江的偏愛,柳大老爺對柳玉江的歉疚,這些,都並不應該由他們來承擔。柳若姒心裡想到。

「有什麼好為難的,」柳若姒這麼想著,就笑道,「要是不能過繼淮哥兒過來,那不妨再等一兩年。若再有五郎降生,不管是哪個房裡的,娘抱過來養更好……」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眼睛就都是一亮。

柳若姒就嘻嘻笑了兩聲,今天看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對待柳玉淮的情形,柳若姒就有了這個想法。無論何時,她們都有更好的選擇,柳玉江就沒有機會。現在看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也是願意的。柳玉江不能跟柳玉淮比,就更跟新生的嬰孩沒法比了。

過繼這種事情,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可以等,越等,就越多的機會。可是柳玉江是等不起的,越等,他的希望越渺茫。

若是這期間,柳玉江忍不住,露出了本性,那麼他就永遠失去了資格,也從根本上解決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將來可能面對的危機。

「爹、娘,這些我都能想到,你們也早該想的到才是啊。」柳若姒見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這樣的神情,忍不住說道。

「我和你爹,都沒你鬼精靈!」柳二太太就笑道,笑容中卻有幾分的惆悵,「我們,是真沒往這上頭想……」

柳二老爺也笑了笑,雖沒說話,顯然和柳二太太是同樣的心意。

柳若姒一下子就懂了。

「我明白的。」柳若姒往柳二太太的身上靠了靠,「過繼這件事,並不是爹和娘的本心。」

正因為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本意並不想過繼,所以才沒有在這個上頭用心。過繼之舉,是出於無奈。所以後來他們即使對柳玉江並不十分滿意,也點了頭。他們本就沒想著要依靠柳玉江,過繼柳玉江是礙於情面,想要幫扶柳玉江這一枝。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柳玉江是那樣一個白眼狼。他們的善舉,最後卻落得那樣慘淡的收場。

即便是無奈做的事情,如果避免不了,那麼一定也要認真的對待,不能可有可無,否則可能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惡果。這是柳若姒從這件事中得到的血淚經驗。現在柳若姒還不知道,以後,這個經驗將會幫到她許多,甚至在關鍵時刻能起到扭轉乾坤的作用。

看著時辰不早,柳若姒正要回房歇息,外面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柳三太太打發了人過來。

「這麼晚了,打發人來做什麼那?」柳若姒心中詫異,一邊就問柳三太太打發過來的是什麼人。

「……是上次帶信兒回來的張貴家的,還有一位張嬤嬤,說是三太太跟前伺候的。」小丫頭忙就稟報導。

柳若姒立刻恍然。上次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打發人來送信,來的一個媳婦子,就是這張貴家的。柳老太太還將這張貴家的叫到屋裡,問了半天的話。這張貴家的也在柳三太太的屋子裡伺候,她的婆婆,便是張嬤嬤,是柳三太太陪嫁過來的老嬤嬤,很得柳三太太的信任。

後來,因為柳大奶奶要柳二太太幫著採買尺頭的事情,柳二太太這邊打發了平安媳婦去找過這張貴家的,問了柳三老爺一家子的身量尺寸。平安媳婦過去的時候,還將柳大奶奶開給柳二太太的賬單帖子帶了過去,並無意中被張貴家的看到了。

平安媳婦和張貴家的很投緣,說了許多的話。

「……她們還抱了兩個禮匣來。」小丫頭又道。

這麼晚過來,原來是送禮來了。看來,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不僅都是聰明人,還都是雷厲風行的人。想著剛才在柳老太太屋子裡,這兩人的說話行事,確是這樣的人。

「快請進來吧。」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本要走的,也就留下了。

小丫頭出去,一會工夫,果然領著張嬤嬤和張貴家的進來的。張嬤嬤是個身材矮胖的婦人,張貴家的卻瘦高,婆媳兩個都穿的利利索索的,一看就知道是得臉、有體面的。兩人進來,朝上行了禮,柳二太太忙讓兩人坐。這兩人自不敢在椅子上坐,只斜著身子,在腳踏上坐了。

「……一些土物,略盡些心意,每個房裡都是一樣的。我們太太和二太太格外投緣,只不知道二太太、三姑娘喜歡什麼。我們太太就自己做了主,挑了幾樣還算過得去的,給二太太、三姑娘留著賞人吧。」張嬤嬤笑著說出一番話來,就將兩個禮匣呈了上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知道,這份禮物,是除了每個房裡都有的表禮之外,柳三太太特意送給她們的。

柳二太太就讓人將禮匣打開來,就見一個大匣子裡面是各樣的蜀錦,共有五匹,另一個較小的匣子裡面,卻是些像牙、玳瑁和珊瑚的珠串、梳子和頭飾。張嬤嬤就又告訴柳二太太,說那蜀錦是柳三太太的娘家送的,一等進上的東西。至於那些個像牙、玳瑁等物,則是南洋舶來的洋貨。

柳三太太的父親如今在蜀中為官,而柳三老爺一直在南方,每年捎回來的東西中,也多有南洋的東西。

這樣的兩匣子東西,足見三房想要交好的心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很高興。

「三嬸一家剛回來,若是有什麼不便之處,不好跟別人說,儘管來跟我們說。我娘雖不管事,卻最熱心。大家一起,也熱鬧些,我也多了姐妹陪伴。」柳若姒就對張嬤嬤道。

「正是。」柳二太太笑著點頭。

「我們太太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太太常說,這一家子裡頭,除了老太太,就與二太太最好。以後一處住著,正要相互照應,好生親密。」張嬤嬤更加喜笑顏開,一邊又說了許多奉承的話。

柳二太太就給了張嬤嬤和張貴家的一人一個大賞封,兩人高高興興地行了禮走了。

「三太太是個爽快人。」柳二太太道。

柳若姒點頭,柳三老爺一家的歸來,將會打破目前柳家長房獨大的局面,而柳三太太將會是她們得力的盟友。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6:57 PM

第三十五章 山雨欲來

《孟子》的《滕文公章句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柳三太太為人潑辣,比較爽直,柳二太太則為人單純,心腸太軟,與柳三太太多交往些,對柳二太太也有好處。

「娘,往後你可以和三嬸多說說話。你不總是羨慕三嬸這些年在外頭嗎。」柳若姒就對柳二太太道。柳若姒希望,柳二太太也能潑辣些。規矩、禮數自然要遵守,然而也不必總是委曲求全,讓自己的日子難過。

「以前相處的時間短,三太太就跟著三老爺外放了。那時候我們相處的就不錯。我看這些年,三太太也沒大變。……我聽她說了些在外頭的事,喜歡的不得了。」柳二太太就道,她贊同柳若姒的建議。

柳三太太雖然有她自己的算盤,但大體上,還是一個比較正直的女人。前世的時候,是她們毫無防範,被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等人搶了先機,挑撥了她們與柳家三房之間的關係。又因為她們在對待長房以及過繼柳玉江的事情上面的不明朗的態度,使得柳三太太那邊始終認為她們和長房是一體。她們和三房的關係也就因此一直隔膜著。

現如今,情況反了過來,是她們佔了先機,爭取到了這個盟友。以後的事情,自然也會向有利於她們的方向發展。

柳若姒這邊正在高興拉近了與柳三太太之間關係,柳家長房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柳大太太屋內,柳大太太坐在炕上,柳玉江、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著。柳大老爺不在,原來從柳老太太房中出來,柳大老爺就說多喝了酒,自己去前面書房睡了。

柳大老爺房中原本有兩個通房丫頭,其中一個病死了,另一個犯了錯,被打發了出去,現下身邊並無姬妾。但是他也極少在柳大太太房中歇宿。一個月中,柳大老爺有一多半都宿在前面的書房裡。還有的時候,就是禮部衙門值班,不及回家,就宿在衙門裡頭了。

「……誰不知道,這些年三老爺在外頭,當的都是肥差。金子銀子不知道攢了多少。將些不值錢的傢伙搬回來,遮掩人的耳目。……當初三老爺要尋好的差事,也是家裡花了銀子去打點的。這些年說是往回捎東西,都捎了些什麼破爛不值錢的?」

「那兩口子,真真是精到骨子裡頭去了,算盤打的響亮。這次回來,又要在京裡活動好差事,只怕也少花不了銀子。三太太又說功勞,又說她娘家寫了信。瞧著吧,到時候饒是咱們出了力,花了錢,她還說都是虧得她馬家,都是三老爺自己的本領!」

「可笑老太太,還怕他們受苦。就那些不值錢的東西,還要還了他們。難不成,都讓咱們吃苦受累!」柳大太太皺著眉,不停地抱怨著,顯然是對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怨念頗深。

「咱們老爺又是個不管事的,這些話跟他說,他根本不聽,反要說咱們小肚雞腸。真真氣死人!」

柳大太太這樣說,是曾在柳大老爺跟前抱怨過類似的話,卻碰了一鼻子灰。這更讓她的肚子裡窩了一股火氣。

好在,這屋子裡的,都是和她同仇敵愾的,都盯著家裡的那些資財。三房多花用一份,那就是她們能享用的要少一份。她們當然是不樂意的。

「二嬸給了四弟一尊金魁星,」柳大奶奶也是愁眉深鎖,「三太太那邊就收了。剛才下人來跟我說,說是三太太身邊的張嬤嬤,帶著禮匣往二嬸子那院子裡去了,半天才出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多年,這宅子裡面,到處都是她們的耳目。可以說,不論是哪個院子裡面發生了點兒什麼事,她們都會立刻知道。

「咱們一處住了這麼些年,二嬸什麼時候拿出這麼貴重的東西給咱們了?拿出個仨瓜倆棗的,就想讓咱們感恩戴德!對個剛見面的小孩子就這麼捨得,把我們都當成了什麼?」柳若媛在一邊也憤憤不平地道。

一尊金魁星,也讓柳若媛紅了眼。

「娘,你看到沒有,四丫頭壓發那顆珠子,也就比三丫頭原先那釵上鑲的差了一點點兒!還有四丫頭壓裙角的玉珮,三太太手腕子上的珊瑚珠子……,一樣的兒孫,咱們還是長房,偏人家都是有錢的,就苦了咱們。」

「我看二叔已經打定了主意,這些天,就要跟三叔商量過繼的事情了。」柳玉江面無表情,「要是讓他們商量成了,那以後他們兩股就合成了一股。」

比起別的事情,柳玉江更關心的是過繼這件事。

「三太太未必就捨得四郎。」柳大太太道,「我知道她。她生四郎的時候,差點要了命。四郎是她的命根子。」

「雖是這麼說,可二嬸子那邊的條件,不怕她不心動。」柳大奶奶就道,「有誰是嫌錢咬手的。雖是過繼了,還不是她的兒子?四郎也記事了,往後心裡還是向著親娘的。」

「說是要過繼小孩子,可四郎跟我們大爺在這上頭,又有什麼區別!如果過繼我們大爺,現下就是個幫手。過繼四郎,要養大他,可還得不少年。」

「這些話,你跟二太太說過沒有?」柳大太太就問柳大奶奶道。

「說過了,是藉著別的話茬,意思是說透了。」柳大奶奶就道。這幾天,她沒少往柳二太太那院子裡跑,明裡暗裡的話自然也說了不少。

「那二太太怎麼說?」柳大太太就問。

「……說是把人家養成的兒子要過去,心裡不過意。還是自己出力養大了,往後要他孝順,也安心。」柳大奶奶就嗤了一聲道,「不過是想自己養大的,和她更親些。往後的事情,誰知道那。」

「二老爺和二太太那邊心意是定了。三老爺那邊,我看是挺樂意。三太太……就算是捨不得,怕也不願意看著咱們成事。那就是個攪事精,當初嫁進來,面皮就比別人都老。一點新媳婦的矜持都沒有,來了沒幾天,就想踩到我的頭上去。若不是我處處謙讓著,早就撕破了臉了。」

「太太別生氣。」柳大奶奶忙就勸慰柳大太太道,「如今咱們在這府裡,可也說的上是根深蒂固的,她才回來,怎麼也越不過太太去。」

「怕她不這麼想。」柳大太太就冷笑道。

「這些事情,歸集到一處,也就是一件事。」柳大太太見柳玉江半晌都沒說話,想了想,就又說道。

「不錯。」柳玉江就點頭。

所有他們對三房的不滿,對柳玉淮過繼給二房的擔憂,都可以歸集為一件事情。

「二老爺那邊到底要過繼誰,終歸,得老太太一句話。那邊定了,老太太駁回,他們也沒法子。只要讓老太太厭了三太太,四郎要過繼給二房的事情,也就黃了。」

柳老太太也知道過繼給二房做兒子是一件好事,自然不會高興看見她不喜歡的人得了這件好事。如果讓柳老太太厭惡柳三太太,繼而不待見柳玉淮,那麼他們就不僅能夠壓制三房,還能破壞柳玉淮過繼的事情。

不能過繼柳玉淮,那麼就只能還是過繼柳玉江。

怎麼才能讓柳老太太厭惡柳三太太那?這其實並不難。

「牡丹的事情,還是大爺去好好查一查。」柳大太太想了片刻,就對柳玉江道,「牡丹那丫頭,可尤其得老太太的心。出去了幾年的工夫,人就沒了。是死了,還是怎麼了?務必查出個下落來。」

柳玉江立刻點頭應承了下來。

柳三老爺一家回來,他們都非常緊張。然而,牡丹的事情,卻是柳三太太交給他們的一個最好的把柄。以他們對柳老太太的瞭解,只要利用好了這件事,就不愁打不垮柳三太太。

「三老爺和三太太這幾年在外頭的事情,也都查一查。」柳大太太又囑咐了一句。

「娘,你說那個牡丹,是不是讓三太太給弄死了?」柳若媛就問柳大太太。

「十有八九。」柳大太太就道,「三太太那火爆不容人的性子,不得已收了牡丹,離了老太太跟前,是肯定不會容的。」

「我看,不管死沒死,在沒找著這個人之前,讓老太太往這上頭想,總是沒錯。」柳若媛就道。

「便是這樣。」柳大太太點頭,讚許地看了柳若媛一眼。「今天的事,大丫頭做的不錯。老太太那裡,已經憋了一股氣了。以後,稍微提個醒,不愁老太太不發作三太太。」

「這件事,只管交給我。」柳若媛就笑道。

「四郎那個小孩子,不過就會背誦一首兩首詩。村野頑童怕也是會的,就能看出以後怎麼樣了?多打聽打聽,那孩子是個什麼性情,三太太那邊,也想想法子,還有三丫頭,也是個關鍵……」柳大太太又一一的鋪排開來。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點頭答應。

「三太太這次回來,怕是會打家裡的主意。這些天做事要格外小心……」柳大太太又囑咐柳大/奶奶道。

「太太儘管放心。」柳大奶奶就道。

因為掌管家事,她們不僅吃穿用度上寬鬆了許多,更有不少的油水。這或許對別人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她們來說,卻是不能沒有的。柳大奶奶早就下定了決心,不管是誰,都休想將她從管家的位置上趕下去。

幾個人又商議佈置了一番,柳大太太才說時辰不早,讓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回去了。柳若媛帶著柳若娟也要退出,就看見柳大太太從炕桌的一沓書信中翻出一封來,看著出神。

「娘,璋表哥這兩天也該到了。」柳若媛往那信上掃了一眼,就停下腳步,笑著對柳大太太道。

「嗯。」柳大太太點頭,「這一步棋,也該下了……」

二更鼓響,柳若姒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臥房。梳洗過後,坐在炕上,柳若姒卻無法入睡,一面就拿了一卷書,漫不經心的翻著。眼看就是柳老太太的壽辰,在柳老太太的壽辰上,會有兩件大事發生。

第一件,就是過繼的事情。當初是定下了柳玉江,如今,是柳二老爺要商量過繼柳玉淮。這件事成與不成,將會引起的震動,還是未知。

而那第二件,則是讓她更加心煩意亂,舉棋不定……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7:08 PM

第三十六章 壽禮

二月初八,柳老太太的六十壽辰。

這一天,柳若姒起了個大早,梳洗已畢,臘月和六月就拿了些釵鐶首飾、並幾套衣裳來讓柳若姒挑選。

「姑娘,一會要去給老太太磕頭,太太剛才捎話過來,讓姑娘挑些喜慶、活潑的打扮。」常嬤嬤坐在一邊的腳踏上,一邊帶著初五收拾針線,一邊笑著說道。

常嬤嬤的腿傷還沒有好,因此很少走動,行動範圍只限制在她自己屋裡和柳若姒的屋子裡。今天要給柳老太太拜壽,這樣的大事,常嬤嬤自然要過來在一邊照看著。

「知道了,嬤嬤。」柳若姒笑著應了,便挑了一隻鳳釵、兩隻赤金壓發,並一對指肚大小的珍珠墜子,想了想,又讓臘月拿了柳三太太送的那匣子首飾,從裡面挑了隻漂亮的玳瑁插發。

柳三太太那天送來的禮物,柳二太太只將那些尺頭留下了,另外一匣子象牙、玳瑁等東西,都給了柳若姒。柳若姒當時挑了兩串珊瑚珠子,賞了臘月和六月,其餘的也都收了起來。今天要給柳老太太拜壽,她就想著挑了件好的戴了。

至於衣裳,則是挑了新制的那套藕荷色繡折枝綠萼的。她挑的這些,除了那對珍珠墜子和玳瑁插發,都是公中她們姊妹們都有的。

自打養好了傷起來,柳若姒就不再佩戴那些柳二太太給她置買的華麗首飾,而是都鎖了起來。

「姑娘,怎麼不挑這套水紅的。」六月就道。幾套衣裳都是為柳老太太的壽辰公中新制,柳若姒挑選的那一套,是最為樸素的。

「留著往後穿吧,今天就穿這一套了……我喜歡這上頭繡的花樣子。」柳若姒就道。

六月聽柳若姒這樣說,本來幾套衣服也都是好的,也就不再勸了,一邊就和臘月一起,幫著柳若姒穿戴。

「姑娘也不必如此。今天日子特殊。四姑娘肯定也會穿紅。」臘月就道。

「要喜慶、熱鬧,有兩個穿紅的也就夠了。多了,反而讓老太太看著累眼。我挑的這套,最合適。」柳若姒就笑了笑,說道。柳若媛愛穿紅,且愛要尖兒。剛回來的柳若姍也愛紅。而她本來,也是愛紅的。原本,她喜歡和柳若媛在這上頭爭競,現在,她覺得這是很無聊的事情。她有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情要做。

「姑娘這些日子長大了不少。」常嬤嬤就道。

「嬤嬤可說對了。」六月就接口道。「就說新制的這幾套衣裳。多虧又給姑娘新量了量。要是按著原先的尺寸做了,怕就不合適了。」

常嬤嬤和臘月就都笑。常嬤嬤說柳若姒長大的,更多的是說她的心智成長了,而六月則說的是柳若姒的身量長了。

她們說的都沒有錯。

「並沒覺得長高。只是比原先胖了些。」柳若姒對著一人高的穿衣鏡轉了個身。許是因為某些事情想開了,這些天她圓潤了許多,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尤其是臉色變的極好,白裡透紅,甚是好看。

「這樣正好,原先姑娘是太瘦弱了。」常嬤嬤、六月和臘月就都說道。

這樣說也不錯,柳若姒不過是將養傷期間掉的肉又補了回來。她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柳若姒已經打定了主意。為了以後,首先要有個好身體。

「我要是能跟娘長的一樣高就好了。」柳若姒又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整了整衣襟,說道。柳二太太的身量,在女子中。算得上是高挑的。

「姑娘不用著急,太太在姑娘這個年紀,還沒姑娘高的,一兩年間,個子就長起來了。」常嬤嬤就道。

「那就好。」這個話柳若姒愛聽,笑著點頭道。

這邊收拾妥了,臘月就出去端了一碗燕窩粥進來。

「時辰還早,姑娘先吃了這粥再過去。」臘月端了粥,遞給柳若姒。

柳若姒接了碗,將粥全吃了。常嬤嬤看著她吃粥,就很高興。柳若姒原先在吃食上有些挑剔,讓柳二太太十分操心,現在,柳若姒卻一點這方面的毛病都沒有了,讓人看了歡喜。

等柳若姒吃完了粥,漱了口,那邊常嬤嬤也已經幫著她將要給柳老太太的壽禮針線都打點妥了。

「嬤嬤的傷還沒有好,就留下看家,不用過去了,只在屋裡衝著老太太的屋子磕個頭吧。」柳若姒就告訴常嬤嬤道。

常嬤嬤自然點頭應承,今天這個日子,大家都得去柳老太太那邊,但是這院子裡也得留下妥當的人看著。

柳若姒又囑咐了常嬤嬤兩句,這才在眾丫頭簇擁下,往柳二太太的屋子裡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也都已經收拾妥當,一家人說笑著往柳老太太處來。一大家子的人,就都在柳老太太的屋裡聚齊。

柳老太太一身華貴,在榻上端坐。地下已經鋪了紅氈,以柳大老爺為首,一家子都在氈子上跪了,給柳老太太磕頭,恭祝柳老太太的六十大壽。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眾兒孫齊聲賀道。

「都起來吧。」柳老太太抬了抬手,笑著道。

柳大老爺先起身,眾人才跟著紛紛站起來,向前送上給柳老太太的壽禮。

柳二老爺送的是他親手畫的一副松鶴延年圖,柳二太太送的是一套她親手縫製的衣裳、鞋襪。柳若姒送上的是一條福壽字的抹額,一雙福壽字的襪子,還有一雙五福捧壽的鞋子。其餘柳大老爺等人也有送盆景擺設的,也有送珠子玉石的。女眷們都和柳二太太、柳若姒一樣,送的都是針線。

柳大老爺等人送上的壽禮,柳若媛只敢在一邊看著,等女眷們的禮物送上去,柳若媛就又湊到了柳老太太身邊,一邊翻檢,一邊的品評。這是她年年都干的事情。

「三妹妹還是送的這幾樣,多少年了,就沒變過,連花樣子還是那樣的。」柳若媛翻了翻柳若姒送上去的幾件針線,心裡跟自己的比較了一番。笑道。

「這幾樣是老太太喜歡的,只要老太太不厭,我們就年年都送,只要老太太喜歡。」柳若姒笑了笑,說道,對柳若媛的話並不在意。

「這是四妹妹的針線?」柳若媛今天輕易地就放過了柳若姒,轉而去翻檢柳若姍送的針線,柳若姍本來只給柳老太太準備了一雙鞋子並一雙襪子,後來她去問柳若姒,柳若姒就將自己準備的壽禮給柳若姍看了。柳若姍回去又補了一條抹額。

「這鞋子小了些。老太太穿起來要擠腳的。四妹妹也太粗心了。難道不知道,給老人家做鞋子,寧可大些,也不能小了。不然。豈不成了送小鞋子給老太太穿了?」柳若媛就拿了柳若姍做的鞋子,用手比量著,說道。

聽了這句話,柳老太太的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了,柳若姍更是氣的紅了臉。

「大姐姐的眼睛莫非是有毛病,這雞蛋裡挑骨頭,竟挑著老太太大好的日子,說這樣晦氣的話。大姐姐是要給老太太觸霉頭不成。這麼看著,我也覺得大姐姐給老太太的鞋子……更小。」柳若姍因為生氣。說話的語速非常快,竟是絲毫不讓地反擊了回去。

「我做的鞋子,是比著老太太的腳量的,怎麼會小,你不要……」柳若媛立刻就和柳若姍吵了起來。

「你們小姐兒兩個。要玩笑拌嘴,也不要挑這個時候。沒長大的小孩子似的。」柳大太太在旁忙就笑著道,一邊瞪了柳若媛一眼,「大丫頭,你不要說了。你做姐姐的,怎麼能和妹妹爭吵。」

「四丫頭,你大姐姐說錯話,你做妹妹的,謙讓著她幾分也就是了。不看別的,也要看老太太,今天是老太太的壽辰。」柳三太太也道。

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兩個人,看似都在壓服自己的女兒,話裡的意思卻都在說對方的不是。

一時之間,柳若姒就覺得屋裡火花四濺,好不火爆。

這個時候,卻是不好上前去勸的。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兩人之間,都相互叫著勁兒,心裡壓著火氣。

柳老太太的六十大壽,是要大辦的。管家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自然總管著全局,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被安排了差事。

柳二太太自來不管事,她也懶得往前爭競,依舊被安排在柳老太太身邊照料,不過是個閒差。而柳三太太,則被安排去了廚房,督辦這幾天的壽宴。柳三太太回來的晚,壽宴的一應事情,都已經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安排妥了,讓柳三太太總管著,不過也是做個擺設。

「什麼都是她們安排的,要是好了,一應是她們的功勞。若是出了點兒岔子,那就要著落在我身上。」柳三太太得了這個差事,就跟柳二太太抱怨。她並不想接這樣的差事,然而,柳大太太那邊說通了柳老太太,說是來的都是貴客,茶水點心一應宴席上是一點錯都不能出,交給下面的人不放心。柳老太太發話了,柳三太太也不能強硬地駁回。「好差事都在她們婆媳手裡了。」

柳大太太負責招待貴客,柳大奶奶則是將收檢壽禮的事情攬在了手裡。

「我都知道,不過是壓著我,不讓我出頭。這廚房裡的事情又雜,又都是她們使慣了的人,不知還安排下了什麼絆子給我那。……也太小看了我!」柳三太太跟柳二太太抱怨了一番,甩手回去了。

柳三太太卻不是個只知道抱怨的人,既然將廚房的事情交給了她,她就沒打算做擺設。

就在前天,柳三太太帶人去了廚房,一番勘察,當場就發落了兩個廚房裡管事的。柳三太太將兩個管事的都打了板子,罰了月錢還不說,乾脆都給攆了出去,並利落地安插了她從外面帶回來的兩個人上去了。

這樣還不算,發落了廚房裡的人,柳三太太還連帶著查出了採買上的漏洞來,就點了一個採買的名字,也要攆了出去。

而這三個人,無一例外,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心腹。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7:12 PM

第三十七章 遠客

柳三太太回來沒幾天,就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柳大太太畢竟管家了這麼多年,她出手保下了買辦,卻沒能保住那兩個廚房的管事。因為柳三太太的動作太快了。柳若姒不知道柳大太太有沒有後悔,柳大太太給柳三太太安排這樁差事,本是打算將柳三太太困在這些個瑣事上頭,再給柳三太太點為難、下馬威,柳大太太沒有想到,柳三太太會這般的潑辣,動手這樣快。因此,柳大太太心裡正窩著火。

柳三太太雖是攆了柳大太太的人,卻還沒盡興,依舊惱恨柳大太太的安排,因此,心裡也憋著氣。

這妯娌兩個幾乎就差撕破臉了,所以才會這樣的針鋒相對,即便是在柳老太太跟前。好在,兩個人還都有一個共識,她們知道,在柳老太太的壽辰上,不能將事情鬧大了。不管好歹,總不能在外來的貴客面前失了體統。

柳二太太是不管事的,性子也溫和,因此,不論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還是柳三太太都去跟她抱怨。柳若姒在一邊,也聽了一些。

「大太太和三太太,天生犯沖。」柳二太太跟柳若姒這樣說。

柳若姒卻不讚同這樣的說法。如果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不是現在各自的身份,不在現在的環境中,即便是不能交好,也未必就這樣針鋒相對。對於柳三太太的做法,柳若姒是暗中叫好的。

「就是太心急了些。」柳若姒心裡想。然而這卻是沒法子的,柳三太太就是這樣的性格。

柳家幾代在京城為官,柳老太太的六十整壽,自然是賓客盈門。這一天,招待的都是京城中的權貴。柳老太太上了年歲。不喜應酬,不得已見了幾位官眷,就說累了。柳大太太便和柳大奶奶將女客們都請到後園中的西暖閣中招待。

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陪了一會。就被柳若姍拉走,去看柳三太太。柳三太太正被瑣事纏身。好在她性子潑辣,倒還能壓服得住。柳若姒和柳若姍兩個陪著柳三太太坐了一會,柳三太太就打發她們出來。

「陪著我做什麼,你們還是去老太太那邊,陪著老太太,要不……,去看看你們大姐姐去哪了。今天來的女客多,你們也過去陪陪。」柳三太太讓人端了新出爐的點心上來,看著柳若姒和柳若姍吃了一點,就對兩人說道。一面又向柳若姍使了個眼色。

「三丫頭,你娘在哪?我這分不開身,去看看你娘,讓你娘領著你們姐兩個,也去會會客。」柳三太太又對柳若姒道。「你們也不小了,該學學這些了。」

柳若姍就站起身,柳若姒見柳三太太這邊事情太忙,也不好多坐,也就跟著柳若姍出來了。

「三姐姐。咱們去哪?」從柳三太太處出來,柳若姍就問柳若姒道。

「還是先回老太太那裡去吧。」柳若姒就道。

柳若姍點頭,兩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來。還沒到柳老太太的院子裡,迎面就看見柳若媛和柳若娟。

柳若媛今天似乎格外打扮了,一身銀紅的襖裙,頭上滿是珠翠,最顯眼的就是那隻赤金鑲珠的鳳釵。柳若娟跟在柳若媛的身後,雖不如柳若媛華麗,卻也看出是經過了精心的裝扮。

「大姐姐,二姐姐,」柳若姍與柳若媛不對付,可看見了柳若媛,卻先就招呼道,「你們這是往哪裡去?」

看柳若媛和柳若娟的樣子,卻不像是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去,反而是向花園去的樣子。

柳若媛早就看見了柳若姒和柳若姍,本不想理會的,可柳若姍這樣,柳若媛不得不停住腳,一雙眼睛就在柳若姒和柳若姍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回。她很快就從穿戴清淡的柳若姒身上移開了視線,更多的關注柳若姍。

柳若姍也穿了銀紅的襖裙,與柳若媛的樣式相同,只是刺繡上略有差異。再看柳若姍的裝扮和戴的首飾,也是華麗輝煌。柳三老爺多年在外,宦囊頗豐,柳三太太也舍得打扮柳若姍。柳若媛的臉色就有些難看起來。

柳若姍不僅和她撞衫,打扮的也比她好。這是柳若媛所不能忍受的。

柳若姍回到柳府,和柳若姒著實親密。柳若姒好心提醒過她兩回,然而柳若姍年紀小,性子潑辣,根本不將這些當一回事,反而更加要處處跟柳若媛爭競,非要將柳若媛比下去不可。

柳若姒就看著柳若媛臉色變了變,卻沒有發作。

「三妹妹,四妹妹,你們去了哪裡?」柳若媛不答柳若姍的話,反而問道,「老太太正尋你們有事,你們快去吧。」

柳若姒就覺得,柳若媛似乎有事,不想她和柳若姍在跟前,要將她們打發去柳老太太身邊。

「大姐姐,老太太有大姐姐陪著,叫我們能有什麼事。」柳若姍也看出來了,因此就又道,「倒是大姐姐,打扮的這個樣子,是要往哪裡去那?有什麼好事,也帶攜帶攜我和三姐姐。」

柳若媛就瞇眼看了柳若姍一眼,似乎覺得柳若姍臉皮頗厚。

「我有正事,你們快去陪著老太太,不然,一會老太太怪罪下來,可別怪我沒告訴你們。」柳若媛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再理會柳若姒和柳若姍,帶著柳若娟往花園那邊去了。

「三姐姐,咱們現在去哪?」柳若姍看著柳若媛的背影,就笑著扭頭回來問柳若姒道。

「四妹妹想往哪裡去?」柳若姒忍不住笑道。

「大姐姐肯定有事。」想到方才柳三太太的暗示,柳若姍就道,「三姐姐,我想老太太那未必就叫咱們了。咱們不如跟著大姐姐去看看。」

「就依你。」柳若姒道。

柳若姍就打發了個小丫頭去前面打探,一會小丫頭回來,稟報說,柳若媛和柳若娟去了西暖閣了。

「咱們也去。」柳若姍就道。

柳若姒想了想。就打發了初五,去找柳二太太。初五回來,卻說柳二太太被柳老太太安排了差事。無法分身。

「不用二伯娘領著咱們,咱們自己去就不行了?」柳若姍就道。

「也沒什麼不行。」柳若姒想了想。就點頭道,一面和柳若姍往花園來。剛走到花園門口,就見斜刺裡走來兩個人,到柳若姒身邊停住了腳步。

「三姐姐。」柳玉海向柳若姒行了一禮。

「三妹妹。」柳玉海身邊,還有一個身量頗高的錦袍年輕男子,也笑著向柳若姒拱手道。

「璋表哥。」柳若姒微微一怔,忙也還禮。來人是馮建璋。柳大太太馮氏的侄子。這次進京,是代表馮家來給柳老太太祝壽。馮建璋已經到了幾天,就住在柳家的客院內。因他是馮氏的內侄,也常在後宅行走。

「兩位妹妹這是往哪裡去?」馮建璋笑著問道。一雙眼睛只在柳若姒面上盤桓不去。馮建璋今年十八歲,白凈面皮,長眉毛,細長眼睛,長相與柳大太太有幾分相似。是個相貌英俊的青年。他是馮家長房的嫡子,據說是文武雙全,如今已經考了個秀才的功名在身上,前程不可限量。

柳若姒不想見到馮建璋,她已經盡力避免兩人見面。然而,像這樣的巧遇,竟也無法避免。

「正要去西暖閣裡,老太太吩咐我們去陪客人說說話。」雖不情願,柳若姒還是答道,「璋表哥哪裡去,是和我們同路過去嗎?」

馮建璋就笑了一聲,眼睛看著柳若姒,目光閃閃。西暖閣招待的都是女眷,他卻是去不成的。現在往這花園門口來,不是柳玉海陪著,他本也不該到此的。

「三妹妹說笑了,我和海弟要往前頭去,來尋大表哥的。三妹妹,四妹妹,你們可瞧見了大表哥沒有?」馮建璋就問道。

柳若姒和柳若姍都搖頭。

「那我不打擾兩位妹妹了。」馮建璋說著,讓到一邊,卻是讓柳若姒和柳若姍先走。

柳若姒點了點頭,就跟柳若姍進了花園。

柳若姒已經走了很遠,幾乎都看不到她的背影了,馮建璋才嘆了一口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海弟,你有沒有覺得,你三姐姐似乎,不大待見我?」

柳若姒和柳若姍這時已經來到了西暖閣前,兩人也不讓人通報,逕自往裡面走。才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說笑聲不絕,是柳大太太的聲音。

「……十七了,是虛歲,她生日小。那時候我們老太爺生了病,這丫頭就吃齋唸佛,說一定要等到她祖父的病好了,才議這件事。結果,老太爺還是去了。可憐我這丫頭,就耽誤了下來。如今,老太爺的孝期過了,這丫頭還心心唸唸的,不讓我說這件事。我就說她,並沒有這個道理,於禮也不合的。就是老太爺在天知道,也必不答應……」

「大姑娘竟這般純孝,真真讓人感動。」

「不是我說,我們大姑娘真真是少有的。這頭一條,孝順自不必說了。我們老太太疼她,就跟眼珠子似的。是家裡的嫡長女,不比一般的。也是我們太太,並不嬌養她。一應女紅,都是找最好的嬤嬤教導的。……管家理事,也將我們大姑娘帶在身邊,現如今這家裡,若我和太太不管,我們大姑娘就能掌管起來……」

「大姑娘這般的才貌人品,若是尋配,你們家這大門,只怕要被那些青年才俊給踏破了。」

柳若姍聽得真切,撲哧一聲笑出來。

「三姐姐,你可聽見了,大姐姐她原來是想女婿啦!」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7:21 PM

第三十八章 女客

今天柳家這西暖閣中招待的,都是京中的顯貴、簪纓世家的太太、奶奶們,柳大太太讓柳若媛和柳若娟盛裝打扮過來,又是這樣的一番說辭,顯然,是想為柳若媛和柳若娟求配。

柳若娟今年十五歲,正該開始說親。而柳若媛已經十七歲了,再不說親就晚了。在京中,柳若媛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絕大多數都已經成親,有的甚至都做了母親。柳若媛的親事,確實是因為給柳老太爺守孝耽誤了下來,不過卻也不像柳大太太說的那般。柳若姒記得,柳老太爺還在的時候,是有兩戶人家曾透露過說柳若媛的意思,但卻都被柳大太太拒絕了。因為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沒看中對方,覺得對方家世一般,匹配不上柳若媛。

誰都沒有想到,那次柳老太爺生病,竟然沒有挺過來。如今守孝過後,柳若媛已經長到了十七歲,柳大太太這是著急了。

柳若媛自視甚高,柳大太太也對這個女兒愛如珍寶,不知道要尋怎樣的顯貴才能合意。

柳若姒在門口略停了停,一邊的柳若姍已經悄聲囑咐了跟隨的小丫頭,讓那小丫頭去給柳三太太報信。

「三姐姐,咱們進去吧。」柳若姍就催柳若姒道。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點頭。她知道柳若姍的心思,也願意幫她這個忙。小丫頭打起門簾,柳若姒和柳若姍手拉著手進了暖閣。

暖閣內,柳若媛坐在柳大太太身邊,微微垂著頭,臉色微紅,難得地顯出幾分害羞的神態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方才只誇柳若媛,並沒有一語提到過柳若娟。柳若娟就那麼安安靜靜地陪坐在一邊,被柳若媛的光彩映襯的有些蒼白。卻似乎也有些害羞。

柳若姒一進門,柳大奶奶就看見了,一面自然也瞧見了柳若姍。柳大奶奶忙就起身。迎了上來。

「三妹妹來了。」柳大奶奶就拉了柳若姒的手,態度非常親熱。然後,才好像突然看見了柳若姍似的,哎呦了一聲,「四妹妹也來了。」

「老太太吩咐,讓我和三姐姐過來,給大太太和江大奶奶幫忙,陪客人說說話。」柳若姍就道。聲音清脆。柳若姍不管柳大奶奶叫大嫂,也不像別人那樣稱呼她為大奶奶,而是稱呼江大奶奶。這是有緣故的。

柳玉江這一輩中,他雖居長。卻是庶出。柳玉湘是嫡孫中最年長的。柳三太太那邊隱隱露出,柳玉湘才是柳家的嫡長孫的意思來。

那邊柳若媛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見了柳若姒和柳若姍兩個,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不過,注意到周圍許多看她的目光。她很快就舒展了眉頭,面上也帶了笑。

「三丫頭和四丫頭來了?過來坐吧。」柳大太太就道。

柳若姒和柳若姍上前,向柳大太太行禮。柳大太太就吩咐柳大奶奶,「你陪著你兩個妹妹,她們年紀小。不可委屈了她們。」卻是讓柳大奶奶帶柳若姒和柳若姍往旁邊坐。

「姒丫頭。」柳若姒站著未動,就聽見有人叫她,轉過頭去,柳若姒就笑了。

招呼柳若姒的是一位身穿老綠色緙絲褙子,打扮的極為華貴的中年貴婦,柳若姒認得這位夫人,是工部侍郎劉毅大人的夫人,趙氏。工部侍郎劉毅與柳二老爺是同科的進士,兩人頗有些交情。柳二太太曾帶著柳若姒跟趙夫人見過多回面,很是熟識。

「五嬸子。」柳若姒忙就過去,向趙夫人福了一福。因為兩家交好,劉毅在劉家排行為五,因此柳若姒也隨著劉家的孩子們,稱呼趙氏為五嬸,以示親近之意。

「哎,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趙氏就拉了柳若姒的手,將柳若姒拉到身前,仔細打量了起來,「前陣子聽她們說你病了,現在看著是大好了。瞧這小臉兒,紅撲撲的,比前陣子看著還水靈了。我就羨慕你娘,怎麼這麼會生。這樣標識的女孩兒,乾脆跟我家換吧。把我家那兩個臭小子換與你娘,你就跟了我去……」

趙氏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比柳若姒要小了一歲,據說頑劣異常。趙氏每次見了柳若姒,都要跟她開這個玩笑。

柳若姒忍不住笑,旁邊坐著的眾太太、奶奶們,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就是柳大學士的女孩兒?今年幾歲啦?」旁邊就有人問,柳若姒看了一眼,也是認識的,卻並不熟,是定遠伯的夫人楚氏。柳家兄弟三人,但凡人說到柳大學士,指的必定是柳二老爺。

「這孩子今年該十五了吧,是屬什麼的來著?」說這話的是禮部尚書的夫人陳氏,也是柳若姒認得的。

柳若姒自小就在京中長大,柳二太太雖不管事,但有柳二老爺的名頭,對家中來往的京中顯貴,柳若姒都是認識的。柳若姒被眾太太、奶奶圍住了說話,柳若媛那邊就被冷落了下來,更加被冷落的,則是柳若姍。

柳若姒忙就招手,將柳若姍叫到身邊來,將她介紹給自己熟識的幾位夫人。

「這是我四妹妹,閨名叫若姍,才跟著我們家三叔、三嬸從京外回來的。」

柳若姍也機靈,而且極大方,見了這麼多人她也並不羞怯,就福身給幾位夫人行禮,一面就上前,挨著柳若姒坐了。在座的眾人,大多都沒見過柳若姍,不免又都詢問起來。

「……也十五歲啦,比姒兒丫頭小兩個月?哎呦,也是個美人坯子。」

「真真是你們家風水好,竟養出這麼幾個水靈靈的女孩子來,一個賽一個的標緻。真讓人羨煞……」

「都是這樣的好年紀,怕是你們家的門檻真要被媒人給踏破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只得陪笑。

「你娘那?」趙氏就問柳若姒。

「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著,老太太說有事。估計一會就能過來了。」柳若姒就告訴趙氏道。

柳大太太或許可以不讓柳三太太會客,但是她卻不敢,也攔不住柳二太太。畢竟,柳二老爺在翰林院任職,人脈極廣。可柳三老爺卻是剛從京外回來。

正說著話,就聽見暖閣外腳步聲響,就有小丫頭跑進來稟報。說是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到了。

柳若姍立刻就高興了,悄悄地捏了捏柳若姒的手。那邊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交換了一個眼色。似乎對柳三太太的到來,並不是十分意外。柳三太太的潑辣,畢竟她們是已經見識過了。

柳大奶奶就忙起身,到門口將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迎了進來,大家難免又是相互見禮,一番寒暄。柳二太太依舊是早上往柳老太太處去的時候那一身打扮,柳三太太卻是又換了一身裝束。打扮的富貴華麗,晃人眼目。

大家落座,相互攀談起來。柳三太太從來不是甘於人後的女人,今天似乎又是存心要壓過柳大太太。不一會的工夫,屋裡就只聽她的笑聲最多最響,很快就和眾太太、奶奶們熟悉了起來。不知怎地,話題就又轉到了柳若姒姊妹們身上。

「我們家三姑娘,是真真的沒得挑。模樣又好。才學又好,性情也好。跟我們丫頭一般大。孝順長輩這自不必說了,對弟弟妹妹們也實在好。說話做事都有謙讓,的的確確是長姐的風範。」柳三太太對柳若姒大誇特誇,話中根本不提柳若媛和柳若娟。

然後。就又說到了柳若姍。

「我們這丫頭,別的都好,只是有些嬌憨。」卻又說柳若姍鍼黹女紅好,從小就會幫她理事。

「四姑娘可曾定了親?」就有位奶奶問道。

「並不曾,先前是年紀還小。現如今,正要為她尋門京城裡的親事……」柳三太太立刻就道,說到這裡,她還不忘了柳若姒,「我們三姑娘也該說親了。」

那邊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臉色就有些不好看,柳若媛的臉跟更是氣的通紅,唯有柳若娟低垂著頭,看不清楚神色。

很快,柳大太太就招呼眾人入席,外面戲臺上的小戲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等宴席撤下,又喝了一會茶,眾女眷都散去的時候,已經是下晌了。到這個時候,貴客們都已經招待完了,其餘的不過是親枝近族並家下人等聚會宴飲,因此,眾人到此都鬆了一口氣。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還要看著人收拾,柳若媛和柳若娟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走了。柳若姒跟著柳二太太,旁邊是柳三太太帶著柳若姍,慢慢地出了暖閣,往園子外頭走。

柳三太太今天似乎非常得意,一路說說笑笑的。

「……只為她自己盤算,哪裡像個宗婦、當家太太的樣子。這樣的場合,不該早就把她們姊妹們都帶過去,偏只帶她自己的閨女。方才被三丫頭和四丫頭撞見了,還想要支開她們兩個。」柳三太太靠近柳二太太,略壓低了聲音說道。

「多虧這兩個孩子機靈。四丫頭打發了人去找我。咱們三丫頭是好姑娘,心地好,跟嫂子你一樣,知道照應著我們四丫頭。」

柳三太太與柳二太太談的稠密,就說出心裡話來。

「不瞞二嫂說,這次回來,頭一件事,是我們老爺差事上頭。這第二件事,就是孩子們的親事。我和我們老爺商量了,孩子們往後的親事,還是要定在京城裡。」若非如此,柳三太太的本心還不願意回京城的。

柳玉湘和柳若姍,都到了該議親的年紀,看柳三太太的打算,回京城來,正是要安排這兄妹兩個的親事。

「定在京城裡好,是安穩些。」柳二太太就點頭道,「看咱們家兩位姑太太,幾年間也見不上一面。」即便是這回柳老太太辦壽,也只打發人來送了壽禮。一位姑太太沒法子,已經去了的。那位在世的,卻也是身子骨不好,不能出遠門。

「二郎娶媳婦還好說,四姑娘若是嫁到外面去,以後也不好說的。」

「我也是這麼想。」柳三太太點頭,認為柳二太太這句話非常知心。她又不知道想起什麼事,眼神就有些幽暗,「我們當年出去,二嫂想來也知道一些,有些不得已的……」

柳三太太就要跟柳二太太繼續深談,卻見一個小丫頭迎面急匆匆地過來。

「老太太請三太太過去,有話說。」小丫頭近前來,行了禮,說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03 PM

第三十九章 發作

柳三太太正跟柳二太太說到興頭上,見小丫頭來打斷,就有些不高興。但是柳老太太召喚,勢必不能不理睬。柳三太太雖性情潑辣,這一點上她也是不敢做的太出了格。

「老太太叫我,是有什麼事?」柳三太太就問那小丫頭道。

「回三太太,婢子是外面伺候的。是老太太屋裡的姐姐傳話出來,只讓婢子來請三太太。讓三太太快些去,說是有要緊的事情。」那小丫頭忙就道。

聽這小丫頭說是在外面伺候的,就是到不了柳老太太的屋子裡,柳三太太就知道,從這小丫頭嘴裡是打聽不出什麼來了。

「老太太這個時候叫我去……」柳三太太想了想,就笑著跟柳二太太商量,「二嫂,你陪著我過去吧。」

柳三太太這是知道柳老太太不大待見她,怕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被排揎,邀請柳二太太同去,也好有人能幫她說說話,緩解一二。

柳二太太苦笑,柳老太太不待見柳三太太,難道就很待見她嗎。不過,柳三太太這樣跟她商量,她又不好拒絕。罷了,兩個人去,就算被排揎,也好過一個人吧。

「也好,正要去給老太太請安。」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就很高興,覺得她沒有看錯柳二太太。

見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要去柳老太太那裡,柳若姒和柳若姍也就一起跟著,幾個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走。

西暖閣中,柳大奶奶已經帶著人收拾妥當了,不過她和柳大太太卻都沒有急著離開。婆媳兩個將伺候的人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一個心腹丫頭,壓低了聲音說話。

「你從大姑娘那來,可都安排妥當了?」柳大太太就問那心腹道。

「回太太。都安排妥當了。昨個兒大爺已經把話兒遞了過去,老太太心裡正不自在。再經大姑娘那麼一說,老太太現在正在氣頭上。已經打發人去叫三太太了。」

「這就好。」柳大太太就點了點頭,「是時候讓她知道厲害了。要不然,這就踩到我們的頭上來了。」

「太太說的不錯。」柳大奶奶就道,「我長了這麼大,還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人。哪裡像是大家子出身的,比那市井的潑婦還不如。那般的行事,半點兒餘地也不肯給人留,真真是可惡。」

「舞刀弄槍人家裡出來的。能有什麼家教?不過就仗著臉厚心黑,不和她計較也就罷了。若是跟她計較,哼。」柳大太太冷哼了一聲,「我說的不錯吧。這個人回來,家裡就沒個消停了。才回來幾天,就想頂破了天,要從咱們手裡搶這管家奶奶的位置。這個家,就那麼好當?」

「……沒有一點的長幼尊卑。絲毫不講究體面。客人們跟前說話,句句要踩著我。你也瞧見了,今天在座的這些個太太、奶奶們,哪一個眼睛是空的,誰沒瞧出來。不過是當面不好嘲笑。回去了,背地裡不知道要怎麼議論!實在可恨!」

「又不是攔著不給她家的小子、丫頭說親,不過是先帶著大丫頭過來。這也是長幼有序,大丫頭的年紀,可還是等得的?……氣的我,現在的心還發顫!」柳大太太摸著自己的胸口,顯然是被柳三太太給氣的不輕,「她當年那樣走了,有本事就該一輩子不回來。這又回來了,不肯讓人好過。」

「太太消消氣,饒是她怎樣,再也算計不過太太去。」柳大奶奶忙讓人端過茶來,服侍著柳大太太喝了一口,這才勸柳大太太道,「她那般潑皮破落戶的言談行事,今天這些太太、奶奶回去了,也只有笑她的。」

「難道就不笑我了。我當了這麼多年家,就是老太太也要給我幾分臉面。京中各家,誰也說不出我什麼,都要敬我。今天被這潑婦……」柳大太太氣的咳嗽了起來。

柳大奶奶忙上前,幫著柳大太太捶背。

「太太,我看三太太這麼狂,還是有仗侍。」等柳大太太咳嗽的略好了些,柳大奶奶才道,語氣中頗有些憂慮,「難說不是仗著和二嬸子那邊好。……回來了這幾天,和二嬸子那邊彷彿是幾輩子沒見的親人一般,有好東西,只往那邊送。每天兩邊都要幾個來回,又是傳話,又是送東西的。……就是我們,都冷落了。」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這兩邊,都有幾分刻意,另外也確實比較對脾氣,因此相處的極好。原本,柳大奶奶是柳二太太那院子裡的常客,現在,卻是柳三太太帶著柳若姍去的多了。柳二太太還時常帶了柳若姒往柳三太太那邊喝茶、說話。這樣一來,就跟柳大奶奶疏遠了一些。

柳大太太自然明白,柳大奶奶擔心的是什麼。

「二太太想要過繼三郎,自然跟那邊親近。三太太想要管家,壓過咱們去,就得拉攏了二太太。你也不用急,她得意不了多少時候了。今天這件事情,看她怎樣應對。應對的不好,哼,她就休想再翻身。過繼的事情,終究要聽老太太的。一個那般不孝,狠辣、容不得人的娘,能教導出什麼好孩子來。老太太自然是不肯讓他過繼的。」

「太太,那我們不過去瞧瞧?」柳大奶奶就道。

「別急,再等一會。」柳大太太就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來,「這樣有趣的事情,我也要去瞧瞧的。」

婆媳倆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柳若姒跟著柳二太太、柳三太太來到柳老太太的住處,就見院子裡有小丫頭來回忙碌伺候,屋裡屋外都是鴉雀無聲,看著和平時無異。柳若姒心中不由得思量起來,柳老太太叫柳三太太,估計不是什麼好事情,可是看這個樣子。似乎又不是什麼大事。

如果沒什麼事,也好。

這麼想著,幾個人便上了臺階。早有小丫頭往裡頭稟報。卻半晌不曾聽見柳老太太的回音。

門邊伺候的小丫頭便朝著柳二太太柳三太太陪笑,卻並不打簾子。因為裡面老太太沒發話。

這哪裡是沒什麼事,分明是有大事。而且,這件事,還很不好開交。柳若姒彷彿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柳老太太這樣既不讓人進去,也不發話讓人離開,分明是在給柳三太太下馬威。柳老太太生氣了。

柳三太太就有些莫名其妙,站在那。心裡不忿,卻也只好忍著。柳二太太陪著柳三太太來了,這個時候想走,卻不好意思將柳三太太一個扔下。

柳三太太也是明白事理的。一面就朝柳二太太笑了笑。

「今天連累二嫂了。」雖是這樣說,也並不說讓柳二太太先離開的話。這是心裡還想著柳二太太能幫上她一些。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這樣站著,柳若姒和柳若姍也就都沒走。幾個人就在冷風地裡,這一站,就站了約有兩盞茶的功夫。

柳三太太先就忍受不住了。她本就不是什麼溫順、容忍的人。再加上這些年一直在外頭,做當家的主母,再不肯看人臉色,受人磋磨的。

「……通傳一聲,老太太有什麼話。早些說出來,大家說個明白,也省得老太太生氣。」柳三太太就對門邊伺候的丫頭說道。這個時候,即便心中疑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柳三太太也明白,柳老太太是生了她的氣。

那小丫頭遲疑了片刻,被柳三太太看不過,還是進屋裡去稟報了。

「可把她嬌慣的,這麼一會子就等不得了!」小丫頭進去,一會的工夫,屋裡就傳來柳老太太的呵斥聲,「你去問問她,是不是要我老婆子到她身邊服侍她?」

這哪裡是在呵斥小丫頭,分明是在訓斥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的臉立刻漲的通紅,上前一步,隔著門窗,就要跟柳老太太對嘴。

柳二太太見此情形,忙將柳三太太拉住。

「三太太,且忍耐些。」柳二太太壓低了聲音勸柳三太太,「老太太年紀大了,有些火氣。她說什麼,咱們做媳婦的,就聽著吧。不過是多站一會,能有什麼。能讓老太太消消氣也好。……你這麼去分辨,可不是火上澆油!外面人要是聽說了,知道她們會說什麼。」

柳三太太還在掙扎。

「三嬸,不為別的,也為四丫頭他們想想吧。」柳若姒見柳三太太這樣莽撞,忙也上前,將聲音壓的低低的,勸道。

別的話還就罷了,柳若姒說到柳三太太的兒女,硬是將柳三太太給拉了回來。

那進去回話的小丫頭這個時候已經出來,聽了柳老太太的吩咐,站在門口,又將柳老太太剛才呵斥的話重複了一遍。饒是柳三太太性格剛硬,也是又羞又氣,就落下淚來。

「我這是著了人的暗算了。」柳三太太雖落淚,然而身子卻站的筆直,一面壓低聲音跟柳二太太道。柳老太太這麼無緣無故地發作她,她就猜到,是柳大太太那邊在柳老太太這邊說了什麼話了,暗算了她。只是,她還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

柳三太太潑辣、能幹,也頗有些手段,但還是著了柳大太太那邊的道,歸根結底,是太心急了。這家裡,畢竟還是柳大太太的天下,柳三太太初來乍到,這般急著行事,難免吃虧。柳若姒站在一邊,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將這個教訓深深的記在腦子裡。

她的前路早就注定了不會一帆風順,這些經驗教訓,於她大有益處。

然而,總這麼站著也不是辦法,柳若姒一面悄聲囑咐柳若姍,讓她快打發人往前頭去,「去請三叔過來。」

柳老太太偏疼柳三老爺,只要柳三老爺來了,凡事都有緩和。柳若姍也是一時慌亂,柳若姒這樣一提醒,她也立刻明白過來,就忙打發了個機靈的小丫頭往前面去。

「娘,三嬸,你們在外頭稍等。」柳若姒又對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我進去,試試勸勸老太太吧。」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03 PM

本帖最後由 潘景藍 於 2015-2-25 09:08 PM 編輯

第四十章 舊病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忙攔住柳若姒,不讓她去。

「老太太正在氣頭上,不會見你。就算你進去了,又如何勸得住老太太那。」柳二太太就道,柳若姒也並不得柳老太太的寵愛。柳二太太擔心她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要被柳老太太遷怒。她自己陪著柳三太太也就罷了,並不願意柳若姒也跟著受牽連。

柳三太太也十分的過意不去。

「三丫頭,我知道你是好心。你和四丫頭也別在這站著了,老太太生我的氣,總不會連帶著也罰你們。這大冷的天,你們且回去聽信兒。老太太就算生我的氣,終究也不能將我怎麼樣。」

最後這一句話,還是流露出幾分彪悍之氣。柳三太太不愧是武將人家的女兒。

「不妨事的。」柳若姒就笑了笑,說道,「我也沒信心能勸轉老太太。不過,好歹勸老太太讓三嬸子先進去說話。這外面冷風吹著,不是好受的。再說,前面怕是還有客人沒散。這要是讓人知道了,也不好。」

「我是老太太的孫女,老太太就是有什麼,拿我撒氣,還能怎樣那。讓我去試試吧。」

柳三太太面露感激,她知道柳若姒說的對,這樣把她晾在外頭,確實是非常打臉的事情。事情總是躲不過的,早點兒進去說了,反而利落些。

「三丫頭,你和你娘一樣,都是古道熱腸的。」柳三太太就道,「只是讓我過意不去。」

「三嬸放心,不會有事。我並不敢保證什麼的,要是老太太真生氣,我就跑出來。還得三嬸來救我。」柳若姒就笑道。幫助柳三太太,有情誼上的考量,另外。柳若姒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這丫頭,這個時候還說笑。」柳二太太就道。

「四丫頭卻是不能和你一起進去的。」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在氣柳三太太。對柳若姍又極平淡,柳若姍去了,只能火上澆油。而且,柳若姍的性子,也和柳三太太差不多。更因為年紀小,還不如柳三太太有的時候能忍耐。

「無妨的。」柳若姒笑了笑,就跟門邊的小丫頭說了一句。也不用她稟報,逕自進了屋裡。

小丫頭也不敢攔著柳若姒,畢竟,柳老太太發話下來。是衝著柳三太太,與柳二太太無關,更沒有柳若姒的事。

柳若姒這樣進了屋裡,就見柳老太太斜倚著引枕坐在榻上,正在閉目養神。屋子裡靜悄悄的。除了大丫頭芍藥,並沒有其他的人。

「三姑娘來了。」芍藥看見柳若姒,忙向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吵了柳老太太。

柳若姒就看了柳老太太一眼,柳老太太雖然瞇著眼睛。但是以她對柳老太太的瞭解,柳老太太這個時候,必定清醒的很。柳老太太的脾氣,也是火爆的。正跟柳三太太生氣,根本就不會睡過去。

雖然這樣,柳若姒還是放輕了腳步,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才站下了。

「老太太,姒兒給您請安來了。」柳若姒輕聲說道,一邊屈膝福了一福。

柳老太太的眼皮動了動,一開始似乎還不大想睜眼,過了一會,才緩緩地把眼睛睜開。看見面前站的柳若姒,柳老太太就有些不耐煩。

「你怎麼來了。我這不用你服侍,你回去歇著吧。晚上也不用過來了。」柳老太太向柳若姒揮揮手,就要趕柳若姒走。

柳若姒既然來了,自然不會這樣就離開。

「老太太,我和我娘聽說老太太不大自在,過來看老太太。我們雖然笨拙,不會說話,可也想著能逗老太太開心些。」柳若姒便在柳老太太的榻上坐了,一面笑著對柳老太太道,「誰惹惱了老太太,老太太儘管罰,儘管罵,只是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柳老太太雖然是在氣頭上,然而那件事,卻是無論如何牽扯不到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這些話,又說的非常合她的心意。

「這些日子,三丫頭出息了不少。」柳老太太就道,柳若姒不再向從前那樣跟柳若媛生氣,而是變得舉止從容,說話也好聽。柳老太太即便還是不像喜歡柳若媛那樣喜歡柳若姒,對她卻也討厭不起來了。

「都是老太太教導的好。」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就哼了一聲,沒說什麼。柳老太太並不像別人,她偏心的非常光明正大,而且自己也知道自己偏心。她對柳若姒只是一般,什麼教導之類的話,是談不上的。

「剛在暖閣裡,那些來給老太太祝壽的太太、奶奶們,沒有不頌揚老太太的。說咱們家能有如今這樣好,都是老太太慈愛大度、持家有方。……都說我們是有福氣的。我和娘也說,保佑老太太長命百歲,咱們這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福氣托著了。」

這些話,又說的正對了柳老太太的心思,因此對著柳若姒,她是真的發不出火來。

「三丫頭,你回去吧。讓你娘也回去。」柳老太太就道,本來聽著外面稟報說,柳二太太跟柳三太太一起來了,柳老太太還打算一會要將柳二太太也訓斥一頓。然而,柳若姒進來就說,柳二太太過來,並不是陪著柳三太太,與柳三太太一氣,而是來看她的。接著,又被柳若姒一番話哄的高興了,她對柳二太太也就網開一面,「我跟三太太有話說,不關你們的事。」

「知道老太太並不是生我們的氣,」柳若姒就忙道,「……前面還有客人沒有散,若是傳出去,三太太在院子裡站著,知道的,說是老太太治家有方。還有不知道的。三太太剛從京外回來,又是老太太壽辰,這樣喜慶的日子。有什麼話,讓三太太進來,咱們自家人說了。也免得外面不知道的,胡亂猜疑,風言風語的。」

「老太太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柳若姒看著柳老太太似乎有些動搖,忙又說了一句。

「罷了,讓她進來吧。」柳老太太想了想。就對著芍藥吩咐道。

芍藥答應了一聲,忙去傳話。

柳若姒見柳老太太起身。似乎是想要茶,她忙從榻上起來,倒了杯茶,用手試了試茶杯,溫度正好,才小心地捧給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將柳若姒的舉止看在眼裡,心裡難免又熨帖了幾分。就從柳若姒手裡接了茶喝了。

柳若姒耳聰目明,就聽見裡屋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她不由得往裡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見門簾子動了動,似乎有人剛掀了門簾子。又飛快地放下了。

裡屋有人。柳若姒略一思忖,心裡就有了底。若裡屋的是丫頭,早該出來伺候。不是丫頭,那肯定是柳若媛,或許還有柳若娟。

來到柳老太太的屋裡。沒看見這兩個人,柳若姒已經起了疑心。今天,包括她在內,還有柳三太太、柳若姍,打破了柳若媛的計劃。搶了柳大太太,還有柳若媛的風頭。依柳若媛的個性,宴席散後,肯定會到柳老太太這邊來告狀。

那小丫頭去叫柳三太太的時候,柳若姒就猜想到了這一點。

柳若媛和柳若娟躲在裡屋,肯定是想撇清,可同時又想看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吃癟。倒是打的好主意,柳若姒這麼想著,只裝作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又從柳老太太手中接了茶杯,放在一邊的矮幾上。

這個時候,芍藥已經領著柳二太太、柳三太太還有柳若姍走進屋來。

三人都齊到柳老太太跟前行禮。

「二太太……」柳老太太本想打發了柳二太太走,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改了主意,只是往旁邊一指,「一邊坐吧。」

柳老太太讓柳二太太坐,卻將柳三太太和柳若姍都晾在了一邊。

柳三太太這個時候也不敢逕自就坐,只好在榻前站著。柳若姍就站在柳三太太身側,一雙眼睛偷偷地打量柳老太太。

柳若姒忙就上前,將柳若姍從柳三太太身邊拉開。

「老太太叫媳婦來,有什麼吩咐?」柳三太太這時已經擦乾了眼淚,強做笑臉,向柳老太太問道。

「你還知道你是我柳家的媳婦?」柳老太太立刻發作了,冷冷地盯著柳三太太道,「我是什麼人?你柳三太太眼睛裡還有我這老婆子?我敢吩咐你什麼?」

「我還得請教你,我的三太太,有什麼事,吩咐了我老婆子。將來,好請三太太賞我老婆子一碗飯吃。」

柳老太太這話說的極重,坐在一邊的柳二太太都受不住了,何況被說的柳三太太。這話分明是在罵柳三太太不孝、大逆不道。這可是七出之罪,但凡做人媳婦的,最怕的,最受不了的,差不多就是這個了。

柳三太太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一面就哭。

「老太太,媳婦做錯了什麼,老太太明給媳婦指出來,平白說這樣的話。媳婦還活不活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跟著三老爺,風裡雨裡,拉扯大了幾個孩子。老太太跟前,也從不敢缺了禮數。」柳三太太就哭道。

「你還敢強嘴。」柳老太太指著柳三太太,「欺負我老了,老眼昏花,什麼也不知道。弄死了我的人,接下來,就該想著弄死我了!」

「老太太,媳婦弄死了什麼人了,媳婦冤枉啊。」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你還敢欺瞞我。」柳老太太更怒,隨手抄起旁邊一隻引枕,朝柳三太太扔了過去,「牡丹,我的牡丹那!」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06 PM

第四十一章怒火

原來還是牡丹的事!柳若姒一下子就明白了。

正是柳老太太的壽辰期間,柳老太太本身也是很高興的,這個時候突然想起牡丹的事情,這樣發落柳三太太,勢必是柳老太太又知道了什麼,受了人的挑唆了。

不只柳若姒這麼想,柳三太太更加想到了這一點。

「老太太大壽,大家都歡歡喜喜的給老太太張羅。一個牡丹,不過是個丫頭。老太太何至於生這麼大的氣。」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為了一個牡丹,這樣對她,她很接受不了。

柳若姒不禁扶額暗嘆,柳三太太也是有些倔強。她可以這麼想,但是不該當著柳老太太這麼說出來。牡丹確實只是個丫頭,但卻是柳老太太偏愛的丫頭。只怕在柳老太太的心裡,她貼身的丫頭還比媳婦們要貼心些,因此自然也就看重些。

柳三太太這樣,只能更加激怒柳老太太。

「呸!」柳老太太見柳三太太是這樣的態度,果然更加的氣不打一處來,「一個丫頭,她的命就不是命了?我從小帶在身邊,服侍了我那麼多年的一個好丫頭,活生生的給了你們,你就給我弄死了?你何不就弄死我,你也省事,我也省得生氣!」

柳二太太在一邊,見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之間剛說上話就僵了,忙就給柳三太太使眼色,讓她好歹柔順些,好好的回答柳老太太的問話,也免得吃虧。

雖然早就時過境遷,但是一提到牡丹,柳三太太心裡也憋著一股火氣。因此才會一時沒忍住,這樣跟柳老太太頂撞。她心裡其實也明白。這麼做是沒什麼好處的。

「老太太這是哪裡聽來的謠言?」柳三太太強壓住火氣,對柳老太太道,「牡丹的事。那天老爺不是已經跟老太太稟告清楚了。媳婦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並不是那等不知王法的人。如何會弄死人命。望老太太把這造謠的人叫出來,媳婦跟她對質。」

柳三太太這一方面是想將事情推給柳三老爺,這是他們夫妻倆早就商量好的解決辦法。另一方面,她想找出那個挑唆柳老太太、暗算了她的人。

不過柳三太太這樣,卻只能讓柳老太太更加生氣,更加覺得柳三太太是個刁鑽蠻橫的婦人。

「我這樣問到你的臉上,你還敢糊弄我。真把我老婆子當做死人了!什麼生了病。在後面慢慢回來。這也過了好些天了,怎麼還不見牡丹的人影。她跟著你們出去這幾年,我不問你們,你們就不提。她自己也沒一點兒音訊傳回來。分明是你妒忌,容不得人。當著我的面,你卻裝作賢良,要了那丫頭。離了我的跟前,你就弄死了她。還來糊弄我。」

「你今天就給我說清楚。要不然,我也顧不得你。你這樣的悍婦,我們柳家容不得!老爺子沒了,柳家的家法卻還在!」

柳若姍在一邊,聽著柳老太太越說越嚴厲。就十分著急。

「父親怎麼還不來。」柳若姍小聲地嘀咕,一面頻頻往門口張望。送信兒的小丫頭是早就打發出去了,這個時候,柳三老爺早就該到了。

「是早該到了。」柳若姒也應了一句,不由得往裡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今天這個局,看來安排的十分周全,那麼柳三老爺那邊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能過來的。

「三太太,你心裡想著什麼,我都知道。不過是想三老爺來,給你說話。你就歇了這心思吧。三老爺那邊,我已經打發了人去。今天,我問的是你。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柳老太太見柳三太太還是不說,終於說道。

柳老太太的話,正證實了柳若姒心中的猜測,也打破了柳三太太想要柳三老爺來救場的希望,柳三太太不得不開始做別的打算。

「老太太,媳婦跟你實話實說。」柳三太太低頭思忖了一會,才慢慢抬起頭來,對柳老太太說道,「牡丹她……已經配了人。」

柳三太太這是說牡丹沒有死,但是這一點都不能平息柳老太太的怒火。

「我給三老爺的丫頭,讓他收房做姨娘。你竟轉頭就將她配了人?你這混賬!」柳老太太指著柳三太太罵道,「三老爺的顏面還要不要,我柳家的顏面還要不要?」

「二太太,你立刻給我寫封信,給三太太的娘家。我要問問他們馬家,怎麼教的姑娘,他們馬家,是有這個道理的?」柳老太太又轉頭,吩咐柳二太太道。

柳老太太給的,柳三老爺已經收用了的女人,卻又另嫁他人,這確實不合規矩,說出去讓人恥笑。因此,柳老太太才會這樣憤怒。甚至比聽到牡丹被弄死了,更加的憤怒。

「老太太,您聽我細說。」柳三太太忙就道,「……老太太將牡丹給了老爺,這……牡丹自小在府裡頭,一路上,就有些水土不服,之後一直不好。……得了疫病,實在是怕將病氣過給老爺,又不好帶她上路……」

柳三太太就告訴柳老太太,原來牡丹給了柳三老爺之後,隨著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一家出京城。路上,牡丹就生了病,而且生的還是疫病。這樣,柳三太太就無法再帶牡丹上路了,只能將牡丹留在當地。

「留了銀子,讓人伺候她。等好了,去接她。誰知道,後來打發人去接,卻不見了牡丹。細打聽才知道,是她的病好了,跟著當地的一個郎中,不知道私奔去了哪裡。」

「因怕老太太傷心、生氣,一直瞞著老太太。這次回來,知道老太太必定要問起,三老爺的意思,也是要等老太太壽辰過後,再慢慢地告訴老太太。那麼一個忘恩負義的丫頭,不值得老太太為她怎樣的。」

這是柳三太太和柳三老爺商量好的說辭,本來應該由柳三老爺說給柳老太太知道,今天卻不得不由柳三太太來說。

柳三太太一番說辭,柳若姒在一邊聽著。只覺得頗多破綻。而柳老太太心中已經有了成見,對柳三太太的說辭根本就不信。

不僅不信,柳老太太還從這些說辭中。找到了更多的佐證。

「果然,只在我跟前這一時三刻你還肯裝。一離了我跟前,你就擺佈了那丫頭。你容不得她,也就罷了。還這般污衊她。弄得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三太太,你好狠的心腸,好毒辣的手段。」柳老太太顫抖著手,指著柳三太太。一邊就紅了眼圈,落下淚來。

「可憐我那麼好的一個丫頭……」

柳老太太這邊哭了,就聽得院子裡腳步聲響,柳大太太帶著柳大奶奶來了。

「哎呦。這麼大喜的日子,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惹老太太哭起來了!」

兩人進屋,見柳老太太哭了,似乎都嚇壞了。忙都上前來,又是詢問,又是勸解。

「……好好的一個丫頭給了她,被她弄死了幾年了,又硬生生給安了個壞名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欺瞞我老婆子。我老婆子活著還有什麼趣,不如早早去見老爺子,也省得人這般厭我,欺我……」柳老太太就拿帕子拭淚,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告訴道。

「老太太且別生氣、傷心,」柳大太太忙就勸柳老太太道,「該再問問三太太,或許這裡頭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三太太歷來孝順老太太,怎麼會這般對待老太太給的人,還故意欺瞞老太太。」

「老太太千萬不要說這樣說,別說三太太,就是我們,甚至老爺們,幾位爺們,也沒臉活著了。」柳大奶奶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似乎是一番好意勸解的話,只是聽著總有些不對勁兒,效果也恰恰相反。

柳三太太自然是感受最深的,只覺得腹背接連被插了兩刀,血淋淋,深可見骨。柳三太太吃不得這樣的虧,立刻就怒形於色,要跟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理論。

柳若姒在一邊看著情形不好,忙就悄聲囑咐柳若姍幾句,就拉著柳若姍上前。今天柳三太太這虧是已經吃定了,再發作,只會讓事情更加糟糕。而最好的辦法是暫時忍下這一口氣,過後再慢慢的計較。

見到柳三太太被柳老太太這一番的斥罵,柳若姍早已經哭了,如果不是柳若姍攔著,她早就過來維護柳三太太了。這個時候,就邊哭邊拉住了柳三太太,不讓她跟柳大太太爭吵,一邊也屈膝在柳三太太旁邊跪了下來。

「老太太,我們年紀小,這些事情不知道,也並不懂。千不念,萬不念,只念今天是老太太大好的日子。三嬸這些年在外頭,也多辛苦。求凡事寬放幾分,慢慢再議,免得傷了身子。」柳若姒就上前,勸柳老太太道。

柳二太太也想要說話,卻被柳若姒拉住了。這件事,她可以勸一勸,然而柳二太太卻最好是不說話。事關柳老太太將丫頭給兒子們做姨娘的事情,柳老太太只怕也記了柳二太太一筆賬了。

「……老太太,念母親這些年生養了我們三個,待父親情深意重,沒有半點差錯。事情究竟怎樣,我年紀小,並不知道。我母親氣性大,不會說話。請老太太叫了父親來,一問就知道了。」柳若姍也哭著向柳老太太央求。

柳若姍話音落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臉上都露出異色,兩人都不由得上下打量柳若姍,似乎是不相信,她嘴裡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柳若姍這樣說,是柳若姒剛才告訴她的。

這個時候,如果太過鮮明地幫柳三太太說話,不僅對柳三太太沒有幫助,反而是火上澆油。不管詳細的經過是怎樣,柳三太太容不下牡丹,且牡丹是再不能回來,這兩件事是肯定的。而這樣的一件事,也只有柳三老爺出面,才能平息柳老太太的怒火。

柳老太太已經認定了柳三太太妒忌,而且沒有將她放在眼裡。不管柳三太太怎麼說,柳老太太都不會原諒柳三太太。

「三丫頭,這裡沒你的事,你和你娘都一邊坐著去。」柳老太太就對柳若姒懂啊,然後才看柳若姍,「……不過是攛弄著三老爺為你們擔待罷了。確實你年紀小,不關你的事。不要你在這跪著,你去跟你三姐姐一處去。」

柳若姍說什麼都不肯起來。

柳老太太也懶得看柳若姍了,就問一邊的柳大太太。

「她是不肯跟我說實話的,大太太,你清楚咱們家的規矩。這件事,你看該怎麼辦?」柳老太太就問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的樣子似乎很是為難。

「老太太,這件事……」柳大太太看了柳三太太一眼,嘆了一口氣,「還請老太太從輕發落吧。三太太久不在家裡,這才剛回來,許是還不習慣。三太太也是有功之人,服侍三老爺,生養了兩個侄兒和一個侄女。沒有重罰的道理。」

「胡說!」柳大太太這番勸解,讓原本有些平靜下來的柳老太太突然又怒了。柳老太太的想法,柳三太太正因為不在她跟前伺候,所以才會越來越沒有規矩。而一個媳婦,生兒育女是她的本分。因為這個,難道就能凌駕於家法之上了。柳三太太這麼大膽,何嘗不是因為依仗在外面幾年,拿捏住了柳三老爺,生了幾個子女,所以就不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裡了那。

「大太太,你也糊塗了。照你那麼說,這個家就沒有規矩了。她正因為在外面野了性子,無法無天,眼睛裡沒人,若不好好規矩規矩,往後還得了!」

「來人啊!」柳老太太就厲聲吩咐人叫了兩個粗使的婆子進來。

「拉去祠堂跪著……,什麼時候肯悔過,什麼時候出來。」柳老太太一聲吩咐,那兩個婆子就上前來,拉住柳三太太的手臂,將她拉扯了起來,往外面拖了去。

對於柳家的媳婦們來說,柳家的家法裡頭,除了被休棄出門,跪祠堂是最嚴厲的懲罰。

一邊的柳二太太就著了急,再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卻是面有得色。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09 PM

第四十二章 家法

「老太太息怒,這天寒地凍的……」柳二太太忙就在柳老太太的榻前行禮,給柳三太太求情。平日裡,祠堂雖有下人打掃,但是裡面並不生火,人要是在裡面待長了,肯定會被凍壞的。

「你們這是都想氣死我!誰給三太太求情,就跟她一起去祠堂裡跪著。」柳老太太根本不聽柳二太太說話,就擺了擺斷道。

柳二太太求情的話就說不下去了。柳大奶奶極有眼色,忙就上前去,將柳二太太扶了起來。

「嬸子,老太太正在氣頭上。嬸子要求情,也略等等。……再將嬸子自己也陪了進去。」最後面這一句卻是壓低了聲音,在柳二太太的耳邊說的,顯得與柳二太太極為親近、貼心。

柳老太太這是打定了主意,根本就勸不轉。起碼,她再怎樣,也是不能讓柳老太太改變分毫的。柳二太太嘆了口氣,只得認清了眼前的事實。

那邊柳三太太沒有想到柳老太太一出手,就這麼重的懲罰下來。一開始,她有些懵。等她反應過來,才開始掙扎。只不過她雖出身武將世家,但畢竟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如何掙的開兩個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

「老太太,老太太,」柳三太太就沖柳老太太喊,「真的這麼不留餘地,給媳婦留點兒體面……」

「沒有當堂休了你,是你的便宜。」柳老太太黑著臉道,一邊吩咐那兩個粗使的婆子,「還不趕緊把她拉下去,吵的我頭疼……」

柳若姍見柳三太太被如此對待,再也忍不得,就趕上前跟柳老太太央求。柳老太太並不理會她,柳若姍無法。就對那兩個粗使的婆子又踢又打,讓她們放開柳三太太。

「一個姑娘家,成何體統。」柳老太太看見了。立刻不悅道。「趕緊把四丫頭拉開。」

就有小丫頭上去拉柳若姍,柳若姍不肯。又將靠近的兩個小丫頭給打了。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一點閨秀的樣子都沒有。」柳老太太就怒道。

「四丫頭當年在老太太跟前的時候,也是極好的,現在這是急的。老太太別生氣,她還是個孩子那。」柳大太太就道,一邊還吩咐小丫頭們。不可傷了柳若姍。

只是,這句話聽在柳老太太的耳朵裡,卻聽出了別的意思。柳若姍年紀小的時候,也在她身邊待過兩年。那個時候極好。現在卻不好了,能是什麼緣故。自然是被柳三太太給教壞了。柳三太太那樣的女人,哪裡是能教導出好孩子的?!

「罷了,你們也不用攔著她。就讓她也去祠堂裡面,清靜清靜。想想女孩兒家該有的規矩!」柳老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聽見這句話,她自己也不掙紮了,一面就忙使眼色給柳若姍。

「姍兒,你別鬧。一會你爹來了,娘就沒事了。你去跟著你二伯娘還有你三姐姐。」柳三太太就小聲地告訴柳若姍道。

柳若姍哭著。不肯放開柳三太太的手。這些年,她們在外頭,就嫡親的父子母女五口人,真是言和意順,再沒有一點挫折的。像今天這樣的委屈,簡直是從來想不到的事情。

柳若姒在旁邊看的清楚,忙就上前,將柳若姍拉到了自己身邊。柳若姍這個時候許也是哭鬧累了,並沒有掙扎。

「你們不用拉扯我,前頭帶路,我自己會走。好歹我還是這裡的三太太。」出了柳老太太的屋子,柳三太太這個時候已經鎮定了下來,就對兩個粗使的婆子道。

兩個婆子都是暗地裡被吩咐好了的,可見了柳三太太這個樣子,兩個還是有些怯了。想著方才在柳老太太屋子裡做的也夠了,因此真的就鬆開了柳三太太。

「三太太,俺們也是聽老太太的吩咐。」就這樣作好作歹地,帶著柳三太太往祠堂去了。

柳老太太屋中,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正在柳老太太跟前勸解。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一邊,柳若姍挨著柳若姒,哭的眼睛已經紅了。

「三姐姐,我得去找我爹。」柳若姍小聲對柳若姒道,「哥哥和弟弟也不知去了哪裡,竟都不來。」

柳老太太屋裡鬧的這麼大的動靜,還將柳三太太押去祠堂了,按理說,柳三老爺父子們早就該得了消息,沒有不來的道理。可是,三個人竟都沒有出現。那麼只能是被隱瞞住了,或者絆住了腳。

柳若姍就要出去,親自去找柳三老爺。就在這個時候,柳若姒聽得裡屋又有了響動。

柳若姒心中一動,給柳若姍使了個眼色,讓她往裡屋的方向看。柳若姍年紀雖小,方才聽柳三太太那些話,也聽出些意思來。現在見柳若姒指著裡屋讓她看,她就猜到了幾分。

柳若姍也是個潑辣的,她也沒吭聲,幾步走到裡屋門口,一抬手,就將門簾子掀了起來。

柳若姒就聽見裡屋傳來一聲驚叫,接著就見人影一閃。

「大姐姐、二姐姐,原來你們一直躲在這!」柳若姍恨恨地道。

柳若姒聽柳若姍這樣說,不用看就知道,柳若媛和柳若娟果然一直都在裡屋。想必是看見計策成功,高興的忘形,才又弄出響動來了。現在被柳若姍發現,只要柳若姍回去跟柳三老爺、柳三太太一說,就沒有什麼不明白的了。

「……方才陪著定遠伯夫人多喝了兩杯,睏倦了,就在這睡了一會。才聽見外面是誰吵鬧?四妹妹怎麼在這裡?」柳若媛就沒事人一樣從裡屋走出來,一邊還故意地問道。

似乎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間發生的事情,然而,她卻一點兒也不肯掩藏臉上的得意之色。

柳若娟隨後出來,倒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柳若姍已經氣的幾乎咬破了嘴唇。

這個時候,外面小丫頭突然匆忙進來稟報。

「三老爺帶著二爺和四爺來了。」

柳三老爺帶著柳玉湘、柳玉淮兩個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都到榻前,給柳老太太跪下磕頭。

「請老太太發慈悲,饒恕了母親。」柳玉湘和柳玉淮都道。

柳若姍這個時候見了父親和兄弟,就又哭了,一邊就撲到柳三老爺跟前,說剛才發生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你好生跪著,別哭鬧,讓你祖母煩心。」柳三老爺似乎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簡單地安撫了柳若姍一句,就跪著向榻上的柳老太太陪笑著說話。

「老太太,牡丹的事情,還請老太太聽兒子解釋。並不關三太太的事。」柳三老爺則道。

柳三老爺來了,柳老太太的面色就緩和了一些,不過氣還沒有消。

「你也被她攛掇的欺瞞我!」柳老太太就道,「你不用花言巧語,我只要你們還我一個活牡丹……」

「三老爺真是個能人,就沒見過這麼會說話的,要不是他,老太太再是誰也勸不過來的……」柳二太太的屋裡,榻上放了一張矮桌,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三人正圍坐在矮桌旁邊,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他們都是剛從柳老太太處回來的。事情鬧的大了,驚動了前面,柳二老爺跟柳大老爺等人後來也過去了。眾人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裡,解勸了半天,直到掌燈時分,才都散了。

「三叔是會說話,只不過,還是沒能將三嬸救出來。」柳若姒就道。

柳三老爺到了柳老太太跟前,將牡丹的事情又與柳老太太說了一遍,與柳三太太的說法頗有些出入。依著柳三老爺所說,牡丹並沒有私奔,只是在路上巧遇了幼時的表親,原來還是曾定過親的。柳三老爺就做了義舉,將牡丹給了那人做夫妻,還賞賜了不少的財物。

據柳三老爺這樣說,這還是一樁美談。

然而,柳老太太心中已經有了成見,認為是柳三老爺編了謊話來替柳三太太遮掩。柳老太太只咬住了一條。她給柳三老爺做姨娘的牡丹,終究還是被打發了,而且目前還不知所蹤。任是柳三老爺舌燦蓮花,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至於柳三老爺為柳三太太求情的話,柳老太太就更不聽了。柳老太太還告訴柳三老爺,這麼規矩規矩柳三太太,也是為了他好,免得他以後事事為柳三太太所制,失了大丈夫的氣概,傳揚出去,於他,於柳家都難聽,讓人恥笑。

最後,柳三老爺無法,就說既然柳老太太生氣,這件事他也有錯,要去跟柳三太太一起跪祠堂。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姍三個也都跟著說,要一起去跪祠堂。

不過,柳三老爺把這三個孩子斥責了一番,說他們年紀還小,凍壞了身子是一輩子的事,反而讓柳老太太傷心,不讓他們去,只他自己去就行了。

柳三老爺就去跪祠堂了。柳老太太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就讓眾人都散了。因此,柳若姒跟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回來,暫作歇息。

「爹,娘,你們說,這個牡丹,現在可還活著,如果活著,能在哪裡?」柳若姒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問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11 PM

第四十三章 利害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視了一眼,一時都沒有說話。

「難說。」半晌,柳二太太就道,「若是活著,怎麼老太太說要見人,三老爺只顧著拖延,也說不出個確實的去處來。」

「不能。」柳二老爺就搖頭道,「三弟自小也是父親嚴厲教導著長大的。咱們家不是那樣輕狂的人家,不將人命當一回事。」

柳二老爺堅持認為,牡丹並沒有死。最起碼,不會是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弄死的。至於牡丹離開後,或者有其他緣故死了,那也不會是柳三老爺的本意。本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是不會在柳若姒面前談論這樣的事情的,但是近來他們發現,柳若姒不再像過去那樣稚氣任性,言談舉止都成熟、穩重了許多。甚至有的時候,柳若姒的一些見解,還比他們都來的深刻。因此,夫妻兩個對待柳若姒的態度不知不覺中也有了相應的改變。

他們越來越自然地與柳若姒商量事情,並認真地聽取柳若姒的意見,不再將柳若姒完全當一個小孩子看待。柳若姒的想法和建議,在他們心目中的份量也越來越重了。

「姒兒,你怎麼看?」柳二太太就問柳若姒道。

柳若姒想了想,從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的敘述以及態度看來,她猜測事情大體應該是這樣的。柳老太太給了人,柳三太太並不願意接受,當時迫於無奈,暫時收了。但是一離開京城,柳三太太就想了法子,將人打發了。應該是將牡丹配給了什麼人,讓那人將牡丹遠遠地帶走。之後,就再沒有聯繫過了。

「應該是早就商量好了說辭,就像三叔跟老太太說的那樣。沒想到,老太太先發作。問到了三嬸的臉上。三嬸她……應該還是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對那個丫頭有怨恨,才會跟三叔說的有出入。」柳若姒就將自己的想法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說了。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覺得柳若姒說的有道理。兩個人都知道,柳三老爺這些年總尋外任,而不肯留在京城,雖說是為了前程考慮,但是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柳三太太的意願。

柳三太太在京城住不慣。這並不是說柳三太太不習慣京城的生活,而是說她受不了柳家大宅的生活。上面有柳老太太的轄制,下面還有妯娌相爭。柳三太太是過慣了不受拘束的日子。此次回來。真的就是為了柳玉湘和柳若姍的婚事考慮的。

「那牡丹現在到底怎樣了那?」柳二太太自言自語地道。

「這件事。咱們不清楚,老太太不清楚。三叔、三嬸那裡應該是清楚的。再有,就是大哥哥那裡了。……只怕是打聽確實了,才會弄出今天的事情來。」柳若姒就道。

「姒兒。你是說……」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爺也看著柳若姒。

「爹,娘,這還用說嗎。」柳若姒就道。

事情是明擺著的。上次柳老太太提出牡丹的事情,就是柳若媛給的暗示。然後,柳三老爺巧言將事情遮掩了過去,只等著找合適的機會,讓柳老太太將這件事徹底揭過不提。今天,是招待貴客的日子,柳老太太很高興。也很疲憊,斷沒有突然提出這件事,發作柳三太太的緣故。除非,有人又在柳老太太跟前說了什麼。

「娘,你當時也在。老太太那樣問三嬸。分明是認定三嬸弄死了牡丹。」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會平白無故地有這樣的想法嗎?當然不會。

「那是大太太她們,你大哥哥未必就……」柳二太太就道。

「這件事,看他們這樣有把握,必定是掌握了確切的消息了。大太太、大奶奶,還有大姐姐她們整日都在後宅,能知道的也有限。」只有柳玉江方便在外邊行走、打探消息、安排事情。

而且,原本這些人就是一體的。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爺就都沉默了起來。

「這幾天,大郎是忙的幾乎不見人。昨兒個我還聽人說,他還出京去了一趟。原來想著是老太太壽辰的事情……」柳二老爺就道。

話說到這裡,是沒什麼不明白的了。

「他們為什麼這麼對付三嬸?」柳若姒拋出一個疑問。

「三太太的脾氣,跟我不一樣。她這次回來,看樣子是想跟著一起管家。她管了廚房這幾天,發作了不少人。」柳二太太就道。

這自然是一個緣故,柳三太太為人強勢,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邊怕柳三太太搶了她們當家的權柄,因此上做出反擊,利用柳老太太整治柳三太太。但是,這難道就是唯一的緣故了?

「……跟咱們走的近……,過繼四郎……」柳二太太又道。

「沒錯。」柳若姒點頭,就看著柳二老爺。

柳二老爺嘆氣,也微微點了點頭。

柳玉江想要做二房的嗣子,可他們卻選了柳玉淮。現如今,柳玉江還不能得罪他們,那就只能從柳玉淮那邊下手,也就是對付三房的人。而且,他們也成功了。

柳三太太被罰去跪祠堂,這對三房的打擊不可謂不大,也表明了柳老太太對待柳三太太的態度。

柳老太太一直不待見柳二太太,柳若姒也被柳若媛不知告了多少的黑狀,然而,柳老太太卻從來沒有罰她們母女去跪過祠堂。

「爹,娘,今天這件事,未嘗就沒有向咱們示威的意思。」柳若姒轉了轉手中的茶盅,低聲道。

「老太太並不是個有大主意的人。」柳二老爺沉思著道。作為柳老太太的兒子,柳二老爺還是很瞭解柳老太太的。

「爹說的沒錯。今天的事,都是那些人吃準了老太太的脾氣,挑唆著老太太做的。罰三嬸去跪祠堂,只怕也是她們給出的主意。」柳若姒說著,就問柳二太太道,「……娘,你在老太太屋裡,看到那兩個婆子對三嬸是什麼樣的?」

那兩個被柳老太太叫進屋,拉柳三太太去祠堂的婆子。都是末等粗使的婆子,平時看見主人,都不敢抬頭的。可她們對待柳三太太,卻是一點的恭敬和畏怯都沒有。兩個人進屋,根本不容柳三太太反應,就拉柳三太太起來。對待柳三太太,簡直如同對待一個失了勢,且再無法翻身的丫頭、僕婦一樣。

「是很不像話。」柳二太太就道,「那兩個人,平時並沒有這樣的膽量。」

「那今天是誰給了她們這個膽量?」柳若姒問道。

「……大太太……她們都事先安排好了?!」不用柳若姒多說。柳二太太也明白了。

「娘。你當時是不是也被嚇到了?」柳若姒就道。「娘,你仔細想想,是怕那兩個婆子嗎。娘,你那個時候。心裡就想明白了,對不對?」

柳二太太就苦笑,柳若姒話說的不準確。那個時候,她還真沒想明白,但是潛意識裡的害怕,是最真實的反應。是的,那個時候,她潛意識裡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柳大太太她們可以讓柳老太太如此對待柳三太太,就能夠讓柳老太太一樣對待她。還有柳若姒。

這個家,已經被柳大太太一干人把持住了。她們能左右柳老太太的想法,而且,這府裡的下人都對她們唯命是從。

柳若姒曾經說過的寸步難行,並非虛妄。只因為她們從來不爭。所以將這種現象淡化了而已。

柳二老爺聽她們母女這樣說話,就變了臉色,一邊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柳二太太的手。

現在是她們和長房的人沒有利益之爭,如果有一天,這種情況發生了變化,那麼他的妻兒將會怎樣。柳二太太性情柔順,完全比不得柳三太太的潑辣強悍。而柳若姒,他們唯一的女兒,更是沒有自保的能力。

就在這個正月裡,姒兒就差點丟了性命啊!

柳二老爺的心翻騰了起來。

「都是我,……哎,疏忽了……」柳二老爺非常自責。他一直沉浸在自己所喜愛的事業中,理所當然的認為妻女在家裡過的很好,是他疏忽了對妻女的照管和保護。

「不能怪你。」柳二太太立刻就道,「還是因為我……,老爺在外頭有正經事,我整日在家裡。是我沒用……」

柳若姒沒有說話,客觀地說,正是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這樣與世無爭,息事寧人的態度,才坐視長房一家獨大的局面的行程。

「現如今……」

「積重難返。」柳若姒說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有些急了。

「再怎樣艱難,也不能就這樣下去。」柳二太太先就道,「明天,我就去跟老太太說,我也想管家。」

「我去跟大哥說一說。」柳二老爺就道,「他比我還不管事,這些事情,他肯定都不知道。」

柳若姒忙將兩人攔住。

「既然是積重難返,那就不是一天兩天,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事情。得慢慢來。」柳若姒就道,「娘,你能看明白今天的局面,心裡有數,確也不必非要為難自己,立刻就去管什麼家事。」

「爹,你也暫時不用去跟大伯父說。大伯父雖然威嚴,也不是他一句話,就能什麼都解決的。」柳若姒又對柳二老爺道。

「那現在該怎麼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道。這並不是問柳若姒,而是在問他們自己。

「爹、娘,你們現在還想過繼大哥哥嗎?」柳若姒沒有回答,卻問了一個看似並不相干的問題。

「我們從來沒想過繼過大郎。現在,更加不可能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哪怕是被逼無奈,也不選他是嗎?」柳若姒又追問了一句。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考慮他。」柳二老爺就道,語氣十分堅定。如果說以前,柳二老爺是因為柳玉江不夠上進,而不願意選擇柳玉江做嗣子的話。那麼現在,在柳二老爺看來,柳玉江已經不再是不讓人滿意的嗣子人選,而是一個連入選資格都沒有的人。

「才學上的好壞或許可以通融,人品上斷斷不能通融。」柳二老爺道。

「爹,娘,你們要記住今天的話。」柳若姒滿意地點點頭,「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哪怕是為了我,你們也不能過繼大哥哥。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爹、娘,你們一定要想想飲鴆止渴那個典故。」

柳若姒說的這般嚴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本心雖不大認同,卻也都點了頭。他們認為,事情絕不會發展到柳若姒所說的那個程度的。柳若姒自然清楚他們在想什麼。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沒有經歷過她所經歷的事情,這樣想也無可厚非。但是作為經歷過那些痛苦的人,她卻不能不做最壞的準備。

再一次確定,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不會選柳玉江做嗣子,柳若姒才接著剛才的話頭說了下去。

「原本是很艱難的。不過,三叔和三嬸回來了,對咱們來說,就容易的多了。」柳若姒告訴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11 PM

第四十四章 求情

柳若姒就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說了一番,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點頭。兩人也都下定決心,以後對家裡的事情要給予更多的關注,不能再像過去那樣,什麼事情都任由長房的人鋪排。

「老太太年紀大了,有時候難免……,我不能看著他們隨意糊弄、利用老太太。那樣下去,對他們也沒有好處。……孩子們都被帶壞了。」柳二老爺還說道。

「爹說的對。」柳若姒就道。柳二老爺還是在為柳老太太,所有柳家的子孫,以及整個柳家考慮。

外面的天色越來越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又說到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的身上。

「夜裡還不同於白天,雖然咱們送了大衣裳進去,可人在祠堂裡跪久了,怕留下病根兒來。」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勸不住柳老太太,看著柳三老爺去陪柳三太太跪祠堂了。柳二太太就悄悄的打發人,買通了看守祠堂的僕婦,送了兩件大衣裳進去。

「方才老太太在氣頭上,咱們一會再去勸勸,應該能勸轉。」柳二老爺就道。

「老太太肯定心疼三叔,只是一時面子上下不來。咱們過去,給老太太遞個臺階,老太太也就能鬆動了。」柳若姒也道,「不過,話要怎樣說,咱們還得商量商量,免得又惹老太太不高興。」

一家人正在商量,外面就有丫頭進來稟報,說是三房的幾個孩子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柳二太太忙就道。

一會的工夫,小丫頭領著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姍走了進來。柳若姍的眼睛還是腫腫的,柳玉淮年紀小,也哭了鼻子,唯有柳玉湘,畢竟年長了幾歲,穩重許多,看著還算鎮定。

三個人進來。就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跪下了。

「求二伯父、二伯娘,救救我們父親、母親。」三個人齊聲道。

「快起來說話。」柳二老爺就道,一邊起身,親手將柳玉湘拉了起來,「我和你們伯娘正在商量這件事,正要往老太太那裡去。」

柳二太太也起身,拉了柳玉淮起來。看柳玉淮虎頭虎腦,又哭了鼻子,樣子又可憐又可愛,柳二太太心疼的不得了。就拉了柳玉淮。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了。一面又叫丫頭們送茶、送點心果子。

柳若姒也拉了柳若姍。在一邊坐了說話。

「父親、母親平日常說伯父、伯娘好,說有什麼事,找伯父、伯娘商量,最是妥當。」柳玉湘就對柳二老爺道。「我們也正打算去見老太太。老太太不肯聽我們說話,我們商量好了,就在老太太的院子裡跪著。什麼時候老太太放了父親、母親出來,我們再起來。」

方才他們幾個就是這樣,不過被柳老太太吩咐人給轟了出來。柳大老爺、柳二老爺也不讓他們在院子裡跪,怕他們年紀小,傷了身子。

這個時候,他們幾個沒辦法,還是打算要這麼做。

「這樣不好。只會讓你們祖母更加生氣。」柳二老爺就道,「這樣的天氣,你們都還小,不是鬧著玩的。」

「這樣不行,那該怎麼辦那?」柳玉湘就道。

「得跟老太太好好說。」柳二老爺就道。

「沒錯。」柳若姒也道。「依我的主意,咱們都過去,只慢慢地哄轉老太太。老太太也必定心疼三叔、三嬸的。只是,二哥哥,你們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柳玉湘馬上就問。

「這件事有點困難。」柳若姒就故意道。

柳玉湘就飛快地看了柳玉淮一眼。

「三妹妹儘管說,只要我能做主,沒有不答應的。」柳玉湘很快收回了視線,對柳若姒道,「就是我不能做主的,也定會幫三妹妹說話。」

柳若姒不由得暗笑,柳玉湘這是想到她們要過繼柳玉淮的事情上去了,擔心她們借此機會要求這件事。

「我只要求一件事,……到了老太太身邊,不管三嬸如何委屈,二哥哥你們千萬不可流露出來,不可為三嬸說話。這件事,可有些難,二哥哥,四弟弟、四妹妹,你們可能答應嗎?」柳若姒就道。

柳玉湘沒想到柳若姒要求的是這樣一件事,立刻鬆了一口氣,鄭重地點頭答應了,還替柳玉淮和柳若姍做了擔保。

「……是四妹妹想的周到。正該是這樣。」柳玉湘就道,一邊就又囑咐柳玉淮和柳若姍,千萬要記住柳若姒的話,「要不然,可救不出爹娘了。」這句話,是對最小的柳玉淮說的。

柳玉淮就點頭,而柳若姍也已經聽明白了。她們越是替柳三太太說話,柳老太太就會越加生氣,如何能放柳三太太出來。

「就是這樣,咱們現在就過去吧。」柳若姒就提議道,「我想,大太太那邊,也該過去了。」

聽到柳若姒說到柳大太太,柳玉湘和柳若姍的臉色就變了變。

「大太太那邊,肯定也會幫著說話,給三叔和三嬸求情的。」柳若姒就道。

「她們能安著什麼好心!不是她們挑唆,我娘也不會被老太太這樣罰。」柳若姍立刻就道。

「我們只聽二伯父、二伯娘的。」柳玉湘沉穩些,說道。

大家商量好了,就一起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來。到了門前,服侍的丫頭進去稟報,柳老太太傳話出來說不見,讓他們都回去。

「老太太還沒吃晚飯,」傳話出來的是芍藥,她在柳二太太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就進屋裡去了。

「老太太還是不見我們。」柳若姍有些怨恨地道。她不僅怨恨,同時還有惶急。柳老太太不見他們,他們要怎麼勸說柳老太太放了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

「我們都來了,老太太說不見我們,我們難道就走嗎。」柳若姒小聲道,「老太太還沒吃飯。爹、娘,咱們不管怎樣,都得進去勸勸老太太呀。要不然,老太太餓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即便芍藥沒有跟柳二太太說那句話,柳若姒也已經打定主意。不會這樣離開。在她看來,柳老太太現在不過是耍脾氣而已。要不然,深知柳老太太的芍藥,也不會跟柳二太太那麼說。

柳二老爺就嘆氣,搖了搖頭。

「母親,兒子來看您了。」柳二老爺這樣說了一聲,就往屋裡走。

門口服侍的小丫頭也不敢攔,隨後,柳二太太、柳若姒這幾個人就都跟著進了屋。

「說了不見你們,你們還都來做什麼?」柳老太太正坐在榻上。面色頗有些疲憊。見了他們進來。立刻就怒氣衝衝地道。

只不過,她這神態和語氣落在柳若姒的眼中,那怒氣卻和跟發作柳三太太的時候大不一樣了。柳老太太,其實。正等著他們來求情吧。畢竟,她是那麼心疼柳三老爺。讓柳三太太跪祠堂,柳老太太不會心疼。但是柳三老爺去祠堂跪著,柳老太太的想法就不一樣了。

柳三老爺只怕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那麼做的。

「……怕您氣壞了身子,不來看看,心裡不安。」柳二老爺忙道。

「什麼怕我氣壞了身子!不過是跟那些混賬一氣,要來氣死我。」柳老太太就道,「要是給那兩個求情的。我可不聽。趁早忙你們的去吧。」

柳老太太一揮手,就要趕他們走。

「並不是來求情。」柳二老爺忙道。

「老太太,我們也不是來求情的。」柳若姒就上前笑道,「我們都還沒吃飯,聞著老太太這裡準備了好東西。來蹭飯吃的。」

柳二老爺讚許地對柳若姒點了點頭,他也正擔心柳老太太沒吃晚飯,會餓壞了身子,柳若姒這樣說,比直接勸柳老太太可要好上許多。

「求老太太快吩咐擺飯吧。」柳若姒見柳老太太不言語,但是臉色卻緩和了下來,就繼續說道,一面還拉過柳玉淮來,讓柳老太太看,「老太太,你看看,你乖孫都被餓瘦了。老太太難道不心疼。」

柳若姒還伸手捏了捏柳玉淮的臉。

柳玉淮長的虎頭虎腦,一張臉胖乎乎的,跟瘦根本就不沾邊。而且,誰一頓飯就能餓瘦那。

柳老太太看了柳玉淮一眼,又把眼神收回去,耷拉下眼皮來。

「擺飯吧。」少頃,柳老太太吩咐道。

柳若姒心中高興,柳老太太這樣,就說明已經心軟了。那麼一會他們再加把勁兒,一定能把事情說成。柳若姒這麼想著,一面就給柳玉湘三個使眼色,讓他們都高興點,別忘了她剛才囑咐的話。

很快,丫頭們擺上飯來,連同柳二老爺、以及三房屋裡的飯,都端了過來,擺了滿滿的一桌子。眾人就陪著柳老太太都在桌邊坐了。

柳老太太還是悶悶不樂,吃的極少。柳若姒忙給柳老太太布菜,柳老太太勉強吃了幾口。

柳玉湘、柳若姍都吃不下飯。柳玉淮年紀小,沒那麼重的心事,旁邊柳二太太照顧他,他都吃了。

「這道菜好吃,是三叔房裡端來的。我記得老太太也愛吃。」柳若姒又給柳老太太布菜,一面暗中對柳玉湘使了個眼色。

「父親最愛吃這個,在外頭常吩咐了人做,總是說起老太太。說老太太也愛吃,父親小時候,老太太常讓人做這道菜給父親吃。父親看到這道菜,就如同看到了老太太。」柳玉湘就道。

「爹爹和娘都吃飯了沒有?」柳玉淮從碗中抬起頭,問道。

柳老太太就放下了筷子。

「老太太,三弟有錯,老太太儘管罰他。只是換個法子,三弟在外頭這些年,著實辛苦,凍壞了身子,還是老太太心疼。」柳二老爺見柳老太太臉上並沒有多少怒氣,忙趁機說道。

「罷了,罷了。」柳老太太就嘆道,「都是我的冤孽!」

「還不趕緊去祠堂裡,請三老爺和三太太過來!」柳若姒趁熱打鐵,就吩咐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12 PM

第四十五章 謝禮

聽柳若姒這樣吩咐,柳老太太坐在那,並沒有言語。屋內伺候的丫頭,也都是機靈的,柳老太太沒有反駁,那就是同意了。就有丫頭要往外走,去祠堂傳話。

「我跟著過去,傳老太太的話。」柳玉湘就忙站起身道。

柳老太太依舊沒說什麼,只看了柳玉湘一眼。

「去吧。」柳二老爺就對柳玉湘揮了揮手。柳玉湘擔心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的心情,大家都能夠理解。

柳若姍和柳玉淮也就要跟去,柳玉湘就搖頭不讓他們去,柳二太太也攔著。

「外面怪冷的,你們剛吃了東西,再吹了風。你哥哥去就行了。」柳二太太就告訴兩個孩子道。

屋裡正說著話,外面就有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來了。

「老太太,」柳大太太進了屋,就陪笑著向柳老太太道,「這天都黑成這樣了,今天夜裡格外的冷。媳婦心裡惦唸著三老爺和三太太,飯也吃不下,斗膽過來,向老太太討個情。放了三老爺和三太太出來吧。老爺和大爺被上司叫去了,臨走的時候,也是這個意思。」

柳大奶奶就也跟著向柳老太太求情。

似乎她們還不知道,柳老太太這邊已經答應放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出來了。雖然大家都知道,她們在柳老太太的院子裡耳目眾多。

「老太太畢竟心疼兒孫,已經答應放了三老爺和三太太了。」柳二太太就笑著告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露出驚喜的表情,柳大奶奶就說要帶著人親自去接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出來。

「……不勞煩大奶奶,我去就行了。」柳玉湘就道,語氣有些冷淡,說著就往外走。

柳大奶奶忙就吩咐小丫頭們,要她們多帶些燈籠,路上仔細伺候著柳玉湘,十分慇勤周到。

「早就要過來,偏有事情絆住了腳。」看著柳玉湘走了。柳大太太這才落座,一面就絮叨起了家務。今天招待完了貴客,明天還有自家以及親族的賀壽宴席需要安排。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自然都是忙人。

很快,柳玉湘就同柳三老爺、柳三太太來了。

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進了屋,就都跪下給柳老太太磕頭。

「都是我的冤孽,什麼時候你們氣死了我,就全憑你們去啦。」柳老太太看見柳三老爺似乎凍的面色有些青白,進來的時候還拖著一條腿,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就沒給什麼好臉色。抱怨著道。

柳三老爺這個時候還能有什麼說的。只是一個勁兒的跟柳老太太賠情。

「兒子不孝,讓母親為兒子操心。」

「罷了,罷了。你起來吧。」柳老太太畢竟心疼兒子,怕他跪壞了。說了兩句就道。

柳老太太只讓柳三老爺起來,可沒讓柳三太太起來。柳三老爺遲疑了片刻,這個時候卻不敢太過跟柳老太太扭著來,就順從地起身,在一邊站了。

地下就只有柳三太太一個人跪著。

柳三太太能夠被放出來,可以說是借了柳三老爺的光。柳三老爺將罪責全攬在自己的身上,要放柳三老爺出來,沒有只關柳三太太一個人的道理。可是人雖然放出來,不用跪祠堂了。但是柳老太太對柳三太太的氣卻還沒有消。

「別當我不知道你們瞞哄我。……看著我孫兒的面上,」柳老太太就沉著臉,對柳三太太道,「祠堂雖不要你跪了,責罰卻免不得。」

柳老太太想了想。就罰了柳三太太閉門思過三個月,再加上抄是柳老太太慣常給家中女眷的處罰。柳若姒曾經受過最重的一次處罰,是禁足了一個月,抄寫一百遍。

「好生悔過,再犯了錯,絕不輕饒。」柳老太太最後說道,這樣,才讓柳三太太起身。

「再不敢了。」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都答應道。

「我也累了,你們都散了吧。」柳老太太在眾人面上掃了一眼,就揮了揮手說道。這一天賓客往來,又生了這樣大的一場氣,柳老太太是真的累了。眾人就都不再說什麼,從柳老太太的屋裡退了出來。

出了柳老太太的院子,眾人就先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走。之後,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就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行禮、道謝。

「……都聽二郎告訴我們了,這次多虧了二哥和二嫂……」柳三老爺就道。

「咱們兄弟之間不必如此客氣。」柳二老爺忙扶起柳三老爺來,「我們也並沒有出什麼力。還是老太太心疼兒孫,本也不會讓你們在祠堂裡過夜。」

「老太太的脾氣我哪能不知道。沒有二哥、二嫂巧妙勸說,怕我們今天晚上是出不來的。」柳三老爺就道,「二哥二嫂還受牽連,挨了老太太的數落。」

「是這個話。」柳三太太就道,「老太太怎樣暫且不說,那邊可還有人恨不得就弄死了我。」

柳若姒在一邊瞧著,心中就明白了,從此以後,柳三太太與柳大太太那邊,是結下了一個死疙瘩,再難解開。而這已經不是她們之間第一次結仇。只是這些年來,柳三太太大多在外,她們之間的矛盾不顯。柳三太太這次一回來,舊恨未祛,又添新仇。

「爹、娘,我看大家有話也不急在這一時說。三叔、三嬸怕都累了,還是快回去歇息,有話咱們明天再說。」柳若姒就提議道。

「正該如此。」柳二太太就點頭道。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都在祠堂跪了半天,是該早點回去歇著。「……讓廚房煮熱熱的薑湯,發散發散,好好歇息,免得落下什麼病根兒來。二郎、四郎和四丫頭都是好孩子,為你們擔驚受怕,早些回去,跟孩子們說說話。」

「二嫂說的是。」柳二太太這樣貼心,柳三太太頗為感動。

大家就在岔路口分開,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柳二太太的房中。柳二太太又讓大丫頭綵鳳找了一些驅寒補身的珍貴藥材出來,包了一包,送去給柳三太太。綵鳳去了一會回來,跟隨她一起回來的,還有柳三太太身邊伺候的張嬤嬤。

「……多謝二太太送的藥,正是用的著的。」張嬤嬤先是說了一番感激的話,然後才從懷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隻錦匣,呈了上來,「一點小玩意兒,是我們太太剛才翻找東西時找出來的。送給三姑娘把玩吧。」

「你們太太也是客氣。一點藥材。能值什麼。她就非要再送了東西過來。」柳二太太就笑道,一面讓旁邊伺候的繡鸞將錦匣接了。她與柳三太太兩人交好,相互送禮的事情已經很是尋常。

繡鸞接了錦匣,雙手呈給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也沒在意。打開錦匣,頓時怔住了。

柳若姒就在旁邊,因此看的分明。錦匣裡面,鋪了寶藍色的絲絨襯墊,襯墊上寶光四射的,是兩隻赤金點翠鑲紅寶石的鐲子。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是識貨的,這兩隻鐲子看材質、工藝,都價值不菲。就算是柳二太太嫁妝豐厚,見慣了好東西。也不能不讚嘆。

「太貴重了……」柳二太太合上錦匣,就要推辭。

「我們太太說了,東西好歹不論,是我們太太的心意。二太太要是不收,就不是嫌我們太太送的東西鄙薄。是嫌我們太太不好,不當我們太太是個近人了。」張嬤嬤立刻就道,「這些都是我們太太的原話,老奴沒有絲毫的添減的。」

「我們太太是真喜歡三姑娘,二太太就不要推辭了。」看著柳二太太遲疑,張嬤嬤又道。

顯然,這是柳玉湘、柳若姍幾個在柳三太太跟前說了,柳若姒為她們出了主意,並且出了不少的力,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才能如此順利地從祠堂裡出來。

柳三太太捎了這樣的話過來,柳二太太想要不收這禮物,卻也不能夠了,因此,只能收下。

「替我謝過你們太太。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攪擾了。等明天,我帶三丫頭過去看你們太太去。」柳二太太就道。

「正好,我們太太往後有些日子不能出門,正要二太太和三姑娘多去走動走動,說話解悶。」張嬤嬤就陪笑道。

柳二太太就又賞了張嬤嬤一個大賞封,囑咐了幾句話,才讓小丫頭打了燈籠送張嬤嬤回去了。

「……是好東西,怕還是宮裡頭的手藝。你好生收著。」等打發了張嬤嬤,柳二太太就將錦匣交給柳若姒,然後就嘆了一口氣。

正好柳二老爺沐浴後出來,一眼瞧見柳若姒手裡把玩的鐲子,也看見了柳二太太嘆氣。

「哪裡找出來的好漂亮的鐲子?因為什麼嘆氣?」柳二老爺走過來,在柳二太太身邊坐了,問道。

「是三嬸打發人送過來給我的。」柳若姒一邊把玩著鐲子,在手腕上試了試,一邊就道。

「哦。」柳二老爺哦了一聲,「這是送咱們的謝禮了。今天的事,還真多虧姒兒機靈,出主意,哄的老太太鬆了口。」

「你又為什麼嘆氣?」鐲子的問題得到了答覆,柳二老爺就又問柳二太太道。

「三太太,是個不欠人人情的人。」柳二太太就道。

俗話說,人情債難嘗。柳三太太不喜歡欠人情,這並不是什麼壞事,那麼柳二太太因何為此嘆氣?

柳二老爺沒有問,柳若姒也沒有問,因為他們都想到了答案。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14 PM

第四十六章 房舍

一夜無話,第二天,是柳家合族眾人以及在京的眾親友給柳老太太拜壽。

柳家的族人多數還都在老家,在京的親戚也不多。這一天裡,也不過是吃吃宴席,聽聽戲曲。招待自家人,就沒有那麼多的虛套規矩,就是管事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都非常放鬆。

柳玉波一家子自然都來給柳老太太賀壽,馬大奶奶送上來的壽禮,是她親手做的幾樣針線。馬大奶奶還帶了她兩個較年長的孩子,都來給柳老太太磕了頭。隨後,就都被安排去坐席吃酒看戲。

柳玉汶得了柳二老爺的囑咐,也早早地來了。柳若姒在後面打聽得柳玉汶進了府,就讓小童十二去千米那,將柳玉汶先帶到了柳二太太這裡來。

「你不用跟你哥嫂他們一起,一會跟著我們,去給老太太磕了頭,再跟我們一起坐席。」柳若姒到門口,親自接了柳玉汶進屋,一邊就告訴柳玉汶道,「今天就在府裡玩一天,別急著回去。」

看到柳玉汶來了,柳二太太也非常高興。

「早上吃了飯沒有,今天一天到這來,功課要不要緊……」柳二太太讓柳玉汶在自己身邊坐了,親切地詢問起來。

「早上吃過了,吃的小米粥和酸菜肉的包子,很飽。」柳玉汶對柳二太太的詢問,回答的非常老實,「學裡跟先生告了假,伯父也打了招呼,功課不會耽誤。」

「這就好。」柳二太太笑著點頭。

柳玉汶自從在宗學裡唸書,十分上進。他資質極佳,又很刻苦,常常得到先生的誇獎。柳二老爺有時候說起來,都很欣慰。

柳二太太見柳玉汶穿了一件新襖,十分合身,就伸手捏了捏衣袖,看這襖子的厚薄還有針線的好壞。

襖子很厚,摸上去軟軟的。是用的好棉,針線也仔細。柳二太太點了點頭,心裡滿意。

「……是上次伯娘給的布和棉,煩平安嫂子給做的襖子。」柳玉淮見柳二太太這樣,忙就告訴道。

自打柳玉汶被柳二老爺安排去宗學裡上了學,柳二太太生怕柳玉汶在家裡受委屈,這邊米面尺頭等物,都定期的往柳玉汶家裡送。馬大奶奶得了好處,對柳玉汶也有了笑模樣,凡事大面上都還過得去。

柳玉汶不再挨餓受凍。可是。馬大奶奶要帶幾個孩子。操持家務。柳玉汶一應的針線,都是請託給常嬤嬤這一家子給幫忙。

馬大奶奶因為柳玉汶得了好處,雖面子上作態,但心裡並不真的關切柳玉汶。這個從細處就能看出來。就算她要攬這些針線,常嬤嬤等人也不會讓她做,就怕她不經心,給做的不好,委屈了柳玉汶。

現在柳玉汶只在家裡吃早飯和晚飯,晌午飯是在宗學裡面吃。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還經常打發人給他送吃的,或者乾脆就叫到府裡來吃飯。

柳玉汶能夠吃飽穿暖,有柳二老爺這一家的關懷,又得償所願能夠重新唸書。小孩子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現在的樣子,已經和柳若姒剛見到他的時候大不相同。

當初尖尖的下巴頦,如今已經有些圓潤,面色也健康了起來。

柳若姒在一邊。端詳著柳玉汶,覺得這孩子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生活條件好起來,而且有人關愛的孩子,看著就更加討人喜歡。何況柳玉汶本身的底子就不錯。

「娘,汶弟長的越發的好了。」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說道。

柳二太太看著柳玉汶,也是越看越愛看。

「還是瘦了些,再長胖些,就更好了。你看四郎,那胖墩墩的,才是個孩子該有的樣子。要不到抽條兒的時候,更瘦了。」柳二太太就道。自從柳玉淮回來,柳二太太有時候就將他和柳玉汶比較。這樣一比較,就越發覺得柳玉汶可憐。這麼想著,柳二太太就囑咐柳玉汶,「在家要多吃些,你正長身子的時候。缺什麼了,或是想用什麼了,就來跟我說。跟你姐姐說也是一樣的。」

「並不缺什麼,伯娘和三姐姐替我想的再周全不過。」柳玉汶就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為了照顧他,將他哥哥嫂子一大家子都養活了起來,這份心意,他牢記在心裡頭了。

「娘,我那天看你拾掇爹的舊衣裳,挑出來那幾件,是不是給汶弟的?」柳若姒就提醒柳二太太道。

「虧你提醒我,我差點忘了。」柳二太太就道,一面吩咐綵鳳,「將那天我給汶二爺找的衣服拿出來。」

綵鳳答應一聲,往裡屋去了,一會的工夫走出來,手裡抱著一個衣裳包。

「……這都是你伯父年紀小的時候穿過的,也有八九成新,正是這個時候穿。」柳二太太就打開衣裳包,給柳玉汶看,一面從裡面挑出一件大毛的披風來,讓柳玉汶試穿。

柳玉汶起身試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笑著點頭。

「正合適。」柳若姒道。

「多虧想著找出來,要不再過一兩年,怕汶兒也穿不得了。汶兒這個年紀,長的最快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汶試過了披風,就又脫了下來,小心地拿在手裡,想要放回衣裳包裡。

「放回去做什麼,」柳若姒就攔道,「這幾天冷,正好穿著,比你現穿的這個暖和,顏色也喜慶。」

柳玉汶摸著手裡的披風,似乎就有些捨不得穿似的。

「這裡還有那,穿壞了,再給你做新的。」柳二太太就笑道。

「是伯父穿過的,比新的強。」柳玉汶就道。

「不用那麼小心,這衣裳做了可不就是為了穿的。你伯父的衣裳,放著也是放著。給你合適,那是再好沒有的了。只管穿,還有好些那。」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汶這才將披風收了下來。

柳二太太就讓綵鳳將剩餘的衣裳都包起來。

「一會打發個小廝,給汶二爺送家裡去。」柳二太太吩咐綵鳳道。

「伯娘,不用送家裡。」柳玉汶就道,「就放在伯娘這裡,什麼時候要穿了,我來拿。」

「這樣也好。」柳若姒就替柳二太太答應了。

這些日子。她們送了不少的東西去柳玉汶家裡,說好了是給柳玉汶的。然而,卻有不少是被馬大奶奶給強佔了去的,或是自己用了,或是當了換錢,將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別的吃的、穿的,我也不在意。這個不一樣。」柳玉汶略低了頭,說道。

「曉得了,你放心,都在伯娘這裡放著。你要穿了。記得來要。」柳二太太就道。

「娘。我看咱們前頭也有好多房舍空著。不如就騰出一間出來給汶弟,怎麼樣?」柳若姒就向柳二太太提議道,「汶弟家裡狹窄,有這麼一間屋子。也好放些東西,這些衣裳除外,重要的還有書。」

「我知道,汶弟可買了不少的書,是不是?」柳若姒就笑著看柳玉汶。柳若姒和柳二太太給柳玉汶的那些零花錢,柳玉汶沒買別的,都買了書。

柳玉汶臉色微紅,眼睛卻亮晶晶的,因為聽到柳若姒說到書。要給他屋子放他的書。他家裡亂糟糟的,馬大奶奶並不是個利落干凈的人,幾個孩子都小,一不小心被他們拿到了書,多有撕壞的。

「……有時候爹叫汶弟過來教導學問。要是晚了,汶弟也不用回去,就在府裡歇下。有這間屋子,更方便些不是。」柳若姒見柳玉汶這樣,就知道他也是願意的,因此又繼續對柳二太太說道。

「你這件事提的好。」柳二太太聽了,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就應了。一面就跟柳若姒商量,要哪間屋子給柳玉汶好。

「前院東書房廊下有三間屋子,一間裡堆放東西,另外一間是小廝們伺候茶水的,還有一間空著。我看就那間不錯。咱們只需打發人收拾了,安放了g鋪被縟之類,就能住人。」柳若姒就道。

這件事,柳若姒早就打算在心裡了,因此柳二太太一問,她就能說的頭頭是道。

「那就是那一間吧。」柳二太太就點頭道。

柳玉汶聽著,忙又高高興興的道謝。

坐了一會,柳若姍帶著柳玉淮來了。柳三太太被禁足,因此打發了這兩個小的,讓她們跟著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看了看時辰,就領著這幾個孩子,往柳老太太的屋子裡來,讓柳玉汶給柳老太太磕頭賀壽。

「這孩子越長越周正了。」柳老太太就讓柳玉汶起來,端詳了端詳,說道。

「老太太誇你那,還不快謝過老太太。」柳若姒在一邊笑道。

柳玉汶一聽人誇他長的好,就會臉紅,卻也聽了柳若姒的話,向柳老太太道謝。

柳老太太很高興,就讓小丫頭拿了個荷包,賞了柳玉汶。

「老太太賞的,儘管接著,回頭多買些書。」柳若姒就笑道,讓柳玉汶接了荷包,帶他到一邊坐了。

屋裡,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還有三四位親族的太太、奶奶們,馬大奶奶帶著兩個小孩子也在。

「大嫂,要勞煩你一件事。」柳若姒就將要安排一間屋子給柳玉汶的事情小聲跟柳大奶奶說了。

柳大奶奶當即點頭,不過卻是話頭一轉。

「……只是三妹妹說的那間屋子,大老爺昨天說了,另有用處。三妹妹只管將這件事情交給我,我另外尋一間更好的。」柳大奶奶就笑著對柳若姒道。

柳二太太在旁邊,就要點頭答應。柳若姒忙給柳二太太使了個眼色,柳二太太就不說話了。

「大嫂不用另外尋了,就這一間。昨天我父親跟大伯父說了,大伯父點了頭。想是隨後就看見了大嫂,就這般吩咐了。原來都是這一回事,若是另外再尋,就岔了。」柳若姒道。

柳若姒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柳大奶奶,見柳大奶奶臉上露出一絲猶疑的神色來,柳若姒心中就明白。柳大奶奶所說的,柳大老爺另有用處的話,不過是虛詞。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15 PM

第四十七章 防備

柳二老爺在家的時候,如果不在自己院子裡,一般就是在這東書房,看看書,會會客,處理一些雜務。東書房廊下三間屋子,是府內前院最方便接近柳二老爺的地方。

柳若姒想將屋子安排給柳玉汶,希望他能更多的跟柳二老爺親近,也方便柳二老爺教導他讀書。

看來,柳大奶奶也想到了這間屋子的好處,只不過,被柳若姒想在了前頭,並且說了出來。

另外,柳大奶奶也已經覺察出來,柳若姒她們跟柳家三房的親近。柳大奶奶不想得罪柳若姒,不過也不大願意完全滿足柳若姒的要求,所以才會這樣。

原先的時候,可是柳若姒說什麼,柳大奶奶都立刻點頭的。當然了,原先柳若姒的任何要求,從來就沒有觸及過柳大奶奶等人的利益。她那個時候,不過是最懵懂、最單純不過的一個小女孩。

「是……這樣……」柳大奶奶一邊含糊地應了一聲,一邊就在想要如何答柳若姒的話。

柳若姒卻不容柳大奶奶多想。

「大嫂是有什麼難處?」柳若姒就笑著對柳大奶奶道,「近來也不知怎麼了,大嫂對我不像從前。我說什麼,大嫂總有難處。」

柳若姒這樣說,柳大奶奶再也不敢含糊,一面忙就笑著應承。

「三妹妹這可冤屈我了。再有難處,三妹妹說話了,我也得想法子不是。」柳大奶奶就陪笑道,「這件事,三妹妹先別急,等過了老太太的壽辰,我騰出手來。就去收拾了。」

「汶兄弟也不急著住是不是?」柳大奶奶說著話,又問柳玉汶,故意提高了聲音。

「家裡最好的屋子。就是給二弟住的。我天天的收拾,生怕二弟住的不舒服。」柳玉汶還沒說話。旁邊坐著的馬大奶奶忙就插嘴道。自打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帶著柳玉汶進屋,這馬大奶奶坐在那就沒安靜過。一雙眼睛和一雙耳朵幾乎不夠用似的,早就在找機會插話。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將柳玉汶抬舉的高高的。她就是藉著柳玉汶的光,才能到柳家登堂入室。即便如此,她坐在這,也沒有人肯搭理她。她就想著,能趁機說上幾句話。好向人顯示她在柳家的地位不一般。

只不過,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當沒看到她一樣,根本就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這個時候,她聽到柳大奶奶說什麼柳玉汶要住進柳府的話。她就著急了。柳玉汶在家裡住著,她能跟著得到更多的好處。可如果柳玉汶搬進柳府,不回去了,那柳二太太這邊送東西,自然只給柳玉汶。哪裡還會去照應她。

沒有了因為柳玉汶而來的這些個資助,她一家的日子哪裡會過得現在這樣滋潤。過上了好日子,就越發覺得從前那些苦日子難以忍受。

因此,馬大奶奶著急了,不管不顧地就說了話。

柳若姒看了柳大奶奶一眼。就知道她這是故意的。

「……並不是要來常住……」柳玉汶就對馬大奶奶道,態度很嚴謹,卻是並不見一絲的親近。

馬大奶奶舉止粗鄙,待柳玉汶並不好,又利用柳玉汶。可是在人前,柳玉汶從來沒流露過一絲一毫對馬大奶奶的鄙視和仇恨。柳若姒與柳玉汶接觸的多了,知道他並不是個不分是非的糊塗人,也不是個懦弱的孩子。因此,柳若姒對柳玉汶更加讚賞。

柳玉汶的一句話,讓馬大奶奶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知道大嫂忙,跟大嫂說了,大嫂點了頭,我自去派人收拾。一應都不用府裡的東西,大嫂儘管撒開手,辦更加要緊的事情去吧。」柳若姒看了柳玉汶一眼,就扭回頭來,笑著對柳大奶奶道。

然後,並不等柳大奶奶說什麼,柳若姒就吩咐跟來的小丫頭初五,讓她去給富貴媳婦傳話,讓富貴媳婦去安排了。

柳大奶奶就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能暗自皺眉。

柳若姒笑了笑,回頭去跟柳若姍說話。

柳三太太被禁足了,不能出來。座上就有人問起,柳二太太只答說柳三太太夜裡偶感風寒,不方便出來見客,怕過了病氣給親戚們。大家也就笑著,將話題岔到了別的上頭。

幾乎不用商議,對於柳三太太這件事情,大家都是這樣的說辭。畢竟,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自己怎樣處置也好,都並不願意讓外人知道的,所謂的家醜不可外揚。

柳大奶奶也是如此應對來客,面上對柳若姍和柳玉淮都很親熱。

「裝好人罷了。」柳若姍背著柳大奶奶,撇了撇嘴,悄悄地告訴柳若姒,「我們院子裡一個小丫頭聽見的,她背地裡跟西街的金三奶奶說我母親的壞話,說我母親被老太太罰了,才不能出來見客的。」

柳若姒哦了一聲,這樣的話,她是相信的。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一夥人,勢必要盡力抹黑柳三太太。

「我娘昨天哭了半夜,」柳若姍又告訴柳若姒道,「這樣的日子裡頭,老太太因為一個丫頭,這麼下母親的臉,都是大太太、大奶奶,還有大姐姐她們挑唆的。」

柳若姍這般說的時候,抬頭往柳老太太身邊看了一眼。柳若媛正坐在柳老太太身邊,笑容滿面地跟人說話。柳若姍的眼神就有些恨恨的。

柳若姍這樣,柳玉淮卻是另一番模樣。畢竟年紀小,男孩子家心也粗些,他跟柳二太太一起坐著,柳二太太很喜歡他,逗著他說話,又挑好吃的點心給他吃。小胖子臉上就笑瞇瞇的,跟柳二太太也親近起來。

一會,外面丫頭進來稟報,說是宴席已經擺好了,請眾人入席。

柳老太太就說不去。只在自己屋裡隨便吃些東西,讓眾人去。

「今天的菜色,多是軟爛。老太太喜歡吃的。請的戲班子,也是老太太最愛聽的。」柳大奶奶笑著勸道。

大家也都忙上前勸說。今天來的都是親族。柳老太太的輩分差不多就是最長的了,其餘都是她的晚輩,或是依靠柳家度日的人家。柳老太太想著去了也沒什麼不自在的,這才起身,跟隨眾人往暖閣中來。

柳老太太自然坐了首席,一眾親眷陪伴,柳玉汶和柳玉淮年紀都小。就跟著柳若姒、柳若姍坐了一席。

還沒吃完宴席,小丫頭初五就來柳若姒跟前回話,說是前面的屋子已經收拾得了。柳若姍在席上坐著,覺得沒趣。就攛掇柳若姒,要去看看。柳若姒也不喜歡這樣的宴席,就點了頭。

「娘,我們去前面看看給汶弟收拾的屋子。」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說了,帶著柳若姍、柳玉汶和柳玉淮往前面來。

出了花園。因為想要避開來賀壽的客人,幾個人就挑了靠東面的一條夾道里走,一面走,一面小聲說笑。柳若姍就說今天的戲不好聽,又說她跟柳三太太。曾經聽了哪些好聽的戲,柳玉淮也附和著說。

柳若姒就有些羨慕。

「……見識的多,也有趣。不像我,自小就在這,遠的地方一概都沒去過。……能去我娘的莊子上住一天,就算散心了。」

這麼說著,就聽見旁邊穿堂的門響,馮建璋和柳玉海從穿堂中出來,跟柳若姒走了個面對面。

「三妹妹,這麼巧……」馮建璋就站住了,打了個躬,滿面含笑地道。

柳若姒等人也只好站住。

「是啊。」柳若姒道,有些言不由衷。這幾天在府裡,只要她從自己院子裡出來,大多都能遇到馮建璋。「席還沒散,璋表哥和三弟這是要往哪裡去?」

「席上坐著太悶,出來走走。」馮建璋就道,一面又問柳若姒,「三妹妹這是往……前面書房去?」

這條夾道往前面走,就直接通向東書房的後身兒。

「三姐姐去書房做什麼?」柳玉海就問。

「沒什麼,隨便走走。」柳若姒就道,一邊側身往路邊讓,示意馮建璋和柳玉海可以走了。

「我們也沒事,就伴著一起過去走走。」馮建璋站著沒動,而且還立刻說道,「雖宴席未散,難免有客人出來走動,碰見了,衝撞了弟弟、妹妹們可怎麼辦。有我跟著,就不妨事。」

這就是無中生有的話了。柳若姒幾個人,都帶著各自的丫頭,簇簇擁擁。且這條夾道兩邊門上都有婆子看守,除非是自家人,客人是不能輕易進出的。

然而,馮建璋這麼說了,柳若姒也不好太過堅拒。

馮建璋來了幾天,待上對下,都是彬彬有禮,讓人挑不出錯來。而且,他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非常的恭敬。

見柳若姒沒有拒絕,馮建璋就跟著眾人往前走,一面就說起他老家江州的風土人情來。馮建璋極善言談,一會的工夫,他的話就吸引了眾人。

「雖比不得京中繁華,卻也有別樣一番精彩,最適宜居住的。」馮建璋就道,「三妹妹往後若有空,跟著伯父、伯娘去看看,最好不過。」

「這次表哥來京中,為老太太賀壽,另外還要備考。若是考中了,以後或許也就留在京中不走了……」柳玉海突然就插了一句話道。

這時眾人已經來到了東書房廊下。

柳若姒急著將這廊下的屋子給柳玉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馮建璋住過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17 PM

第四十八章 傾談

正如柳玉海所說的那樣,馮建璋這次進京,除了給柳老太太賀壽,還有就是趕考。那天一家子的宴席上,他將這件事說了。柳大老爺等人就做主,要留他在柳家住下。柳大老爺和柳大太太還在柳三老爺跟前托情,要柳三老爺指導馮建璋的學問。

如果今天她沒有這麼安排,過了柳老太太的壽辰,柳大奶奶就會將馮建璋安排到了這廊下的屋子裡居住。

馮建璋這個人……,柳若姒瞥了馮建璋一眼,眼神有些複雜。不管怎樣,她不希望這個人跟柳二老爺過於親近,更不希望這個人能夠影響柳二老爺,尤其是在做出某些決定的時候。

富貴媳婦已經帶著丫頭、小廝將屋子收拾好了,知道柳若姒要來,忙就在屋裡安置了炭盆,這個時候正在門口等候。見柳若姒來了,富貴媳婦忙就上前見禮。

「……已經依著太太和姑娘的意思安排了,姑娘和汶二爺再看看,看短缺什麼,奴婢再去安排。」富貴媳婦道。

柳若姒點了點頭,一眾人就進了屋子。

屋子並不算大,進門左右手靠墻,都擺放的是書架,裡面是一張書桌,書桌上文房四寶,書桌旁椅子腳踏等全都齊備。書桌後面,是一扇屏風。轉過了屏風,就是一鋪短炕,炕上已經鋪了厚厚的羊毛氈子,枕頭被縟等物都準備的井井有條。

柳若姒暗暗點頭,這個樣子,頗能住得人了。

「汶弟,你看怎樣?」柳若姒就問柳玉汶道。

柳玉汶哪裡有什麼不滿意的,連連點頭。

「……去跟你臘月姐姐說,將我那張紅漆矮幾搬來,連同上面那兩隻瓶子,都送過來。」柳若姒在屋裡都看了一遍,就吩咐初七。「再有,讓太太身邊的綵鳳去太太的小庫房裡,搬個衣櫃過來,再添一個衣箱。……就送過來吧。」

初七答應著,急忙往後面去了。

「先就這樣。再缺什麼。隨時跟我說。」柳若姒就又告訴柳玉汶道。

安排妥了,大家就紛紛在椅子上落座,富貴媳婦帶著小丫頭初七端了茶過來伺候。

「果真是讀書的好地方。」馮建璋就道,「我真有些羨慕汶弟了。不知這旁邊還有房舍沒有?」

「璋表哥說笑了。」柳若姒就道,「如今璋表哥那個院子,也是家裡數一數二整潔、清靜的地方,最宜讀書。表哥遠道而來,這邊對表哥來說,可是嫌怠慢了。汶弟自家子弟,摔打慣了的,倒不怕什麼。」

柳若姒這樣說。分明是將柳玉汶當做自己人,而馮建璋則是客人。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柳玉汶姓柳,是柳氏族中子弟。而馮建璋,是柳大太太的內侄。

柳若姒跟馮建璋說話,柳若姍在一邊。一直都沒有言語。這些天,柳若姒對柳若姍也有了一些瞭解,知道她記仇。對馮建璋的態度並不友好,應該是因為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遷怒的緣故,所謂的恨屋及烏。

那邊柳玉淮和柳玉汶卻聊的很投機。柳玉淮有些小孩子氣,柳玉汶比他年長雖不多,卻早熟。兩人說了這麼一會工夫的話,柳玉淮就很喜歡柳玉汶,說以後要找他一起玩,一起唸書。

等過了柳老太太的壽辰,柳玉湘將去宗學裡唸書。柳玉淮則還留在家裡,另外請先生來教導。這是柳三太太的意思,覺得柳玉淮年紀還小,在家裡先念兩年書更穩妥些。

說到底,還是柳三太太偏疼柳玉淮,怕他到外面唸書太辛苦、受委屈。柳若姒跟柳二太太私下裡還說,別看柳三太太那樣潑辣彪悍的性子,寵起孩子來,也跟一般人沒什麼區別。

柳若姒喝了一會茶,小丫頭初七已經帶人搬了東西過來。除了柳若姒要的那些,柳二太太還讓人送了些常用的東西過來。

柳若姒就起身,讓富貴媳婦帶著人安置,她要帶柳若姍、柳玉淮和柳玉汶回後院去。

「璋表哥和三弟出來的久了,怕大伯父要擔心。」柳若姒就對馮建璋和柳玉海說道。

馮建璋就將柳若姒送到夾道門口,和柳玉海又往席上去了。

等柳若姒等人到了後院,女眷們已經散了席。就有小丫頭過來找柳玉汶,說是馬大奶奶要帶他回家去。

「告訴馬大奶奶,老太太將汶弟留下了,要吃過了晚飯才回去。讓她自己先回吧。」柳若姒就告訴那小丫頭道。

打發了小丫頭,柳若姒就要往柳老太太處來,迎面就遇上柳二太太。

「老太太累了,說是要歇一會,誰都別去打攪。」柳二太太就道,一面問了前面的屋子安排的怎麼樣了,柳若姒和柳玉汶都說好。

「正好騰出空子來,我一會也去看看去。」柳二太太就道。

正說著話,小童十二就跑了來,說是前面柳二老爺散了席,正和幾位親族中的讀書人往書房去了。

「……叫汶二爺也去。」十二就道。

這是要帶柳玉汶見客,也許順便還要考校考校他的學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自然不會攔著,忙讓柳玉汶跟著十二往前頭去。柳二太太還怕柳玉汶有什麼不便,又打發了身邊一個小丫頭跟著伺候。

「看你伯父怎樣,是不是有了酒。若是有了酒,你在旁勸著他些,再打發人來給我送信。」柳二太太還囑咐柳玉汶道。

柳玉汶忙答應了,才往前頭去。

「現在得了空,就去看看你們母親去吧。」柳二太太看著柳玉汶走了,就對柳若姍和柳玉淮道,一面就將柳玉淮拉到身邊。

大家就往柳三太太的院子裡來。

柳三太太的院子離柳老太太的院子極近,走不了幾步,就到了。小丫頭進去回稟,柳三太太親自帶著人接了出來。大家進屋,紛紛落座,又是一番的寒暄。柳三太太就將伺候的人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兩個心腹服侍。

「親戚們都來了,肯定都得問起我。」柳三太太就道。因為昨天著了氣惱,後來在祠堂裡又吹了冷風,柳三太太竟真的病了,看著臉色都有些發黃。

柳二太太忙就安慰她。

「是有人問起,老太太都說你病了,怕過了病氣給人。我們也是這樣說。」

「怕是有人當面這樣說,背地裡卻是另一個樣。」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想起柳若姍跟她說的話,這院子裡的小丫頭聽到了那樣的消息,柳若姍知道了,那柳三太太自然更加知道。

果然,柳三太太就說出了同樣的話來。

「也太狠毒了些,這是想著,要在親族中壞了我的名聲。往後再有什麼事,自然都是她們對,我錯了。」柳三太太就恨恨地道,「我的名聲能算什麼,我只怕因此連累了孩子們。」

「老太太又是那樣的人。」許是病中的緣故,柳三太太今天有些軟弱,說著話,就落下淚來。「偏聽偏信,發作起來,再不肯給人留一點體面。」

一件舊事,不論多嚴重,確實也不該在這樣的日子發作。好歹都應該等壽辰過了,賓客們都散了的時候再說。那個時候,即便再怎樣罰柳三太太,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柳三太太不能出去見客,鬧得眾親戚都心中疑惑。

說到柳老太太的性情,柳二太太也是深受其害。柳二太太一邊勸解柳三太太,一邊自己也忍不住嘆氣。

「不過就是個幾兩銀子買來的丫頭罷了,非要當著寶貝一般,縱容著踩到媳婦們的頭上,她就高興了!她也不想想,因為她這樣,鬧出來的亂子還少了。都鬧成大老爺那樣,一家子還成個什麼體統了!我就把人打發了又怎樣,值當就這樣發落我,還要休了我。」

柳三太太就擦著眼淚,跟柳二太太訴苦。

「也是我當初一時的念頭差了,就該硬到底,一開始就不要那個丫頭,也沒有後來的事了。這個上頭,我佩服二嫂。」

話題就突然轉到了柳二太太的身上,柳二太太就有些不大自在。

柳老太太也曾要安排身邊的丫頭給柳二老爺做姨娘,是柳二老爺堅持不要。柳二太太只生一個柳若姒,若是柳老太太寵愛的大丫頭給柳二老爺做了姨娘,再生出個一男半女的,柳二太太的日子將會非常難過。柳二老爺性子溫和,但這樣性子的人若是決定了什麼,卻更加難以改變。

柳老太太最後也無可奈何,只是將帳都算到了柳二太太的身上。

柳三太太的情況是另外一樣,那時候柳三太太急著要脫身,所以才會妥協,而柳三老爺對美妾來者不拒。

「我們老爺也不爭氣,」柳三太太倒也有些自知,「他要人服侍,難道我會攔著。再好的也容易找,老太太的丫頭卻是兩樣。」

後面的話,柳三太太言不由衷,柳二太太也聽聽就罷,不會去拆穿。身為女人,有些心思還都是差不多的。

「老太太也就罷了,她年紀大了,咱們能怎樣。我只恨……」柳三太太擦乾凈眼淚,指著柳大太太的院子的方向,「再沒見過這樣狠毒的,這般害我。等著瞧吧,總有一天,這一筆筆的帳,我都要跟她結算清楚!」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18 PM

第四十九章 懷疑

柳二太太性格溫和,柳三太太這麼說,她有心想要勸。然而,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她也都看在眼裡,一時之間,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勸柳三太太。

「先養好了身子要緊,別的都在其次。」柳二太太只得說道。

「這個自然的。」柳三太太點頭,「二嫂,我也佩服你。這麼些年,是怎麼忍過來的。若是我,可是一天也忍不了。」

在柳三太太看來,柳二太太和她不一樣。柳二太太可以忍,因為柳二太太有豐厚的嫁妝,而且只有柳若姒一個閨女。可她不一樣。她除了柳若姍,還有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都要承繼柳家的香火,以及柳家的家業。所以,她必須得跟柳大太太爭。即便她也有跟柳二太太一樣豐厚的嫁妝,她也會爭。

柳家幾個媳婦裡頭,柳二太太的嫁妝不必說,是第一豐厚的。柳三太太的嫁妝雖比不上柳二太太的,卻也不少。她娘家兄弟多,姑娘就她一個,因此很得父母的寵愛。

另有一點,她還生了兩個兒子,在這個上頭,比柳大太太還強。因此,柳三太太不僅意圖上想爭,而且也很有去爭的底氣。

「不過是著了點兒風,吃了藥,並不打緊。只是我這心裡憋屈,沒睡好。」柳三太太就道,「只等我好了……」

柳三太太說著,又向柳二太太打聽起今天會客的事情來,柳二太太明白柳三太太的心思,就都告訴了她。

「大姐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只隨在老太太跟前。……那些人,也只誇她,又是說她孝順,又是說她長的標緻。」柳若姍在一邊,就插言道,語氣中頗是不以為然。「依我看,那些人也分不出什麼好歹來。說她孝順,就她最會攛掇老太太,凡事只要向著她。」

看柳若姍說話的態度,不僅對柳若媛不滿。對柳家的這些親眷也很有些看不上。

「……要說長的標緻。我看她還不如二姐姐。更別說跟三姐姐比,她呀,還不如我那。」柳若姍接著又說道。

聽到她最後一句自誇的話。柳三太太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模樣來,一邊指著柳若姍,笑罵。

「你呀,你三姐姐還罷了,自然沒什麼人比的上她。你怎麼又自誇?」

「我又沒說我比別人好,總歸比她柳若媛好就是了。」柳若姍就道。

「這個大丫頭,我還記得她小時候,就是牙尖嘴利,一肚子的心眼子。最不讓人的。現如今年歲大了,收拾的倒是利落,只是這為人行事,越發不像樣了。」柳三太太摸了摸柳若姍的頭髮,就又扭過頭來,對柳二太太道。「我雖在外頭,也聽說了不少。咱們三丫頭就吃了她不少虧是不是?」

柳大太太在柳三太太跟前安排、收買耳目,柳三太太何嘗沒有安排人打探柳大太太這邊的消息。

「是被慣壞了,」柳二太太點頭道,一邊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柳若姒。「我家姒兒,因為她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二嫂,我是個直性子的人。心裡有什麼,我就跟二嫂說什麼。咱們受些委屈也還沒什麼,可不能讓閨女們也受那些委屈。」柳三太太就道,「這大丫頭仗著老太太寵她,真是無法無天了。也沒有一點姑娘家該有的規矩。姊妹間爭競,還可說她是小孩子心性。牡丹這件事,也是她在老太太跟前挑唆的。這是女孩子家該管的事嗎?……大太太也是,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就教她做這些事,以後做了媳婦,還不知會怎麼下作那。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且等著哪一天,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丫頭。」最後,柳三太太又道,神態語氣中,儘是鄙薄與恨意。

柳若姍在一邊連連點頭。

「……說是大姐姐挑唆無疑,」柳若姒就道,「可是她整日在家裡,又能知道什麼。那天我見老太太的樣子,言之鑿鑿,像是手裡抓著了什麼的樣子。」

「她只是個在老太太跟前說話的。」柳三太太就道,「這件事,是人家一早就安排下來,就等我往裡跳的坑。誰能想到,跟著我們在外面幾年的,我和三老爺也並沒有虧待了她,那眼皮子淺的,被人家三言兩語,仨瓜倆棗的,就給收買了去!」

「是怎麼回事?」柳二太太聽得柳三太太話裡有話,忙就問道。

「還能是怎麼回事。」柳三太太就告訴了柳二太太,「昨兒個我也聽得老太太話裡有異,回來就跟三老爺說了,半夜查起來……」

柳三太太果然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柳若姍所說柳三太太半夜不曾睡,原來也不是因為哭,而是因為連夜審查,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給柳大太太那邊送了消息啊。

「也算是老人兒了,當初安排到這個院子伺候。我看她也還算勤謹,就帶了她出去。這些年,並沒有虧待了她。……又或者,她本來就是那邊安排下來的人。」柳三太太繼續告訴柳二太太道。

柳三太太說到這裡,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明白了。原來關於牡丹的事情,是柳三太太身邊一個婆子告訴的柳大太太。

「那一股,可沒什麼好人。那位大爺,這些天也沒閒著。」最後,柳三太太又道,「這是出了事,查出這麼一個人來。我還不知道,我這身邊還有多少是人家的耳目。」

說到這,柳三太太有些沉痛。

「沒有家賊,哪裡又引得來外鬼!」柳三太太就又對柳二太太道,「二嫂,我也提醒你一句。這些年我在外頭,她們的手就能伸的那麼遠。二嫂一直在這家裡,好歹小心吧。可不要像我這樣,遭了人家的暗算,還被蒙在鼓裡。」

柳二太太沉默不語,柳若姒卻是心中一動。

柳三太太今天說的許多話,都有鼓動的意味在內。柳三太太要與柳大太太爭競,急需要爭取柳二太太做盟友。但是,柳三太太的一些話。也確實是實情。比如說這件事,就正是柳若姒所擔心的。這確實是一件大事,柳若姒可以肯定,她們那個院子裡,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安排了不少的耳目。她一直以來雖沒有什麼舉動。但已經暗地裡留心了。

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越說越是稠密。就又說到幾個孩子的身上。

「二郎和四丫頭,都該說親了。偏老太太又要我三個月不能出門。就是到了三個月頭上,老太太不高興。我還是出不去。我悶些是沒什麼,只怕耽誤了孩子們。」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抱怨道。

柳三太太心裡很著急,三個月的時間,對她來說十分寶貴。一方面是兩個孩子的親事,另一方面,這三個月,對她執掌家事也很重要。如果等到三個月後,那就什麼都晚了。

柳大太太祭出牡丹這一招,確實非常厲害。

「這個你倒不用太過擔心。」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現在在氣頭上,等過了這陣子,大家好好去說說,定能提前放你出去。」

「要老太太消氣,可要等到什麼時候?」柳三太太就道,「二嫂。你幫我想想,怎樣才能讓老太太儘早消氣。我這次也算是吃了虧了,往後在老太太跟前,必定是要小心的。」

柳三太太話是對著柳二太太說著,眼神卻瞟向了柳若姒。似乎很希望柳若姒能幫她出出主意。

「三丫頭,你也幫嬸子想想。我聽你兄弟們說,昨天還多虧了你,不然只怕這個時候,嬸子還在祠堂裡吹冷風那。」柳三太太竟直接向柳若姒道。

「嬸子太高抬我了。」柳若姒笑道,「若不是老太太心疼叔叔和嬸子,誰說什麼也沒用。……不過,嬸子想要早點能出門,還是得多討老太太的歡喜。」

「老太太喜歡什麼,叔叔和嬸子自然是知道的。」

柳三太太聽柳若姒這樣說,忍不住又仔細地看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既有讚許,也有驚訝。

柳老太太心疼的是柳三老爺,最知道柳老太太的喜好的,也是柳三老爺。

「我娘自然也會在老太太跟前替嬸子說話。」柳若姒看柳三太太的樣子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又道,「老太太也是好臉面的人。比如今天,我看問嬸子的人多了,老太太臉上也不大好看的。」

「我也想出去見客,哪怕只是走個過場。不為我自己,為柳家的臉面,還有我這幾個孩子……」柳三太太就道。

「另外,嬸子不妨多讓二哥哥、四妹妹和四弟往老太太身邊走動走動。老太太自然會心軟,」柳若姒想了想,又道。

「三丫頭說的對。」柳三太太沉思著道。

她們這邊說話,柳玉淮早就出去了,這個時候突然又跑回來,一進門,看見柳三太太低頭板著臉在想什麼重要事情的樣子,柳玉淮就沒往柳三太太跟前來,而是撲到了柳二太太懷裡。

柳二太太趕緊將小胖子接住,摟進懷裡。

「伯娘,」柳玉淮不知剛去外面玩了什麼,就興沖沖地跟柳二太太說,一面還儘量壓低了聲音,許是怕吵了柳三太太。

柳二太太笑著低下頭,將耳朵湊到柳玉淮嘴邊。

這麼看去,娘兒兩個實在親密非常。柳若姒瞧著柳玉淮紅撲撲的包子臉,不覺也笑了。

柳三太太抬起頭,就正瞧見這一幕,頓時臉色微變。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20 PM

第五十章 合家

「再做的老道些,就可下場。」

原來是跟親戚們說話說的高興,大家都贊柳玉汶的學問好。

柳二太太就讓人泡濃茶來,又在一邊的短炕上安置了錦褥、引枕,讓柳二老爺歇息歇息。

柳若姒這邊就招呼柳玉汶到榻上坐了,擺上小桌,柳若姒游讓人拿了圍棋過來。

「咱們打棋譜玩。」柳若姒對柳玉汶道。

「對,你們姐弟自己玩。汶兒要是倦了,就去旁邊那屋歇歇去。」柳二太太見柳若姒跟柳玉汶姐弟和睦,高興地道。

柳二老爺喝了濃茶,就靠在引枕上,柳二太太也脫了鞋子,在柳二老爺身邊坐了,一邊就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子來,一邊做針線,一邊小聲跟柳二老爺說話。

柳若姒跟柳玉汶打了兩局棋譜,又往自己繡樓裡去歇了一回,已經是天色將晚。她便起身梳洗,讓臘月和六月找衣服換了。

「晚上還是老太太那屋裡吃飯?」常嬤嬤就問道,「除了家裡這些人,還有別的人沒有?」

「就家裡這些人,外加汶弟,大太太那邊的璋表哥,還有族裡走的近的,倆個讀書人,幾個女眷。」柳若姒就告訴常嬤嬤道,「今天老太太還要賞賜宴席下來,嬤嬤等會安排大傢伙吃吧。另外我看晌午席上一道蹄髈白果燒的好,我想著嬤嬤愛吃,已經吩咐廚房裡,一會另外送這道菜來給嬤嬤。」

「哎呦,還是我們姑娘心裡惦記著我。」常嬤嬤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姑娘別另外給我鋪排吃的了,份例裡的飯菜也夠了。也免得那些人背地裡嚼說。」

「她們有什麼可嚼說的。計較起來,我不說她們,她們就該唸佛了。嬤嬤別管那些,只管早些養好身子吧。」柳若姒就笑道。

「哎。哎。」常嬤嬤笑著答應。

「嬤嬤替我留心些……」柳若姒想了想,就囑咐了常嬤嬤一番話,最後又道,「再有……看哪個小童,機靈本分的,往後……或有用處。」

「老奴記下了,姑娘放心吧。」

柳若姒這才帶著幾個丫頭往柳二太太的屋子裡來。

「這就往老太太那去?」柳二太太正拿著件衣裳在柳玉汶的身上比量,見柳若姒來了。就跟柳二老爺商量道,「四丫頭和四郎還沒過來,我打發人先接了她們,咱們一起過去可好?」

柳二老爺正在書案前寫字,頭也沒抬,只唔了一聲。

柳二太太就叫了大丫頭繡鸞進來。如此吩咐了。繡鸞答應了,轉身才走到門口,外面就稟報說柳若姍來了。

「她們來了。你不用去了。」柳二太太就高興地道。

柳若姍從外面進來,柳二太太往她身後看了看,並沒有看見柳玉淮。

「……母親打發我來,跟著伯娘。」柳若姍不等柳二太太發問,上前行禮,笑著道,「四弟貪玩,非要纏著哥哥去了。」

「哦……」柳二太太就哦了一聲。

「……是父親回來說,四郎也不小了,總不好總在女眷們一處。父親要帶著他……」柳若姍飛快地掃了一眼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忙又道,語氣有些急切。

「原來是跟三叔和二哥哥去了。我剛才還在說,汶弟也在這,要讓他們一處玩的。」柳若姒就笑道,「也無妨,一會坐席,他們自然坐在一處。咱們跟我娘一處坐著。也省得他們淘氣,鬧咱們。」

柳若姍臉上的表情就自然了許多,衝著柳若姒連連點頭。

柳二老爺那邊這個時候已經放了筆,柳若姒走過去看,原來是給柳玉汶題的一副字「學海無涯」,是激勵柳玉汶好好學習的。

「讓人拿去裱起來,就掛到汶兒那屋子裡去吧。」柳二老爺就道。

柳玉汶忙躬身道謝,手裡拿了那副字,愛不釋手。與他的岳父大人一樣,柳二老爺也是堪稱書畫雙絕的人物。柳二老爺於錢財上並不用心,一方面是天生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負才氣。他有時候跟柳二太太開起玩笑來,就說他只憑一支筆,就能養活得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而今天他寫的這幾個字,日後將成為柳玉汶努力的榜樣。

大家這才又收拾了,一起往柳老太太處來。

晚上的人並不多,因此宴席就設在柳老太太的屋裡。柳若姒和柳若姍跟著柳二太太坐了裡屋的一桌,同桌的還有柳若媛、柳若娟,大姐兒、二姐兒、大官兒,另外兩個族中的女孩子,柳奶奶也在座。柳大太太另有一桌,陪同族裡幾位年老的女眷。柳二老爺自然坐在柳老太太那一桌上,他將柳玉汶也帶在了身邊,不同於族中其他的子弟。

馮建璋與柳玉海也在同一桌上。倒是柳玉江被安排去了另一桌,陪同族中的叔伯、兄弟們。柳玉湘帶著柳玉淮,拉著他,不讓他亂跑。

這頓飯吃的氣氛不錯,屋內女眷們小聲談笑,屋外的男人們,也沒有粗聲大氣的,畢竟大多都是讀書人,還陪同著柳老太太,比往日都要斯文許多。

「四郎那樣小,怎地不跟二嬸坐著。在外頭,三老爺要喝酒,也沒個人照看著他。」柳大奶奶給劉二太太布菜,笑著說道。

「有他哥哥,還有一般小兄弟們,他在那,只怕比跟我們還高興。」柳二太太道,不以為意。

「嬸子說的是。」柳大奶奶偷眼打量柳二太太的臉色,笑著道,「再過一年,我也打發我們大官兒跟他父親去。」

一桌子人說說笑笑,誰也沒提柳三太太。

等到散席,大家往外面走,就聽見有人說「大爺醉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24 PM

第五十一章端倪

柳若姒從柳老太太的屋子裡出來,左右掃了一眼,就看見了柳玉江。柳玉江扶著廊下一顆大樹,半弓著身子,正在嘔吐。石榴在一邊,一手扶著柳玉江,一手拿著茶碗。

這會,柳玉江抬起頭來,柳若姒才看清他的側臉。被廊下的燈光一照,柳玉江的臉越加的發白,眼睛也半瞇著。

石榴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就將手裡的茶碗遞到柳玉江的嘴邊。

柳玉江張嘴喝了,一面突然站直了身子,手臂圍上了石榴的腰,將石榴緊緊的抱進了懷裡。石榴就有些站立不穩,不過她並沒有掙脫,而是將扶著柳玉江的那隻手撤了回來。她手裡攥著一方帕子,就給柳玉江擦嘴。

石榴顯是做慣了服侍人的活計,這樣的情況下,還將柳玉江照顧的十分妥帖。

只是,柳若姒在一邊看著,隱約覺得有些異樣。眼前這副丫頭服侍主子的畫面,似乎有哪裡不對。不容柳若姒細想,柳大奶奶這個時候已經從屋裡出來了。

柳大奶奶在門邊,就看見了柳玉江,當然還有石榴,她的腳步就頓了頓,隨即就緊邁步,一邊嘴裡喊著伺候的丫頭。

「夏荷,冬梅,」柳大奶奶呵斥著,「兩個該被抽了懶筋的死丫頭,哪裡賣騷去了,看著大爺這樣,也不上來伺候,回去就扒了你們的皮。」

這麼說著,柳大奶奶已經走下臺階,到了柳玉江的身邊。

「大爺這是怎麼了,老太太壽辰,大爺高興。也該估量著些。醉成這樣,老太太和太太知道,要擔心。大老爺才往前頭去了……」柳大奶奶就扶住了柳玉江。

柳玉江似乎醉的厲害,還攬著石榴不肯放,嘴裡嘟噥著,不知道在說什麼。

柳大奶奶嘴裡喊的夏荷和冬梅這個時候也到了。

「還不快接過你們石榴姐姐手裡的東西,死丫頭,沒臉沒皮的。還不快扶著大爺些。」柳大奶奶就罵道,臉色比剛才還難看了幾分。

夏荷和冬梅,是柳大奶奶屋裡貼身服侍的丫頭,也都有十六七歲了。

兩個丫頭過來,石榴才被推到了一邊。

「剛在屋裡,老太太見大爺有些醉。吩咐婢子給大爺拿解酒的茶。」石榴手裡拿著已經半空的茶碗,說道。柳若姒在廊上看著石榴的側臉,石榴是個漂亮的丫頭。一張臉白裡透紅,許是剛才這番折騰,氣息尚且沒有喘勻,現在她的臉越發的紅了。

「麻煩石榴姐姐了,大爺醉了,實在得罪。再有這樣的事,石榴姐姐儘管叫我這兩個死丫頭。這是她們的活計。」柳大奶奶就道,不像往常對待柳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人,現在柳大奶奶的臉上沒有笑容。

「去跟老太太說一聲,大爺有些醉了。我先送大爺回去。」柳大奶奶就吩咐跟來的一個小丫頭,一面同兩個丫頭扶著柳玉江往外走了。

石榴站在廊下。直到柳大奶奶等人走的不見了人影,她才慢慢地走回來。一路半垂著頭,臉上紅霞依舊未褪,眼神閃閃爍爍,似乎有不盡的心事。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爺這個時候跟柳老太太行了禮,帶著柳玉汶也出來了。

「今兒個天晚了。回去不便。前面的屋子已經收拾妥當,就暫住一宿。明天從這裡去宗學。你哥嫂那邊,我打發人去說。」柳二太太就對柳玉汶道。

「正該如此。」柳二老爺點頭。

柳玉汶就點頭應了。

柳二太太一邊忙打發了富貴媳婦帶著兩個小丫頭送柳玉汶往前面去。

「屋裡燒的暖一些,叫老爺的小廝好生照看汶二爺。」柳二太太囑咐妥當了,才和柳二老爺,帶著柳若姒往自己的院子裡來。

三人就到柳二太太的屋子裡,宴席吃的有些膩了,柳二太太就吩咐人送了些鮮果和茶水上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相對坐在榻上,柳若姒坐在對面的短炕上,剝果子。

「方才怎麼了,看石榴那丫頭魂不守舍的。」柳二太太小聲對柳二老爺道。

方才石榴低著頭走路,差點迎面撞上柳二老爺。之後,石榴才回神,支吾了過去,進屋伺候柳老太太去了。

「誰知道那。」柳二老爺就小聲道,「老太太屋裡幾個丫頭年紀也大了,該打發了。」

柳二老爺說了一句,就不再說了,柳二太太心領神會,也沒有再問。

柳若姒剝好了果子,往柳二太太身邊走,就聽見了兩人說話。柳若姒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剛才看著柳玉江和石榴會覺得奇怪,原來如此!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是過來人,石榴的神色,逃不過他們的眼睛。而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還只看到了石榴,並沒有看到當時柳玉江的樣子。石榴並不是一頭熱。

「爹,不是說大哥哥酒量很好,怎麼近來總是喝醉。」柳若姒假裝沒有聽見剛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話,只在柳二太太身邊坐了,一面遞果子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吃,一面問道。

「大郎是好酒量。」柳二老爺接了果子,笑著道,「他極少喝醉,姒兒怎麼說他總喝醉。」

「比如請爹爹的那一次,還有這一次。這才多久,就喝醉兩次了。還不是一般的喝醉。」而是酩酊大醉,不能自持。

柳二老爺就沉吟起來。

柳若姒也在想,前生的時候,她根本就不記得柳玉江什麼時候喝醉過。柳玉江在她們面前,就從來沒有失態過。可現在,不過短短的一段時間,柳玉江已經兩次喝醉、在眾人面前失態了。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柳玉江並不是他平常表面上裝出來的那樣溫文爾雅、惇厚持重的人。他一直能保持那個樣子,只是因為沒有碰到能足夠觸動他的事情。而一旦遇到了,他就會露出本性。

「今天不是挺高興的嗎。老太太,大伯他們還讓他去陪客。」柳若姒就又說道。

即便是因為過繼的事情,可今天大家誰都沒提這件事,柳玉江不會因為這個喝醉。而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麼別的事情?

「姒兒,天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柳二老爺就道。

「天還早,我回去也睡不著。我再陪著爹娘坐會。」柳若姒不肯走。

柳二老爺對柳若姒其實沒什麼辦法,重話是肯定捨不得說的。只能給柳二太太使眼色。

「乖,姒兒,回去看看常嬤嬤。娘也累了,想早點歇著。」柳二太太就笑著哄柳若姒道。

柳若姒就猜到,柳二老爺有什麼話要私下裡跟柳二太太說,不想讓她知道。可她雖明知道這樣。柳二太太這般說話,她也不好違拗,只得起身。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行禮,回繡樓去了。

柳二太太見柳若姒去的遠了,這才扭回身來,看著柳二老爺。夫妻兩個多年形成的默契,柳二太太並沒有發問,只等著柳二老爺想好了再跟她說。

「大哥跟我提了一件事……」柳二老爺緩緩地說道。

「什麼事,還是過繼大郎?」柳二太太就問。

「並不是,」柳二老爺就搖頭,「大哥的意思,是想給咱們姒兒提親。」

「給姒兒提親。什麼人家?」柳二太太的耳朵幾乎要豎起來了,這可是她心頭的第一要緊的事情。

「就是大嫂的侄兒。璋哥兒。」柳二老爺就道。

「是他!」柳二太太手裡無意識地捏弄著帕子,「我也正想跟老爺說,大太太這兩天,跟我說話,探我的口風,似乎也有這意思。」

「老爺。你,你可答應了?」柳二太太想了一陣,抬起頭,問柳二老爺道。

「沒有。」柳二老爺就道,「大哥也多半是問我的口風,並沒有正式提。姒兒,年紀還小了些。璋哥兒除了家世,別的咱們也都並不瞭解。」雖然柳大老爺對馮建璋很是誇讚。

柳二太太就連連的點頭,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正是這樣。」

在柳若姒的事情上,夫妻倆是同樣的心思。他們心裡明白,女兒遲早是要嫁的,而且不應該嫁的晚了,應該早點操辦這個事情。可是另一方面,又捨不得女兒出嫁,恨不得能將女兒多留幾年。

「為人性情暫且不說,他家離京城這樣遠。我並不捨得姒兒遠嫁的。」柳二太太說道。柳二太太也有打算,說起來跟柳三太太的打算差不多,就是想給柳若姒找戶京城的人家。那樣,即便柳若姒嫁出門,以後也方便來往。他們想柳若姒了,也能去看看,不用擔心見不到柳若姒,不知道她過的怎麼樣。

「我也是這樣想。咱們就這一個,自然要嫁的近些。」柳二老爺就道,「可惜,我幾個相好的同僚,都沒有年歲合適的子弟。不然,門當戶對,都是讀書的孩子,再好不過了。」

「大哥應該知道我的心意,又跟我說,璋哥兒往後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說是馮家長輩,也有過這個話。」柳二老爺又道。馮建璋如果赴考,考的好了,選進翰林院,往後自然可以留在京城了。

即便不能進翰林院,如果柳二老爺肯幫忙,也有許多留京發展的法子。當然,這個前提,是馮建璋能成為柳家二房的東床快婿。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29 PM

第五十二章 生隙

柳家後院,臨近南角門的小跨院,正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居所。此刻,跨院上房屋裡,柳大奶奶正在吩咐大官兒的奶娘。

「抱了大官兒去睡,夜裡警醒些。再讓我知道你不經心,輕饒不了你。」

那奶娘忙不迭的答應,抱著大官兒小心翼翼的走了。柳大奶奶的臉色有些陰沉,屋子裡服侍的丫頭們幾乎不敢大聲喘氣。她們都知道,柳大奶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屋裡這些人,幾乎都被柳大奶奶斥罵過了。

這種情況下,被斥罵還算是輕的。她們還記得,有一次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生氣,活生生讓人將一個小丫頭打的只剩下一口氣。那小丫頭當晚就被送回了家裡,柳大奶奶給了二十兩銀子。那小丫頭回到家裡之後,熬到天亮就沒了。柳大奶奶後來又給了十兩的發送銀子,就將事情揭了過去。

丫頭們都噤若寒蟬,柳大奶奶的兩個女兒這個時候也都嚇的不輕,大姐兒和二姐兒在地下垂手站著,垂著頭,都不敢說話。

「大姐兒,今天夜裡,你帶著二姐兒去後罩房裡睡吧。」柳大奶奶沉著臉,喝了一口茶,似乎這才看見大姐兒和二姐兒還在,就吩咐道。

即便對著兩個女兒,柳大奶奶的臉色也沒有絲毫的緩和。

「是。」大姐兒答應了一聲是,拉著二姐兒給柳大奶奶屈膝行禮,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柳大奶奶依舊坐在榻上喝茶,茶杯裡的水都已經空了,她也沒有放下。一雙眼睛卻陰沉沉地掃向裡間屋。一會,就聽得裡間屋傳來腳步聲,柳玉江已經洗浴換了衣裳,腳步有些不穩地走了出來。

隨同柳玉江出來的,還有夏荷和冬梅兩個丫頭。

柳大奶奶的一雙眼睛從柳玉江的身上一掃而過,像把刀子一樣落在兩個丫頭身上,從頭到腳,將兩個丫頭刮了一遍。

兩個丫頭的衣襟都有些濕。不過還都整齊,臉上也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

柳玉江就走到柳大奶奶對面,也在榻上坐了,一面就要茶吃。

有丫頭要上前,瞟了眼柳大奶奶,又沒敢動。

「一屋子都是死人!」柳玉江怒道。一抬手,將矮桌上一隻瓶子掃落在地下。瓶子是琉璃的,落地一聲脆響。立刻碎了。就有膽小的丫頭髮起抖來。

「大爺這是跟誰置氣!」柳大奶奶重重地放下茶杯,一開口,眼圈先紅了,「看著我們不順眼,乾脆去跟老太太說了,將我們都打發了,就有那好的來伺候大爺。大爺再也沒有不順心的了。」

「胡說八道什麼!」柳玉江抬眼看柳大奶奶,此刻他的臉色已經沒有那麼蒼白,眼神也清明了許多。原來在柳老太太院子裡嘔吐了一回,回來喝了醒酒湯。又洗浴了一回,此刻。柳玉江的酒已經醒了多半了。

「你自己喝茶,我要一口茶,你就不讓丫頭們動。你想怎樣,正經是要拿捏我不成?罷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柳玉江說著話。摔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柳大奶奶一開始坐著沒動,等看到柳玉江並不是說說而已,已經走到了門口,柳大奶奶就坐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走,你走了再也別回這個院子。我十四歲嫁進門來,這些年,跟著你吃了多少的苦。一心一計,幫著你算計,年輕輕輕,都有白頭髮了。你沒良心……」柳大奶奶哭著道。

屋內伺候的丫頭都將頭垂的低低的,恨不得腳下有地縫能夠鑽進去才好。

柳玉江走到門口,聽見柳大奶奶這樣說,就停住腳步,猛地轉回頭來,盯著柳大奶奶。

「你可算說了真話,嫌棄跟我吃苦。看不上我,早做什麼去了?」柳玉江冷笑著道,「是我們柳家強搶了你來的?」

柳大奶奶嗓子眼裡噎了一下,打起嗝來。柳玉江看著柳大奶奶,眼神中滿是厭惡。不過,他卻沒有繼續再往下說,也沒再往外面走,而是衝著屋裡伺候的丫頭們揮了揮手。

「都下去!」

丫頭們如蒙大赦,幾乎恨不得多長出兩條腿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從屋裡走干凈了。走在最後的那個還機靈地將門帶上了。出去之後,一眾丫頭也不敢停,都走的遠遠的。

柳大奶奶在榻上坐著,還在打著哭嗝。

柳玉江走過去,從衣袖裡抽出一塊帕子遞給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接了帕子,抬眼看了柳玉江一眼。柳玉江承繼了柳家子孫的好容貌,柳大奶奶看了一眼,心裡就又酸又軟,想忍著不哭,卻哭的越發厲害了。

柳玉江就越加的不耐煩,不過還是在榻上坐了。

「以後這樣的話少說,別讓我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柳玉江冷冷地道,「你是什麼好出身。你那好姑姑當她手眼通天,玩的那些把戲沒人知道!惹惱了我,一發都揭出來。」

柳大奶奶的哭聲戛然而止,也不打嗝了,只驚愕地看著柳玉江,目光中除了驚,還有恐懼。

柳玉江就笑了。

「你我生兒育女,這些年了。你安守本分,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唸著孩子們,我也不嫌你。」柳玉江盯著柳大奶奶的眼睛道。

柳大奶奶被柳玉江看不過,有些膽怯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大爺……莫要聽什麼閒言碎語。大爺有什麼不知道的,那起子人,沒什麼好心腸。」柳大奶奶道,剛才的氣勢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樣的話,不用你說。」柳玉江道,「丫頭們都哪去啦,茶那?」

柳大奶奶就站起身,自去倒了茶來遞給柳玉江。

「今天心裡悶,喝的多了些,醉的厲害。那時沒看清跟前的是誰,你去打聽了,若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不可怠慢了。」柳玉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說道。

柳大奶奶垂下眼簾,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別忘了,不是小事。她跟老太太說一句,頂的你十句。」柳玉江卻又道。

「知道了。」柳大/奶奶就道,一邊又嘀咕了一句什麼,似乎對柳玉江這句話很不以為然。

「大爺說悶,才喝成那樣。可有什麼悶的,雖然眼下還不遂意,可三太太那邊得罪透了老太太,終歸還是大爺的。」柳大奶奶見柳玉江不再說話,就將語氣放柔了,說道。她這是想提醒柳玉江,她很能幹,很管用。柳玉江沒必要將柳老太太的一個丫頭看的那樣重。

柳大奶奶不說還好,這一說,柳玉江又冷笑了起來。

「你還糊弄我。大太太糊弄我也就罷了,你是安的什麼心!」

「我哪裡糊弄大爺!」柳大/奶奶忙分辨道。

「當我是瞎子,還當我是傻/子。他馮建璋來,住到府裡,是做什麼來了?」柳玉江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柳大奶奶睜大了眼睛,這一刻,她才算明白了柳玉江今天異常發作的緣故。

「……總是要嫁人,我兄弟有什麼不好。不管怎樣,並不礙著我們的事。況且,那若是成了,為我們說上一兩句話,對我們也大大有益處。」柳大奶奶就忙道。

「這是太太跟你說的?你就信了?」柳玉江斜眼看柳大奶奶,問道。

柳大奶奶抿了抿嘴,半晌才點了點頭。

「大爺細想想,這話有道理的。」

「太太是打的好算盤。看著我這邊不成了,就拉了娘家的侄子來,為了我二叔二嬸那一份家財罷。歸了她馮家,那不是更好!」柳玉江可完全不這麼想,又冷笑道。

「不會。」柳大奶奶立刻就道,「大爺,太太她……還是為我們打算的。即便是……總歸有我們的一份。咱們相幫著,就算要給璋哥兒一些,咱們還是佔大頭,總比都讓別人得了去強。」

「你是真這樣信了,還是跟著太太糊弄我!你們姑侄一條藤上,盡耍著我!」

「大爺,天地良心。」柳大奶奶見柳玉江還有懷疑她的心思,忙就賭咒發誓道,「大爺好,我才能好。除了大爺,我能向著誰。還有咱們的孩子。」

「你真這樣想就好。」柳玉江看了一會柳大奶奶,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話,「太太卻未必這樣想。你自己想想,太太是跟你我近,還是跟璋哥兒近。」

柳大奶奶就不說話了。

「你不要傻,被人矇騙了。以後,凡事要留心些。太太那裡,未必就靠得住!」

話說到這裡,夫妻兩個又靠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商量起來。

屋外,誰都沒有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慢慢地離開了。她垂著頭,兩隻手捏著衣角,腳步有些發僵,原來正是大姐兒。大姐兒帶了二姐兒往後罩房去,卻發現隨身的荷包不見了,她沒有驚動丫頭,自己回來尋找。

因柳大奶奶的門外沒人伺候,大姐兒徑直就走到了門邊,聽見裡面說話的聲音才站住了。聽見了柳大奶奶和柳玉江說話,大姐兒本想離開,卻不知怎地,最終沒有動。

誰也沒看見大姐兒,沒人知道她在門口站了多久,也沒人知道,她都聽見了些什麼。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30 PM

第五十三章抉擇

柳二太太屋中,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已經準備歇息了,屋內只留了矮桌上的一盞燈。時辰已經不早,這一天也都累了,但是夫妻兩個卻沒有多少睡意。

「老爺覺得,璋哥兒怎麼樣?」柳二太太低聲問柳二老爺道,「不論其他,只說這孩子自己。」

「懂事知禮。」柳二老爺就道,「是個聰明人。我看了他的文章,寫的也不錯。大哥有一句話沒有說錯,璋哥兒確實是馮家子弟中拔尖兒的。說是在當地,極有才名。」

「這孩子來了沒幾天,我看他模樣長相、待人接物,是都不錯的。」柳二太太也道,「他這樣好,怎麼在當地沒有定親。據我所知,當地也有幾戶望族。」

「大哥說是這孩子有志氣,要得中後,再議親。一家子的眼珠子似的,眼界也就高了。」柳二老爺就道。

看這夫妻談話的意思,竟是正經將馮建璋當做女婿人選來考慮了。

「我看,也不急著就定。」柳二太太就道,「一來咱們對這孩子不熟,看著雖好,但實際的性情……卻不知道。」

「我也是這麼想。」柳二老爺就點頭道,「大郎在咱們跟前這麼些年,要不是最近這些事,咱們也沒看透他。」

柳玉江的事情,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影響還是比較大的,讓兩個人看人更加仔細。不再只看表面。

「我跟老爺說,」柳二太太就嘆了口氣,對柳二老爺說道,「……是大太太的侄子。對大太太,哎,大太太的話,我是不敢信的。大老爺這些年對那邊也不是很上心,能瞭解多少。那些話。還是大太太說給他聽的。」

因為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這一股人的行徑,柳二太太對他們不滿,對他們的人品存疑,進而,對於他們有關的人、事也很難完全信任,照盤全收。這也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恨屋及烏。

「我何嘗沒顧慮到這一點。大哥說話的語氣,是受了大太太的託付。不過,我看他對璋哥兒的看法也還行。」柳二老爺就道。

「那依老爺的意思?」柳二太太就問。

「這件事不急著定。咱們且先多看看。他不是住下來了嗎。」柳二老爺就道。「我也是這樣跟大哥說的,大哥並沒有強做保人的意思。」

「這樣也好。」柳二太太就道,「最要緊的。是姒兒高興。別的。都是小事。」

「我也是這麼想。」柳二老爺就道。

夫妻倆相視而笑。即便是因為柳大太太等人,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馮家的人沒有太多的好感,但是在女兒的婚事上頭,兩個人都覺得還是女兒的幸福比較重要。為此,他們可以拋開其他的恩怨。

說到底,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是比較開通。性情豁達的人。

夫妻兩個將這件事商議定了,柳二太太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老爺,你看四郎怎麼樣?」柳二太太問柳二老爺道。

「唔,不錯的孩子,雖不知道以後怎麼樣。看性情,是憨厚的。」柳二老爺就道。這樣說,是心裡喜歡柳玉淮。

「哎,我也挺稀罕這孩子。」柳二太太就道,「只怕,三太太捨不得他。」

「三弟那邊倒是沒問題。」柳二老爺就道,「你今天怎麼說起這個話來,這孩子這兩天不是都跟你在一起。」

「今兒個晚上,就跟著他父親和哥哥了。」柳二太太就將在柳三太太房中發生的事情跟柳二老爺說了,「我想,那也不是我多心。」

「慢慢來吧,」柳二老爺就道,「總要他們都同意,這件事情才能成。實在不行,就按著姒兒說的那樣。……要都依著我,嗣子不要也無妨的。」

夫妻倆商量著,躺下歇息。

繡樓臥房內,柳若姒靠在引枕上,眉頭微鎖。從柳二太太屋中回來,她卻睡不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要背著她談事情,能是什麼事情?

如今,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待她和從前不同,大多數事情都不瞞著她。一定要隱瞞她的事情,她想來想去,也只有一件。

這兩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待她,還比從前更加熱情、親切了。柳大太太跟柳二太太說的一些話,她模模糊糊地也聽見了一兩句。今兒個晚上宴席,柳大老爺看見了她,還多打量了她兩眼,眼神也與平時不同。

是了,正是這個時候。

柳大老爺一定是跟柳二老爺提了馮建璋。

馮建璋……,柳若姒揉了揉眉心。關於這個人,柳若姒的感情有些複雜。前生的時候,馮建璋在柳家住了幾個月,之後科舉高中,就正式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提親。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相中了馮建璋。不過,他們並沒有就此做主,而是詢問了她的意見。

當時她是一口回絕了。並不是她覺得馮建璋不好,而是另外有一個人住進了她的心裡。

那個人,今生是不可能了。

柳若姒按住胸口,儘管已經學著堅強,但是心裡還是不由得一痛。

柳若姒強將那個人影從自己的腦海中驅逐,認真想著眼前的事情。她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命運,然而她還是要面對一個現實。她不可能不成親。

她本心倒是想,能夠陪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終老。但是她知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而且,如果她執意那麼做,她所面對的壓力還沒有什麼,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要面對更大的壓力。

沒有子嗣。已經讓他們承受了許多的壓力,柳若姒不能再讓他們的日子更難過,更不容於世俗。

她要成親,而且以她的年紀來算,這一兩年間,肯定是要定親的。

問題是,成親的對象是誰?

柳若姒認真回想,可腦海中依舊只有那一個人的身影。雖然。她也記得,那個時候上門提親的人有很多。可是她根本就對那些人沒有任何的印象,一開始是年紀小,後來,則是心有所屬,別的人再不能入眼。

與其到時候跟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成親,不如就選馮建璋?

柳若姒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馮建璋這個人,家世、樣貌、才學,樣樣皆優。他在柳家住了一段時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對他讚不絕口。而她,雖然並不曾中意他。卻也挑不出他的錯處來。

除了。他是柳大太太的侄子。

而那個時候,這還是馮建璋的優點來著。當然,現在的情形不同了。

不知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那裡,是不是會因為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對馮建璋生出惡感來。即便是有些惡感,想來也不會強烈。柳若姒想。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不是武斷的人,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更多的會為女兒的將來考慮。

就選馮建璋嗎?柳若姒心內糾結。

那個時候,她拒絕了馮建璋的提親,馮建璋非常傷心。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因此。對馮建璋生出了內疚。是馮建璋為柳玉江說了話,最後才促使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真正接納柳玉江為嗣子。正式辦了過繼的儀式。

不,不能因為心灰意懶,就隨便的決定自己的未來,就決定選擇馮建璋。

馮建璋的求親,有幾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幾分是出自某些其他的考慮,出自於柳大太太的受益?

這些還需要細細的觀察。柳若姒想,她還有時間。而且,她也並不擔心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會違背她的心意,給她定下任何一門親事。

日久見人心,且慢慢留心看著吧。

柳若姒在心中將這件事暫且擱在一邊,又想到了柳玉淮。柳三太太捨不得柳玉淮,不知道接下來,柳三太太會不會被柳三老爺勸轉,改變心意。將柳玉淮過繼過來,其實是項聰明的決定。在柳若姒的記憶中,柳三太太是個聰明人,不過,也是個個性很強的女人。只看關於牡丹的事情,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的應對就知道了。

而且,柳三太太還是位母親。

柳若姒思慮了一會,就讓屋裡值夜的丫頭將燈熄了。無論如何,這一切,很快都會有所決斷。

四月初八,浴佛節。

京城的四月,春和景明。這一天,柳若姒早早地就被常嬤嬤帶著丫頭們叫了起來,比平時還早了有半個時辰。柳若姒半瞇著眼睛,常嬤嬤帶著幾個丫頭忙進忙出,歡歡喜喜地服侍柳若姒洗漱,換衣裳。

常嬤嬤的腿如今已經完全好了,因為醫治、將養的好,並沒有留下殘疾。

「姑娘,穿這件怎麼樣,再配上那套紅寶的頭面,最俏麗不過。」常嬤嬤和臘月一人手裡捧著一套春衫,一人手裡捧著一套首飾,問柳若姒道。

衫裙是府裡新制的春裝,柳若姒比較偏愛的鵝黃色。那套首飾,卻並不是府裡公中給女孩子們置辦的,是柳二太太以前閨中的一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面,樣式簡潔,雖端麗,卻也不算過於搶眼。

「今天去大相國寺裡,還有許多別家的女眷。姑娘的姊妹們也定會格外打扮,姑娘雖說是不想拔尖兒,可也不能太暗淡了。是不是?」常嬤嬤就勸柳若姒道。

「好吧。」柳若姒笑著點頭。

今天是浴佛節,柳家眾女眷都將隨著柳老太太前往大相國寺拜佛燒香做功德。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35 PM

第五十四章 浴佛節

被常嬤嬤帶著臘月和六月打扮妥了,柳若姒在鏡子前轉了個身。鏡中的少女鼻子俊挺,一雙大眼睛燦若星子。一身鵝黃色衫裙,更襯得面龐俏麗,白裡透紅,彷彿綻放的桃花。十五歲的年紀,身材雖還未完全長成,卻已經有了少女特有的柔和曲線。

柳若姒看著,不覺嘴角也露出一絲笑容來。幾個月的調養,她現在的身子可比以前健康多了。

常嬤嬤在旁邊,已經笑的幾乎看不見眼睛了,一邊嘖嘖誇讚。

「還是我們姑娘,長的越發的好了。怪不得姑娘現在不大愛打扮了,姑娘這樣,便是不打扮,也比別人強。她們再眼氣,也是氣不來的。」

常嬤嬤嘴裡這個她,可以理解為泛指,不過,屋裡眾人都心知肚明,常嬤嬤這主要說的還是柳若媛。

「大姐姐現在可忙的很,就算是瞧著我不順眼,也怕是抽不出工夫來跟我置氣了。」柳若姒就笑道。

常嬤嬤、臘月、六月,連同進來伺候的小丫頭初五和初七就都笑了。

柳若姒收拾妥帖,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裡來。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爺也都收拾好了,見柳若姒來了,即刻吩咐人擺上飯來。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的下首,陪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一起用早飯。

今天浴佛節,柳老太太信佛,廚房裡一天不動葷腥。柳二太太這邊雖有小廚房,也吩咐了下去。今天只做素菜。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口味都偏清淡,只吃清粥、素餡包子和幾樣小菜。柳二太太想著柳若姒正長身體的時候,另外讓廚房做了素肉等,專門放在柳若姒跟前,讓她多吃一些。

「今天去大相國寺,爹爹也一起去嗎?」柳若姒問柳二老爺道。

「今天另外有事,不能去了。」柳二老爺就告訴柳若姒道,「你和你娘好好跟著老太太去。」

「大哥和三弟也不去。安排了大郎、二郎,還有璋哥兒陪著你們去。」柳二老爺又告訴柳二太太道,「另外還有汶兒,今天學裡放一天假。我讓他跟著你們一起去,散散心。」

「也好。」柳二太太就點頭道。

三人吃過了早飯,就一起往柳老太太的屋中來。柳二老爺給柳老太太請了安,跟柳老太太說了今天有事,不能陪同去寺裡。

「正事要緊,有事儘管忙去。有大郎他們跟著我們打點。你們也不用擔心。」柳老太太今天的心情很好,就對柳二老爺擺了擺手道。

柳二老爺又陪著柳老太太說了些話,就自出去了。

很快。柳家眾女眷陸續都來了。先來的是柳大太太。帶著柳若媛和柳若娟兩個。柳若娟穿著淡藍色,與柳若姒身上一式的衫裙,頭上帶著只有過年過節才戴的累絲金鳳,雖都是公中置辦的釵鐶首飾,卻也裝扮的格外隆重。仔細看去,還可以看出。柳若娟臉上施了脂粉,眉眼都畫過了。

柳若媛自然裝扮的又與別個不同,除了一頭珠翠之外,柳若媛身上穿的也並不是姐妹們都有的衫裙,而是另一套大紅色銷金衫裙。衫子的式樣尤其特別。腰部比平常的春衫要緊窄許多,更加顯得腰肢纖細。

看著柳若媛搖搖擺擺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走動。隨後進門的柳若姍就撇了撇嘴。

「三姐姐你看,」柳若姍到柳若姒身邊,附耳小聲道,「大家一起做的春衫,還是她選的樣式,說好了大家都做一樣的。卻原來自己另外做了這一件。好奸詐!」

柳若姍說的是實情。

柳若姍並不是一個只會背後抱怨的姑娘。

「大姐姐,」柳若姍就看著柳若媛,高聲道,「做衣服時,大姐姐給咱們定的樣式,說了姐妹們要穿一樣的。怎麼大姐姐另外做了這件?」

「四妹妹說的什麼話。這件並不是今年新做的,是去年做的,只是還不曾穿過。我想著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拿出來穿了。沒想到,還挺好看,是不是?」柳若媛聽見柳若姍這樣問她,就挑了挑眉,剛要答言,就見柳大太太在旁給她使眼色。柳若媛就將原先要說的話嚥了回去,換了一套說辭。前面雖然說的還算和緩,到最後,還是有些挑釁。

「去年做的,只怕不是吧。據我所知,這可是京城今春剛流行起來的款式。」柳若姍也不客氣,直接拆穿柳若媛道。

「誰讓我運氣好那,一件舊衣裳,也能趕上流行起來。四妹妹彆氣,回頭你也做一件就是了。只是,這衫子做起來可有些費工夫,等四妹妹的衫子做成了,就到了夏天了,呵呵。」柳若媛被柳若姍揭穿,並不覺得尷尬,反而笑道。

「什麼東西!」柳若姍氣的撕自己手裡的帕子。

自從柳若姍從外面回來,就跟柳若媛不對盤。兩個人只要一見面,就要攀比各自的穿戴,每一次都是這樣你氣我一句,我損你一句。有幾次,雙方幾乎就要撕破了臉。下一次見面,兩人卻都相對含笑,更變本加厲的挖苦對方。

所謂習以為常,也不知道柳老太太是年紀大了,耳朵和眼睛都不好使了,還是根本對此就不在意。只要兩人爭鬧的不太過分,柳老太太都只當沒看見。只是依舊偏疼柳若媛,對柳若姍淡淡的。不過應該是看在柳三老爺的份上,也並不刻意委屈柳若姍。

「三姐姐,你看大姐姐戴的那些個首飾,可不是公中的!咱們還不知道她嗎,她有什麼?不知道又是從咱們哪些份例裡搜刮了來的,她也真是厚臉皮。二姐姐都沒有,這怕是還嫌搜刮的不夠,只打扮了她。沒有多餘的打扮二姐姐了。」柳若姍氣不過,又跟柳若姒小聲地道。

柳若姍刻意將聲音微微抬高,柳大太太等人在旁邊,也能聽到一些,只是聽不完全,也不夠真切。但是也足夠聽明白了。

這樣的話,柳若姍也說了不止一次了。一開始的時候,柳大太太、柳若媛還會變了臉色。後來,竟也裝作沒聽見了。柳三太太未能掌管家事,一應權柄還是握在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手裡。柳大太太自恃手段巧妙,樹大根深,是無人可以動搖的。

柳三太太那邊即便是有這樣的話傳出來,柳老太太也不信,沒人可以撼得動她們。柳三太太那般潑辣,還不是著了她們的道,剛從外面回府。就在柳老太太的壽辰期間被禁足了,丟盡了臉面。

柳若媛在與柳若姍的爭執中佔了上風,因此更加得意。又搖搖擺擺地走了一回。

柳若姍的目光就落在柳若媛的裙子上。確切地說,是柳若媛遮掩在裙子下的腳上。

「三姐姐,大姐姐走路怎麼搖搖擺擺的,像個肥鴨子一樣。哈哈。」柳若姍就道,一面就笑出聲來。

柳若媛就聽見了柳若姍的話,頓時變了臉色。柳若媛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說她不漂亮、丑。被形容成肥鴨子,柳若媛可是氣壞了。

「你一個鄉下來的丫頭,知道什麼?」柳若媛就提起裙角,讓柳若姍看她腳上穿的鞋子,「只有京城裡一等人家的。才穿得起這樣的鞋子。四丫頭,你沒見過。只怕連聽都沒聽說過吧。大姐姐教給你,以後有這樣不知道的,可千萬別在外人面前露出來,人家笑你村!」

柳若媛今天穿的是高底的鞋子,鞋底是上好的軟木製成,刻成蓮花形狀。這種鞋子,很多里面還是中空的,可以填塞香粉。穿上這樣的鞋子,身材就顯得更加窈窕些,走路更加搖曳生姿,且腳底還有香味溢出。

從去年開始,在京城女眷中,這種鞋子頗為流行。不過,要一雙製作精良的,也不是那樣容易。而那差一些的,穿上並不舒服。京城中,有一家德瑞祥,專門製作這種鞋子。去他家的門面,卻是買不到的,只能定製。因此,只有極貴極富人家的女眷,才穿這種鞋子。這種鞋子,更加適合在春夏穿。因此,柳若姍還真是第一次知道這種高底鞋。

「笑了你不要緊,也連累我們丟臉!」柳若媛哼了一聲,放下裙角,走到柳老太太身邊坐了,「老太太,怎麼車子還沒有備好嗎?」

柳若姍就氣的漲紅了臉。她畢竟比柳若媛小了兩歲的年紀,又是才回到京城中來的,很多事情上,確實不如柳若媛知道的多。

「不就是一雙鞋子嗎,就顯擺成這樣。我就買上十雙八雙穿,又能怎樣。」柳若姍小聲道,一面就吩咐丫頭去買鞋,說今天就要穿。

柳若媛坐在柳老太太身邊,只是得意的笑。

「我那有一雙,是去年的了,只穿了一兩次。四妹妹要是不嫌棄,拿了來,試試能不能穿?」柳若姒見柳若姍難堪,就說道。

柳若姍心裡想著要跟柳若媛爭個高底,剛才見了柳若媛的鞋子,心裡又十分喜歡,也就點了頭。

柳若姒忙就叫臘月回去,拿了一雙蓮花高底的鞋子來。柳若姍與柳若姒交好,雙方常互贈東西,因此也沒和柳若姒客氣,真就試了。

「很合腳。」柳若姍穿著鞋子,走了兩步,臉上就露出笑容來。柳若姍身材嬌小,穿了這蓮花高底的鞋子,身材立刻更加窈窕起來,這讓她更加歡喜。

「我今年長高了些,這鞋子怕是穿不得了。四妹妹喜歡,就穿著吧。四妹妹再去做新的,自然要最好的,只怕還得等上些時候才能得。」柳若姒就道。

柳若姍也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從柳若姒的話裡就聽出些別的意思來。她沒有就向柳若姒問,心裡打算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再向柳若姒問清楚。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41 PM

第五十五章 浴佛節(二)

「那我就先穿姐姐的,等我買了,再送一雙新的給姐姐。」柳若姍就笑著對柳若姒道。

「好。」柳若姒笑著點頭。

柳若媛將柳若姒和柳若姍兩個的言行都看在眼裡,就瞟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很有些不滿。近來,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對頭的緣故,柳若媛已經很少再找柳若姒的麻煩。不僅如此,有時候,她還會向柳若姒表達一些善意。當然,這樣的善意,也是有目的的。

「三丫頭,到伯娘跟前來,讓伯娘好好看看。」柳大太太就招呼柳若姒道。

柳若姒只得起身,走到柳大太太跟前。

柳大太太就拉了柳若姒的手,讓她緊挨著自己的身邊坐了,一邊就將柳若姒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嘖嘖,還是我們三丫頭,生就的美人坯子。看這眉眼,看這肉皮兒,真是讓人越看越愛看。」柳大太太就對柳若姒嘖嘖稱讚道。

「太太說的不錯。」柳大奶奶在旁邊也跟著湊趣,「三妹妹今天這套衣裳也穿的合適,很稱三妹妹。這套頭面,好像沒怎麼見三妹妹戴過?是什麼地方打製的,真精緻漂亮。」

「並不是新的。」柳若姒笑了笑,告訴柳大奶奶道,「是我娘原先閨中戴過的,給了我。」

柳大奶奶的目光中不覺流露出十分的艷羨來。

「怪不得,我說現在的東西、做工,可難找到這麼好的。」柳大奶奶就道。

柳若媛聽見了柳大奶奶的話。目光也落在柳若姒戴的赤金鑲紅寶的頭面上,然後又去看柳若姍的穿戴,似乎正在比較。

柳若姍就也走過來,裝作打量柳若姒的頭面。

「姐姐這套果真好,是真正大家的氣象。那些原本貧賤,突然爆發的,就算戴了一頭黃哄哄的,也比不過姐姐隨便拿出來的一件。」柳若姍就又故意拉起柳若姒的一隻手。

柳若姒手腕上戴的是一隻翠玉鐲。

「姐姐這玉鐲也好。現在難找到這樣好的成色。」柳若姍就又道,「只不過,姐姐怎麼不戴我娘送的那對鐲子,和姐姐這套頭面正好相稱,且還是點翠的,也只有姐姐才配的上。」

聽到柳若姍說柳三太太送了一對點翠的鐲子給柳若姒,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都差點豎起耳朵來,一直在旁不吭聲的柳若娟也往柳若姒身上看過來。

「我娘說那對鐲子太珍貴了,要好生寶貝著。不讓我隨便戴出來。」柳若姒笑道。

「能有什麼,姐姐喜歡,讓我娘再找好的給姐姐就是了。」柳若姍就道。一邊瞟了一眼柳若媛。見柳若媛臉色不大好看,柳若姍就覺得解氣,笑的越發的甜了。

這邊正說著話,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柳三太太來了。

當初柳老太太原說的,罰柳三太太禁足三個月。如今也才是兩個月的工夫。柳老太太耐不住柳三老爺賣乖討好,今天是第一次,柳老太太放柳三太太出來走動。雖然柳老太太沒有那麼說,但是大家都知道,只要柳三太太今天不再鬧出什麼事來。這禁足的懲罰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兩個月期間,柳三太太雖然禁足在自己的院子裡。可也是舉措不斷。

那天,聽了柳若姒的勸告,柳三太太在討好柳老太太這件事情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除了柳三老爺天天去柳老太太跟前請安外,柳三太太還打發自己的三個孩子,每天晨昏定省,常到柳老太太的屋子裡陪著柳老太太。她還打聽柳老太太的喜好,蒐羅了不少的東西送給柳老太太,甚至親自下廚,做柳老太太喜歡的吃食送過去。

一開始,柳老太太對送過去的東西都不肯收,不過柳三太太卻沒有氣餒,一直堅持,慢慢的,柳老太太也就軟化了下來。

這還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等人時不時地在柳老太太跟前進言,不然,柳三太太早就被放出來了。

而這兩個月,除了討好柳老太太,柳三太太對她院子裡服侍的人進行了一番大清理,尋錯攆出去,甚至發賣了幾個,也有打了一頓留下來的,柳三太太又另外買了幾個人。

當然,這些都是以柳三老爺的名義做的。

一時之間,即便柳三太太還在禁足,府裡的下人也都大受震動。柳若姒也頗佩服柳三太太,說到雷霆手段,在柳家,這位柳三太太是當仁不讓的。

如今,正趕上浴佛節,京城各家女眷都要去寺廟裡拜佛燒香,柳三老爺跟柳老太太央求了,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姍也都求情,柳老太太就鬆了口,答應帶柳三太太一起去大相國寺燒香。

「讓她進來吧。」柳老太太聽了稟報,就對小丫頭道。

外面就有小丫頭打起簾子,柳三太太帶著柳玉淮走了進來。

「給老太太請安。」柳三太太進來,就到柳老太太跟前行禮,又讓柳玉淮給柳老太太請安,推在柳老太太身邊坐了。

「就等著三太太了。」柳大太太就笑道。

「四郎昨個夜裡咳嗽,早上吃了藥,因此來遲了一步。好在外面車馬還沒有備齊。」柳三太太就道,對著柳大太太一笑。

柳大太太也回了一笑。兩人的笑容一模一樣,都只是扯動嘴角,堪稱是皮笑肉不笑。

柳三太太恭敬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說了兩句話,就走下來,到柳二太太身邊坐了。看到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時候,柳三太太才露出幾分真心的笑來。

「娘……」柳若姍見柳三太太進門,就站起身,現在又在柳三太太跟前轉了個身。

柳三太太就看出來了,只瞧著柳若姍的裙角。柳若姍就微微拽起裙子,讓柳三太太看她穿的鞋子,一邊又將剛才的事情告訴了柳三太太。

「實心眼,不知羞的丫頭!也就是你三姐姐疼你。」柳三太太就拍了柳若姍一巴掌,語氣中滿是寵溺,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一邊柳三太太又轉過頭來,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微笑,「這丫頭,讓我慣壞了,最是心直口拙,多虧嫂子和三丫頭照看她。是她的福氣。」

「又不是什麼大事,她們姐妹們處的好,也是緣分。」柳二太太就笑道。

「正是。咱們三丫頭的模樣、人品,真真萬里挑一,再是誰討巧賣乖也比不過的。」柳三太太就道,一邊似乎無意地看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眼。

柳玉江、柳玉湘和柳玉海就都進來,說是外面車馬已經齊備,請柳老太太帶著眾人到外面坐車。

柳老太太帶著柳若媛坐了第一輛車,隨後就是柳大太太帶著柳若娟坐了一車。柳玉海本來也要騎馬,柳大太太不放心,只讓她跟自己坐了一車。第三輛車是柳二太太帶著柳若姒和柳玉汶,第四輛車是柳三太太帶了柳若姍和柳玉淮。柳大奶奶帶著大姐兒、二姐兒和大官兒坐了最後一輛馬車。

另外還有四輛馬車,滿滿地坐了跟隨伺候的各房丫頭媳婦們。難得一家子女眷出來拜佛,丫頭們也借此機會出來逛逛。因柳二太太帶了柳玉汶,馬大奶奶知道了,也硬跟了來,隨著丫頭們一起坐。

還有不少粗使婆子、小廝、家丁等步下圍隨。柳玉江、柳玉湘和馮建璋都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幾個騎馬的家人管事在最前頭開道、一應打點。

一隊車馬浩浩蕩蕩,路上引來不少百姓圍觀,最後在大相國寺門前停了下來。柳玉江、柳玉湘和馮建璋都跳下馬,搶著去扶柳老太太下車,大相國寺的主持早已經得了消息,從寺裡面帶人迎了出來。

柳若姒坐在車裡,等車停穩了,柳玉汶就先下了車。後面載著丫頭媳婦的馬車還沒到,柳玉汶就跟著車伕安放腳凳,準備扶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下車。

柳若姒掀起車簾,伸出手去,就微微的一愣。伸手出來扶她的,並不是年幼的柳玉汶,而是滿臉含笑的馮建璋。

「怎麼敢勞煩璋表哥。」柳若姒就縮回手,說道,

「三妹妹別客套了。」馮建璋就道,「伺候嬸子和妹妹的丫頭們的馬車被堵在了後頭,還得一會才能到。這門口也停不住車的。汶弟年幼了些,身量還需再長長。」

一邊的柳玉汶就紅了臉。

柳玉汶年幼,身量還沒有柳若姒高,要扶柳若姒下車太勉強了一些,近前也沒有丫頭婆子,讓車伕來做這件事,則更加不妥。

「那就有勞璋哥兒了。」柳二太太在車裡道。

柳若姒左右看看,也沒有別的選擇,這麼僵持著反而不好,因此就點了點頭,扶著馮建璋的手臂下了車。

隨後,柳二太太也被馮建璋小心地從車裡扶了下來。

後面柳三太太等人也由柳玉湘扶著從馬車裡出來了,馮建璋態度恭敬,舉止斯文,柳二太太對他很有好感。

柳若姒略站住,往前看了看,就見最前面柳老太太已經由柳玉江和柳若媛攙扶著,隨同住持往寺裡走去。柳大太太帶著柳若娟和柳玉海落後了幾步,正回頭看過來,似乎在等她和柳二太太。

「三妹妹小心腳下。」馮建璋伸出手臂來,虛扶住柳若姒,含笑說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44 PM

第五十六章 浴佛節(三)

柳若姒微微抬起頭,對上馮建璋的笑臉,她開口想要說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說。除了當初,在過繼的問題上向柳二老爺說了柳玉江的好話之外,她似乎挑不出馮建璋的任何一點兒錯兒來。

那個時候,柳玉江還隱藏的非常完美,替他說話的,又何止是馮建璋一個人。另外,換做任何一個人,站在馮建璋的立場上,作為柳大太太嫡親的侄子,若是柳大太太要求,也會說柳玉江的好話的吧。

如今,馮建璋在柳家已經住了差不多兩個月,幾乎與前生一模一樣地,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馮建璋的印象是越來越好了。柳二老爺甚至誇讚馮建璋,說他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以柳二老爺的為人,這樣的誇獎,幾乎是他對人的最高評價,由此可見馮建璋在柳二老爺心目中的地位。

因他是柳大太太的侄子,在府中人緣極佳,除了柳二老爺之外,柳老太太也非常喜歡馮建璋。因此,馮建璋可以在府中內宅隨意走動。

如果實在要挑馮建璋有什麼不當的地方,那也只有一點。他與柳若姒巧遇的時候,多的似乎有些異常了。當然,這是一開始。後來,因為在府裡更加熟慣,得到柳二老爺更多的讚許和重視,馮建璋已經可以經常出入柳二老爺的院子。

這樣,自然而然地,見到柳若姒的機會就更多了。不過,馮建璋做的十分巧妙。言談舉止也沒有明顯的愈禮之處。

即便是沒有前世的那些記憶,柳若姒也能隱約地感到馮建璋待她的不同。然而,除此之外,她也說不出馮建璋有什麼不好來。

柳若姒可以對馮建璋冷淡,卻不能太過拂了他的好意。因為如果她那樣做,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不會答應,而且,也顯得她不懂事。無理取鬧。

「璋表哥,我沒什麼,你幫著我扶著我娘一些。」柳若姒就對馮建璋道。

「好。」馮建璋見柳若姒要他做事,再沒有什麼不肯應的,立刻就道,一面就去扶了柳二太太,還囑咐柳若姒慢些走,小心別弄臟的鞋子。

柳若姒點了點頭,一面跟在柳二太太身邊朝寺裡走去。一面抬起頭來。

柳大太太帶著柳若娟和柳玉海還在前頭,她們並沒有往寺裡去,而是背對著寺門站著。柳大太太笑盈盈地看著柳若姒。柳玉海臉上的笑容更大。嘴巴微微張開,目光中有他這個年紀特有的一些瞭然、一些促狹。

柳若姒立刻就懂了。也許,在柳大太太看來,她和馮建璋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只差最後戳破那層窗戶紙,正式定下親來而已。柳大太太很可能是這麼想的。而且,她也絲毫不隱藏這種想法。恰恰相反,柳大太太不遺餘力地想讓大家都知道她這麼想。

柳大太太是想造成一種既定的事實!

甚至柳玉海這樣的小孩子,只怕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也將她和馮建璋看成了一對。

柳若姒在袖子裡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剛才對馮建璋生出那麼一點好感,那麼一點想要認命的打算。此刻已經被柳大太太的笑容驅逐的一絲不剩了。憑什麼,她要被柳大太太算計?雖然人人都誇馮建璋好,但是他們,包括她自己,都真的瞭解馮建璋嗎?

柳大太太似乎對她所看到的景象非常滿意,帶著柳玉海和柳若娟轉過身去,慢慢地往寺裡走。柳玉海轉身之際,還朝馮建璋做了個鬼臉。這母子倆已經往前走了幾步,當地只剩下柳若娟一個。柳若娟似乎沒察覺到柳大太太的舉動,還像剛才那麼站著,向柳若姒這個方向看著。

柳若娟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尤其是她常年跟在柳若媛的身邊,所有的光彩,甚至所有的話都被柳若媛說完了,留給柳若娟的只是一片淡淡的影子,和永遠的沉默,那麼的不引人注意,容易被人忽視。

像這樣發呆的時候,在柳若娟身上並不少見。只是這一刻,柳若娟的眼神卻有些不一樣。那裡少了她慣常示人的呆板,多了一些另外的東西。

有那麼一會,柳若姒覺得,柳若娟並不是在看她,甚至也不是在看任何人,柳若娟正在看的,是某些對她來說,太過遙不可及的東西。

「二丫頭,愣著做什麼,走了!」柳大太太走出去一段路,才發現柳若娟不再身邊,就轉回頭來,有些不耐煩地招呼柳若娟道。

柳若娟這才如夢初醒似的,答應了一聲,轉身垂著頭,邁著小碎步追到了柳大太太的身邊。

等後面跟隨伺候的丫頭、媳婦們趕上來的時候,柳若姒等人已經陪著柳老太太進了大相國寺的大雄寶殿。眾人隨著柳老太太拈香下拜,又依次上前敬了香,這才慢慢地從大雄寶殿出來,往大相國寺的後院而去。

大相國寺的後院有放生池。大相國寺的放生池十分巨大,池中央堆疊著一座假山,假山腳下是一隻巨型石龜。假山上不知做了什麼機關,有清澈的泉水如瀑布般流下,沖刷過石龜的龜背,流入池中。這放生池不僅作為香客放生之用,到了夏天,還是京城中最有名的景緻之一。

柳玉江帶著人早就準備了許多的魚,還有大大小小的龜,這個時候就送上前來,讓柳老太太帶著眾女眷放生。柳二太太雖不像柳老太太那樣嘴裡總掛著敬佛,但對於這樣的功德,向來也是十分積極。除了公中的,她又另外讓人去買了些鯉魚來,帶著柳若姒放入放生池中。

柳玉汶就跟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身邊,也跟著一起將幾簍子的鯉魚都放生了。

看著魚兒入水,立刻搖頭擺尾地往池水中間游去。眾女眷都是久沒出來的了,不覺都十分歡喜。柳若姒剛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一扭頭,就看見柳玉汶眼圈紅紅的,似乎在努力忍哭。

「汶弟,怎麼了?」柳若姒忙問道,「誰讓你受了委屈了?只管說給我聽,我給你做主。」

柳玉汶常往柳府中來,雖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他另眼相看,但下人中還是難免有一些勢利眼。柳若姒十分護著柳玉汶,發作了兩回,府裡再沒人敢小瞧柳玉汶才罷。

「並沒受委屈。」柳玉汶就有些不好意思,忙說道。

「沒受委屈,怎麼這個樣?」柳若姒笑道,「有什麼話,還不能跟姐姐說的?」

「真沒受委屈,只是……突然想起我娘。」柳玉汶就道,「我娘生前,也帶我來放過生的。自打娘去世,就再沒來過了。」再次到了這裡,難免就想起他娘在世的時候的情景,因此柳玉汶傷心。

柳二太太在一邊就聽見了,抬手撫摸柳玉汶的頭。

「好孩子,別傷心。你娘在天上看著,也盼著你高高興興的。」柳二太太就對柳玉汶道。

「嗯。」柳玉汶點頭。

在放生池前盤桓了一會,柳家眾人就在知客僧的引領下,往禪房靜室中來。今天來拜佛的香客眾多,住持和尚分身不暇,早就告了罪,往前面迎候其他香客去了。

早在幾天前,柳家就打發人來,與大相國寺定下了幾間靜室,以便供柳老太太等眾女眷拜過佛之後歇息之用。眾人到了時,早有僧人將靜室收拾妥當,焚了香,送上茶來。

柳老太太在上首的榻上坐了,眾人依序在下面陪坐。柳老太太就一邊喝茶,一邊跟陪同的知客僧人說話。

「……還有哪家女眷來了?」柳老太太就問知客僧人道。

知客僧人就說了幾家,其中就有與柳家交好的,柳老太太打聽得來的太太、奶奶們都沒有她年高,就說讓人去請來,一起說話。柳大奶奶就起身應了一聲出去了,一會的工夫,就請了人過來。

趙氏夫人也在其中,還帶了她的一對雙胞胎兒子來。等與柳老太太見過禮,就帶著兩個兒子過來,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說話。

雙胞胎今年十四歲,老大叫做劉同,老二叫做劉和,都長的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柳若姒聽柳二老爺說過,是他們的父親,那位工部侍郎劉毅大人給兩個兒子取的名字,取的是「君子和而不同」之意。

雙胞胎就向柳二太太行禮,跟著柳家的子侄一樣稱呼柳二太太叫二伯娘,然後又被趙氏打發著,到柳若姒跟前打躬,都喊柳若姒做三姐姐。

大家一起坐下,趙氏就將柳若姒拉到身邊,又說起要用她兩個兒子換柳若姒的話來。

兩家是通家之好,柳若姒小時候就認識這對雙胞胎,常在一起玩。兩個雙胞胎也不跟她見外,只老實地坐了一會,就露出原形來,擠眉弄眼地,只要逗她發笑。

還是那樣的一對活寶!柳若姒忍笑,一面就瞪了雙胞胎一眼。方才在寺門口的那點兒不快,這個時候已經消散了。

柳若姒正跟雙胞胎說話,就沒注意到有小丫頭領了一個裝扮極體面的媳婦進來。那媳婦上前,跟柳老太太說話:

永靖親王王妃和貞定侯爺夫人在東跨院,知道柳老太太眾人在此,請眾人過去說話。

柳若姒聽得這最後一句,臉上的笑容霎時凝固。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48 PM

第五十七章 浴佛節(四)

柳家翰林傳家,柳家老太爺在世的時候,文名和官譽都極佳,因此他雖然官職不高,卻極受人尊敬。柳老太太如今作為遺孀,年紀較大,子孫們也頗為出息,走到哪裡,即便是比柳家官位高的人家,都要給予柳老太太幾分尊敬。

永靖親王和貞定侯府兩家,雖與柳家來往不算親密,但也都相識。現在知道柳老太太帶領柳家眾女眷在此,過來說話的幾位太太、奶奶也都是官宦人家出身,因此打發了管事的媳婦來傳話,要請大家過去說話,這雖然讓柳老太太等人覺得有些意外,但卻也在情理之中。

「老王妃病了一冬,看來是痊癒了。今兒個只怕是格外高興。誰不知道老王妃是愛清靜的!」趙氏就對柳二太太道。

「只怕是的。」柳二太太就點頭,「老王爺從北邊回來了,人逢喜事。」

「還跟長公主碰到了一起,也不知是不是約好了的。」趙氏又道。

永靖親王,是當今碩果僅存的三位鐵帽子親王之一。永靖親王的先祖,是當朝太祖嫡親的兄弟,當年拼著性命,幫助太祖打下了大好河山,被太祖賜予丹書鐵券,賜封為親王爵,世襲罔替,也就是所謂的鐵帽子親王。而貞定侯爺家的先祖,在當年也有從龍之功。只是那個時候,老侯爺年紀還小,並沒有什麼赫赫的功勛。不過,這位老侯爺長的好。當年太祖有個極年幼的異母妹妹,後被冊封為公主,看上了老侯爺。太祖親自賜婚,並賜封了侯爵。

這個侯爵卻並非是世襲罔替,而是降等襲爵。不過每一代的貞定侯爺都是相貌英俊,不是尚主,便是娶宗室之女為妻,得皇上的恩典。一直保有侯爺的爵位。

如今在位的老侯爺也是尚了主的,這位貞定侯爺夫人,就是當今皇帝的親姑母,稱為長公主的。

大家都知道,永靖親王的老王妃好靜,而這位長公主貞定侯爺夫人倒是喜歡熱鬧,卻也極瞧不起人。京中女眷,難有能入這位長公主的眼睛的。因此,聽到這兩位湊到了一起。還召喚柳老太太等人過去說話,大家都有些詫異。

當然,除了詫異之外。更多的是歡喜。

即便是柳老太太。聽完那管事媳婦的話,也已經是笑容滿面。再看旁邊的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等人,更都是喜笑顏開,神態舉止中隱隱透出無比的興奮來。

「今日老王爺和老侯爺進宮有事,我們老王妃和長公主坐著無趣,請各位老夫人、少夫人過去說話。還請各位姑娘也同去,給老王妃和長公主解解悶兒。」那管事的媳婦眼睛在四下掃了一圈,又笑著說道。

這個時候,柳若姒無需抬頭,就已經能感受到屋內喜悅和興奮的情緒了。這次興奮的不只是那些位太太奶奶。還有屋內的幾個年輕姑娘們。柳若姒抬頭看了一眼,就看見柳老太太身邊。柳若媛的眼睛已經亮了。

再往旁邊,柳三太太緊緊地攥住了柳若姍的手,柳大奶奶將大姐兒忙拉到了自己身邊。

眾所周知,永靖王爺府裡還有年輕的子弟沒有婚配,而貞定侯府的世子,也就是小侯爺,也還沒有定親。

與這些人相比,柳若姒此刻的表情說得上是暗淡。

那管事的媳婦說了話,就先告辭前面走了,只說請柳老太太等人快些過去。這媳婦一走,柳老太太立刻就安排起來。

「承蒙王妃娘娘和長公主千歲召喚,咱們就都過去吧。」柳老太太就道。

剛才那管事媳婦的話中,是將屋內眾女眷都邀請了,就有的跟柳老太太告辭,似乎是要去準備準備。柳老太太自然點頭,隨後就安排自家去覲見的人選。

柳若媛依在柳老太太身邊,扶著柳老太太的手臂,她是必定要去的。柳三太太帶著柳若姍,柳大奶奶推著大姐兒,也往柳老太太跟前湊,意思都非常明顯。

柳二太太這邊跟趙氏說話正說的稠密,趙氏就推她起身,讓她帶柳若姒也去。

「我也隨你去。」趙氏就道,「我這兩個皮小子就不過去了,老王妃愛清靜,他們去了,再驚擾了老王妃就不好了。」

柳二太太就起身,見柳若姒還坐在那沒動,就有些奇怪。

「姒兒,快起來了。」

「娘,我肚子疼。」柳若姒不想去,一時也沒有想到什麼好的藉口,脫口就說了這麼一句。

柳二太太就有些緊張起來。

「姒兒,怎麼了,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可疼的厲害?」

「也……也不是疼的太厲害,」柳若姒見柳二太太這般模樣,就怕嚇到了柳二太太,因此不好將病情說的太重。可是,要避開去跟那兩位神仙見面,這病情又不能說的太輕了。柳若姒的表情就有些糾結起來。「想來,忍過這一會就好了。」

柳若姒的表情這樣一糾結,倒讓柳二太太完全相信了她的話。

「三丫頭這是……莫不是葵水……」趙氏看了柳若姒一眼,就跟柳二太太咬耳朵。

「還沒有。」柳二太太這麼說完了,就也有些往這方面猜疑。

她們這邊如此,那邊柳老太太已經定下了去覲見的人選。

「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跟著我,再帶上大丫頭,哦……三丫頭、四丫頭,和……大姐兒吧。別的人暫在這裡歇息,隨後看老王妃和長公主是否叫去。……人多了,怕擾了那兩位。」柳老太太就道。

柳若娟就垂了頭,悄無聲息地往人群後面挪了挪。

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有誥命在身。柳大奶奶沒有,她又是嫂子,管家的媳婦,留下她來照管這裡,是極合理不過的。而幾個女孩子都帶上了,卻惟獨沒有柳若娟。這似乎就有些不合情理。

柳若姒卻知道,柳老太太也有她的考量。柳若媛那是柳老太太所疼愛的,這種場合自然要帶上。她和柳若姍,雖然平常不大受柳老太太的待見,但是模樣、言談舉止,卻是大家閨秀,不怯場的。而柳若娟,在柳老太太看來,模樣只是一般,平時又悶頭悶腦的。柳老太太不願意帶了她去,是怕她見不得大場面,給柳家丟臉。

至於大姐兒,這應該是看在柳玉江的面上,特意抬舉的大姐兒。大姐兒雖然輩分小,年紀卻與柳若姒和柳若姍同年,也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

柳老太太這麼定了,大家都沒有異議。柳若媛和柳大太太似乎只顧著高興,誰都沒有想到要為柳若娟說句話。

當然,除了一個柳若姒。

柳若姒堅持說肚子疼,柳二太太雖心裡也想著帶她去見見老王妃和長公主,但是還是心疼閨女的心佔上風,並不想勉強柳若姒。柳二太太就跟柳老太太說了。

柳老太太就朝柳若姒望了過來。

「早上出來不還好好的,怎麼這陣就疼起來了?」柳老太太就皺眉道,又數落柳二太太,「三丫頭年紀小,不懂這些事,你做娘的也不懂?還不去看看,趕緊隨了我去。」

看柳老太太是真心想帶自己過去,柳若姒就有些意外。她以為柳老太太不待見她,聽說她不能去了,根本就不會在意的。

柳二太太聽了,就又走過來跟柳若姒說話。

「好一些了沒有,去見個禮,娘就帶你回來。」

「娘,肚子好疼,實在去不成。」柳若姒就道,一面還努力要擠出些眼淚來。眼淚沒出來,臉倒是紅了。

柳二太太就心疼的不行,又回去跟柳老太太說。柳老太太又看了一眼柳若姒,似乎有些賭氣地收回了目光。

「隨她吧。平時看著是個剔透的,偏這個時候,哼。」柳老太太哼了一聲,又有些沒好氣地問柳二太太,「你去不去,還是留下照看你那丫頭?」

「我還是隨著老太太去,好歹給那兩位請個安。」柳二太太就道。柳若姒不能去還罷了,聽了召喚,柳二太太必定要過去行禮的。

「也罷了,走吧。」柳老太太就道,又吩咐柳大奶奶,「好生照看著,若是不好,就送三丫頭先回去。」

柳大奶奶忙就應了。

趙氏也隨同柳二太太出去了,卻將雙胞胎劉同和劉和留下了。

等柳老太太等人都出去了,柳大奶奶忙就過來問柳若姒。

「是怎麼了,要不要躺一躺?要什麼吃的?要不要安排車子,先送了三妹妹回去。」

柳若姒心中正不舒服,想著先回去也沒什麼,就點了頭。柳大奶奶忙打發人去安排,結果回來人稟報,說是今天出門拜佛做功德的人太多,已經將大相國寺往柳府去的幾條路都堵上了,只怕要好些時候路才能通。

柳若姒只好嘆氣,這樣的事情,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往年也是有過的。

柳大奶奶就要安排臥榻,要柳若姒歇一歇,柳若姒就搖頭,只要了熱茶來,慢慢地喝了。

劉同和劉和見柳大奶奶往一邊去了,就湊過來,衝著柳若姒擠眼睛。

「你怎麼總是這一招!」雙胞胎異口同聲地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52 PM

第五十八章 放生林

柳若姒就有些沒好氣,她差點忘了這對活寶。更小一些的時候,大家一起玩耍,柳若姒若是不願意做什麼事,必定會說肚子疼。這雙胞胎是見慣了的,因此今天一眼就瞧破了。

「敢說出去,我就跟五嬸子去說,看五嬸子不打的你們……」柳若姒就要說屁股開花,話到嘴邊,想著彼此如今又長了一歲,就換了說辭,「四腳朝天。」

雙胞胎就都嘻嘻笑了起來。他們三個小時候一起玩耍,那時候他們的父親不知道從哪裡淘換來一隻大龜,很珍惜地養在池子裡。這倆雙胞胎淘氣,就將那隻龜從池子裡撈上來,非要掀得四腳朝天,看著那烏龜掙扎不休,就覺得好玩。柳若姒有的時候跟著柳二太太去劉家,常看這雙胞胎兄弟這麼玩。雙胞胎兄弟只怕也是想到了這一節,因此也都忍不住地笑。

「阿姒,你放心,我們不說出去。」劉同就對柳若姒笑道。這兄弟倆,當著趙氏等人的面,都很規矩地稱呼柳若姒叫三姐姐,只是到了私下裡,卻只肯叫阿姒。

「我們要是想說,剛才就說了。」劉和也道,一面就沖柳若姒笑。

兄弟倆長的一模一樣,這個時候臉上的笑容也是一樣的。柳若姒認得這個笑容,他們經常跟她這樣笑。這個笑容是在說,他們和柳若姒是一國的。

柳若姒不禁就想起小時候三個人一起玩耍時的情景來,不覺嘴角含笑。

柳若姒比這雙胞胎大了一歲。但小的時候身體並不是很好。與她相反,雙胞胎兄弟卻從小就是特別結實的胖小子。柳若姒跟他們在一起,他們都當柳若姒是小妹妹一般。柳若姒那時候也任性,一有不高興,或者什麼不順她的意了,她就跑去找趙氏。

趙氏特別喜歡柳若姒,且心中認定自家小子淘氣,因此。都不用柳若姒說什麼,只要她似哭非哭地,或者故意做出不高興的樣子來,趙氏必定要教訓兒子。趙氏教訓兒子,可不只是斥罵,那是要動的。

雙胞胎兄弟吃的虧多了,也一點也不記仇,下次看見柳若姒,依舊親親熱熱地要帶了柳若姒一起玩。依舊調皮淘氣。

原先或許還不覺得怎樣,這個時候柳若姒有了那樣一番經歷,再次看到這兄弟倆。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當初她出嫁之後。只過了幾天的好日子,後來就過的越來越不像樣。這兄弟倆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還曾特意去看望他,為她抱打不平。

雖然,他們那麼做的結果並不怎麼好。但是那份真情,柳若姒卻記在了心裡。

「阿姒。一起去玩。」雙胞胎兄弟倆小聲嘀咕了一會,就對柳若姒邀請道。

「有什麼好玩的。」當著這哥倆的面,柳若姒乾脆也不裝肚子疼,只是有些懶懶地道。雖然因為這兩兄弟,她現在的心情好了一些。但是在她看來。這個寺廟裡頭,也沒什麼好玩的。

「……後面有座放生林。咱們去那玩。知道你今天要來,我們準備了好東西。」劉和就眉飛色舞地道,一面向伺候的小廝吩咐了一句。

兩個貼身的小廝聽了吩咐,就跑了,一會的工夫又跑回來,一人的手裡拎著兩個籠子。

「看,好玩吧。」劉和就讓柳若姒看那籠子裡的東西。

柳若姒的眼睛不由得就睜大了些。那籠子裡面,是幾隻毛色雪白,胖乎乎,蜷成毛球狀的兔子。

「咱們到後面,把這個給放了。」劉同就慫恿柳若姒道,「可比放那些魚啊什麼的好玩多了。那麼多人也不好玩,一會就咱們帶著小么兒們過去。」

「我還聽說,放生林裡頭有竹子,說這個時候,有竹筍了。筍子咱們吃的多了,可還沒見過地里長出來的。咱們放了兔子,就去挖筍。」劉和也接著說道。

說到玩的東西上頭,柳若姒就幾乎沒見過比這雙胞胎兄弟更會玩,更加有創意的了。她心中正有些不自在,又不能就回家,在這裡坐著也是氣悶,因此就有些心動,想著去逛逛也好。

不過,柳若姒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我說病了,我娘過去,肯定要跟人這麼說。要是被人看見我往後頭玩去了,我娘面子上不好看的。」柳若姒就道。

「這怕什麼。」劉和就揮了揮手肉滾滾的手,「我和哥都帶了衣裳,要不你就換了,就說是我們表弟。」

「胡說八道。」柳若姒就白了劉和一眼。

三個人自小熟識,很小的娃娃,也很難分辨男女。有的時候柳若姒去了劉家,趙氏還把男娃的衣裳給她穿。當然,劉同和劉和這兩個小活寶,也穿過女孩子衣裙的。

「不然,我借件裙子給你穿,你裝我表妹如何?」柳若姒就道。

「這有什麼。」劉和臉皮厚,就笑,「只要別讓別人看見。」

「從這出去,有條夾道,香客們沒有過去的。我讓小么兒們跟這的小和尚說了,咱們一會就從那條夾道過去,任她是誰,也發現不了。咱們玩一會就回來。」劉同就道。

劉和就提了一隻籠子過來,抱出一隻兔子,讓柳若姒抱。

「好玩吧。」

「嗯。」柳若姒揉了揉懷裡的毛球,就做了決定。

「我跟我們大奶奶說一聲。」柳若姒就跟劉同和劉和說道,她到後面的放生林,必定要告訴柳大奶奶。而她很肯定,柳大奶奶必定願意討她歡喜,絕不會強攔著她。

柳大奶奶剛才不知道出去做了什麼,這時候正好回來。柳若姒就要跟柳大奶奶說,只見馮建璋和柳玉海從外面走了過來。

柳家的女眷們在此休息,男人們都被打發去了另外的禪房,聽大相國寺的和尚宣揚佛法,為柳老太太祈福。

馮建璋和柳玉海的手裡,也拎著籠子,不過籠子外頭卻用布罩的嚴嚴實實的。

「剛從那邊過來,聽見三妹妹身子不舒坦,要回家去。這會可好了些?」馮建璋就和柳玉海一同過來,關切地問道。

柳若姒剛才和雙胞胎兄弟說話,此刻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她的面色絕不像個有什麼不舒服的病人,因此只能對馮建璋說,她現在好了一些。

「只怕是人多,氣悶了。我和三郎準備了一些玩意,正要去後面放生林裡放了做功德。三妹妹不如跟我們去,一來替老太太、二太太做功德,二來也能散散,解解氣悶。」

「是啊,三姐姐,我聽人說,那放生林可有趣了。隨便人去不得,不用擔心人多冒犯了三姐姐。」柳玉海也道。

劉同和劉和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就給柳若姒使眼色。

「三妹妹,若是好了些,不妨去走走,別在這屋裡悶壞了。都是自家兄弟,我再讓你二姐姐,還有你侄女陪著你。」柳大奶奶這個時候就笑著道。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柳大奶奶一眼,心中就猜到,十有八九是柳大奶奶打發人去給馮建璋捎了信兒,馮建璋才這麼趕巧過來的?

不過,這樣一來,她倒好說話了。

馮建璋這個時候已經跟雙胞胎兄弟搭上了話。雙胞胎兄弟沒什麼城府,又愛熱鬧,一會的工夫,已經高興地應承,大家一起去玩更有趣。

「倒是想去替老太太再做些功德,」柳若姒就道,一面就看向柳若娟和二姐兒。

「那就去吧,這也是好事。」柳大奶奶巴不得讓柳若姒跟馮建璋多接觸接觸,雖然有雙胞胎在跟前礙眼,但也畢竟是機會。

那邊的柳若娟和二姐兒也都點了頭。二姐兒年紀還小,心裡還沒什麼事。柳若娟這個時候,卻是巴不得也出去散散心,表情少有地露出了一點急切來。柳若娟這樣,柳若姒心中是理解的。柳老太太帶了眾姐妹過去,惟獨對柳若娟提都沒提。後來,即便是柳若姒不去了,柳老太太完全可以讓柳若娟替柳若姒去,可柳老太太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

如果換做是她,這個時候還不得氣悶壞了,柳若姒想。

一會的工夫,大家就商量定了,只說去給柳老太太做功德,留下柳大奶奶帶著大官兒在靜室中,其餘馮建璋、柳玉海、雙胞胎兄弟,柳若姒、柳若娟和大姐兒一起,就出了靜室的門。

靜室旁邊不遠處,果然有一道鎖著的小門。跟隨劉同的小么兒早去打點過了,有小和尚將門打開,放了柳若姒等人進去。門內,就是一條青石鋪地的夾道,直通大相國寺的後山。

後山腳下,便是大相國寺的放生林了。

柳若姒到了這裡,只覺得視野開闊,樹木鬱鬱森森,比起寺內來又是另外一番氣派,果然是好個所在。她聽柳二老爺說過,知道寺廟歷來尋址,都是山川秀麗,風水極佳的地方。大相國寺這個後山,更是大相國寺中風水最為靈秀的所在。

柳若姒四下看了看,就將心中那些煩擾和不快暫時放下。雙胞胎兄弟更如同脫出樊籠的飛鳥般,柳玉海也露出頑童的模樣來,這個時候,馮建璋就越發顯得穩重起來。

也怪不得爹娘會對他這樣有好感,柳若姒就想。

這麼想著,柳若姒又看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娟卻沒注意到柳若姒在看她,她的一雙眼睛,正痴痴地看著左前方,馮建璋的背影。

前世今生,柳若姒身邊的許多事情都在發生著改變,但是有些事情,卻還是原樣。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55 PM

第五十九章 放生林(二)

凡是有馮建璋在的場合,柳若姒就常常能夠捕捉到柳若娟凝視馮建璋的視線。甚至柳若娟看她的眼神,也和過去有了不同。從前,她少不更事,但是憑藉少女特有的敏感,發現了柳若娟的異樣,並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現在,她完全可以確定柳若娟的心思。

柳若姒只是奇怪,柳若娟雖然總是躲在人後,不引人注意。但是柳若娟的這種表現,卻不可謂不明顯了。就是她都發現了異樣,作為柳若娟的母親,柳大太太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嗎?

柳玉海現在還小,只要專心讀書,別的還不用考慮。柳玉海在宗學裡,自然有嚴師教導,柳大太太對兒女的幾乎所有關注,就都落在了柳若媛的身上。柳大太太對柳若媛的期望頗高。在柳大太太的眼睛裡,柳若媛出身清貴,容貌美麗,更加的聰明有手段。若不是這些年宮裡明言不會選妃,只怕柳大太太就動了要送柳若媛去進宮為妃的念頭。

對於柳若媛的親事,那些一般的官宦人家,柳大太太都是看不上眼的。柳若媛注定要高嫁,那麼柳若娟如果能嫁給柳大太太的娘家侄子,馮建璋,其實也是一件美事。尤其是對柳若娟來說,不可謂不是最好的選擇。柳若姒推己及人,總覺得哪有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那。但是,前生馮建璋高中,她回絕了馮建璋的求親,直至她出嫁。柳大太太都沒有將柳若娟嫁給馮建璋。

柳家的幾個女孩子,大姐兒嫁的十分命苦,而柳若娟……,卻一直待字閨中,直到柳若姒身死的時候依然如此。其中的緣故,始終是個迷。

同樣是親生的骨肉,柳大太太卻對柳若娟如此涼薄。

柳大太太對柳若娟的忽視,在府裡並不是沒有人議論的。很多人就說。是柳若娟不爭氣,又悶又笨,那樣不討好,又有柳若媛比著,柳大太太當然不喜歡她。但是,作為一起長大的姊妹,柳若姒卻知道,柳若娟當初並不是這樣的。

在還小的時候,柳若娟也曾經是個漂亮、活潑的小姑娘。

柳若姒沉浸在自己的回憶當中。並沒有發現馮建璋已經轉過身,柳若娟驚慌地收回了視線,卻還是慢了一拍。表兄妹倆的目光竟然有了剎那的交集。

馮建璋就朝柳若姒走了過來。將籠子上的布罩子取了下來。

「三妹妹、二妹妹,二姐兒,你們看看,可好看不好看。」馮建璋笑著指著籠子裡的東西,讓柳若姒看,卻也並不忽略柳若娟和二姐兒。

那籠子裡。原來是幾隻不知名的鳥雀,布罩子一揭開,見了日光,這些小傢伙就在籠子裡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原來馮建璋特意買了一些鳥雀。到這放生林裡來放生。

「切,那個有什麼好玩。都是我們玩膩的。」雙胞胎就在旁邊小聲跟柳若姒說,「阿姒,還是咱們的兔子好玩。」

雙胞胎也算是瞭解柳若姒的,柳若姒小的時候,就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

柳若姒沒說什麼,二姐兒很有些拘謹,緊緊地拉著柳若娟的手,倒是平時不言語的柳若娟笑著開口說了話。

「表哥真有心。」柳若娟道,「也聽過人家放生鳥雀的,就咱們家裡頭也是有的,都是哥哥們做,不曾帶我們。說是極好的功德。」極少說話的柳若娟,語音竟是嬌柔婉轉。

柳若娟這麼說著,還沖馮建璋笑了笑。馮建璋不知怎樣,柳若姒卻是愣了愣。

不管是柳家的人,還是外邊的人,說到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都說柳若媛美貌,並不提柳若娟。柳若娟總是跟在柳若媛身邊,彷彿是柳若媛的影子,又彷彿是一片綠葉,襯托的柳若媛這朵鮮花更加的美艷。可是,要仔細論起眉眼來,其實柳若娟並不比柳若媛差。

柳若娟這一笑,大異平常,竟有幾分驚艷!

柳若姒並不曾看柳若娟這樣笑過,一個笑容,竟讓她覺得有些不認得身邊這個人了。她敏感地覺察道,柳若娟笑容的刻意!柳若娟那貌似平靜歡喜的外表下,似乎別有一些東西,在悄無聲息地醞釀著。

「功德是一件。」馮建璋就道,「這件事也很有趣。」

看著鳥出牢籠,與魚兒入水,確實都是相當讓人開心的事情。

雙胞胎兄弟雖然大方,高興馮建璋他們一起來玩,這個時候,卻又有些小孩子脾氣起來,只想著讓柳若姒跟他們玩,更喜歡他們帶來的兔子。

馮建璋卻提了籠子,送到柳若姒面前,示意柳若姒打開籠子,放裡面的鳥雀出來。劉和也不甘示弱,抱了一籠子兔子來。

「阿姒、阿姒……」

「璋表哥,長幼有序,先給二姐姐吧。」柳若姒瞟了一眼柳若娟,就道。有一些事情,她想看看,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大家都有的。」馮建璋就道,一面向柳玉海示意。

柳玉海就另提了一籠子的鳥雀過來,給柳若娟。

柳若娟就往在柳若姒的身邊右站了站,她似乎沒有看見柳玉海,只捏著衣角,抬眼飛快地瞟了馮建璋一眼,隨即低頭,眉眼含羞。

「表哥,還是讓三妹妹先來吧。特意為三妹妹準備的,我……怎樣都好。」柳若娟說著,眼圈竟有些發紅了。

馮建璋在怎樣心神都在柳若姒身上,這個時候對柳若娟也無法忽視了。

柳若姒見柳若娟如此,只覺手臂上的皮膚有些發麻,心裡十分不舒服,她甚至,察覺到了幾分危險,就走開了幾步。

雙胞胎兄弟如影隨形地簇擁過來。

「先放這個,這裡面這只看著好小,是不是餓了。這林子裡有青草……」柳若姒就挑了個籠子,打開籠子的門。

籠子裡的兔子受了驚嚇,躲的離門遠遠地,擠成了一團。等發現柳若姒是真的要放它們出去,又瞧見了外面的遍地青草,這才有膽子較大的試探地往門口挪。

等挪出籠子,那原本慢騰騰的兔子立刻就像換了個兔子似的,三跳兩跳進了林子,不見了蹤影。後面的兔子們見了這個,一個接一個都從籠子裡跳出來了。

一會的工夫,柳若姒跟雙胞胎兄弟就將兔子全放了出來。看著小白兔跳躍的身影,雙胞胎都大笑,柳若姒也覺得有趣,低聲笑了起來。

那邊馮建璋只能嘆氣,將手裡的籠子遞給柳若娟,看著柳若娟翹著蘭花指,怯生生地打開鳥籠,放鳥雀們高飛入林。

「表哥,人要是像這些鳥雀一般,能夠遇見貴人,不用困在牢籠裡,能飛到這樣的好地方,自由自在,該多好。」柳若娟仰著臉,看著高飛的鳥雀,對馮建璋說道。

柳若娟平時極為寡言,不引人注目。這個時候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讓馮建璋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馮建璋就多看了柳若娟幾眼。

「二妹妹,人怎麼比做鳥雀。鳥雀的命運掌握在人手裡。」馮建璋說道。

「表哥說的對。可人的命運,也未必就掌握在自己手裡。」柳若娟喃喃地道,比如說她。

馮建璋並沒有聽清柳若娟的話,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正被雙胞胎兄弟簇擁著,開心地說著什麼。馮建璋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他原先設想的,能夠討柳若姒歡喜,拉近彼此的距離,到頭來卻是白忙。

雙胞胎兄弟與柳若姒青梅竹馬,又那樣歡快討喜,柳若姒自然是喜歡跟他們玩在一起的。

馮建璋有一刻的低落,不過他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他年長了幾歲,通曉人情,在他眼裡,雙胞胎兄弟還都是小孩子,絕不會是他的對手。而且,他如今就住在柳家,他的機會還很多。

柳若娟的目光就在這個時候已經從飛入林中的鳥雀身上挪到了馮建璋的臉上,將馮建璋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目光隨即幽暗了起來。

柳玉海這個時候偶爾轉過頭,正看見柳若娟臉上的表情,頓時嚇了一跳。柳若娟此刻的眼神,讓他無端地想起曾經看到過的響尾蛇。冰冷、黑暗,閃著劇毒的幽光。

將幾籠子的兔子都放了生,雙胞胎兄弟就說要去林子裡,挖筍子。

「並沒看到竹子,你們聽誰說的,定是騙你們的。」柳若姒就道。

「聽我爹說的,還能是騙人的?在林子裡頭,這裡看不見,是這兩年寺裡的和尚才種下的,咱們往裡走。」劉和就道。

正說著話,就聽見林子裡有動靜,鳥雀驚飛,剛被放生的一隻肥兔子沒頭沒腦地撞了出來,差點就到了柳若姒的跟前,突然林子裡飛出一隻小箭,正中那兔子,兔子立刻倒地。

包括柳若姒在內,眾人都不由的驚叫出聲。

「世子爺好箭法,射中了!射中了!」林中就傳來歡呼聲。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夥張弓持箭的人從林中跑了出來,中間簇擁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少年手裡拿著一張小弓。

「哈哈,真的射中了!」少年看見臥在草叢中的兔子,哈哈笑道,揮手敢開要上前的人,自己快步奔了過來。

一眼見了這少年,柳若姒的眉頭已經不由得緊緊皺了起來。

想不到,避開了那兩位老神仙,卻還是在這裡,遇見了這個人!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09:59 PM

第六十章 冤家

剛被自己放生的小兔子被人用箭射死了,劉同和劉和都很生氣。兩人雖是文官家的子弟,但脾氣都相當爽直火爆。劉和比哥哥劉同還更火爆些,他的動作也快,又因為離那兔子近些,跑上前幾步,就將那兔子抱在了懷裡。

韓青興沖沖地過來,就撲了個空,立刻就怒了。

「哪來的小子,膽大包天。敢搶小爺我獵下的獵物!你也不睜開眼瞧瞧,小爺我是誰?還不乖乖地將兔子還給我?」韓青就指著劉和罵道。同是京中貴宦子弟,韓青和劉同、劉和哥倆其實見過,但是並不熟。這個時候,乍看見劉和,韓青雖覺得眼熟,但並沒有認出是誰來。

韓青仗著是貞定侯世子小侯爺,自幼被長公主萬般寵愛著長大,在這京中,就沒有幾個人是被他放在眼裡的。他一眼就沒認出的人,自然也就不是他所需要顧忌的人。不過,韓青也知道,今天能來大相國寺進香的,而且能到得這個後山,必定也不是什麼尋常人家的子弟。他沒有一上來就動手,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劉和卻是認得韓青的,但他卻不會屈從於權勢。阿諛奉承、委曲求全那一套,跟他是半分的緣分都沒有。

「我管你是誰,」劉和一點也不示弱,當即就頂了回去,「這兔子是我的,你射死了它,我還沒跟你算賬,你倒惡人先告狀!小爺怕你不成!」

這也是個不怕事的人。

韓青何曾遇見過敢和他這樣嗆聲的人,頓時覺得面子上下不來。揮動手裡的弓,就朝劉和面門上打過來。劉和上去搶兔子,身上可沒帶任何能做武器的東西,眼看著就要吃虧。劉同自然不會不管,立刻捲袖子上去了。

柳若姒也著急了。她雖經常給這雙胞胎一些氣受,但是雙胞胎在她心裡,並不是別人,那是自己人。她也不管了。順手提起放在地上的鐵籠子也跑上前去,照著韓青的頭就掄了過去。

「哎呀!」韓青的弓打在劉同的手臂上,下一刻頭上就挨了一鐵籠子,頓時髮髻散亂,額頭就有兩道血線蜿蜒流了下來。

見血了!

柳若姒拉了劉同,給劉和使了一個眼色,三人立刻後撤。

他們三個小時候,有時也會跟別人家的孩子玩在一起。當著大人的面,自然是斯斯文文的。可一旦撇開了跟隨伺候的嬤嬤丫頭們。玩著玩著,有時候難免就會起爭執。打架,也是時有發生的事情。劉同和劉和每次都是衝鋒陷陣。柳若姒則是瞅準機會。就會上前下辣手。

他們三個感情這樣好,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並肩戰鬥。

當然,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後果自然也不大好收拾。每次,無一例外的。都是劉同和劉和兄弟倆將責任全部攬過去,柳若姒最多就裝哭。劉同和劉和還是會挨趙氏的揍,但卻不會太嚴重。因為柳若姒會幫他們說話。就算對方說柳若姒也動手了,一般人也不會相信,因為劉同和劉和都說沒有。

現在。看劉同和劉和要吃虧,柳若姒又看韓青不順眼。自然就動手了。

三人撤回來,跟著韓青的那些人看見自家小侯爺吃了虧,當然都不干了,一窩蜂就要上前來。柳若姒飛快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她不想逃。數一數他們這邊的人,包括雙胞胎兄弟帶的幾個小廝,再加上跟隨馮建璋和柳玉海伺候的小廝們,另外再加上她、柳若娟和二姐兒的丫頭。人數上,穩穩可以壓過韓青那邊的。

看韓青的樣子,不是專門出來狩獵的,應該是臨時起意,就他手裡拿著弓箭,其他人雖如狼似虎的,但大多也空著手。而自己這邊的人,小廝們也該能夠敵得過,雖丫頭們平常拿的最重的怕只是針線,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當然,前提是她能叫這些人動手!

柳若姒眼珠一轉,就看見了旁邊的馮建璋。

馮建璋站在那,似乎有些傻了。一切發生的太快,他還反應不及,劉和已經同韓青起了衝突。更讓他目瞪口呆的,還是柳若姒。

柳若姒看見了馮建璋,立刻就有了主意。

他攔住要沖上前迎戰的劉同和劉和,一面就喊馮建璋。

「璋表哥,」柳若姒就喊道,「快來救命啊。這些人欺負我們!」

他們出來的這些人裡面,馮建璋最為年長,出了事,他責無旁貸應該出面的。而且,馮建璋對柳若姒還懷著君子好逑的心思,這個時候柳若姒呼救,馮建璋絕對不能見事不理。

也是他提議要帶柳若姒來後山散心,要是柳若姒真的出了什麼事,回去了,他也沒法子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交代。

馮建璋趕忙帶著小廝上前來,張開手臂,攔住就要衝過來的韓青等人。

「大家世交兄弟,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馮建璋喊。

韓青是個不講理的紈袴,跟著他的人又能是多講理的,這一會,馮建璋雖被小廝們護著,身上也挨了幾下。

劉同和劉和就叫了一個機靈的小廝過來,囑咐他趕緊回去叫人。

「別叫太太知道了,只去將跟來的車伕、粗使都叫來就說有地痞混鬧,要他們來出力。……重重有賞!」劉同就吩咐。

劉和也立刻附和。

「速速的去了來,把能抄的傢伙都抄上。」

京中這些仕宦人家的少年子弟,表面上看著都禮儀周到、斯斯文文的,其實私下裡,與尋常的少年並沒有什麼不同,打群架之類的事情也不少。與尋常少年唯一不同的地方也許就在於,那些少年打群架是呼朋喚友。而這些仕宦少年,除了呼朋喚友之外,還有眾多小廝們做打手。

看雙胞胎兄弟的樣子,是要大干一場了。柳若姒忙就攔住。

「不能叫人,」柳若姒就道,「小廝一回去,太太們哪有不知道的。到時候,可有咱們瞧的。咱們這些人。未必就不敵他們!」

劉同和劉和見柳若姒攔著,就打消了叫人來助拳的主意。

「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了。」劉和盯著那邊的韓青,小聲道。一面看著馮建璋吃虧,他義氣心重,就要跟劉同一起上前。

「且等等。」柳若姒卻拉住了兄弟倆,給他們使眼色。

劉同和劉和少年心性,想法很單純,就是平時已經看韓青不順眼,今天碰巧有了衝突。乾脆就打一架。柳若姒卻是有別的打算。

她剛才那樣什麼也不顧,打韓青打的那樣狠,不單單是幫雙胞胎兄弟。她就是想與貞定侯府韓家、與韓青結仇。

但是。她想要的不單單是自己跟韓青結仇。她要的是整個柳家與韓家就此生出嫌隙。因為只有那樣,柳若媛再討好了長公主,也必定嫁不成韓青。

是的,她要柳若媛嫁不成韓青。

前世,柳若媛是嫁進貞定侯府,做了貞定侯府世子夫人。柳若媛做世子夫人。柳若姒並沒有意見。就算是柳若媛去做皇妃,柳若姒也不會嫉妒柳若媛。但是柳若媛與貞定侯府定親,以至後來做了世子夫人之後,卻為她帶來了災難。

柳玉江最後過繼到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名下,其中也有柳若媛仗勢施壓的緣故。當時柳若媛還慫恿了長公主。直接給柳二太太施壓。而之後,當她也嫁做人婦。柳若媛更加利用貞定侯府的勢力,將手伸進了她的婆家,卻不是為了幫助姊妹過的更好。

想到那個時候柳若媛做的事情,柳若姒就覺得後背發冷。

不能原諒,絕對不能原諒!

柳若媛因為這次與長公主見面,給長公主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之後她又幾次往貞定侯府做客,最後遂願與韓青定了親。如果,今天柳若姒沒往後山來,沒有撞見韓青。韓青之後就會回到寺裡,在那裡,韓青將會第一次見到柳若媛。

而現在,她作為柳若媛的堂妹,將韓青打的頭破血流,再將馮建璋和柳玉海拉進來,造成柳家與韓家下人互毆。那麼那位長公主,還有面前的韓青,還會看得上柳若媛嗎,還會願意與柳家結親嗎?

所以,柳若姒只裝作劉同和劉和都受了傷,看那邊柳玉海嚇傻了,就忙招呼他。

「三郎,你還愣著做什麼,人家都要將表哥打死了。你帶來的人都是死人啊?」柳若姒就道。

柳玉海與雙胞胎兄弟不同,柳大太太從不打柳玉海,卻看管的極為嚴格。據柳若姒所知,柳玉海就沒跟人打過架。當然,這也跟柳玉海本人的性格有關,不知他隨了誰,竟是個極膽小的性子。

柳玉海與馮建璋感情不錯,被柳若姒叫醒,就想上前來幫忙,卻嚇的腿軟,只叫小廝們上前。柳若姒在往旁邊看看,就見還有比柳玉海更膽小的。二姐兒已經嚇得腿軟,坐在了地上,正哭的眼睛都紅了。

倒是柳若娟還站著,只是神情卻非常的古怪。

柳若姒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柳若娟此刻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興奮。柳若姒本以為會看到柳若娟擔心馮建璋,但是她真正看到的,卻是柳若娟炯炯的雙目。

順著柳若娟的眼睛看過去,柳若姒才發現,柳若娟竟是盯著韓青在看。

眼神炯炯發光,並不是恨屋及烏,因韓青傷了馮建璋而發怒、發恨,而是像忽然發現了什麼稀世的珍寶。

柳若姒微一愣神的工夫,就見柳若娟已經快步衝了上去。

「表哥,你怎麼樣了?」柳若娟撲到馮建璋前面,突然腳步一絆,踉蹌了兩步,歪身倒進了韓青的懷裡。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04 PM

第六十一章 冤家(二)

兩邊的小廝們正打的熱鬧,誰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會突然跑進戰圈裡,還倒進了韓青的懷裡。韓青也是一愣,自被柳若姒打了那麼一下,他就沒再動手了,只吆喝著小廝們上前打鬥。他其實並未完全站在戰圈裡面,一開始他還看著小廝們揮舞拳腳,後來,他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別的上頭。

韓青被打,完全沒有防備。等柳若姒和雙胞胎跑走了,他才明白過來,是誰打的他。不是劉同,也不是劉和,竟然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韓青驚魂稍定,一雙眼睛就一直盯著柳若姒了。

開始,還有些怒氣。可是看著看著,韓青的怒氣就沒有了,只覺得一雙眼睛在柳若姒身上,再也移不開。

他正站在那出神,沒想到柳若娟就衝了過去,摔進了他懷裡。

韓青下意識地就將柳若娟摟住了,目光從柳若姒身上收回來,看向懷裡,正對上柳若娟楚楚可憐抬起的臉。韓青今年已經十七歲,雖然還沒有定親,但卻是個最輕浮的性子,可以說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他母親長公主又十分溺愛他,他房裡已經有了兩個通房大丫頭。現在,有一個長相和穿戴打扮都不錯的妙齡少女撲進他懷裡,投懷送抱,這個送上門的便宜,要韓青不佔,那就不是韓青了。

韓青就順勢摟緊了柳若娟,手還在柳若娟的腰上掐了一把。

柳若娟畢竟是閨閣的女子,臉立刻就紅了。眼圈也紅了,就流下淚來。只是她這個樣子,卻不會讓韓青憐惜。韓青的手,不覺動的更加恣意。

馮建璋在一邊就急了。他眼看著柳若娟不知怎麼跑了過來,還糊裡糊塗地站到了對方那一邊,撲進了韓青的懷裡。看韓青一臉的色相,馮建璋不能不急。

「還不快放開我表妹。」馮建璋本來想著好言好語地解決這件事情。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也就放開手腳,想要從韓青手裡搶了柳若娟回來。

柳玉海膽子小,他離著戰圈比較遠,因此並沒有看清真實的情景。在他的眼睛裡。看到的是他二姐柳若娟沖上前,似乎是想幫著馮建璋,卻不小心被韓青給搶了過去。柳玉海也著急了,往前奔了幾步,卻終歸不敢動手,只是扯著嗓子喊。讓韓青放開柳若娟。

柳若娟衝過去,變故突發,柳若姒也是愣了。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變化。柳若娟的行為,與平時的表現判若兩人,且古怪之極。仔細打量柳若娟,柳若姒有些迷糊。卻似乎又有一些瞭然。

那邊韓青摟著柳若娟,見馮建璋和柳玉海都發急,他就越發的得意起來,更加地不放柳若娟了。

「……跪下給我磕頭,叫我三聲祖爺爺,我就放了她。哈哈……」韓青此刻完全露出紈袴惡少本色,「小爺絕不為難你們。還讓小么兒們叫你們一聲舅爺,哈哈……」

這分明是在佔柳若娟的便宜,馮建璋就氣的有些發抖。柳玉海年紀雖小,也聽明白了韓青話中的含義。在京中,一般稱呼別人為小舅子,那是頂頂欺辱人的罵人話。

柳玉海捲了袖子,猶猶豫豫地上前,卻只敢站在馮建璋的身後。雙方打的更激烈了。

韓青摟著柳若娟,柳若娟身子軟軟的,也不見掙扎。柳若姒在場中看了一圈,不覺扶額。劉同和劉和就都忍不下去了,在他們眼中,是韓青劫持了柳若娟,還大肆的輕薄。兄弟倆就捲袖子,一邊吆喝小廝們打的狠一些,一面自己就要上。

「都住手,住持大師來了!」柳若姒覺得不能看著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就大聲叫道。

她這一聲還真的管用。大相國寺的住持大師,是位得道高僧,在京城中很是有名,不僅得到眾仕宦人家的尊重,也是在當今皇帝面前受過賜封的禪師。畢竟是佛門清靜之地,眾人聽得住持大師來了,不覺都暫時住了手,東張西望。

「哪有什麼老禿驢,騙人的!」等韓青發現被騙了,雙方的人也都分開了。

「大師現在沒來,片刻就會到的。我已經打發人去給住持大師送信兒了。」柳若姒就走上前去,正色說道,「不如大家就此住手,免得一會吃虧。」

柳家和劉家兩邊的小廝們,尤其是柳家這些,本是不想動手的,柳若姒這樣說,他們就又往後退了些。至於跟隨韓青的那幾個,也有些怯了。對方人不比他們少,他們方才也沒佔到什麼便宜。而且他們知道,在這爭鬧久了,勢必會驚動前面。到時候,他們的主子韓青還不怕,他們卻是要受罰的。

兩邊都停了手,只有韓青手裡還摟著柳若娟。

「還不快放了人!」柳若姒這邊的人都道。

「救……救我……」柳若娟嬌滴滴地一聲,隨即身子一軟,似乎是暈了過去。

「凡事講究一個理字,你也是堂堂男兒,簪纓之家的子弟,應該知道禮儀,怎麼抓著個弱女子不放,成什麼體統?」馮建璋就道。

「不要臉!」劉同和劉和乾脆就罵韓青,「抓著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來跟咱們打過,咱們一對一!」

「賊人,快放了我姐姐。」柳玉海道。

「嗚嗚嗚……娘。」二姐兒在後面,哭的越發厲害了。

「讓我放人,也不是不行。」韓青搖頭晃腦地道,「你們打了小爺,都跪下給小爺我磕三個響頭,叫小聲三聲祖爺爺,我就放了這丫頭。」

韓青這麼說著,就看柳若姒,嘻嘻一笑。

「要不。你過來,換了這個丫頭回去,那小爺就不要你們磕頭了……」

韓青的話還沒說完,雙胞胎兄弟就已經跳了起來,不是柳若姒在一邊招呼著小廝們拚命拉住,就要去揍韓青。韓青被嚇的後退了兩步,手就鬆了。柳若娟便半倒在了地上。不過柳若姒卻看的明白。韓青的手放開了,柳若娟的手卻在韓青的衣襟上。

馮建璋趁此機會,忙就上前,將柳若娟抱起來。柳若姒在後面,就看見馮建璋的身形頓了一頓。隨即才抱起柳若娟回來,交給了跟隨伺候的丫頭們。

韓青就呸了一聲。

馮建璋搶回了柳若娟,就想就此了事,帶著眾人走開。但是韓青卻帶著人攔住了去路。

「想走,沒那麼便宜。」韓青就指著自己的頭,又指著柳若姒。「知道小爺是誰嗎?小爺就是當今長公主和貞定侯爺嫡親的兒子,貞定侯府的世子爺!別人能走,你不能走!」

「你打了小爺。你得賠!」韓青將矛頭指向柳若姒,目光中不懷好意。

劉同和劉和自然不干,他們不像馮建璋那麼息事寧人,他們是隨時準備跟韓青干仗的。

「賠你個頭。再敢用你的手指隨便亂指。就掰斷了你的指頭。」劉和就吼。

「是你先打的我們。我回了你,一報還一報,你還想怎地,當我們怕你不成!」劉同就道。

「對,是我們兄弟打的你。你有什麼,就衝我們兄弟來。」劉和聽見劉同這麼說,立刻就道。「你還是個爺們嗎,臉皮要不要了,說一個小姑娘打了你!你說了,誰會信你。」

韓青可沒見過這樣又能打又能賴皮的,氣的臉色就有些發青。眼看著兩撥人就又要鬥在一起。

柳若姒忙伸手攔住,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並不想再讓事情更加惡化,也不想讓雙胞胎兄弟從此跟韓青結了死仇。

「拳腳無眼,你說我們打了你,你難道沒打我們?」柳若姒就讓韓青等眾人看劉同的手臂,「這胳膊挨了你那一弓,顯是不能動了,怕是骨頭都折了。他是唸書的人,就靠這條胳膊寫字做文章,往後怕是一生都毀了。你們要賠,你們能拿什麼賠?你們賠的起嗎?」

劉同雖挨了韓青用弓打的那一下,不過他有準備,雖然很疼,但是並沒有傷到骨頭。不過,幾個人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這種事情,根本就無需商量,自然就有默契。劉同就做出胳膊不能動的樣子來。

「廢了,廢了,哥呀。」劉和也立即配合。

韓青的頭被打傷了,卻立即就有小廝給整理過,止了血,看著雖然很狼狽,但他活蹦亂跳地卻不像會有什麼大事的樣子。韓青其實也會賴皮,不過這招卻被雙胞胎兄弟搶先用了。

韓青就指著自己的腦袋,也要說自己傷重的話,不過柳若姒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我勸你們見好就收了吧,不然一會鬧到前面,住持大師、永靖親王王妃,眾家女眷可都在,要去說理,可有你們的虧吃。」柳若姒就道,一面給劉和使了個眼色。

劉和就從旁邊小廝手裡提了那隻被韓青射死的兔子,讓韓青看。

「今天是什麼日子?」柳若姒就冷笑道,「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沒有不放生做功德的。我們到這後山來,就是放生的。你們來又是干什麼的?這個日子,皇帝家還要吃齋,放生,你竟大咧咧的在放生林殺生!殺的還是剛放生的兔子!你們當大相國寺是什麼地方?」

「你不會不明白這是什麼罪過吧。管你是誰,這件事也不能善了!你受家法,那是自然的。只怕還有國法不能饒了你。」

「這兔子,還有這只箭,就是鐵證!」柳若姒最後道。

韓青還有跟隨他的那一般小廝,就被柳若姒說的臉色都發灰了。

劉和見了,得意地抖了抖手中的兔子。

「你們還有什麼說的?」劉同就問韓青道。

韓青只能咬牙,看著柳若姒。就算長公主再寵愛他,今天這樣的事要是鬧出來,長公主也沒法子在眾人面前庇護他。

「把箭還給我,今天放你們一馬。」韓青咬牙道。

「你可別弄錯了。」柳若姒道,「是我們放了你一馬,不是你放我們一馬。這箭嗎,卻不能給你。我們可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往後,你若是翻起舊賬來,這憑據可少不了。」

「不過,我們也是息事寧人的人。只要你往後不來找麻煩,這件事,我們也不提。」柳若姒就又道,一面就讓雙胞胎兄弟將韓青那隻箭好好地收起來。

她要柳家和韓家生隙,柳家一門清貴,貞定侯府和長公主都奈何不了他們,也就是心裡厭惡他們罷了。但是劉家不同,而且,劉同和劉和往後也是要出仕做官的。韓青的這只箭,自然是給劉同和劉和留著。

柳若姒這樣決定,雙胞胎兄弟都沒什麼說的。馮建璋在旁邊也點頭。

這件事,最好就此了結。不說別的,單說韓青抓了柳若娟這麼長時間,這件事最好就是大家誰也不提,於柳若娟閨譽無損,不然就是件棘手的事情。

「你剛才所做的事情,於禮不合。大家誰都不要提及,還罷了。若有一點有損我這表妹的聲譽,我們也是不干休的。」馮建璋就忙加了這一句。

馮建璋看出韓青紈袴脾氣,輕薄浮躁。就怕韓青以後出去瞎說,壞了柳若娟的閨譽,因此特意加了這一個條件。

柳若姒聽馮建璋說了,就也點了頭,看著韓青。

韓青知道今天這個虧怕是吃定了,百般的不甘心,卻是想不出別的法子來。想要點頭,不甘心,不點頭,卻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得嚶嚀一聲。

大家就都順著聲音望了過去。

一直昏迷不醒,被幾個丫頭抱扶著的柳若娟不知怎麼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睛。

柳若娟睜開眼睛,四下看了看,立刻就哭了。

「……我沒法活了,讓我去死……」柳若娟這麼哭著,一面就要掙脫開丫頭,就往旁邊的樹上撞。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08 PM

第六十二章 難了

柳若娟突然醒過來,要尋死,丫頭們都嚇壞了,拚命抱住她。馮建璋在旁,也嚇了一跳,忙上前勸慰。然而,這種事情,他雖是做表哥的,有些話卻也不好說。再看看同來的雖然有柳若姒和二姐兒,二姐兒年紀幼小,柳若姒雖年紀大一些,也是閨中的少女,而且還是比柳若娟要年幼些。

馮建璋勸了柳若娟幾句,柳若娟完全聽不進去的樣子,只是說沒法活了,還是要尋死。馮建璋一籌莫展。

韓青那邊卻跟沒事人一樣,反將這件事當做笑話似地在旁邊瞅著。並且覺得柳若娟這麼一鬧騰,他剛才丟的面子,吃的虧,似乎就撿回來一些了。雙胞胎兄弟都撓頭,覺得麻煩。

「阿姒,怎麼辦?」兄弟倆就低聲問柳若姒。

柳若娟要繼續鬧下去,事情必定鬧開,到時候事情怎樣收場都不好說。雙胞胎兄弟雖然魯直,卻也明白其中的厲害。

柳若姒就皺眉,看著柳若娟。柳若娟今天的種種行為,實在是太奇怪了,跟往常判若兩人。

就說現在,柳若娟在家裡雖然是柳若媛嫡親的妹妹,但是也沒少受柳若媛的氣。這種時候,柳若娟總是忍氣吞聲。柳若姒就從來沒聽柳若娟抱怨過,更別說吵鬧了。按照柳若娟一直以來的性情,這種時候肯定會隱忍,不敢鬧的。而且鬧開來,除了閨譽受損,對柳若娟有什麼好處那?

依柳若娟的性情,一開始就不會上前去,這個時候也是不會鬧的。但是。柳若娟偏偏鬧了。

事出反常必是妖,柳若姒不由得想起這句話來。

韓青已經自報家門,柳若娟不會不知道韓青是誰。依柳家的勢力,就是將事情鬧開,能將韓青怎麼樣?然而,一旦鬧開,柳若娟的閨譽就肯定完了。這輩子也跟著完了。除非……

除非韓柳兩家聯姻,韓青娶了柳若娟。

柳若娟不會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吧!柳若姒只覺得眼角抽了抽。她想說服自己,柳若娟一定不是這麼打算的。但是想想剛才柳若娟的一連串表現,柳若姒不能夠自欺欺人。

真是讓人想不到的事情,那麼逆來順受、沉默寡言的柳若娟。竟然會做出這樣孤注一擲的事情來。

柳若姒看著柳若娟的眼神,不由得幽遠了起來。

要說實話,柳若姒其實一直都並不喜歡柳若娟。雖然,柳若娟從來沒有像柳若媛那樣向她挑釁,處處跟她爭競,時時在柳老太太跟前告她的黑狀。甚至將她推落橋下。但是同時,在柳若媛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柳若娟總是跟在身邊。柳若娟從來沒有阻攔過、或者勸過柳若媛。也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公道話。當柳若姒跟柳若媛爭執到了柳老太太的跟前,柳若娟總是站在柳若媛那一邊。

沒有柳若娟為柳若媛做假證,柳若姒也不會每次都那麼受屈。

這樣的柳若娟,柳若姒當然喜歡不起來。而且。柳若姒也相信,換做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尊敬、喜歡這樣的柳若娟。

今天,柳若娟又做出了這樣的行為,有了那樣的打算,柳若姒自然更加對她看不上眼。

柳若娟依舊不停哭著,不停掙扎。說要尋死,馮建璋沒有了辦法,只能叫過一個丫頭來,要她趕緊回廟裡,將柳大奶奶請來。柳大奶奶作為年長的女眷,比他更擅長並且合適處理這樣的狀況。

「璋表哥,還是我去吧。丫頭去了,怕說不清楚。」柳若姒忙就道,一邊給雙胞胎兄弟使眼色,讓他們趕緊走。

劉同和劉和明白柳若姒的意思,腳步卻沒動。這兄弟倆頗有義氣,也沖柳若姒使眼色,意思是要走大家一起走,他們要等柳若姒。

「二姐兒別哭了,我這就帶你去找你娘。」柳若姒就點了點頭,一面拉了二姐兒過來,要將二姐兒一起帶走。

柳若娟要鬧騰,就讓她鬧騰去吧。柳若姒並不認為柳若娟能討到什麼好處,還不論長公主、韓青那邊怎麼想,柳若娟首先要面對的卻是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據柳若姒所知,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在暗地裡,已經將韓青當做了最佳的夫婿人選。

「好。」馮建璋想了想,就點了頭。

柳若姒拉著二姐兒正要走,就聽得柳若娟哭的越發的淒厲了,也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幾個丫頭,就要往樹上撞。馮建璋和柳玉海忙過去抱住了柳若娟。

「都不管我了,讓我死,讓我死了,大家干凈!」柳若娟哭道。

「嘖嘖,你也別尋死尋活的了。可是你自己撲到小爺的身上的。大不了,小爺讓一乘小轎抬了你,要你做個小星兒吧。哈哈哈,小爺不會虧待你。」韓青在旁看著,大大咧咧地道。跟隨他的小廝們也都湊趣,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還向韓青道喜。

正鬧的不可開交,就聽著夾道里腳步聲響,原來是柳大奶奶在前頭,見柳若姒她們長時間沒回去,正有些擔心,就聽見外面小和尚竊竊私語,說是後山放生林出事了。柳大奶奶即刻就坐不住了,趕忙帶了人過來。

從夾道里出來,柳大奶奶看見眼前的情景,也有些發懵。二姐兒看見了柳大奶奶,叫了一聲娘,就跑過去,撲進了柳大奶奶的懷裡。

「怎麼了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柳大奶奶一雙眼睛飛快地掃過在場的眾人,在看見柳若姒好生生地站在那的時候,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我活不成了,讓我死!」柳若娟就又哭道。

柳大奶奶就看見了柳若娟,再看看馮建璋,柳玉海以及服侍柳若娟的幾個丫頭的臉色。又見旁邊有陌生的男子帶著人站著,柳大奶奶心底就已經猜到了幾分。

「……一言難盡……」馮建璋向柳大奶奶行禮,叫姐姐,一面就道。

有些話,他是不好當著這些人的面前說的。

但是柳玉海畢竟年紀小,就考慮不到那麼多。

「是那個賊人欺負了二姐姐。」柳玉海就指著韓青,向柳大奶奶道。這孩子沒見過剛才那樣的場面。一直懵懵懂懂的,還不知道韓青就是貞定侯世子。

猜測被證實,雖然柳若娟在柳家並沒什麼地位,那畢竟也是嫡出的姑娘,這麼一會。竟然就出了事,柳大奶奶就覺得腦袋轟地響了一聲,張張嘴,一時間卻沒有能夠發出任何聲音來。

那邊韓青已經是覺得熱鬧看夠了,再看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帶著眾小廝一溜煙地走了。

「這、這……」柳大奶奶目瞪口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馮建璋就道,「勸勸二妹妹,先不要哭……」

柳大奶奶自然懂得。忙就上前勸柳若娟。

「嫂子給我做主!娘,我要娘,老太太……」柳若娟已經瞧見韓青走了,不再口口聲聲尋死。卻要找柳大太太,還有柳老太太。

柳若娟這是打定了主意,不到黃河不死心了。柳若姒在一邊瞧著,心中想到。

柳大奶奶畢竟是當家的奶奶,一會就勸服了柳若娟,眾人就進了夾道,往回走。柳若娟雖是不再大聲哭嚎了。卻一直小聲哭泣個不停。就是柳大奶奶,這個時候也勸不止柳若娟。

走回到靜室,柳大奶奶已經大略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知道了,柳若娟之所以要尋死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柳大奶奶也犯愁了,就在旁邊另要了一間靜室,單獨安置柳若娟,想要趁著柳大太太、柳老太太還沒回來,壓服住柳若娟。

「我問了,都是誤會,他也並未怎麼樣了二妹妹。說起來,二妹妹也是,他們揮拳腳,二妹妹就該躲的遠遠的,也就沒有這回事。……那是什麼人,咱們也得罪不起的。鬧開了,二妹妹的名聲就毀了。嫂子我是過來人,勸二妹妹一句知心的話。他們不說、咱們不說,這件事,就過去了。二妹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就尋門好親事,風風光光的,二妹妹千萬別想左了。」

柳大奶奶苦口婆心地勸柳若娟,若是往常,何須如此,柳若娟早就已經應了。然而今天,也十分出乎柳大奶奶的意料,柳若娟突然執拗了起來。

柳若娟什麼也不說,又口口聲聲說要尋死。

「咱們柳家世代清貴,任誰不得給幾分顏面。……並不想連累家裡,讓我死了干凈……」這麼說著,柳若娟就又想起身,要往旁邊的柱子上撞。

柳大奶奶當然不能看著柳若娟尋死,立刻抱住柳若娟。她一個人,竟然還有些抱不住柳若娟,只得又叫了丫頭們過來,幾個人合力,才將柳若娟給攔住了。

柳大奶奶額頭冒汗,讓丫頭們好好看住柳若娟,她就出來,到旁邊屋子裡找柳若姒。

「……這可怎麼是好!」柳大奶奶跟柳若姒道,「怎麼都勸不轉。要驚動了老太太和太太們,如何是好!」

柳大奶奶看似無計可施,向柳若姒討主意,但是柳若姒卻知道,柳大奶奶已經有了對策。

再沒去解勸柳若娟之前,柳大奶奶已經向方才跟隨去的幾個丫頭小廝下了封口令,措辭相當的嚴厲。

「事情怎麼樣,嫂子已經都知道了。但憑嫂子處置吧!」柳若姒就道。

「暫且壓下來,一會先要回過大太太。」柳大奶奶見柳若姒這樣說,就道,「老太太跟前,先不要說。這件事,我也不能做主,一切都聽大太太的。」

「當然。」柳若姒點頭,「嫂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我還能給我的人擔保。另外,劉家那邊嫂子也不用擔心。」

柳大奶奶過來,要的就是柳若姒這樣的承諾。柳若姒痛快地給了承諾,柳大奶奶才將心放了下來。

至於柳若娟那邊,柳大奶奶其實並不太擔心。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一些打算。並沒有瞞著柳大奶奶。今天的事情最後會怎樣解決,在柳大奶奶這是沒有什麼懸念的。唯一讓她煩惱的是,她竟然沒有壓服住柳若娟,還需要柳大太太親自出面。

柳大奶奶跟柳若姒說完了話,立刻就又出去打點,柳若姒也忙找了雙胞胎兄弟來說話,三個人很快統一了口詞。

「且放心吧。鬧不起來。」柳若姒就告訴雙胞胎兄弟道。柳家這邊,自然會有柳大太太壓服住。至於貞定侯府那邊……

「韓青那個傢伙,一看就不是能守信用的,回去肯定說。」劉和就道。

「就算他跟長公主說了,那也不怕。他沒理在先。被咱們拿住了把柄。另外……」柳若娟那麼一鬧,長公主傻了才會主動提起這件事,自然是巴不得大家都當沒事發生的。

「那隻箭你們好好留著,誰要也不給。」柳若姒又告訴雙胞胎兄弟道。

「要不,還是給你拿著。」劉同就道。這是個把柄,給柳若姒拿著。柳若姒就多一份保障。

柳若姒就笑了。

「還是你們拿著,記著我的話。我拿著沒用,他們也不敢來找我。麻煩的是你們。再說了。真有什麼事,當然你們倆替我頂著,也用不著我親自怎樣,是不是。所以說。箭你們拿著,跟我拿著是一樣的。」

雙胞胎兄弟都呵呵地笑,也不再讓了。

「快回去吧,估計一會五嬸子她們就該回來了。」柳若姒就道,一面囑咐劉同,「五嬸子回來了,你們也別在這玩了。趕緊回家,找好太醫看胳膊,要真傷了筋骨,不是小事。」

「嘿嘿。」劉同就笑,一面點頭,「阿姒你別擔心,我皮糙肉厚的,沒事。」

「什麼沒事,趕緊找太醫來看。要是讓我知道你們回去沒立刻就找太醫來,看我跟五嬸子怎麼說!」柳若姒就威脅道。

雙胞胎兄弟最吃柳若姒這一套,忙就點頭,賭咒發誓地說回去就找太醫。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柳老太太就帶著柳大太太、柳二太太一眾女眷回來了。

柳若姒忙起身,就見柳老太太、柳大太太、柳若媛的臉上都是滿面春風,柳三太太帶著柳若姍跟柳二太太走在後面,雖不像柳大太太那般歡喜,臉上也有笑容。

大家進屋落座,柳二太太問了柳若姒,柳若姒就說好了許多。柳二太太見柳若姒臉色如常,也就放下心來。

「……不是我說句自誇的話,那些個女孩子,論模樣、言談、舉止,就沒有及得上我這大孫女的。」柳老太太笑容滿面地道,「王妃那是什麼人,見識的人多了。能得王妃娘娘的誇讚,可見我這大孫女不輸給人的。」

「長公主也那般稀罕咱們大姑娘,」柳若媛的奶嬤嬤錢嬤嬤方才跟去伺候了,這個時候就在旁邊陪笑道,「給咱們大姑娘的見面禮兒,比給別人的都厚。」

「這還不是老太太教養的好的緣故!」柳大太太就笑道,「大丫頭這是藉著老太太的福氣。」

柳老太太就笑。

柳若媛此刻卻顯得有些矜持,只依偎在柳老太太身邊坐著,也不說話,臉上竟還有幾分羞澀之態。

「小侯爺咱們是早就聞名了,今天這一見,嘖,真真是……再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物。那氣派,那言談!」錢嬤嬤就又道。

「小侯爺那也是有皇家的血脈,皇親國戚,少年英才。」柳大太太就道,「可喜的是一件,見了咱們,竟一點兒也不拿大,最是難得的!」

柳大太太這麼說著,就喜滋滋地看了柳若媛一眼。柳若媛的臉色顯得更加嬌羞了。

柳若姒在一邊就聽明白了,剛才韓青溜走了,一定是往長公主身邊去了,並且見了這一眾的女眷。看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樣子,心意已經是相當明顯。只是聽她們誇獎韓青,柳若姒很是不以為然。

韓青的紈袴名聲,是京中聞名的。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看出他的好來的。就算柳大太太、柳若媛再中意又如何,如今韓青怕是記了柳家的仇,她們的如意算盤注定落空。

只是,聽柳大太太的意思,韓青竟然對柳家眾人執禮甚恭!這可不像韓青了,柳若姒想,難道韓青是另有什麼打算不成?

「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得意成這個樣。讓人看不上!」柳三太太看不得柳大太太得意的樣子,就低聲對柳二太太道。「今天不巧了,咱們三丫頭沒去。要不然,誰還看的見她那個大丫頭!」

「三丫頭也不過尋常,倒是咱們四丫頭,今天可實在不錯。我看著,王妃娘娘、長公主,還有那幾位太太,還更喜歡咱們四丫頭一些。」柳二太太微笑著低聲道。

「可惜咱們沒那麼厚的臉皮,不會顯擺。」柳三太太就很受落,一面又道。

柳若姍已經笑著給柳若姒看她得的見面禮,一面還讓柳若姒挑喜歡的拿。看柳若姒的表情,柳若姒就知道這次去見永靖親王王妃和長公主,柳若姍應該也很受歡迎。

柳大奶奶帶著人上來敬茶,到了柳大太太身邊,就俯下身來附耳對柳大太太說了幾句。

柳大太太的手一抖,茶杯落地。

眾人正吃驚,就聽見外面腳步聲,小丫頭驚慌的說話聲,隨即門簾挑起,柳若娟鬢髮散亂,衣衫不整地踉蹌進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11 PM

第六十三章 猜疑

柳老太太正在高興,突然看見柳若娟這樣進來,就嚇了一跳。

「哎呦,這是怎麼了?」柳老太太忙問。雖然柳若娟並不是她看重的孫女,但是這個樣子,柳老太太不能不過問。

「老太太……」柳若娟抬起頭,膝行向前,就要說話。

柳大太太在柳若娟進門來的那一剎那,就已經變了臉色。柳大奶奶的臉色也頓時黑了。婆媳兩個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柳大太太就忙站起身,與柳大奶奶快步走到柳若娟身前,並似乎無意地擋住了柳老太太的視線。

柳大/奶奶就俯下身扶柳若娟。柳若娟跪著不肯起。柳大奶奶朝門口看去,就見她打發了看住柳若娟的兩個心腹小丫頭已經隨後走了進來,正又無奈又害怕地看著她。柳大奶奶忙向兩個小丫頭使眼色。兩個小丫頭就過來,幫著柳大奶奶一起,才勉強將柳若娟從地上扯了起來。

柳大太太面沉似水,向柳若娟伸出手。

柳若娟抬起頭,與柳大太太對視,立刻打了個哆嗦,又垂下了頭。

「你這丫頭,今天怎麼這麼不懂事!」柳大太太卻又換了一副笑臉,從袖中取出一塊帕子,在柳若娟的嘴邊慢慢地擦拭,「娘知道你受了委屈,現在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歷來懂事,別讓娘為難,惹老太太生氣。這是什麼地方,有什麼事情,都回去說。娘必定為你做主!」

柳若娟張嘴,似乎是想要說話。柳大太太的拿著手帕,卻正巧握住了她的嘴。

柳大太太就給柳大奶奶使眼色。

「二丫頭不大舒坦。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你帶著人,先送二丫頭回家,順便安置安置。我隨後就來。」柳大太太向柳大奶奶吩咐道。

柳大奶奶立刻會意,和兩個丫頭一起,快步將柳若娟攙扶了出去。

從柳若娟進門。到被柳大奶奶攙扶出去,不過是片刻的工夫。柳若姒在一邊瞧著,也不由得不佩服柳大太太的決斷。同時,柳若姒也有些唏噓。有句話說的是關心則亂,那麼反過來,遇到這樣的事情,柳大太太能如此冷血、決斷,柳大太太對柳若娟的關心。能有多少。

她們可是親生的母女啊。柳大太太對柳若娟尚且如此,對待別人又會怎樣!

屋子裡,除了柳若姒是知道內情的,別人都沒反應過來。

「是怎麼了,看二丫頭那樣子,怪可憐見兒的,是受了什麼委屈?」柳老太太沒有攔著柳大奶奶,見柳若娟被帶走了。才問道。

「小孩子家,能有什麼事。還是身子不大舒坦,我讓大奶奶送她先回去。」柳大太太輕描淡寫地回應柳老太太。

「哦。」柳老太太也沒多問。只是囑咐了柳大太太一句,「孩子們也都漸漸地大了,你做母親的精心些。」

「是。」柳大太太忙就應了,一面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柳三太太與柳大太太不對付,因此對柳大太太以及長房的一舉一動,就格外的關注。臉上就露出疑惑的神色來。她坐在下邊,比柳老太太看的更加清楚,柳若娟方才的樣子,可不像只是身子不舒坦的。

「三丫頭,是出了什麼事?」柳三太太就壓低了聲音問柳若姒。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現在並不是說話的場合,就搖頭。

柳三太太就不問了,但是眼中疑惑的神色絲毫不減。、

一會的工夫,柳玉江、柳玉湘、柳玉海、柳玉淮、柳玉汶、馮建璋幾個就都過來,給柳老太太行禮,說是那邊已經聽完了高僧講經,並在佛前敬獻了供奉,問柳老太太還有什麼別的吩咐。

柳老太太畢竟是上了年歲的人,出來了半日,就有些倦了,聽說功德圓滿,也就點了點頭。

「時辰不早了,那就回去吧。」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柳玉江等人忙就出去安排車馬,大家陪同著柳老太太起身從靜室出來,到寺門各自坐了車,一同回家來。回去的路上,果然十分擁擠,等回到柳府,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預備了素齋,你們誰陪著我一起吃了吧。」柳老太太就留眾人一起吃飯。

柳三太太先就行禮。

「老太太賜飯,原不該辭的。只是剛進門的時候,有小廝來稟報,三爺打發了人回來要東西,說是十分要緊。媳婦不敢耽擱,給老太太請了安,就要回去安置。」

「那你就去吧。」柳老太太聽說是柳三老爺的正事,就點了頭。

柳三太太帶走了柳玉湘,留下了柳若姍和柳玉淮,一轉頭,又將柳玉淮也帶走了,只留下柳若姍。

柳大太太也上前行禮,說了個緣由,先告辭了。柳玉江、馮建璋、柳玉海也都跟著走了。

「老太太……」最為奇怪的是柳若媛,竟然也不肯留下來吃飯,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了一句嬌,緊隨著柳大太太走了。

「老太太不嫌棄,我們陪著老太太吃吧。」柳二太太就道。

「是啊。早就聽說,老太太小廚房的素齋,做得還比城東素食齋的全素席還精緻好吃,今天我們可是有口福了。」柳若姒也笑道。

「你們年輕人,怕你們吃不慣素的,陪著我老婆子吃一頓也就罷了。若是愛吃,就過來,我讓廚房給你們做。」柳老太太就笑道。

最後,這頓素齋,是柳二太太、柳若姒、柳若姍和柳玉汶陪同柳老太太吃了。

柳老太太吃的很少,很快就放了筷子,柳若姒等人隨後也跟著放了筷子。丫頭們上來將桌子撤下,端上茶來。

「三丫頭,你現在身子大好了?」柳老太太端著茶盅,突然就問道。

柳若姒暗自吐了吐舌頭,以為柳老太太這是要跟她算後賬。後來發生的事情,讓她忘記要繼續裝肚子疼了。

「覺得是大好了,勞老太太記掛著。」柳若姒就道,「大嫂照看著,燒了滾滾的姜棗茶來給我喝了兩碗。」

「那就好,你年紀小,這個時候正要注意,別不小心落了病根。」柳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就道,一面又看了柳二太太一眼,「我那還有些藥材,正好三丫頭吃。你記得一會跟芍藥拿了,回去常給三丫頭燉了吃些。這個年紀精心些,往後少受些罪。」

柳二太太忙就起身應了。

「還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我老了,耳聾眼花的。」柳老太太端著茶盅,又突然問柳若姒,「三丫頭,你二姐姐是怎麼了?」

「回老太太,」柳若姒忙笑道,「我喝了姜棗茶,大嫂就讓我在裡間躺著,睡了一會。二姐姐……並沒聽到什麼,想來也沒什麼吧。老太太儘管放心,大伯娘、大嫂必會來回老太太的。」

柳老太太哦了一聲,慢慢地喝了茶,才衝著柳若姒幾個擺了擺手,她要歇晌午覺了,讓大家散了。

大家從柳老太太房裡出來,柳若姍就有柳三太太派人接了回去,柳二太太帶著柳若姍和柳玉汶回到自己的院子。到柳二太太屋子裡坐下,柳若姒立刻吩咐小丫頭,要了幾樣茶點。

「娘,汶弟,你們吃飽了沒有?」柳若姒就笑著問柳二太太和柳玉汶。

柳二太太只是笑,柳玉汶則是笑著點頭。

「並沒吃飽。」

「我還罷了,你們姐弟倆都是長身子的時候,我再讓廚房裡給你們煮碗素麵,湊合湊合,晚上再吃。」柳二太太就道。剛從柳老太太那吃了飯回來,不好大張旗鼓地再放了桌子吃飯的。

柳若姒和柳玉汶都點頭說好。

等柳若姒和柳玉汶吃了面,柳二太太就讓人帶柳玉汶到前面休息。

「好好歇歇,再看看書,等你伯父回來,晚上大家一起吃飯。」柳二太太囑咐柳玉汶道。

等打發走了柳玉汶,柳二太太就將屋裡伺候的丫頭都支了出去,只將柳若姒拉到自己身邊。

「跟娘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柳二太太壓低了聲音,問柳若姒道。

「娘,你問什麼,什麼出了什麼事?」柳若姒吃驚地問。

「瞞著別人,還瞞著娘不成?快說說,你二姐姐是出了什麼事?」柳二太太瞪了柳若姒一眼,追問道。

「娘,你都看出來了?就那麼明顯嗎?」柳若姒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道。原來,在柳二太太這些人眼睛裡,事情是那麼的明顯。柳二太太猜疑到了,那麼當時屋子裡的那些人,也應該都猜到了吧。畢竟,身為女人,對這方面的事情似乎都特別的敏銳。

何況,柳若娟又是做的那般顯眼。散亂的鬢髮和衣裳,柳若姒分明記得柳大奶奶早就幫柳若娟收拾過的。

「你當娘沒長眼睛嗎,你二姐姐那個樣子,可不是出了大事情!快告訴娘,你有沒有事?」柳二太太就道。

「娘,你也看到了,我像是有事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沒好氣。

「是啊,要不是看你沒什麼事,娘哪裡還忍得住。」柳二太太就道,「快告訴娘。」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沒再隱瞞,將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她打了韓青那一節。

「娘,你說,老太太是不是也看出來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14 PM

第六十四章 親疏

「這個嗎……」柳二太太就沉吟了一會,才點了點頭,「老太太應該也是看出點兒什麼來了。剛才在老太太屋裡,老太太的樣子,是有些奇怪,後來還問了你。」

柳若姒點頭,她贊同柳二太太的看法。柳老太太這個年紀,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人能看出來,柳老太太自然也能看出來。至於能夠看出來多少,只在柳老太太所付出的關心是多少。

「應該是猜到出了事,但不會想的太嚴重。」柳若姒就道。

「老太太對二丫頭,還是不大上心。若是換做大丫頭,當時必定會問明白。」柳二太太就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對,看大太太還有大奶奶那番做派,分明就是想瞞著老太太的。」

既然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想瞞著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又對柳若娟不上心,又想著不會是太了不得的事情,也就樂得不管了。

柳若姒暗自搖頭嘆氣,柳老太太這個人,很多時候,該管的事情她不管,不該管的事情卻偏要管。

「姒兒,你方才說,是二丫頭故意……」柳二太太想了想,就又低聲問柳若姒道。

「我看著是的。」柳若姒肯定地點頭,「我猜,韓青一出現,聽著那些人叫他世子爺、小侯爺什麼的,二姐姐就猜到韓青是誰了。」現在柳大太太關注的頭等大事之一,就是給柳若媛找個好婆家,對京城中哪戶人家有適齡的未婚子弟都打聽的十分清楚。柳若娟整天跟在柳若媛身邊。只怕在心裡也早就有一本細賬了。

「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柳二太太就皺眉。「她這麼鬧,是想要老太太、大太太出面,將她定給貞定侯府?!」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解釋了。柳二太太還不像柳若姒,一下子就猜到了點子上。

「老太太也是偏心了些。」柳二太太似乎自言自語地道,「今天王妃和長公主召喚,我們大傢伙都猜到了,想是要相看媳婦的。老太太誰都肯帶,偏就提都不提她。二丫頭是受了刺激了。……平時看著老老實實的……」

「娘,我可覺得她不是真的老實。」柳若姒就道,「大姐姐每次冤我,她可都是站在大姐姐那邊。給大姐姐作證的。再說,真正老實人,能做出今天這樣的事情來?」

柳二太太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只能嘆氣。

「這孩子,什麼都豁出去了,只怕卻不能如願那。大太太那邊,是打算著,要給大丫頭定這門親的。照理說。兩個都是親生的閨女,有了這件事,就給二丫頭定了。也是好的。只是……」

只是柳大太太卻不太可能這麼做。而且……

「大姐姐必定不會答應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點頭,一邊就鄭重其事地囑咐柳若姒。

「方才你說的這些話,只說給娘一個人聽就夠了,在別人面前,千萬不要說。剛才老太太問你,你就答對的很好。……畢竟是女孩子一輩子的大事。你二姐姐就算對不起你。你也不可在這件事上計較。」

「娘,我知道了,必定不會說的。」柳若姒就道。

「劉同和劉和兩個?」柳二太太又問。

「我已經囑咐他們了,娘也不必再去跟五嬸子說。他們兩個,也是娘看著長大的,保證了不說,就不會說的。」

「這倒是,」柳二太太就道,「他們兩個,都是厚道的孩子。」

柳二太太一邊說,還一邊偷偷打量起柳若姒來。

「阿姒,你跟娘說說……」柳二太太的話剛開了一個頭,就聽得院子裡腳步聲響,小丫頭就來稟報,說是柳三太太來了。

柳二太太只得暫且放下自己的心思,起身迎了柳三太太進來。柳三太太並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將柳若姍也帶來了。

大家略作寒暄,就坐下喝茶。柳三太太喝了一口茶,就掃了一眼屋內伺候的幾個丫頭。柳二太太會意,就將丫頭們都支了出去。

「二嫂,你知道不知道,我剛才打聽得了,二丫頭……」柳三太太開門見山。原來她在大相國寺就看出不對來,回來之後,立刻就打發人四處去打聽,「不瞞二嫂說,她們在我身邊安插了人,她們身邊,也有我的人。」

柳三太太上一回吃了這個虧,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裡她暫時還插不進手去,卻在大姐兒、二姐兒身邊買通了耳目。關於今天發生的事情,柳三太太就是從跟著二姐兒的一個小丫頭那打聽出來的。

柳三太太打聽明白了事情,卻只說柳若娟,隻字不提當時也在場的柳若姒。

「你呀,什麼也瞞不了你。」柳二太太就笑道,「並不是三丫頭不肯跟你說,實在是這件事,不知道,也少操一份心。」

「我明白。」柳三太太就道,「三丫頭是個聰明、厚道的孩子。只是這件事,我看鬧的有些大了,咱們不說,未必別人就不知道。不說別人,我看二丫頭自己個兒,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鬧開的……」

這麼說著,柳三太太不由得笑了起來,看神色頗有幾分快意。

「……她那樣要強,總要壓人一頭,機關算盡、壞事做絕的,看吧,老天長著眼睛,她也有報應了。這個架勢,可不是要二女爭夫了!」柳三太太就笑。

「三太太,慎言,慎言。」柳二太太忙就道。

「二嫂,你也是個心軟的。你想想,這件事要是出在咱們身上,她現在還不得給宣揚的滿城皆知了。不往遠裡說,就說近的。老太太那次發作了我,不是她們說的親戚們都知道了?」

「哎,」柳二太太又嘆氣,她知道柳三太太是跟柳大太太那邊結了仇了,不過還是得勸,「這件事情不同尋常的,咱們家幾個孩子,還都要說親的。傳揚出去,對幾個孩子也不好。三太太,你當明白的。」

見柳二太太這麼說,柳三太太也正色了些。

「二嫂放心,這個厲害我也是曉得的。對著外人,我自然什麼都不說。這還不是在咱們自己家裡,我就是說說,也無妨的。……我便是不說,家裡邊大概也都知道了,呵呵。」

「看她平常只是說嘴,自家兩個丫頭,都教導成了什麼模樣了。大丫頭那不用說,往後嫁進哪一家,就必定得禍害哪一家。本來以為這二丫頭還好些,現在看來,卻是毒在裡頭,比大丫頭還不是個善茬了,嘖嘖。咱們柳家卻沒這樣的人,想是隨了大太太。」

「我原來就看不上她,現在更瞧不起她了。」柳若姍就跟柳若姒道,「也太下賤了些,連累著咱們姐妹都臉上無光。三姐姐性子太好了些,若是換了我,當時她要哭鬧,就該大嘴巴扇上去。真想要尋死,哪裡是她那個樣子。忒沒志氣了些!」

「二嫂你看,這件事,大太太那邊會怎樣解決?」柳三太太就又問柳二太太道。

「怕是要壓下去的。」柳二太太就如實說道。

「我也這麼猜。」柳三太太就道,一面眼珠一轉,想要跟柳二太太說什麼,卻是轉念一想,又壓下不說了,又跟柳二太太說起別的話來。

「……京城人家,就是奢華,一雙鞋子,弄出這麼多花樣來。我記得上次在京的時候,還沒有這些的。」柳三太太這是在說蓮花高底的鞋子,「四丫頭哪裡知道這些,大丫頭和二丫頭也是使壞,故意讓四丫頭難堪,多虧三丫頭給她四妹妹解圍。」

「她們姊妹,相互照應自然是應該的。」柳二太太就道。

「姐姐,這鞋子我喜歡的緊。什麼時候咱們多去定做幾雙。」柳若姍就跟柳若姒商量道。

「好。」柳若姒點頭。

「娘,你也做上兩雙吧。」柳若姍又跟柳三太太道。

「我一把年紀了,哪裡還趕著這個時興兒。況且,那高底我怕也穿不慣,走不好路的。」柳三太太就笑道,雖是這樣說,看神情未必就不喜歡。

「娘,你也該試試,並不難穿,也走的穩當。」柳若姍就道。

「……這鞋子做的好,走的穩的。那一般的,卻還真有些難穿。」柳二太太就道。

「這樣,那二嫂,咱們哪天也跟著孩子們一起,去做幾雙穿穿。」柳三太太立刻就道,她身材也比較嬌小,見女兒穿了好看,自己難免也想試試。

幾個人說了半天閒話,柳三太太就提議,去看柳老太太。

「老太太該是歇完晌午覺了,咱們去陪老太太說說話。」柳三太太就對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沒有多想,就應了,隨即和柳三太太一起,帶著柳若姒和柳若姍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來。柳老太太正好醒了,幾個人就都在榻下坐了,陪著柳老太太說話。

天色將晚,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才帶著柳若媛、大姐兒過來服侍柳老太太。

「怎麼二丫頭沒來?」柳三太太就挑眉,問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17 PM

第六十五章 挑事

柳三太太突然這麼問了一句,雖說是滿面關切,但是被問到的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個人卻都立刻警覺了起來。她們敏感地覺察到,柳三太太不懷好意。

好不容易已經壓服住了柳若娟,想著就讓這件事情這麼過去了。然而,柳三太太看樣子是發現了什麼,並且打算要用這件事情為難她們。

這樣的情況,柳大太太並不是沒有想到。可是即便想到了,事情也沒有那麼好應對的。

「……那孩子這幾天身子不大方便,女孩家,疼起來實在沒轍。只得讓她好好躺一躺,歇一歇,過兩天就沒事了。」柳大太太和顏悅色地道,對柳三太太的態度比往常還要溫和了許多,「老太太也知道,那孩子素來有些寒癥。」

柳大太太說的輕描淡寫,但是這樣的說辭卻無法打發柳三太太。

「呵呵,」柳三太太就笑,「大太太,這屋裡也沒有外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咱們都是過來人,尤其是老太太,還有什麼沒經過見過的?二丫頭的樣子,可不是什麼女兒病!二丫頭究竟是受了什麼委屈了?不如就把二丫頭叫了來,咱們大傢伙問一問,也好商量一個解決的法子,比你們自己摀住了,讓咱們柳家名聲受損可要好的多了。」

柳三太太從來就不是個委婉的人,而且面對的還是素有嫌隙的柳大太太,因此說話越加的一針見血。饒是柳大太太為人老道,聽了柳三太太的話。也不覺老臉發紅,又羞又氣。

柳三太太見了柳大太太這個樣子。進一步確認她打聽來的消息果然不虛,心中就十分快意。柳三太太的打算,卻不是這樣刺一刺柳大太太就罷休的。

「老太太,你老聽媳婦說的對不對。」柳三太太就站起身,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陪笑著道,「二丫頭的事,那不是二丫頭自己的事。也不是大太太她那一房裡頭的事,是咱們一家子的事。二丫頭那時候巴巴地闖來,求著老太太給她做主。老太太自然不能不管的。」

「這一家子,誰有老太太心明眼亮,最明白事理那?這樣的事,老太太要是不管。任憑那些糊塗人自己做了主,往後鬧出什麼事來,卻丟了老太太的臉,丟了咱們一大家子的臉!」

柳大太太在旁邊就坐不住了。柳若娟的事情要是鬧出來,那才是丟大家的臉。這麼隱瞞住了,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可是柳三太太偏卻往反裡說,分明是想要事情鬧開了,看她的笑話。

柳老太太還沒答話。柳大奶奶、柳若媛都忙上前。

「三嬸,你看你說的。並沒什麼事,不過是小孩子家鬧點兒小孩子脾氣。要是都來煩老太太。那還了得了。」柳大奶奶就陪笑道,「咱們做兒女的,本該讓老太太清清靜靜享福,沒有挑著事,讓老太太生氣的。」

「嬸子的話,好沒有道理的。」柳若媛也道。「二丫頭的事,是我們知道的清楚,還是嬸子瞎猜來的清楚。嬸子一直在院子裡,才出來了不到一天,嬸子也該好好想想,歇歇了。」

柳大奶奶的話裡已經帶了骨頭,柳若媛的話就更直接諷刺柳三太太還在禁足當中,又有什麼立場來管別的事情。

柳三太太被這兩人說的,幾乎就氣了個倒仰。不過,柳三太太卻不是個軟弱的,就見她冷笑了兩聲,目光在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之間打了個轉,揚起巴掌,就狠狠地打在了柳大奶奶的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讓屋子裡頃刻安靜了下來。

柳大奶奶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柳三太太,似乎是完全沒有想到,柳三太太會動她。這一巴掌的疼痛,還大大比不上她所帶來的羞辱。

柳大奶奶捂著臉,就哭了。旁邊柳若媛就嚇了一跳,一時也愣住了。柳大太太卻立刻走過來,一面偷偷給柳大奶奶使了個眼色。

「好好的,三太太為什麼就打我。」柳大奶奶捂著臉,就撲到了柳老太太的榻上,一邊哭,一邊訴說,「我進門這些年,服侍大爺,生兒育女。上伺候老太爺、老太太,老爺、太太們,陪伴小叔小姑,萬般的操勞,從來不敢埋怨一聲。不敢說有什麼功勞,也有苦勞。就是老太太、太太,也沒動過我一指頭,好好說著話,三太太憑什麼就打我!求老太太給我做主。」

柳大奶奶剛才得了柳大太太的示意,要她藉機大鬧,因此越哭越響。

「老太太給我做主,不然,我這以後也沒法見人了!」

「三太太,你怎地動大奶奶!」柳老太太皺眉,就問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倒是不慌不忙的,一面還揉了揉自己的手,似乎剛才打了柳大奶奶一下,讓她覺得手痛。只不過,柳三太太此刻的表情卻沒有半分的痛苦,柳若姒在旁邊看過去,分明看出柳三太太此刻快意的很。

想來,柳三太太憋了這些天的氣,今天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出口了。而柳大奶奶就倒霉地成了這個出氣筒。

柳若姒往旁邊瞧了瞧,就見柳若姍兩眼閃亮,神色中的喜悅和興奮不言而喻。柳若姒就明白了,柳三太太先去找柳二太太,不過是想從她那證實一下得來的消息是否準確。柳三太太早已經打算好了,要鬧這麼一場。

「回老太太,」柳三太太很從容地回柳老太太的話,「好歹我也是長輩,關心二丫頭,問了這麼幾句,可老太太聽聽大奶奶是怎麼說的,竟然說我挑事!」

「這樣血口噴人,且不尊重長輩,難道就不該罰。與其拖下去,讓丫頭婆子們打她嘴巴子,還不如我動手,也算給大奶奶留些顏面。……再者說,她身為一個媳婦,這般心術不正的,帶壞了哥兒、姐兒不說,她又時常陪著姑娘們。姑娘們都漸大了,要是被她帶累壞了,還活不活了。咱們柳家的男人,還要不要出門見人了那!」

「我何曾說過什麼話。」柳大奶奶就辯解道,「倒是三太太,大太太都說了,二妹妹並沒什麼事,可三太太話裡話外,卻要將二妹妹往死路里推,硬要給柳家的門楣摸黑。」

「大奶奶,你今天怎麼這麼不懂事?」柳大太太一開口,卻不是幫著柳大奶奶,而是數落起柳大奶奶來,「三太太禁足了兩個月,雖老太太開恩,提前放了出來,怕是心緒總歸有些悶的。你是晚輩,三太太便是打你一下兩下的出氣,你就忍忍罷了。何苦這樣,讓老太太心裡不安。三太太不打你,難道要她打老太太出氣不成?」

「娘,你不知道。」柳若媛就道,「這些日子,府裡頭風言風語的。嬸子受了罰,是疑心太太和大嫂在老太太跟前說了什麼了。也怪咱們不小心,惹惱了嬸子。往後,咱們少往老太太這邊來,嬸子沒得疑心,也就不會這般兇惡了。」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個你一句我一句,配合的天衣無縫,話裡話外無非是說柳三太太打了柳大奶奶,是打給柳老太太看的。

「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柳大奶奶就哭著抱住柳老太太的腿,「我挨了打不要緊,只是不忍看著老太太受氣。老太太……」

柳若姍見那邊三個人對付柳三太太一個,早就坐不住了,一面忙上前去,幫著柳三太太說話。

「老太太,別讓她們花言巧語糊弄了你。我娘都是因為二姐姐的事,不忍看著老太太被她們欺瞞了。」柳若姍就對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緊皺著雙眉,似乎是被這雙方鬧的頭痛欲裂,沒了主意了。

「二丫頭……」一團亂麻之中,柳老太太抓住了一個關鍵詞。

「二丫頭並沒什麼事,」柳大太太立刻就道,「老太太若不信,何不問問三丫頭。」

柳大太太就指向柳若姒。

「咱們都陪著老太太去見王妃娘娘和長公主千歲了。三丫頭沒去,跟她二姐姐在一塊的。她二姐姐要是出了什麼事,三丫頭豈有不知道的道理。老太太就問三丫頭,沒有錯的。」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

柳大太太讓柳老太太來問她,那就是心裡篤定,她不會說出真相嗎,柳若姒想。方才柳三太太發作,柳大太太幾個人難保沒有懷疑是她將事情給柳三太太說了,這個時候又來問她,應該是想到,即便是她私下裡跟柳三太太說了什麼,這個時候卻必定不會說。因為當時她也在場,柳大太太若是反口說出對她不利的話來,她一個姑娘家就很吃虧。

「三丫頭,你說說……」柳老太太就問柳若姒道。

一屋子的人都期待地看著柳若姒。

柳若姒不由得瞇了瞇眼睛。這些人,是想從她嘴裡聽到什麼樣的答案那?是事情的真相嗎?只怕不是,別說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就是柳老太太,她是真的想知道真相嗎?

柳三太太當然是另外一回事,柳三太太只想鬧一鬧,讓柳大太太丟臉。

真是討厭的一群人!柳若姒扭頭,撲進柳二太太的懷中。

「娘,肚子又疼了。」柳若姒將頭紮進柳二太太懷裡,裝起了鴕鳥。讓她們鬧去吧,有的人也該受受教訓了。

柳若姒耍起了滑頭,誰也拿她沒辦法。

柳三太太就笑了,笑過之後,又端正了面色。

「大太太,你莫要欺負三丫頭一個小姑娘!」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21 PM

第六十六章 虛實

柳三太太開口為柳若姒說話,她今天提出這件事,針對的是長房、針對的是柳大太太,當然不會讓柳大太太將問題轉嫁到柳若姒的身上。

「三丫頭才多大,那時候還病著。什麼事情,你就問她。她如何又能知道?還不是你說什麼,她就只能隨著你說嗎?……明明是留下大奶奶照看的,出了事,自然也要找大奶奶。」柳三太太就冷笑著對柳大太太道,「你可是大家眼睛裡的賢良人!賢良人就是這麼辦事的,出了事,找晚輩的小姑娘給你頂缸!真是讓人齒冷!當著二太太和三丫頭的面,你就不愧!」

柳三太太嘴利如刀,說的柳大太太臉上顏色數變。

「大太太,你有什麼,也不必找我的三丫頭。你只跟我說吧,我都擔著。」柳二太太就道。對於柳大太太這個時候要推柳若姒出來的舉動,柳二太太顯然心裡很不滿意。

「老太太,說來說去,還是將二丫頭叫出來,老太太自己問了,才能作準。」柳三太太得意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就又對柳老太太道,「萬一外頭有什麼說的,咱們這邊心裡有底,也好應對是不是,老太太。免得讓人作弄的,咱們做了聾子、瞎子!」

見柳大太太不再找自己說話,柳若姒才從柳二太太的懷裡抬起頭來。看柳大太太的模樣,還是不肯去叫柳若娟,柳若姒不由得心裡嘀咕。難道是柳大太太並沒有十分壓服住柳若娟,因此不敢讓她出來,怕她當著人前改了口?

看來應該是這樣的。柳若姒就想。柳若娟這次那樣豁出去了,自然不是輕易就能壓服住的。想來柳大太太雖然暫時壓住了柳若娟。卻不能讓柳若娟心服口服。

再看柳大奶奶和柳若媛臉上的神色,柳若姒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柳三太太堅持要叫柳若娟來,柳大太太一味的不肯,事情在眾人眼中就越發可疑起來。

「三姐姐你瞧,大姐姐都急成什麼樣子了。」柳若姍走到柳若姒身邊。壓低聲音笑道。

在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個人之中,柳若媛的神情確實是最緊張的。

柳三太太和柳大太太僵持不下,柳大奶奶只顧抱著柳老太太的腿哭,柳若媛一邊又在柳老太太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柳老太太緊皺著眉頭,最後被她們給鬧的煩了,用力地揮了揮手。

「都給我閉嘴!」柳老太太就道,「去把二丫頭叫來,我當面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免得你們吵吵嚷嚷地,成個什麼樣子!」柳老太太本就生出了疑心,又被柳三太太的話打動了。柳老太太就想,與其這個時候不追問,心中沒底,還不如問一問,把事情弄清楚也好。畢竟年輕女孩子的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一家子的人都要受到影響。

柳老太太發話要人去叫柳若娟,柳三太太立刻就不跟柳大太太吵了,只是向柳老太太陪笑。直說老太太英明。

「老太太,二丫頭病著,不如暫緩緩……」柳大太太忙就阻攔道。

「叫她來,不過當面問句話,她走不動,就讓轎子抬了來。要不。我去看她。」柳老太太說著話,就要從榻上起身。

柳老太太都這樣說了,柳大太太就不敢再攔,一面跟柳大奶奶、柳若媛交換著眼色。

「老太太,二妹妹身子不大好,我帶人去接了她來。」柳若媛就道。

「去吧。」柳老太太看了柳若媛一眼,就點了頭。

「張嬤嬤,」柳三太太給跟隨伺候的張嬤嬤使了個眼色,吩咐道,「你也去跟著照看些。」

張嬤嬤答應了,立刻邁步跟上了柳若媛。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因為柳若媛提出去接柳若娟而略微鬆弛下來的神情,這個時候重新又緊繃了起來。有張嬤嬤這樣的老人精兒跟著,只怕柳若媛也做不了什麼手腳。那麼,一會柳若娟來了,會不會在眾人面前反口那?

柳大太太的心頓時煎熬起來。

在大相國寺,先是聽了柳大奶奶的稟報,柳大太太吃驚不小。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已經到了說親的年齡,為了兩個女兒的親事,柳大太太早就多方綢繆。當然,兩個女兒中,最重要、最急迫的還是柳若媛。柳大太太打定了主意,要給柳若媛尋找一戶顯貴的人家。

在柳大太太的心目中,能夠配得上柳若媛的人家並不多。在經過一番探尋之後,柳大太太鎖定了若干目標。其中,就包括了貞定侯府的小侯爺韓青。

韓青與柳若媛年貌相當,不僅是貞定侯府的繼承人,還是長公主唯一的嫡子,身上流著皇家的血脈。本來,貞定侯府的繼承人們,歷來都有尚主的習慣。但是就在年初,長公主在一次宴席上發了話,要在京城的清貴人家裡,為兒子挑選媳婦。

長公主做出這樣的決定,是有緣故的。原本宮中只有一位公主與韓青年紀相仿,本來堪做良配。奈何這位公主身子不好,於年前染病故去。韓青再想尚主,只能等如今還不滿六歲的八公主。

長公主只能打消了為兒子尚主的主意。她自持身份尊貴,與當今皇帝和皇后關係不錯,即便是韓青不能尚主,只要她在,就能保證下一代的榮華富貴,因此才放出這樣的話來,開始在京中為韓青物色良配。

柳大太太的心裡,只有這樣血統高貴,且有世襲爵位的少年,才是柳若媛的佳配。

而今天,長公主召喚,柳若媛在長公主面前表現極佳,得到長公主的頻頻誇讚。後來韓青也來了,在場佳麗眾多,韓青的目光卻數次看向柳若媛,似乎頗為中意。柳大太太喜出望外,要將柳若媛嫁進侯府的心思就又堅定了幾分。柳大奶奶向她稟報柳若娟出了事的時候,她正琢磨著,怎樣能夠更多地獲得長公主和韓青的好感,怎樣才能更快地將這門親事定下來。

畢竟,看上這門親事的,可不只有她們母女。其中還有兩個論品貌和家世,都並不比柳若媛差的。

柳大太太正想著這些,聽了柳大奶奶的話,不僅吃驚,還有些煩惱。可是她沒有想到,讓她更加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頭。

柳若娟突然闖進來,情形狼狽,哭喊著讓她和柳老太太做主。柳若娟這樣出現,讓柳大太太有了一種錯覺,眼前的根本就不是柳若娟,不是她那個沉默寡言的女兒。

然而,也幾乎是立刻,柳大太太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她看出了柳若娟這麼做的目的。

如果沒有柳若媛,柳大太太想,她是一定會順著柳若娟的意思,藉著今天這樣的機會,將柳若娟嫁給韓青。雖然這樣並不光彩,但能確實得了好處,那她也就不計較了。然而,她還有柳若媛。柳大太太並不覺得自己偏心,她覺得,她是從一家人的利益來考慮的,並且是真心為兩姐妹好。

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兩個,柳若媛更聰明、更漂亮,嫁的好了,就能更好地成為一家子的助力。然而柳若娟就差了一些,即便是能夠嫁入侯府,也沒有能力給一家子帶來更多的好處。

一入侯門深似海,那樣的地方,也不是柳若娟能夠擺佈的開的,還是柳若媛更加合適。

本著這樣的想法,柳大太太當機立斷,攔住了柳若娟不讓她說話,並讓柳大奶奶先送了柳若娟回家。之後,等她回到家裡,在柳老太太跟前請了安,立刻就去見了柳若娟。

軟硬兼施,權衡利弊,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並許諾要為柳若娟尋找一門好親,最後,柳若娟終於鬆了口。期間,柳大奶奶也幫著她勸了柳若娟,柳若媛還跟柳若娟翻了臉。

雖然柳若娟鬆了口,但是柳大太太心中隱約還是有些不安。不過,她很快就將這種不安揮了開去。不管怎樣,柳若娟還是她的女兒,並且是個習慣了聽她的話的女兒。就算柳若娟心裡不服,她已經說的那般清楚了,柳若娟不敢違抗她。

柳大太太此時回想著方才在柳若娟的屋中,當她好話說盡,柳若娟還執拗地不肯應承的時候,她氣急攻心說下的那句話。

「……這樣不懂事,不聽話,我養你還有什麼用?趁早打消了那糊塗心思,不然,你要尋死,就去死!」

柳若娟當時是真的嚇到了,柳大太太回憶著柳若娟臉上的表情。柳若娟那時候的表情有些奇怪,除了吃驚、害怕,還有一些別的什麼,柳大太太卻怎麼都看不明白。

屋子裡一片沉靜,就聽得院子裡腳步聲響,隨著小丫頭一聲稟報,就見在幾個丫頭簇擁下,柳若媛攙扶著柳若娟慢慢地走了進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24 PM

第六十七章 妥協

柳若娟腳步遲緩,面上十分憔悴,是真的憔悴,看樣子像是遭受了極大的打擊。柳若姒就吃了一驚。如果她不是在場親眼看見了曾經發生的事情,這個時候肯定也會認為,柳若娟是吃了大虧的。

但事實並非如此,柳若娟那個時候表露出來的混亂、羞辱和傷心等等情緒,都是裝出來的。那個時候,柳若娟不僅不憔悴,反而煥發出某種詭異的勃勃的生機。

那麼,柳若娟這樣憔悴,如喪考妣,並不是因為在大相國寺發生的事情,而是因為回到柳家之後的遭遇。這是唯一的解釋。

柳若姒不由得看向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看見柳若娟來了,立刻從座位上起身,搶在了柳三太太的前頭,快步迎了過去,一邊就與柳若媛一起,扶著柳若娟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

張嬤嬤跟著柳若媛和柳若娟身後進來,就回到柳三太太跟前伺候。主僕兩個交換了一個眼色,柳三太太滿意地點點頭。

柳若娟給柳老太太行禮,柳老太太就擺了擺手。

「怎麼一會工夫,就這樣了。別行禮了,坐下吧。」柳老太太就道,似乎對柳若娟呈現出來的病弱之態也有些吃驚。

柳三太太這個時候就要起身,不過柳大太太卻又快了一步,並未讓柳若娟坐在柳老太太跟前,而是帶到自己身邊坐了。

柳若姒就注意到,柳大太太一直緊緊拉著柳若娟的手,沒有鬆開過。

「……你大姐姐跟你說了沒有?」柳大太太又柔聲地向柳若娟道。「老太太擔心你,怕你病的厲害。特意讓你大姐姐接了你來,親眼看看,這才能夠安心。你這孩子歷來懂事。就在娘身邊坐一會,等回去了好生歇著。快些養好了身子,才不辜負了老太太。」

不知道內情的人這樣看去,柳大太太是一片慈母之心,與柳若娟兩個母女情深。

柳若娟只抬頭飛快地瞟了一眼大太太,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來。隨即立刻垂了頭,似乎是病弱不堪的樣子。

柳若娟在害怕,柳若姒就敏銳地覺察到了。柳若娟非常害怕,而她害怕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娘柳大太太。柳若娟雖平常不大受重視,但柳大太太似乎也沒有苛待過她,怎麼這個時候突然這樣害怕起柳大太太來了。

這母女兩人的關係,真是讓外人看不懂那,柳若姒心裡想。

「二丫頭。」柳三太太這個時候就走到柳若娟身邊,也拉了柳若娟的手,迫使柳若娟抬起頭來,就盯著柳若娟的眼睛說道,「看這樣子,真是怪可憐見兒的。不只老太太看著心疼。我們做叔叔、嬸子的看著也心疼。二丫頭,你不要怕。老太太在這,嬸子們也都在。你受了什麼委屈了,只管說出來,自然有老太太、叔叔、嬸子們給你做主。」

柳若娟的眼神有些呆滯,聽著柳三太太的話,卻一聲都沒言語。

「可不要忍氣吞聲的,怕你娘難做。」柳三太太向旁邊瞥了柳大太太一眼,就又笑著道,「這家裡。可不止有你娘。這當家的人,是老太太。叔叔嬸子們,也不會讓你吃了虧。……有什麼,只管說,趁著大家都在。……錯過了今天。以後再要提,那可是什麼都晚了。」

柳三太太的話暗示的意味極強,柳若娟沒有聽不明白的道理。柳若姒就看見柳若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但不過是轉瞬之間,那一抹亮光就消失了。

柳若娟又回覆到了呆滯的狀態。

「三太太,二丫頭還病著,你這麼七三八四,可是讓孩子心亂。三太太還是請一邊坐下,咱們一切都聽老太太的。」柳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對柳三太太道。

大家就都看向柳老太太。

「二丫頭,我問你。」柳老太太這才開口向柳若娟問道,「在寺裡頭,你說要我為你做主,是什麼事?」

「好孩子,別怕,老太太問你那。有話儘管說,說不定,就心想事成了那。」柳三太太挑眉,笑著說道。

柳大太太氣的鼻子都歪了,一面狠狠地瞪了柳三太太一眼。

「二丫頭,你剛才怎麼跟娘說的,老太太問,你照實跟老太太說了,大家安心。」柳大太太也笑著對柳若娟道。

柳若娟的眼珠子就動了動,先是看向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剛才被眾人吵鬧了一通,面上表情還有些不耐煩,一面目光也在柳若娟的臉上打轉,似乎想從柳若娟的表情中看出什麼來。

柳三太太和柳大太太都臉上帶笑,恨不得跟她十分親近的樣子,但是這兩個人的笑容,卻都讓她心中發冷。

柳若娟又抬起眼睛,望向遠處。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也都在看著她,柳若娟的目光不敢與兩人接觸,隨即移開了視線,就看見了坐在對面的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我……我病的有些糊塗了,不……,問三妹妹,她都知道……」柳若娟終於開口,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柳若姒微微皺眉,看了柳若娟一眼,就見柳若娟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她,似乎是滿懷期待,還有一點乞求的意味在內。

柳若姒不由得想冷笑,鬧成那樣,她以為柳若娟完全豁出去了,卻原來不過如此。

柳若娟想求她什麼,求她說出真相嗎?她所知道的真相,會是柳若娟所期望的嗎?當然不是,難道柳若娟以為,她當時什麼都沒說,就是沒有看出柳若娟的真實目的。

想要得到什麼,就去堂堂正正的爭取好了,走邪門歪道,還想著利用別人達到目的,可恥、可悲、可笑!

「看來二姐姐是真糊塗了。」柳若姒清脆地道,「二姐姐有什麼事。我哪裡能夠知道。大嫂是知道的,我那時候身子不舒坦,連客都不能去會的。」

「二姐姐若是非要我說,我又不知道。亂說一氣,怕二姐姐承受不起。」

這麼說著,柳若姒意味深長地看了柳若娟一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敢再來招惹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柳若娟的眼睛幾乎不受控制地眨了眨,臉色一片灰白,隨即又垂下頭去。

「三妹妹說的是那,」柳大奶奶這個時候卻附和著柳若姒的話,

「老太太問你,怎好推給你妹妹。」柳大太太抬手,輕輕地拍著柳若娟的後背,似乎是在安撫,「跟老太太說了,老太太知道你病著。必不會罰你的。」

眾人的目光,重新又都集中在柳若娟的身上。

「回老太太的話,並沒有什麼事……委屈。病了,不舒坦,一時任性,再不敢了。」柳若娟垂著頭。有些僵硬地回答道,聲音彷彿蚊子哼哼似的。

「說什麼?」柳老太太沒大聽清,就追問了一句。

「二妹妹說她病了,一時鬧起了小性兒,求老太太別罰她。」柳大太太立刻就笑道,「老太太,這下可放心了。」

柳大太太說完了話,又扭回頭來,看了柳若娟一眼,目光十分慈愛。

柳老太太這次挺清楚了。就點了點頭。

「小性兒……」柳老太太對於柳若娟鬧「小性兒」有她自己的理解,「不過是沒帶著你去見客罷了。那也是有道理的,等過後,讓你娘帶著你,四處去走走就是了。也犯不著就這麼窩在心裡。都是我柳家的姑娘,還怕有什麼事情,會遺漏了你不成?」

「你也大了,往後多向你大姐姐學學。看家裡誰不疼她,出去了誰不誇她。總歸要自己爭氣些。」柳老太太這是在教導柳若娟了。

「還不快謝老太太,老人家的教導,對你大有好處。」柳大太太就道,拉著柳若娟起來,給柳老太太行禮。

之後,柳大太太就向柳老太太告辭,親自送了柳若娟回去。

「回去安置妥當了,再來老太太跟前服侍。」柳大太太走的時候說道,一面卻打量了柳三太太一眼。柳大太太的意思也很明顯,柳三太太挑事,卻未能如願。柳大太太一會回來,是要跟柳三太太算賬的。

柳三太太此時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卻還是不甘示弱地回瞪了柳大太太一眼,一面又掃了柳若娟一眼,不由得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

「爛泥扶不上墻!」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娟面上又是一白,腳下也是一絆,若不是柳大太太扶著,幾乎就摔了。

柳大太太卻沒有停留,立刻帶了柳若娟出去。

等著柳大太太帶走了柳若娟,柳大奶奶就想起剛才挨的一巴掌,就要再向柳老太太告狀,畢竟柳若娟方才已經親口承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也是時候該跟柳三太太算賬了。

但是,柳若媛卻搶在了柳大奶奶的前頭。

「老太太,」柳若媛這個時候臉上緊張的神色才完全消失了,重新又笑了起來,就又上了榻,依偎進柳老太太的懷裡撒嬌,「求老太太別罰二妹妹,好不好?」

柳老太太根本就沒提要罰柳若娟的話,柳若媛求的這個情,就有些無謂。難道是她手足情爆發,怕柳老太太事後再尋柳若娟的不是?

「雖是攪鬧的老太太不安,可二妹妹她也不是故意的。老太太忘了,二妹妹自小就有這個病根……」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28 PM

第六十八章 病根

「娘,二姐姐有什麼病根,我怎麼不記得了。」柳若姒聽得柳若媛跟柳老太太說起,柳若娟自小就有某個病根,不由得十分奇怪。她搜尋自己的記憶,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就低聲問柳二太太道。她和柳若娟同年,或許是在她還不記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因此她並不知道?

「我也不記得二丫頭有什麼病根。」柳二太太也覺得有些奇怪,就道。在柳二太太的記憶中,柳若娟還比柳若姒要強壯一些的。

娘兒兩個都覺得奇怪,就聽柳若媛繼續往下說。

「……想是還沒有全好,如今偏在這個時候就發作了起來。」柳若媛那邊已經繼續對柳老太太說道。

柳老太太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面上也露出一些疑惑來,似乎是她也沒想起柳若娟有什麼自小就有的病根兒。

「老太太莫不是忘記了?」柳若媛就陪笑著道,「二妹妹小時候,鬧過一回的。那個時候,我才八九歲,二妹妹也才六歲的樣子。有一回夏天,大傢伙一起去園子裡頭玩,二妹妹自己跑開了。還是我發現二妹妹不見了,讓大家去找,才找到了。」

「你是說……二丫頭掉水裡那一回?」柳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麼,就問道。

「正是,老太太想起來了。」柳若媛就點頭道,「咱們大傢伙把二妹妹救上來,二妹妹就發了燒,燒糊塗了。又說是我把她推進水裡去的,又說娘不是她親娘。還說身邊伺候的人要害她。老太太去看她,她還喊老太太救命。」

「哦。我想起來了。」柳老太太聽了柳若媛這樣說,就把往事完全想了起來。搖頭嘆氣,「那一回,二丫頭是勉強撿了一條命回來。」

「可不是。大傢伙都在紫藤花架子那掐花玩,她自來膽小,卻自己走了開去。我記得娘當時請了高人來給二妹妹看,也到咱們的花園子裡看了,看出來是花妖,還做了一番法事,二妹妹才好了。也不燒了,也不說胡話,不胡鬧了。」柳若媛就道。

「娘,真有這麼回事?」柳若姒就問柳二太太,這個時候她恍惚也記起來了,似乎真的有這麼一回事。只是那時候她還小,記得不清楚,模模糊糊地,好像家裡面鬧的很大。

「是有這麼回事。」柳二太太就點頭。不過還是有些奇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和柳若娟的什麼病根又有什麼關係那。

「那年我們不在京裡,後來才聽說了這件事。」柳三太太這個時候也道,只說了這一句。就不說了,一面就打量著柳若媛,不知在想什麼。

「……是被花妖給迷了。是什麼花妖?」柳若姍就好奇地問了一句。

柳老太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一眼柳若姍。神色不悅。

「是……」柳若媛就道。

「那些亂七八糟的,就別提了。不是你們小孩子該知道的。」柳老太太就打斷了柳若媛的話,說道。

柳若媛見柳老太太臉色不佳,就不再提什麼花妖的話,只說柳若娟的病根。

「那時候,二妹妹雖好了,可脾氣秉性卻和從前大不一樣了。我和娘不敢說,心裡都害怕,怕二妹妹留下了什麼病根兒。好在這些年,並沒出什麼事。可是這一回,二妹妹這樣胡鬧,跟平時就像兩個人似的。老太太,你就不疑心?」

「那些個東西最難纏,想是一直附在二妹妹身上,只是被法力給壓制住了,這回,是法力壓不住,所以才又鬧起來了。老太太,我真擔心。二妹妹剛才似乎是好了,可是誰能保證,她就不再鬧了。咱們可得想想什麼法子才好。這是在咱們自家人前,怎麼鬧,大家知道緣由,還無妨的。可要是出去,到了外人跟前,萬一二妹妹這麼鬧起來,驚了人,那可不是小事……」

柳若媛說著話,眼珠子咕嚕嚕地轉,偷偷覷著柳老太太的臉色。

柳老太太的臉色卻隨著柳若媛的話,越來越陰沉。

「別說的。」柳老太太擺了擺手,打住了柳若媛的話頭,「這個話,再也不許跟人說。」

柳若媛見柳老太太臉沉似水,難得一見的冷厲,似乎也有些膽怯,就慢慢垂了頭,真的不敢吭聲了。

「你們剛才都聽見了,這些話,就在我這屋子裡頭,誰也不準去外面說。要是讓我知道誰嚼舌頭,定然不饒!」柳老太太掃了屋子裡的眾人一眼,特意在柳三太太的臉上多停留了片刻,一面冷冷的聲音道。

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姍,以及柳大奶奶等人都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應了。

屋子裡伺候的丫頭婆子們也都忙跪下,只說什麼都沒聽見,出去了必定管好自己的嘴。

柳老太太沉吟了半晌,才讓柳二太太等人坐下,又讓眾丫頭婆子起身。

「回去告訴大太太,」柳老太太就對柳若媛吩咐道,「二丫頭的病,要好生找人給看。這些日子,就讓二丫頭在她那屋子裡好生歇著。有客來,也不必讓二丫頭出來。要出去見客,也先不要帶二丫頭。」

「是,我回去,就告訴我娘,都聽老太太的。」柳若媛立刻應聲道,一面垂了頭,遮掩住一臉的喜色。

柳三太太就起身告辭,她今天雖是狠狠地數落了柳大太太這一起子人,但最終還是被柳大太太給化解了。柳三太太想著一會柳大太太安撫了柳若娟回來,必定要跟她計較,因此就想先走開了事,所謂眼前虧吃不得。

「老太太……」柳大奶奶不能見柳三太太就這麼走了,就哭喪了臉,要跟柳老太太抱怨。

柳老太太此刻心裡卻被另外一件煩心事站滿了。哪裡還有心情去理會這些,只向柳大/奶奶擺了擺手。

「你們都下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晚上的席面。你們自己去吃,我也不吃了。」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眾人見柳老太太臉色不好,都不敢違逆,只得各懷心思,從柳老太太的屋子裡出來。

柳大奶奶有些晦氣,又有些疑慮,柳三太太卻是十分得意,走的最快的,卻是柳若媛。

柳三太太不回自己屋裡。跟著到了柳二太太屋裡坐了。

「……不知怎地,竟把二丫頭給壓服住了。嘖嘖,這也是做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是我說,她也太偏心了些。看著二丫頭可憐見兒的,」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一番的褒貶,「我都明說了,會給她做主,上頭還有老太太那。她竟就縮回去了。可見也是個窩囊貨,這個上頭,就比不過她親姐姐。」

「那卻是個心狠手辣的貨,絕人後路這一手干的漂亮。是得了她娘的真傳了,還真不能小看她。」

柳三太太這麼說著,卻一面咯咯地笑了起來。

柳二太太原先只是疑惑。聽柳三太太這麼說了,她也明白過來了。其實。柳二太太也是個聰明的女子,之所以反應慢了一些。不過是心地良善,因此不願意將人往壞處想。

「嫡親的姐妹,何苦來,八字還沒有一撇那。況且,大家眼裡,二丫頭如何比得過她。何苦來……」柳二太太就道。

「二嫂這樣的人,自然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我見的人多了,她瞞不過我。」柳三太太就道,「咱們三丫頭、四丫頭可曾跟她過不去過,她又是怎樣對咱們這兩個丫頭的?」

「四丫頭才回來不久,我只讓她跟著她三姐姐,不讓她往大丫頭身邊去,好歹沒出什麼事。只可憐了咱們三丫頭,」柳三太太就道,「我可是聽說了,這個年都沒過好,老嬤嬤豁出性命,才救了三丫頭,不然,三丫頭此刻是個什麼光景!」

柳三太太時時想要柳二太太和她一起斗柳大太太,因此沒少提柳若媛害柳若姒的事。

柳若姒沒往柳二太太屋裡去,只帶著柳若姍回了自己的繡樓,姐妹兩個在榻上坐了,一面丫頭送上茶點來,柳若姍一面翻看柳若姒的針線,一面跟柳若姒說話。

「三姐姐,方才在老太太屋裡說的,二姐姐掉水裡,差點淹死,那時候三姐姐是不是也在場?」柳若姍就問柳若姒道。

「那個時候我也才幾歲,記不大清了,應該是在的。」柳若姒就道。

常嬤嬤坐在腳踏上,正給柳若姒繡著肚兜,聽了她們姐妹說話,就接上了話茬。

「怎麼提起從前那件事了?」常嬤嬤就道。

柳若姍知道常嬤嬤是柳若姒的奶嬤嬤,柳若姒沒出生的時候,常嬤嬤就在柳二太太身邊服侍了,聽見常嬤嬤問,她就想著,常嬤嬤必定是知道這件事的。

「可正是的。」柳若姍啪啦啪啦就跟常嬤嬤複述了一遍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說的那些話,「嬤嬤當時服侍三姐姐,三姐姐年紀小,不記得了,嬤嬤必定記得吧。」

常嬤嬤並沒有回答柳若姍的話,而且看柳若姒的臉色,見柳若姒輕輕點頭,常嬤嬤才開口。

「回四姑娘的話,這個,老奴倒還記得一些。」常嬤嬤就道,「當時的四姑娘跟著三老爺和三太太在京外,因此不在場。那年夏天,格外的熱。園子裡紫藤架下,是避暑的好地方。姑娘們平常最愛去那裡玩。那天,老奴還記得,有大姑娘、二姑娘,大姐兒都在,老奴陪著三姑娘也在。大傢伙掐花玩,三姑娘玩了一會,還睡著了,老奴就看著三姑娘,做些針線。誰知道二姑娘是什麼時候不見的,是大姐兒先說的,大姑娘就讓人去找……」

「老奴看著三姑娘,不敢離開,後面的事情,也是聽人說的。」

「那紫藤花架,還是如今的紫藤花架不是?」柳若姍就問。

「就是的,那紫藤花架,說是咱們老太太的太婆婆在時,就有了的。」常嬤嬤就道。

「哦,那離著水邊還真不近。所以。你們什麼聲音也沒聽見?」柳若姍就問。

「只聽得知了叫了。」常嬤嬤就笑著道。

「嬤嬤,那花妖。是什麼花妖,可有別人見過。是什麼樣的?」柳若姍就又問道。

常嬤嬤的臉色微變,不過瞬間又滿面笑容,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並不曾見過,也沒聽人說過。」常嬤嬤就道。

「三姐姐,你說說,到底是什麼花妖?」柳若姍卻不肯就這樣幹休,小姑娘,對這樣的事情還是非常好奇的,因此就又問柳若姒。

「誰又知道。」柳若姒就笑道。「只怕只能去問二姐姐了。你呀,這麼一會,就忘了老太太說的話了。讓老太太知道,小心罰你。」

柳若姍就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別人面前,我自然不肯說的。當著三姐姐,我才問的。」柳若姍就道。

「並不是不告訴你,實在是我也不知道。今天,若不是聽大姐姐說起。我都不記得有過這樣一件事了。」柳若姒就笑道。

「姑娘那時候年紀小,哪裡記得這些個。」常嬤嬤就道。

柳若姍見柳若姒真是不記得的樣子,也就不再追問了,又坐了一會。前面柳三太太打發人來,說是柳三老爺回來了,柳若姍就告辭走了。

送走了柳若姍。柳若姒靠在引枕上,陷入了沉思。

關於花妖的事情。她並沒有跟柳若姍說真話。她本來是不記得了,但是柳若媛的一些話。還有柳老太太異常沉重的態度,讓她想起了一些事。

柳若姒知道,那迷了柳若娟的花妖,原本是一株海棠。

柳家花園裡,原本在紫藤花架子的南面,還有一株西府海棠,每年到了花季,十分的漂亮。因此,那附近也是她們姊妹幾個最愛去玩的地方。柳若娟被花妖迷惑,掉進水裡差點淹死,請了高人來,圍著那海棠轉了幾圈,就說是那海棠作怪。

柳家的人都相信了,就將那株海棠砍了,還乾脆連根拔起。

奇怪的是,自從砍了海棠,柳若娟的病就真的好了,也不再胡說,燒也退了。

當時的事情,柳若姒是不大記得了,但是今天看見柳老太太變了臉色,柳若姒想起了一些事。確切地說,並不是什麼事,而是幾個人當時的表情。關於這件事,柳若姒的腦海裡只留下了這幾個人的表情,可以想見,當時給她的印象是如何的深刻。

第一個就是柳老太太,吃驚、悔恨,第二個,就是柳大太太,同樣非常吃驚,還有恐懼和……憎恨。然後,還有柳大老爺,柳若姒能夠畫出柳大老爺那個時候的表情,但卻說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表情,因為她再也沒見過那種表情,也無法體會柳大老爺的心思

對了,應該還有一個人,也給她留下了印象。是誰那,這個人的面孔是那麼的模糊,但柳若姒又本能地感覺,這個人非常重要,在那件事裡。

「姑娘,想什麼那,喝碗桂圓湯吧,姑娘今天也受驚了。」

常嬤嬤的聲音,讓柳若姒從沉思中醒覺了過來。

常嬤嬤今天並沒有跟著柳若姒往大相國寺中去,但是發生的事情,柳若姒並沒有瞞著常嬤嬤。

柳若姒接了常嬤嬤遞過來的桂圓湯,慢慢地喝著。

「嬤嬤,當時的事,你還記得多少?」柳若姒就問常嬤嬤道。

「差不多都記得的。」常嬤嬤就道,方才她跟柳若姍說了謊,那個時候,柳若姒並沒有睡著,只是後來去找柳若娟的時候,柳若姒並沒有去。

常嬤嬤發覺了不對勁兒,直接帶著柳若姒回了柳二太太身邊。

「嬤嬤,那個時候,不只二姐姐一個不見了,是不是?」柳若姒就又問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33 PM

第六十九章 往事

「姑娘,你還記得?」常嬤嬤看著柳若姒,問道。

柳若姒就點了點頭,現在,她模糊地記起來一些了。她記得,當時跟柳若媛、柳若娟,還有大姐兒,幾個人帶著貼身伺候的奶嬤嬤和小丫頭們,都在那架紫藤下玩,她當時跟大姐兒一起,掐了花說要遍個花籃子。柳若媛和柳若娟一起,似乎起了什麼爭執,後來有一陣沒聽見兩個人的聲音,柳若姒記得她抬頭看了一眼,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已經不在紫藤下了,還有兩個人的奶嬤嬤和兩個最心腹的小丫頭。

當時柳若姒也沒在意,之後大姐兒發現柳若娟不見了,那時候,柳若媛已經帶著人回來了。

柳若娟被從水中救出,請了郎中來,撿了條性命。柳若娟清醒之後,就說是柳若媛推她落水的。柳若媛當然不承認,柳若媛的奶嬤嬤和丫頭們也都作證,柳若媛還說,她一直跟柳若姒、大姐兒在一起,沒離開過紫藤架,大姐兒和服侍大姐兒的嬤嬤、丫頭都證實了這一點。

當時常嬤嬤找了個藉口,護著柳若姒,只說什麼都不知道。

柳若娟說是被柳若媛推落水的,如果這種說法,還有一半人相信的話,但是柳若娟還說了別的,卻讓人對她所說的話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

柳若娟當時還說,柳大太太不是她的親娘,柳若媛也不是她的親生姐姐。

正是這句話,讓人對柳若娟生疑,然後也不知道是誰提出來的。說柳若娟可能是被花園子裡什麼不干凈的東西給迷了。接下來,就是請高人做法。

「那個時候。二姑娘可不是現在這個性子。」常嬤嬤就嘆道,「那真是又機靈、又要尖兒。也愛說話。」

「是啊,可不像現在,跟個影子似的,成天只知道跟著大姐姐。大姐姐說東,她不敢向西。怕是大姐姐說月亮是方的,她都得跟著說是方的。」柳若姒就道,那個時候,柳若娟常與柳若媛爭競,在柳老太太和柳大太太跟前爭寵。

那位請來的高人做法。砍了海棠樹,柳若娟退了燒,神智清醒過來,再不說是柳若媛推她的話,也再不說柳大太太不是她親娘。

也就是那之後,柳若娟的性情出現了巨大的轉變,成為了現在這個沉默寡言影子一般的人。

「嬤嬤,我記得,現在跟著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奶嬤嬤。不是從前奶過她們的那兩位嬤嬤,是不是?」柳若姒因為記不太清楚了,因而向常嬤嬤求證。

「姑娘記得沒錯,出了那次的事。大姑娘和二姑娘身邊的人都受了罰。她們兩個自小服侍的奶嬤嬤都趕出去了,還有貼身伺候的幾個小丫頭也給賣了。如今大姑娘和二姑娘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後來大太太重新指派的。」常嬤嬤就道。

也正因此。當年的事情已經沒有幾個人記得,也沒再聽人說起。真相也早就淹沒了。

只是沒有想到,是柳若媛將這件事又重新提了起來。

「只可惜了那株海棠。」柳若姒就道。

「噓。」常嬤嬤忙就示意柳若姒小聲,「姑娘,切莫再提這兩個字。也別問是為什麼,老奴也並不知情的。……並不是姑娘該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好。」

「嬤嬤,我知道了。」柳若姒就點頭,「出了這個屋子,再不會說的。」

海棠幾乎是柳家的禁語。自柳若娟被海棠花妖迷惑落水,柳家不知怎地,還傳出了花園子裡鬧鬼的傳聞。直到後來,請了高人來做法,紫藤架邊的海棠被砍之後,府內其他幾處的海棠樹也都陸續被連根拔除,重新種了別的花木。

只是,紫藤架邊的那塊地方,自從砍了海棠,再種任何一種別的花木,卻從來都沒有能夠成活下來的。最後,沒有辦法,只能挪了一塊湖石來,壓在了當地。柳若姒恍惚記得,曾聽人說過,那湖石下面,還壓了別的東西。

挪了湖石之後,柳若娟自然早就已經好了,那花園子鬧鬼的傳聞也消失了。

只不過,海棠仍舊是禁語。

還是小時候,柳若姒恍惚聽花園子裡粗使的婆子私語,提到海棠。只不過她們所說的海棠,並不是花木,而是一個人,是柳老太太身邊曾經最為得力的大丫頭,名字就叫做海棠。

那個海棠,柳若姒卻從未見過,也沒有聽人正面提起過,一個人似乎就那麼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柳若姒歇了一會,看著時辰不早,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裡來。柳二老爺已經回來了,並將柳玉汶從前面書房帶了過來。柳若姒就跟柳玉汶打棋譜,柳二老爺去小書房寫信,柳二太太將常嬤嬤叫到一邊,聲音壓的低低的說話。

「……大姑娘突然在老太太跟前提起這個,怕是沒跟大太太商量過。」常嬤嬤微微皺著眉頭,低聲說道,「剛才我讓初五和初七兩個出去打聽,大太太那邊,很不尋常……」

正如常嬤嬤所說,此刻柳大太太的房中,氣氛與往常不同。

柳若媛紅著眼圈,正坐在炕上拭淚,柳大奶奶在旁不住地安慰,而柳大太太,正坐在柳若媛的對面,卻是氣的滿面通紅。

「……你如今越發的人大心大了,什麼話,隨便在老太太跟前就說得?也不先跟我商量商量。那些話,可是說得的!」看著柳若媛哭成這樣,若是平時柳大太太早就心軟了,不過今天卻不一樣,柳大太太氣壞了,並沒有那麼容易心軟。

「……並沒說什麼,確有實事,也不是我瞎編的。」柳若媛心中不服氣,還在辯解,「我也是為了大傢伙好。二妹妹今天這樣發瘋。雖然娘教訓了她,可我看著她心裡也不服。下次難保不會再發瘋。要是在外頭,她活不活的還是其次。咱們大家臉上都無光。難不成為了她一個,把咱們一大家子都賠上。」

柳若媛振振有詞,她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你,你是為了大傢伙,還是單為了你自己?」柳大太太氣道,「你問問你自己,到底是為的什麼。不過是怕你妹子搶在你前頭,壞了你的好事。」

柳大太太平時極寵柳若媛,像現在這樣不客氣地數落。是極少的。柳若媛被說中了心事,就受不住,哭的越發厲害了。她背著柳大太太,跟柳老太太說了那一番話,確實是存著要絕了柳若娟後路的意思,怕柳大太太不肯。柳大奶奶在一邊好言好語地勸解,絲毫不起作用。

「你怎麼就這樣心急!」柳大太太緊皺著眉頭,「難道娘心裡就沒數,自然會好生安排。最好的自然給你。你二妹妹不會礙著你,娘自會為她另作打算。……你這麼一說,老太太都不讓你二妹妹見人了,你二妹妹以後可怎麼樣那。你不要她見人。可你想沒想過,這件事要是傳揚了出去,她還說不說親了。你、你這個丫頭。氣死我了。」

柳大太太將柳若媛的心事全部說出,柳若媛在柳大太太面前難免有些心虛。且事情她已經做了。柳老太太有了那樣的吩咐,柳大太太也是回天乏力。柳若媛又覺得沒有了後顧之憂,心中的歡喜也是難免的。

柳若媛的哭聲就漸漸低了下去。

「……我不過是提起來,暫且不讓二妹妹出門,也省得她不死心,要鬧的大家沒臉。過一陣子,我再跟老太太說說,也就沒事了。」柳若媛小聲說道。

柳大太太嘆氣,眉頭緊鎖,並沒有因為柳若媛的話而略有寬解。

「不知道天高地厚!多少年了,突然被你提起來,誰知道又會惹來什麼事!真真是我的冤孽。」柳大太太就道,一面就吩咐柳大奶奶,「你去安排安排,老太太雖發了話,咱們也不能就放鬆了。千萬別讓今天的事情傳出去。……從賬房支些銀錢,不,別去賬房,從我的私房裡面出……」

正說著話,就聽見院子裡腳步聲,小丫頭稟報說是大爺回來了。

柳大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一面趕緊就叫讓柳玉江進來。

「怎麼樣,可有什麼風聲?」等柳玉江進來,給柳大太太行了禮,柳大太太等不及讓柳玉江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並沒有什麼風聲傳出來,花了大價錢,從長公主貼身伺候的嬤嬤那裡傳了話出來……,小侯爺今兒個陪同長公主去寺裡做功德,一直在後殿為長公主跪經。跪的久了,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撞在了供桌的桌角……,其餘並沒有什麼事。」柳玉江忙就向柳大太太回道。

「打聽確實了?」柳大太太聽了,忙又追問了一句。

「打聽確實了。」柳玉江看了柳大太太一眼,才繼續說道,「依我猜著,怕也是知道咱們去探口風,特意讓心腹的人傳出這樣的話來,安咱們的心。」

「這我就放心了。」柳大太太這才松了一口氣道。

出了柳若娟這樣的事情,柳家這邊想遮掩過去,也得看長公主那邊是什麼意思。現在可以確定,長公主那邊也並不想追究此事,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這自然正合柳大太太的心意。

「那你打聽著,對咱們家,對你大妹妹,長公主那邊可露出什麼口風來沒有?」柳大太太接著又問柳玉江道。

「這個……並沒有。」柳玉江就道,「太太無需多慮,以大妹妹的品貌,只有大妹妹挑人的,誰還能挑她。長公主那邊既然沒有不好的口風,那就是好事。」

「我就怕,因為這麼一鬧,長公主雖說暫時不計較了,心裡卻惱了咱們。」柳大太太就道。

如果是這樣,雖不至於出什麼大事,但是要將柳若媛嫁進侯府的事情,可就成了泡影了。柳大太太擔心的是這個。

「太太無需擔心。」柳玉江就道,「長公主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沒見過。咱們當一件大事。長公主未必就看在眼裡。長公主要為小侯爺尋配,這京城裡。真正當得上清貴人家的,又有這般好姑娘的。除了咱們家,也沒別人了。以我看,也只有大妹妹,才有這樣的才幹,能支撐得起侯府來。……侯府的誥命,可不是那麼容易做的。」

柳玉江這個話,卻是說到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心坎上。柳大太太臉上露出一些舒心的笑容來,一邊的柳若媛也早不哭了,面上就有些得意。看著柳玉江,越發的順眼、親切起來。

心事放寬了些,柳大太太這才想起來讓柳玉江坐,一邊柳大奶奶親自捧茶。

「大妹妹怎麼哭了?」柳玉江一進門就看見柳若媛哭了,這個時候就問道。

「還不是因為二丫頭的事情。」柳大太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柳大奶奶、柳若媛也十分默契地閉了嘴,對方才的事情隻字不提。

「雖是二丫頭做的左了,這事情的由頭,還是三丫頭鬧起來的。」柳大太太就說道。「好生生的要去見客,她不去。又鬧出這樣一出來,要是長公主那邊記仇,可分什麼長房三房的。可就都記在了咱們大傢伙的頭上。這三丫頭是怎麼一回事,近來,我越發看不懂了。……莫不是知道咱們的打算。要鬧散了這門親事?」

因為要瞞住柳若娟的事情,柳大太太等人也就不好提柳若姒傷了韓青的事。這個時候。才自家議論起來。

「若說是知道咱們的打算,只怕是知道的。可若說是想鬧散這門親事。我看著不像。」柳大/奶奶就道,「她也不是計劃好了要去放生林的,況且,誰又知道,能在那遇見小侯爺。」

「這倒是的。」柳大太太覺得柳大奶奶說的有理,不禁點頭。

「總還是她鬧出來的。」柳若媛此刻已經擦乾凈了眼淚,立起了眼睛道,「這個時候雖不好怎樣,若真因為她,咱們家跟長公主交惡了,遲早要讓她好看!」

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

「你還不消停些!我跟你說的話,都當做了耳邊風了。再有事情,不跟我商量就去做,可饒不得你了。」柳大太太呵斥道。

柳若媛就不說話了。

「你們看著,三丫頭對璋哥兒怎樣?」柳大太太就問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還是早點兒將他們的親事定下來才好。」

「璋哥兒是極喜歡三丫頭,三丫頭對璋哥兒,看著也還好。小姑娘家,總是害羞的,還能怎樣。」柳大奶奶就道。

「父親和我都探過二叔的口風,看二叔的意思,卻是要留心再看看。」柳玉江就道。

「璋哥兒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也說要高中了之後,再來提親。」柳大太太就道,「我只怕到時候有什麼變化,還是早些定下來,大家都安心。」

「璋哥兒這邊都好說,總歸是會中的。只看二叔、二嬸,三丫頭這邊。」柳大/奶奶就道。

「二老爺、二太太說要再看看璋哥兒的才學、人品,可要是三丫頭自己樂意,那事情也就成了。」柳大太太似乎自言自語地道,「這事不早點定下來,眼看著就有人上門給三丫頭說親,萬一……咱們攔住一個,攔不住所有的。」

「是要想個法子……」柳大奶奶、柳若媛就都尋思起來。

「還有大爺過繼的事,」柳大太太就道,「今天三太太那樣挑事,實在是好險。她這一出來,勢必不消停……」

「有三太太在,咱們總是束手束腳。」柳大奶奶也道,「也太霸道了些,一點顏面不給人留的,要想個法子,要是能將她攆走,那別的事,也就都順了。」

「那……就從三太太這邊下手……」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36 PM

第七十章 舊話重提

四月十六,是柳家柳二老爺的生日。因家中還有老母在堂,且也不是整生日,柳二老爺早就說了,不要往大里操辦,不過一家人聚在一處,樂一樂也就行了。

柳二老爺雖是這樣說,然而柳家幾位老爺、太太過生日,都是有成例的。雖說是不要張揚,但也不可過於省儉。因為現在家裡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著家,柳老太太事先發下話來,柳二老爺過生日的事情,就交給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來籌辦。

這是在晚間,大家都聚在柳老太太的屋裡,給柳老太太請安,陪柳老太太說話的時候,柳老太太決定的。

當時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也都在場,柳三太太就沖柳三老爺使了個眼色。柳三老爺就起身跟柳老太太說,要給柳二老爺過生日,他這個做弟弟的,也要出一份力。

「老太太的壽辰,全是兄長、嫂子和侄兒、侄媳婦操辦的,我們回來的晚了,並沒出上什麼力。二哥做生日,我們做弟弟、弟媳婦的,正是該出力的時候。」

這樣說的,柳老太太就高興了起來,柳三老爺趁勢就提出,讓柳三太太幫著料理宴席、招待賓客的事情。柳老太太點了頭,就吩咐說讓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一起,負責柳二老爺的生日宴席的一應事項。當然,外面的事情,依舊交給柳玉江和柳三老爺、柳玉湘去操辦。

柳大太太等人知道這是柳三太太打算好的,想要借此機會插手管家的事務,然而卻也攔阻不得。

柳三太太則是興頭十足。還跟柳老太太商量了,要帶上柳若姒、柳若姍幾個。

「她們幾個也都漸漸地大了,也該學著掌理家事,往後出了門子。當家理事的,才不會束手束腳。四丫頭自小跟著我,我一直讓她習學著。」柳三太太就對柳老太太道,「家裡頭,一直是大太太和大奶奶管事,聽說也常帶著大丫頭。……二丫頭,三丫頭,還有大姐兒也不小了那。」

柳三太太這麼說著,就瞟了柳大太太一眼。

「不如,這回就讓她們幾個跟著我,也歷練歷練,習學習學。我雖不如大太太有本事,卻不藏私,最樂意教導晚輩。」

柳三太太話中有話,指責柳大太太霸著管家的位置。卻只顧著柳若媛,卻不理家中其他的女孩子。柳若娟和大姐兒都是她那房裡頭的,惟獨柳若姒,是最被忽略的。

「……大丫頭不過是年紀大了兩歲,老太太疼她些。原想著二丫頭、三丫頭她們還都小,姑娘家。多在娘家享幾年的清福,不過是我們多操勞操勞,也是做長輩的一片慈心。……今年也是要跟老太太稟報了,帶在身邊習學的。」柳大太太皮笑肉不笑,也忙起身,向著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就點頭。

「三太太這個主意好。也是該讓她們幾個小的學學管家理事了,就讓她們跟著你吧,你好生帶著她們。」

柳老太太誇了柳三太太,卻並沒有說柳大太太的不是。

「先帶著大丫頭、三丫頭、四丫頭和大姐兒吧,二丫頭那。還是讓她多歇歇,有什麼,讓大太太多教導她些。」隨後,柳老太太又吩咐道。

自從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提起柳若娟的病根兒來,柳老太太當夜就沒睡好。第二天親自去柳若娟的屋裡看了柳若娟。柳大太太雖盡力想要挽回柳若媛說過的話,但奈何柳老太太心裡已經有了成見,並沒有就此收回成命,只不過因為柳大太太的保證,柳老太太也沒有堅持要再請高僧來做法的話。

這些天,柳若娟幾乎等於被禁足了。現在,即便是跟著柳三太太習學管家的事情,柳老太太也不肯讓柳若娟來參加。

柳大太太卻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她心裡,並不希望柳若娟到柳三太太的跟前。柳大太太擔心,柳三太太不懷好意,會慫恿柳若娟再做出什麼對長房不利的事情來。

柳三太太自從在柳老太太跟前領了這件差事,著實非常用心。她每天都在自己院子前面的三間倒座廳內理事,必定會將柳若媛、柳若姒、柳若姍和大姐兒帶在跟前。表面上,柳三太太對幾個女孩子都一視同仁,背地裡,卻對柳若姒和柳若姍格外的關照,真如她自己所說,一點兒不肯藏私。

柳二太太其實早想著要柳若姒學些管家的本事,只是柳大太太的態度一直滑頭的緊,柳二太太性情溫和,見柳大太太並不十分願意,也就罷了,只在自家院子裡,讓柳若姒學著料理一點事情。現在柳三太太肯這樣帶著柳若姒,柳二太太就十分的感激。

而柳若姒跟著柳三太太,則是見識了與柳二太太的風格完全不同的理家手段。也許是吸取了上次料理柳老太太的壽宴的經驗教訓,柳三太太這次手裡掌了權,並沒有大動干戈打人、攆人,但是柳若姒卻是眼見著柳三太太各處安插自己的人手。

柳三太太管事,柳若媛每天必按時過來,而且還盯著柳若姒,要等柳若姒走了,她才肯走。

「這是來盯著咱們的,」柳若姍就看不過,私下裡跟柳若姒道,「三姐姐,你信不信。咱們這說什麼,做什麼,她回去都得學說給大太太她們聽。」

柳若姒笑著點頭,一邊就扭頭看柳三太太。

「三嬸肯定早就心裡有數了。」

「這個不用放在心上。」柳三太太就笑道,這種情況,柳三太太當然是早就預料到了。她和柳大奶奶一起理事,即便是想法子撇開了柳若媛,這府裡到處都有柳大太太的耳目,有什麼動靜,也瞞不過柳大太太。「就讓她跟著,也免得那邊疑神疑鬼,以為我做了什麼了。」

「這個家,本就該大家一起管。你娘愛清靜,不願意插手也就罷了。只要願意,就不該她長房把什麼都把著。」

柳三太太是立意要將柳二老爺的生日辦好,也好借此顯示她的才幹,之後插手管理家務,也就順理成章。她管的好了,柳三老爺跟柳老太太去說,再加上柳二老爺、柳二太太這邊的支持,柳三太太這次是勢在必得的。

即便柳三太太這次不為柳二老爺操辦生日的事情,她要管家,柳二太太、柳若姒也是支持她的。

柳二老爺的生日並不要鋪張,因此沒幾天也就料理好了。柳三太太就拿著定好的宴席和賓客單子,帶著柳大奶奶先來柳二太太的屋裡,請柳二太太過目。

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此時都想要討好二房,一切準備自然沒有讓柳二太太不滿意的。

柳二太太看過了單子,只說過於奢侈,便又做主改了一些。之後,大家才拿著單子,來向柳老太太稟報。

原先這樣的事,是要經過柳大太太點頭,才能送到柳老太太的跟前。不過現在柳三太太管事了,就將柳大太太這個關節給忽略了過去。用柳三太太的話來說,只管讓「大太太跟著享清福吧」。

柳老太太聽了柳三太太的稟報,並沒有做駁回,只說大家商量好了,按著成例辦就行了。柳三太太最近在柳老太太面前很是溫順,又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常說柳三太太的好話,柳老太太對柳三太太的態度也是越來越溫和了。

眼看著柳二老爺的生日就要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那一天,老太太必定是要再提這件事的。」這天,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坐在榻上,就商量道,「到時候,咱們也得有個說法才行。」

柳老太太心裡一直惦記著給柳二老爺過繼嗣子的事情,每到柳二老爺的生日,必定會當中提起,讓柳老太太早作決定。今年,柳老太太必定會逼迫的更緊些。

「過繼四郎的事……,」柳二太太就微微皺了皺眉眉頭,「我看怕是不成。三太太雖沒說什麼,可看她平日的言行,是不樂意的。」

這些時日,柳三太太總是有意無意的,避免讓柳玉淮親近柳二太太。柳三太太這樣的做法,在柳二太太眼裡,是很明顯的表態了。

「我又跟三弟暗示過這件事,三弟倒是願意的,只是說三太太那裡,要慢慢地說轉。」柳二老爺就道。

「慢慢地說轉,要用多久?」柳若姒就道。柳三老爺雖是武官,但是為人卻相當的圓滑。像這樣的話,是做不得準的。「咱們肯慢慢地等,怕是老太太那裡,還有別人那裡,不容咱們慢慢的等。」

「這回老太太定要提起過繼的事,爹、娘,我想,咱們該跟三叔三嬸好好談談了,免得到時候,再橫生枝節。」柳若姒就道。

「是這個道理,與其到時候在老太太跟前說不合,不如提前說了。若是不成,咱們也就不提了。」柳二老爺就點頭道。

柳二太太也點頭,三人商量定了。柳二太太就讓小廚房裡準備了一桌宴席,柳二老爺打發人將柳三老爺請了過來,兄弟倆喝著酒,慢慢地就將話題引到了過繼子嗣的事情上頭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38 PM

第七十一章 遲疑

這桌上只有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兄弟兩人,丫頭們都被打發了出去。這樣,兄弟倆談的怎麼樣,也就只限於他們兄弟之間,不會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另外的屋子裡另擺了一桌,母女兩個慢慢地吃著,一面等著那邊柳二老爺的消息。

柳二太太心裡有事,就有些食不下嚥。柳若姒見了,忙給柳二太太布菜。

「娘,你就放寬心吧。」柳若姒勸柳二太太道。

「哎,」柳二太太就嘆氣,「讓娘怎麼能放寬心那。要是沒談成,明天老太太提出來,必定又是要逼著咱們過繼大郎。」

今天他們跟柳二老爺商量,是要柳三老爺給了準信兒,而不是模棱兩可的回答。這件事,成與不成,就在今天了。柳二太太自然難免緊張、心焦。

雖然柳三老爺是願意的,但是柳三太太的態度卻讓柳二太太不敢這麼想。這種事,雖說是男人當家,但是大家都清楚,最後還是得柳三太太點頭,否則,柳三老爺也不能硬來。

「老太太那天跟你父親說了,過繼的事情,今年必須得定下來。」柳二太太又道。

所以,今天才務必要柳三老爺一句準話。

若是三房不肯將柳玉淮過繼過來,那麼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不得不過繼柳玉江。雖然他們萬分不願意,但到時候柳老太太會施加什麼樣的壓力,想想就頭疼。

柳若姒慢慢地吃著飯,一面不忘給柳二太太夾菜。她不像柳二太太那麼緊張、擔心。她甚至能大致猜出柳三老爺會給出怎樣的答覆。

只是。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一樣,柳若姒對於這件事情。也還存著一點兒希望。不過,如果這點兒希望破滅了。柳若姒也早就準備好了退路。只看今天的事情會如何發展,柳若姒才能決定下一步具體要怎麼走。

娘兒兩個這頓發吃的很慢,可是等她們吃完了,又喝了一遍茶,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那邊的席還沒有散。

柳二太太強忍著,並不讓人去打聽。最後卻又忍不住,就招呼綵鳳進來。

應聲進來的,卻不是綵鳳,而是大丫頭繡鸞。

「太太有什麼吩咐。」繡鸞向柳二太太行禮,「剛才老太太身邊的芍藥姐姐過來,要給老太太做抹額,描個花樣子,把綵鳳叫了去。」

柳二太太心裡有些亂,就點了點頭。

「她既然不在,就你去吧。」

柳二太太就對繡鸞吩咐了幾句,打發了她去柳二老爺那邊照應照應。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的談話,因為不知道結果如何。柳二太太並不想讓人知道,身邊的這幾個心腹,卻是不要緊的。

繡鸞去了半晌,才回來回話。說是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已經吃罷了飯,送了柳三老爺回去,柳二老爺這就過來。

柳二太太忙就吩咐人準備醒酒湯。一會的工夫,柳二老爺果然來了。

柳二太太心裡急。卻並沒有立刻就問,而是先服侍著柳二老爺喝了醒酒湯。安置柳二老爺換了衣裳,在榻上坐了。

之後,柳二太太就看著柳二老爺。

「三老爺他……怎麼說?」柳二太太終究還是問道。

柳二老爺苦笑了一聲。

「三弟還是那句話,他是極為情願的。只不過……」

「只不過,三太太不願意是不是?!」柳二太太就道,神色有些黯然。

「三弟並不曾這麼說。」柳二老爺就道。

柳二老爺說要柳三老爺給了準話,柳三老爺滿口應承,說他十分願意。但是接著,卻又話鋒一轉,說到柳三太太。柳三老爺說,柳三太太也不是不願意,只不過女人家,優柔寡斷的,這件事,還得需要一段時日,柳三太太才好做決定。

「最後肯定是依的,給二哥做兒子,這樣的好事,別人搶都搶不上的。四郎跟著二哥,比跟著我們還要有出息!」

這就是柳三老爺的話。

「還是這樣……」柳二太太就嘆氣,「三太太還是不樂意。不樂意,就說不樂意,難道我們還能強搶了四郎不成。這樣吊著……」

柳二太太有些不高興。

柳若姒帶著小丫頭洗了櫻桃,用瑪瑙盤盛著,端了進來,放在矮桌上。

「爹,娘,吃些櫻桃。」柳若姒就道。

「姒兒,坐娘跟前兒來。」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答應一聲,就踩著腳踏,在柳二太太身邊坐了。

柳二太太撿了顆大紅的櫻桃遞給柳二老爺。

「今天剛從莊子上送過來的,正新鮮好吃。這是第一批下來的,只有一籃子。咱們留了點兒,大頭兒給老太太那邊送過去了,大太太、三太太那都送了。另外劉家、崔家這幾家也都送了點兒,嘗嘗鮮。」柳二太太就告訴柳二老爺道。

如今並不是櫻桃大批上市的季節,只有很少早熟的,新鮮摘下來,大家嘗個新鮮。

柳二老爺點頭,覺得柳二太太安排的極為妥當,這樣的事情,他是從來不用操心的。

「三嬸不願意,娘早就看出來了。三叔難道就看不出來?就像娘說的,三嬸這是吊著咱們,也是有她的打算。」

柳三太太雖說潑辣能幹,但是要跟柳大太太鬥法,在這府裡卻嫌勢單力薄,因此極力要籠絡柳二太太。

「何須如此!」柳二太太就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反而讓人心裡不自在。」

「娘說的何嘗不是。」柳若姒也撿了顆櫻桃,慢慢吃著,一面抬頭,眼角的餘光就掃見簾子外有人影晃過。柳若姒心裡冷笑了一聲,只做沒看見。

「三嬸這麼做,怕是要弄巧成拙。」柳若姒等了一會,這才又說道。

「過繼不成四郎也就罷了,那咱們就依著先前說的,跟老太太說,咱們等著五郎。」柳二老爺就道。

「怕是老太太到時候不肯。」柳若姒就道,「而且,三嬸不願意過繼四郎,有了五郎,難道就能願意了?」

而如果五郎不出自三房,而是出自長房……

長房又哪裡來的五郎那。

如今柳大太太已經上了年紀,柳大老爺再不往柳大太太的屋子裡去了。柳大老爺屋子,也並沒有能生育的侍妾通房。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沉吟了起來。

「爹、娘,你們有沒有想過,過繼嗣子,也並非一定要是爹的親侄兒。柳家宗族,子侄輩中有好的,挑一個過繼,也並不違背宗法。……而且,怕還少了許多的麻煩。」柳若姒慢慢地說道。

幾次商量過繼的事情,柳若姒總有主意。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不由得都看向柳若姒。

「姒兒,是不是想好了什麼主意?」柳二老爺就問道。

「我能有什麼主意,」柳若姒就笑了笑,「是爹娘被眼前的事情牽絆住了,我不過提出個想法來。爹和娘願不願意,能不能行得通,我是不知道的。」

柳二老爺卻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想了想,就笑了。

「你這丫頭,難道是早就打了這個主意?」柳二老爺問柳若姒道。

「什麼主意?」柳二太太的反應就比柳二老爺的慢了一拍,疑惑地問。

柳若姒笑著,也不說話。

過繼長房或者三房的孩子,還是過繼親族的孩子,這對柳二太太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對於柳二老爺來說,卻未必會如此。柳若姒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說出這個選擇,還是考慮到了柳二老爺的想法。

而現在提出來,卻是水到渠成,可以說是最好的時機。

柳二老爺低頭想了半晌。

「也罷了。」柳二老爺抬起頭來,「我看這樣也行,那孩子,是個好孩子。」

「誰?」柳二太太問。

柳若姒就噓了一聲,讓柳二老爺先不要說,她走到門口,左右看了看,見丫頭們都遠遠地站著,這才回來,衝著柳二老爺點了點頭。

「是汶兒。」柳二老爺就低聲對柳二太太道。

「這……這能成嗎?」柳二太太就問。

只看柳二太太的神色和語氣,柳若姒就放了心,柳二太太與柳玉汶頗為投緣,對於過繼柳玉汶的事情自然是願意的。

只是,要過繼柳玉汶,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汶弟那邊,應該並不難辦。」柳若姒就道。

「只是咱們家這邊,頭一個,老太太未必就肯答應。」柳二老爺就道。

「畢竟是爹要過繼兒子,只要爹主意拿的穩,老太太也不能勉強爹怎樣。」柳若姒就道。柳若姒沒有明說,這個年代,女人講究的是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柳二老爺是頂門立戶的柳家子孫,這件事他是能夠做主的。

「雖是這麼說,總也要老太太情願點頭……」柳二老爺苦笑道,不管怎樣,柳二老爺都希望柳老太太開開心心,並不想觸怒、惹惱了柳老太太。

這是柳二老爺的一片孝心。

「要是咱們現在這麼去說,老太太肯定不願意,還得生氣。」柳若姒就笑道,「可是,要讓老太太點頭,也不是沒有法子的……」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42 PM

第七十二章 生日

柳若姒壓低了聲音,如此這般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說了一遍。柳二太太聽了並沒有什麼表示,在這樣的事情上頭,她總是聽柳二老爺的。柳二老爺低下頭,沉思了半晌。

「要是這樣……」柳二老爺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除了為難之外,還有些傷感。柳二老爺自幼聰慧,有神童之稱。這一輩子,除了子嗣上頭,其他的一切可以說是一帆風順。這就更加助長了他耿介的個性。尤其是在對待家人的問題上頭,柳二老爺從不會用任何的手段。他認為如果用了手段,就傷了親情。

而柳若姒所提出來的法子,在柳二老爺看來,就是運用了手段。

「爹,我知道你的想法。」柳若姒就道,「要是直接去說就能成,誰願意這麼麻煩。爹你想想,咱們這不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嗎。」

有些話,柳若姒還是沒有明說。真要說用手段,柳老太太逼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過繼子嗣,而且偏向柳玉江,難道就沒有動用手段?至於柳大太太、柳玉江那邊,改採用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

這種情況下,還要按著柳二老爺的理想來,那他們根本就沒有出路,只能任人宰割。

「手段,也有好壞之分。另外,也要看用手段,是想達成什麼樣的目的。」柳若姒接著道,「爹、娘,我覺得我們這麼做,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

「爹讀了那麼多的書,應該也知道所謂的陰謀和陽謀的說法吧。」

「不必說了。」柳二老爺聽了柳若姒的話,就笑了。「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就依著你吧。」

「姒兒的計劃,確實稱得上是陽謀。很好!」柳二老爺又對柳二太太道。

一開始聽了柳若姒的話,柳二老爺心裡其實已經要點頭了。他之所以猶豫,還是因為有些傷心。不過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情,他自己就能做主的,卻要經過這麼多的波折,想這麼多的法子,才有可能辦成。

「老太太心裡其實沒什麼。」柳二老爺就道,「只是年紀大了,耳根子軟了些,都是被人攛掇的。」

「自然是的。」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偷偷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忙都正色點頭。她們絕對的贊成柳二老爺的話。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會,終於將事情都定了下來,各自去準備不提。

柳二老爺的生日,不過是請了親族中幾個十分親近要好的,另外還有些同僚、好友,就在前院擺了幾桌酒席。另外請了一班小戲,過了晌午,也就散了。

晚上,安排的是家宴,並沒有請外人,除了柳家自己人。

另外只有一個柳玉汶。柳玉汶是一大早就過來了,給柳二老爺磕了頭,還送上了壽禮。這孩子手裡並沒有什麼錢,可給柳二老爺的生日禮卻是用足了工夫,一百個壽字,各個不同,很顯筆力。

柳二老爺自然十分的高興,之後,柳玉汶就去宗學了,直到晚上。宗學裡放了學,柳二老爺打發了人接了他進府,參加家宴。柳玉汶是柳二老爺特意要栽培的子侄,列席家宴,自然是無可厚非。

柳二老爺的生日。柳玉波和馬大奶奶也來送了禮。柳玉波吃了席,晌午就走了。馬大奶奶一大早進府,也跟著吃了席。她仗著柳玉汶得柳二老爺的青眼,她就比別的親族更有體面,這一天就在府內各處打轉獻勤,想要得些好處。到了晚間,馬大奶奶也不回去,賴在柳老太太的屋子裡。

家宴就擺在柳老太太的屋子裡,見丫頭們擺上席面,馬大奶奶也跟著忙進忙出。眾人都嫌她沒有眼色,但是卻也不好明著攆人。因柳二老爺生日,也賜了下面人酒食,看著這邊要坐席了,就有管事的媳婦硬拉了馬大奶奶下去,另安排飯給她吃。

柳若姒陪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過來的時候,就聽見了柳老太太院子裡的小丫頭正在說馬大奶奶的笑話。

「聽說也送了禮,二太太打發了賞錢。她還嫌不夠,定要吃回去。還沒有咱們府裡一般的管事奶奶體面,只仗著臉皮厚,一個勁兒往主子們跟前湊。」

「偏是二老爺和二太太看重她小叔子,她就當得了勢了。讓誰看得上!」

「那位大爺也夠一說的,麵糰一樣,只憑著這位大奶奶作!」

「可惜了汶二爺,被他們帶累了。」

小丫頭們嘰嘰喳喳地議論,瞧見柳若姒他們來了,忙都住了嘴。

柳二太太臉上就有些不大好看。

「眼皮子也太淺了些。」柳二太太就道。

「是貪心太過。」柳若姒就道。

馬大奶奶送了禮來,柳二太太深知她的性情,立刻給了賞賜,卻比馬大奶奶送的禮要厚重了幾倍。只不過,馬大奶奶得了這些個好處,還心有不足。

「都成了府裡頭的笑柄了。她自己臉皮厚,卻不肯為汶兒想想。實在可惡。」柳二太太又低聲道。

誰說不是那。柳玉汶竟然有這樣的哥嫂,也算是命中的磨難。不過,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些問題很快就能解決了,柳若姒想。

一家子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裡聚齊,各自落座。柳二老爺帶了柳若姒,陪著柳老太太坐了一桌,柳玉汶並沒坐在柳二老爺身邊,而是跟柳二太太,坐了另一桌。

柳老太太看見柳二老爺領了柳若姒過來,似乎微微有些驚訝,卻是什麼也沒說。

在柳老太太這一桌,就只有柳若姒一個孫女。

別人還都沒什麼,柳若媛就氣鼓鼓地,一臉的不服氣。她仗著柳老太太的寵愛,就自己走過來。拉著柳老太太的手臂搖晃、撒嬌。

「老太太,我陪著你坐吧。我給老太太布菜。」

柳老太太笑著還沒說什麼,柳大老爺就看了過來,瞪了柳若媛一眼。

「老太太這裡。哪裡用得著你伺候?你看你姐妹們都在那桌,還不回你母親身邊去。」柳大老爺就道。

雖然柳大太太將柳若媛寵愛如同珍寶,但是柳大老爺對柳若媛卻從來都是極嚴厲的。柳若姒就從來沒有見柳大老爺當著人面,對柳若媛露過笑臉。

只不知私下裡,是不是也這樣。柳若姒有時候不由得會好奇。柳二老爺對她從來溫和,並不掩飾舔犢情深。當著人面和背後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平常,柳若媛對柳大老爺的話從來不敢有所違拗,也不敢頂嘴,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中實在不服氣,又或者覺得柳大老爺的話裡有什麼別的意思。柳若媛聽了柳大老爺的話,腳下卻未挪步。

「三妹妹怎麼就能坐這一桌了!」柳若媛撅嘴道。

「還敢頂嘴!」柳大老爺皺了皺眉,「你娘平時怎麼教導你的。你與你三妹妹怎麼比!」

「怎麼不能比,都是一樣,都是柳家的孫女。」柳若媛今天膽子極大,又頂了一句。

「混賬!」柳大老爺真的生氣了。「你二叔只有三丫頭一個!」

「還不快些領了她去!」柳大老爺就招呼柳大太太道,「她若不願意在這裡,就打發她回去。」

柳大太太早就聽見了這邊柳若媛跟柳大老爺的爭執,卻一直沒有過來,這個時候,見柳大老爺臉色更變。是真的動了火氣,才急急忙忙地過來。

「大哥,不要生氣。」柳二老爺忙就勸柳大老爺道,「小孩子家,這裡還寬敞,就讓大丫頭坐吧。」柳二老爺只勸柳大老爺,讓柳若媛也一起過來坐,卻並不提讓柳若姒坐到另一桌上去的話。

今天要帶柳若姒來坐主桌,並不是柳若姒的主意,而是柳二老爺的主意。柳二老爺這麼做。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昨天晚上跟柳二太太閒話,說到自家閨女的時候,做出的決定。

那天柳若姒的一番話,讓柳二老爺想了許多。柳二老爺在心中。對自家的閨女更看重了幾分,而且他也決意要做一些改變。

「就坐我身邊吧。」柳老太太歷來寵溺柳若媛,就道。

「還不快帶她走?還站在那,想著有什麼好事。看在她二叔的面上,現在暫時放過她,一會回去,我要好好問問你們。」柳大老爺卻道,一面打發柳大太太帶走柳若媛,一面起身向柳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大丫頭太不像話,不能就這樣慣著她。」柳大老爺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錯,對於柳大老爺的話,她歷來都是肯聽的,見柳大老爺說的認真,也就沒再說什麼。

柳若媛被柳大太太拉走,面色通紅,一面走一面抹淚。在一大家子面前,尤其是有柳老太太在場的時候,柳若媛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這一切,柳若姒只在一邊看著,面上並沒什麼表情,也沒說什麼。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一直很寵愛她,但也僅限於自家的院子裡,出了自家的院子,從來都是讓她謙讓的。

柳二老爺今天這樣做,柳若姒心裡是很高興的。柳二老爺的意思,他們夫妻很看重柳若姒,也希望柳家的其他從,包括柳老太太、柳大老爺……所有這些人,都能夠看重柳若姒。

雖然,柳若姒和柳若媛一樣,都是柳家嫡出的孫女。但是柳若姒卻是二房唯一的孩子,柳若姒自然是不同的。

席間,柳二老爺舉起了酒盅。

「……我們夫妻,只有姒兒這一個丫頭,我唯一的一點骨血,從小是當男兒教養的……」

柳二老爺的話沒有說盡,然而他話中的意思,席上的眾人卻沒有不明白的。

柳大老爺和柳三老爺忙都舉起了酒盅,柳老太太沉吟了一會,看看柳二老爺,又看看柳若姒,也舉起了拿起了酒盅。

「我老婆子老了,酒量淺,就喝了這一盅吧。」

柳老太太將整盅酒都喝了。

柳大老爺、柳三老爺等人也都喝了酒盅裡的酒,柳若姒也端起酒盅,一面抬起袖子,遮去眼中的濕潤。

她與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定了計劃,然而今天柳二老爺所做的這些,卻並不在計劃中,是她沒有想到的。這一刻,她才算是完全瞭解了,今天早上她給柳二老爺磕頭祝壽的時候,柳二老爺跟她說的那些話的含義和重量。

柳二老爺對她說,過繼子嗣是出於無奈,而且他和柳二太太從來就沒有看重過這件事。他們唯一而且最為看重的,是柳若姒,他們唯一的女兒。

柳若姒沒有想到,她的種種努力,只是為了保住爹娘,卻先得到了這樣一件沉甸甸的禮物,意外的收穫!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45 PM

第七十三章 生日(二)

一頓飯,柳若姒吃的非常高興,可以看得出來,柳二老爺也很高興。吃罷了飯,丫頭們將桌子都收拾下去,又端上茶來。柳老太太就在榻上坐了,眾人在榻下圍坐,一面喝茶,一面閒話家常。

坐了一會,馮建璋就起身告辭,說要去前面的書房讀一會夜書。柳玉汶是個聰明的孩子,就也站起身。

「璋表哥今年是要赴考的,因此刻苦些。汶弟卻還不用這樣,只管坐著吧,不差這一天兩天的。」柳若姒就笑著道。

柳玉汶就又坐下了,馮建璋給眾人行了禮,自己往前面去了。

馮建璋的離開,似乎是一個信號。

「……又長了一歲,」柳老太太就對柳二老爺道,「歲月不饒人,你也是近四十的人了。三丫頭哪裡都好,只是……娘還是那句話,你不納妾,娘也不勉強你。過繼的事情,卻該定下來了。前些日子,你也答應了娘的。如今,可是能定下來了?」

不出柳若姒所料,柳老太太就提到了柳二老爺過繼嗣子的事情。

「娘,這件事……」柳二老爺就道,話說了半句,就停了下來,似乎是不知道該怎樣說下去。

柳老太太就看出了柳二老爺的為難和猶疑,屋中其他的人自然也都看出來了。

柳三老爺那邊就摸了摸鼻子,柳三太太則是面色緊張,一隻手下意識地摟緊了身邊的柳玉淮。柳大太太在旁邊,將一切都看進眼裡,嘴角就露出一絲冷笑來。一邊忙向柳大老爺和柳玉江使眼色。

「二弟上次提到要過繼四郎,可跟三弟商量妥了?」柳大老爺就問道。

「這件事,事關重大,還需要再跟三弟商議商議。」柳二老爺就道。

「事關重大。才不好再拖的。」柳大太太這個時候就站起身,接過小丫頭端進來的鮮果,走上去服侍柳老太太,一邊就含笑道,「方才老太太的話,我們聽著都有些心酸。不為別的。只為了安老太太的心,也該早點定下來了。」

「這件事也說了幾年了,我們也替二老爺和二太太著急。既然二老爺和三老爺心裡都是樂意的,要不,就趁今天大傢伙都在,把事情定下來,可不是最好的?」

「老太太說是不是?」柳大太太就笑著問柳老太太道。

「是該定下來了。」柳大老爺就道。

「今兒個定下來,咱們立刻籌備籌備,過兩天,挑個好日子。正好就操辦起來。不只是二叔二嬸大喜的事情,也是咱們一家子的喜事,正該好生熱鬧熱鬧。」柳大奶奶也笑著道,「我今天就厚著臉皮,在老太太跟前攬下這個差事來,也是孝敬老太太。對叔叔和嬸子的一片孝心。」

「外面送帖子一應事情,還是交予我,定會辦的妥妥噹噹。」柳玉江也道。

這幾個人的話一說,先就將柳老太太哄的眉開眼笑。柳老太太原先屬意柳玉江做柳二老爺的嗣子,她心裡也很清楚,柳玉江極願意,且成為柳二老爺的嗣子,對柳玉江極有好處。現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要過繼柳玉淮,柳大老爺和柳大太太都十分支持。格外讓她欣慰的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也這樣積極。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不僅沒有為這件事情而生出嫉恨,反而一力要促成這件事。

「都是好孩子。」柳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哪一天我下去見了老太爺,我也有話說了。老太爺在泉下,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就是這樣,今天就把這件事情定下來吧,也了了我的心事。」

柳老太太就對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道。

「在我面前,你們兄弟就都說一句話,這件事情就定下來了。一應操辦的事情,就交給大老爺他們去辦,再不用咱們操一點兒心的。」

柳二老爺面色就有些為難,扭臉去看柳三老爺。

柳三老爺面上倒是沒什麼,卻拿眼睛去看柳三太太。柳三太太緊緊摟著柳玉淮,面色卻有些發白。

「老太太,還是容我們些工夫……」柳二老爺就又向柳老太太道。

「這是什麼為難的事情,這些天,你們商量也該商量出個結果來了。」柳老太太卻道,「不過是你和老三兩個一人一句話的事。」柳老太太就道,似乎並沒有看到柳三太太的臉色,又或者她看到了,卻根本不放在心上。

在柳老太太的心裡,要過繼柳玉淮的事情,不用柳二太太,也不用問柳三太太,只要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兩兄弟都願意,那就成了。

「二老爺,我問你,你看中沒看中四郎,想不想要過繼四郎做兒子?」柳老太太就問。

「這……四郎極好……」柳二老爺就道。

「那就是了。」柳老太太就又扭頭看向柳三老爺,「三老爺,你二哥沒有子嗣,要過繼四郎,你願意不願意?」

「我……」柳三老爺說了一個我字,就有些說不下去,因為他感覺到了柳三太太投過來的目光。

柳三老爺十分為難,饒是他平時智計百出,這個時候也有些沒轍了。本來跟柳二老爺商量好的,再給他一些時間,說服柳三太太。柳二老爺也答應了。兄弟倆也想到今天柳老太太必定要提起這件事,也商量好了,先拖延一下。

但是,柳三老爺沒有想到,長房一家在旁推波助瀾,雖柳二老爺極力想要拖延,卻並不奏效。

今天,柳老太太勢必要他表態。

「我……」柳三老爺感受到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其中尤其以柳三太太和柳老太太的目光最為炙熱,柳三老爺狠了狠心,「我也願意!」

「這還有什麼話說,我們兄弟一奶同胞,四郎過繼給了二哥做兒子,和跟著我們,並沒有兩樣。」柳三老爺在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加重了語氣,一面偷偷向柳三太太使了個眼色。這正是他拿來勸柳三太太的話,即便柳玉淮過繼給了二房,但始終還是他們的親生子。以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性子,往後也絕不會阻止柳玉淮和他們親近。

「給了二哥做兒子,肯定比跟著我們有出息。我們當然願意!」柳三老爺又道,語氣非常的慷慨。

這也是柳三老爺常拿來勸柳三太太的話。

「好!」柳老太太聽了,臉上幾乎就要笑出一朵花來,又是欣慰又是高興,「我可算了了這件心事了!」

柳大老爺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等人忙就起身,向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道賀。

「這就算定下來了,當著老太太的面,可不能反悔。乾脆,就立刻立了文書吧,好讓老太太把心完全放下,省得在牽腸掛肚的。大爺立刻就去前面,讓人寫帖子,通知大傢伙,宴席也要預備起來……」柳大太太滿臉是笑,熱心地張羅開了,一面卻又拿眼睛偷覷柳三太太的臉色。

柳三太太還是緊摟著柳玉淮,坐在那沒動,似乎是僵住了。

「給三嬸道喜,往後四郎也該叫三嬸做嬸子了。」柳若媛就走到柳三太太的跟前,一面說,一面伸手就拉柳玉淮,「四郎,還不快跟我過去,見見你的爹娘。」

柳三老爺正在應酬柳玉江,眼睛卻始終瞄著柳三太太這邊,眼見著柳若媛過去,說了這番話,柳三老爺心中暗叫不好,忙就起身想要攔著柳三太太。不過等他起身,卻被柳玉江阻住了。

不過是片刻的耽擱,柳三太太那邊已經是跳了起來,揚落柳若媛拉柳玉海的手臂。

「……怎麼不問問我……,我不願意,我的四郎……」柳三太太如同護崽的母老虎般,爆發了起來。

柳玉淮年紀還小,不過卻對剛才大家說的話,他也聽懂了一些。這些天,柳三太太也沒少在柳玉淮耳邊絮叨,說的差不多都是不願意母子分離,不願意將柳玉淮給人的話。柳三太太不讓柳玉淮跟柳二太太親近,柳玉淮也聽了,一方面也是有聽了柳三太太的這些灌輸的緣故。

柳玉淮就認為,他要被人從親爹親娘身邊搶走了。現在又看見柳三太太這樣,柳玉淮就放聲大哭。

「……我不離開爹娘,我哪也不去。我不要別的爹娘……」

柳三老爺面色尷尬,屋內眾人也是臉色各異,柳老太太跟彷彿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年老的人,最怕的就是這種情緒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柳老太太的手就有些發抖,指著柳三太太。

「娘,二哥和我商量,還要容些工夫,就是因為四郎這孩子。他年紀小,不懂事,還要我們慢慢地開導他……」柳三老爺忙立刻補救道。他這樣一說,彷彿就不是柳三太太不願意過繼的事情,而只是柳玉淮小孩子脾氣不懂事。

只不過,大家都看到了柳三太太方才的樣子,這樣的話,再也是哄騙不了人的。

「你還騙誰!」柳老太太就不指著柳三太太,而是指著柳三老爺,「四郎小孩子懂得什麼,還不是你們挑唆的。」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47 PM

第七十四章 厚意

「你娶的好媳婦!」柳老太太不罵柳三太太,只指著柳三老爺罵道,「你自己摸著良心想一想,自打她進了門,什麼時候消停過。在我跟前,一般的面子情都沒有。攛掇了你往京外去,讓我們母子分離,為的是什麼?說什麼為了你的前程,若是在京,好好做你的官,怕也不比現在差!不過是要離我遠遠的,她自己自在,享清福罷了!」

「對我何曾有一點孝敬的心!你也是個不爭氣的,就任由她拿捏,大事小事,一概都由她說了算了。你的眼睛裡還有我嗎,你們的眼睛裡還能有誰!哪一天,氣死了我,你們也就清靜了,也不用躲著我,想法子噁心我!」

柳老太太越罵越傷心,她自來心疼的是柳三老爺,這一句句罵的何嘗是柳三老爺,罵的都是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那邊這個時候也不說話了,只是摟著柳玉淮,娘兒兩個都在抹眼淚。

柳三老爺忙就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下,給柳老太太磕頭。

「娘,都是兒子不好,兒子不孝。你老想罵就罵,再不解氣,打兒子幾下。只求你老人家不要生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兒子擔當不起的。」柳老太太就向柳老太太央求道。

柳老太太心疼柳三老爺,又氣他偏袒柳三太太,柳三老爺這樣說,柳老太太哪裡就捨得打他,因此也哭了。

「冤孽,都是我的冤孽。」

「母親,娘……」柳三老爺一聲接一聲地叫。

柳大老爺、柳大太太、柳二老爺、柳二太太等人都忙上前勸慰。

「你說你孝順我。若是你眼睛裡還有我這個娘。我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將四郎過繼給你二哥?」柳老太太被眾人勸了一會,就擦了眼淚,只盯著柳三老爺問道。卻是瞟也不瞟柳三太太一眼。

柳若姒在一邊瞧見,心中就想,這些日子,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的百般討好,到此就算全被抵消光了。而以柳三太太那般潑辣和手段,卻一直不是柳大太太的對手。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柳大太太是把柳三太太的脾氣瞭解的十分透徹。論制止力,柳三太太差柳大太太太多了。柳大太太能掌管柳家家務這麼多年,上上下下都擺的這樣平,是真的有些手段的。

柳老太太這邊又直接問到柳三老爺的頭上,就看柳三老爺怎麼回答,母親和媳婦之間,柳三老爺再也無法兩全,只能選一邊。

柳三老爺的額頭就見了汗。

「娘、娘……」柳三老爺只喊柳老太太娘,別的話卻像是被含在了嘴裡,說不出來了。

「你……你……」柳老太太氣的差點翻了白眼。如果說媳婦們嫉妒。容不得男人們納小,是柳老太太極為厭惡的,那麼最讓柳老太太深惡痛絕的,卻是兒子們耳朵根子軟,怕老婆。

柳三老爺的這種表現,在柳老太太的眼睛裡。確定無疑就是柳三老爺被柳三太太轄制了,怕柳三太太的表現。

眾人看著柳老太太臉色更變,都知道要不好。

柳三老爺就朝柳三太太看了一眼,柳三太太這個時候也有些嚇著了,但是瞧見柳三老爺看過來的目光,卻是絲毫沒有閃躲。柳三太太再次摟緊了柳玉淮,眼睛定定地看著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這是告訴柳三老爺,她絕不會捨出自己的兒子的。

柳三老爺深知柳三太太的性情,此刻真是無可如何了,只得抬眼向柳二老爺求助。

「老太太且不要著急。」柳二老爺暗自嘆氣,忙對柳老太太道,「這件事容我再也三弟商量商量,定會給老太太一個滿意的回覆。三弟他們,心裡也是孝順老太太的。只是還有些小事。……子嗣大事,略緩一緩,也是好事。」

「是啊老太太,」柳二太太也道,「三太太脾氣是直了些,急了些,怕是有些小誤會,等媳婦再去和她說說。」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這麼一勸,卻是將柳老太太的怒火引了大半在身上。

「你們不急,難道就只有我急!白為你們操了半世的心了!」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也忙都跪下了。

「老太太,」柳若姒忙就上前去,一面幫柳老太太順氣,一面勸解,「老太太就容一些工夫,也確實不在這一時半刻的。我父親說了,今年必定辦成了這件事,讓老太太安心。」

眾人的勸說,柳老太太都沒有聽進去,唯有柳若姒的這句話,吸引了柳老太太的注意力。

「今年?」

「對,就是今年,必定會辦成此事。」柳二老爺就道。

柳老太太聽了,氣就平了些。她之所以這麼生氣、著急,也是因為突然失望。而柳若姒給出了一年的期限,就等於又給了柳老太太一個希望,因此才能夠成功地緩和柳老太太的情緒。

「老太太剛才也說,一家子和和睦睦,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像這樣,知道的,說老太太在教訓兒孫。若是有不知道的,說是因為我父親過繼子嗣的事情引起的,誰知道會不會說咱們柳家兄弟不和,家庭不睦?比起家庭和睦,,能不能過繼四郎,就是我父親自己的事情,倒是一件小事了。」柳若姒又繼續勸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難道沒聽過這麼一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件事,或者就是機緣未到。退一步海闊天空,略緩緩,或許就能皆大歡喜。我父親也有了子嗣,一大家子也和睦了,再沒有嫌隙。」

後面這些話,柳若姒卻說的有些意味深長。不過,直到將來的某一天,柳老太太才會瞭解到此刻柳若姒的用意。

「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好歹是我父親的生辰,老太太就給我父親一點兒薄面吧。大家高高興興地,把別的事情先都放一放。」柳若姒最後又笑著道,「算我求老太太了,替我父親跟老太太求情。老太太難道忍心不答應嗎?」

柳若姒說的沒錯,今天是柳二老爺的生辰,要講究吉利和好兆頭。另外,柳老太太提到過繼的事情,柳二老爺的表現沒有絲毫違拗柳老太太的地方,可以說,今天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表現,都很讓柳老太太滿意。

柳老太太的怒氣都是衝著柳三太太的,還有些傷心,那是因為柳三老爺。

實在沒有因此,而發作柳二老爺這幾個的道理。柳若姒這樣一求情,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又附和著說了幾句,柳老太太也不能不給這個情面。

「罷了,罷了。都看著你們吧。」

柳老太太長嘆,坐在那,雖是不哭不罵了,卻也半晌沒有言語。大家都守在柳老太太的榻前,沒人敢說話。

半晌,柳老太太才抬起頭來,衝著大丫頭芍藥擺了擺手。

芍藥就轉身往裡屋去了,一會的工夫轉回來,手裡捧著一個錦盒。

「……是你父親生前用過的,就給了你吧。」柳老太太打開錦匣,就見裡面是一串鑲金粟壽字的迦南香珠,珠子色澤光潤,顯是常被人拿在手裡時常把玩的。

柳二老爺自然認得,這還是他的曾祖,柳老太爺的祖父當年得的賞賜,可謂價值連城,傳到了柳老太爺的手裡。柳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十分珍愛。柳老太爺過世後,柳老太太就將這串香珠留了下來,也常睹物思人。

柳二老爺微微一震,卻不敢接受。

「父親用過的,還是老太太留著。老太太這份慈心,兒子心領了。」柳二老爺忙就道。

「你父親生前也說過,這串珠子要給你。我本打算留著,等你有了子嗣。……罷了,現在就給你吧。我留著它也沒用。」柳老太太就道,語氣中隱含的感情頗為複雜。

「三丫頭,你替你父親收起來吧。」柳老太太似乎有些倦了,就對柳若姒道。

柳若姒曾聽柳二老爺說過家裡的這串迦南香珠,知道是好東西,而且是柳二老爺心裡極喜愛的,聽柳老太太這麼說了,她想了想,就笑著將錦盒收了。

「我聽老太太的,替我父親就收了。父親生辰,多謝老太太賞賜。」柳若姒就笑著道,「老太太,以後找出什麼好東西來,可莫忘了我。」

「你卻比你父親機靈。」柳老太太就道,「你父親啊,讀書讀憨了些。」

柳老太太這句話,似乎有感而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感慨今天柳二老爺替柳三老爺受過這件事。

柳若姒收了伽楠珠,旁邊柳若媛的臉上已經難掩妒色。柳老太太似乎越來越看重柳若姒,而柳若姒雖再不和她爭競,卻什麼好處都沒落下,並且隱隱壓過她去的勢頭。

柳若媛心中就煎熬了起來,正想要說什麼,抬眼瞧見柳大老爺一臉肅穆,柳若媛忙就低下頭,閉上了嘴。

眾人又陪著柳老太太說了一會話,見柳老太太倦了,才都告辭出來。

「二哥,二嫂,小弟有愧!」柳三老爺就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下拜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50 PM

第七十五章 說破

「三弟,無需這樣。」柳二老爺忙就扶起柳三老爺來,「本來早就說清楚了,這件事不可勉強的。」

柳二老爺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三弟不如到我那裡去坐一坐。」柳二老爺就對柳三老爺道。

柳三老爺自然答應。柳三太太在旁邊,就想要跟柳二太太告辭。柳若姒忙就攔住了。

「嬸子,不如也到我們那裡坐一坐,喝杯茶,壓壓驚吧。」柳若姒就笑道。

柳三太太此時回過神來,面對柳二太太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本來她還想迴避,將事情交給柳三老爺去斡旋,但是柳若姒提出這樣的邀請來,柳三太太就不好迴避了。

「那……好,好。」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就打發了柳玉湘和柳若姍帶著柳玉淮先回去。

幾個人在旁邊看著,柳三太太的這個小動作,已經是將她的心意表達的確切無疑了。

又何須如此那,柳若姒心中暗道,面上卻並不露出來。

幾個人就往柳二太太的院子裡來,都到上房東屋坐了,就有小丫頭送上茶點來,柳若姒就特意囑咐了一句,要給柳三太太上桂圓湯。

桂圓湯最是鎮驚安心的。

柳三太太的面上就越發訕訕的,她卻一時不好意思說話,只偷偷遞眼色給柳三老爺。

柳三老爺站起身,撩起袍子就要跪。柳二老爺見了,也慌忙起身,將柳三老爺拉住了。

「這個使不得。」柳二老爺對柳三老爺道。

「我對不住二哥啊。」柳三老爺就道,「今天的事情。老太太發了這麼大的火氣,多虧了二哥二嫂。我有些沒臉跟二哥、二嫂說話了。」

柳三老爺在外為官數年。練的臉皮老道,一番做作顯得格外的真誠。柳若姒也算是認識了柳三老爺,說不上是個壞人,只是官場歷練的,十分油滑。都到了這個地步,柳三老爺也並不說過繼柳玉淮給柳二老爺這件事已經不成了這句話。

柳二老爺卻是個耿介的人,不過卻又最為厚道,總想要全兄弟的顏面。只不過這一次,他已經與妻女商量好了。再不能容柳三老爺這麼糊弄下去。

「三弟,你我兄弟之間,何須那些虛談。是我們看著四郎不錯,可要過繼,也必須得你們夫妻首肯,絕沒有強迫的道理。事情不成,你只需跟我說了,我自會去老太太跟前說明白,但凡老太太發火。也是我一力承擔,絕不會讓老太太怪罪你們。前日找你來,咱們兄弟私下裡商談,就是這個意思。」

「你若是那時坦白些。也就沒有今天的事情了。咱們早就說在前頭了,事情成與不成,都不妨礙咱們兄弟的情誼。」

柳二老爺將事情說破。柳三老爺臉皮再老道,面上也有些發訕。

「二哥。我……」柳三老爺再想說他十分樂意,只是要慢慢勸轉柳三太太。看看旁邊的柳三太太,這話卻是無法說出口了。

「三太太,我也是做娘的人。你捨不得四郎,我不怪你。說好了,是好好商量的。只是,你該早給我回話,難道我還能說什麼?實在不應該這麼著,讓我心裡有念想,然後又……」柳二太太就對柳三太太道。

柳二太太也這麼說了,柳三太太就不能再裝糊塗。

「二嫂,我……」柳三太太起身,就給柳二太太行禮。她十分要強,雖然心虛,覺得做出來的事情對不住柳二太太,但是道歉的話卻難說出口。

柳三太太性情如此,就是在柳老太太跟前,那也是難低頭的。也正是她這種性情,上次才會因為牡丹的事情跟柳老太太鬧的那樣僵。

「三太太,你坐吧,這是做什麼。」柳二太太卻心軟,拉著柳三太太重新坐下,「你讓四郎遠著我,那又何必。你只需跟我明說了,難道我能去搶了四郎來。」

柳二太太說著,眼圈就有些發紅。柳三太太的做法,確實傷了柳二太太的心。

「嬸子平時常說,將我娘當做最知心的人,如何跟我娘好。難道都是嘴上說說,騙我娘的不成。可憐我娘實心的人,就信了。只承望嬸子是真心跟我們好,因此並不猜忌嬸子。事情成與不成,又能怎樣,我爹娘想要過繼兒子,嬸子不願意,自然有大把的人搶著願意。……嬸子的做法,太傷人心。」柳若姒在旁,也不客氣地道。

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事情做的不地道,柳若姒就是要大家擺明說出來,讓這兩個人知道,他們並不是可以隨意瞞哄的。

「我……」柳三太太就哭了,「並不是故意要哄騙二嫂。是我自己猶豫不決。孩子跟著二嫂,那自然是好的,這個我明白,只是心裡又捨不得……」

柳三太太這句話,卻也並不完全是謊話。當初知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有意要過繼柳玉淮的事情,柳三太太先是十分高興,覺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有眼光。柳三太太也知道,能夠做柳家二房的嗣子,是比做她三房的次子要強許多。

但是等到真要做決定的時候,柳三太太卻又搖擺了起來,她捨不得柳玉淮。如果將柳玉淮過繼給了柳二太太,即便大家同在柳家大宅生活,她和柳玉淮母子之間,也無法再和現在一樣親密。如果說這種想法還只能讓她搖擺,那麼,那一天,看到柳玉淮跟柳二太太親近,柳三太太就已經決定,不能將柳玉淮過繼給柳二太太了。

柳三太太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兒子管柳二太太叫娘,跟柳二太太那樣親近。

心裡做了這樣的決定,那之後,柳三太太就盡力避免讓柳玉淮接觸柳二太太,而且,她還向柳玉淮灌輸了不少東西,只為了讓柳玉淮從心裡疏遠柳二太太。

雖然柳三老爺將道理跟她說的十分明白,她也不是不懂,但是她就是無法戰勝自己的嫉妒心,又想著要柳二太太幫她在大宅裡立足,就一直態度曖昧著,想著能將事情拖多久就拖多久。

直到今天,大家攤牌,柳三太太是無法說出願意過繼柳玉淮的話來的。

「哎,婦道人家,讓人無可奈何……」柳三老爺就搖頭,嘆氣對柳二老爺道,「二哥,我、我是真願意。」

「三弟,不要說了,我明白。這件事,以後再不要提起了。」柳二老爺就道。

「二嫂,望你能夠體諒我。」柳三太太也對柳二太太道,「只除了這一件事,別的事情,二嫂但凡說一句,我沒有不應的。」

「瞧你說的,我能叫你做什麼。」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只得陪笑,確實,柳二太太並沒有什麼事情會求到她的頭上,一直以來,在這內宅,都是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幫著她。

「嬸子肯開誠布公,真心待我們,我們自然也真心待嬸子。」柳若姒卻道。

「這個自然。只除了這一件事,只望嫂子,還有三丫頭,不要因為這個記恨了我,往後大家生分了。那可就……」柳三太太忙就道。

「嬸子也想明白了?」柳若姒就道。

「我父親請三叔過來喝酒,聽三叔說了,暫時不成。老太太在大家面前提起,我父親是要遮掩過去的。可老太太跟前,並不是只有我父親一人。」

「就算是當時說好了,嬸子肯過繼四郎給我爹娘。就在當時,我們又怎能就去嬸子身邊硬拉四郎?嬸子那般著急,在老太太跟前失態,也是因為心疼四郎吧。」

「正是這樣!」柳三太太早就已經在這樣想了,柳若姒的一番話,正說在她的心坎上。

「我這是又著了她們的暗算了。」柳三太太就道。

在柳老太太的屋子裡,柳老太太衝著她發怒的時候,柳三太太就反應過來了,她又中了柳大太太的圈套。只是那個時候,已經是覆水難收,除非要她親口答應,同意過繼柳玉淮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而這件事,卻是她怎樣都不能答應的。

跟著柳二太太過來,她一直心虛,只想著要柳二太太諒解她,就將別的事情暫時拋開了。現在大家把話都說明,柳二太太、柳若姒的態度讓她心安,她的心思,就立刻轉到了被柳大太太算計的事情上頭。

「實在毒辣!」柳三太太恨恨地道,「若不是她們這般逼/迫著,或許,事情還不是這樣。她們這是一箭雙鵰啊,先要咱們兩下從此不和,再就是算計著我,讓我觸怒了老太太,讓老太太從今再不待見我。」

除了第一句是虛詞之外,柳三太太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她這個時候,也算是看透了柳大太太的計謀。

「二嫂,不管怎樣,咱們可不能讓她如了意。」柳三太太就拉了柳二太太的手道。

再次惹惱了柳老太太,柳三太太急需柳二太太的幫助,才能在柳家立足。

「還是剛才那句話,只要嬸子真心待我們,我們必然真心待嬸子。只是嬸子往後再不可瞞哄我們,什麼事,大家說開了,商量著來,豈不是好。嬸子也該知道,我們並不是不講理的人。」柳若姒就道。

「這個自然。」柳三太太忙就點頭,臉上又有點訕訕的,「往後又不一樣了,經過這件事,咱們什麼話都說開了,又親近了一層。」

「自然是這樣。」柳若姒就笑了笑,道,「這頭一件,要想讓我們不和,是不成了。咱們不會上她這個當。」

「是,是。」柳三太太就道。

「第二件,就有些難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53 PM

第七十六章 節外生枝

柳老太太院中,柳老太太打發了眾兒孫,丫頭們就過來問柳老太太是否準備安寢。

「你們去收拾吧,我再稍坐一坐。」柳老太太將伺候的丫頭打發了,就一個人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屋子裡和院子裡的丫頭們都各自忙碌著,就沒人注意到,有一個人影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柳老太太的門前。這人打起簾子,賊眉鼠眼地往裡面看了看,就看見只有柳老太太一個人在屋裡。似乎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這個人左右看了看,忙閃身進了屋。

「老太太,老太太,侄媳婦給你老請安了。」這個人輕手輕腳地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一面覷著柳老太太,一面輕聲道。

柳老太太只不過是閉著眼睛想心事,並沒有睡著,聽見動靜,就睜開了眼睛,等她看清了榻前站著的人是誰,就微微的有些不耐煩。

「這麼晚了,還沒回去那?」柳老太太強打精神,往引枕上又靠了靠,問眼前的人道。

眼前的這個人,正是留在柳家剛吃過了晚飯的馬大奶奶。這些時日,馬大奶奶常到柳府裡頭來,除了柳二太太那裡,就是往柳老太太這裡走的腳步最勤。原先她婆婆在的時候,十分得柳老太太的憐惜。柳老太太在柳家的地位最為尊崇,馬大奶奶就想著如果能像過去她婆婆那樣,討好了柳老太太,那他們一家在柳家的地位又是另外一樣了。

當初她公婆都在的時候,得到柳家的照顧非常多。那個時候的光景,就是現在有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關照也是比不上的。馬大奶奶就想著。能通過柳老太太,將家計恢復到過去的富足、體面。

馬大奶奶心裡認為。論聰明,論口齒,她是一點兒都不比她的婆婆差的,她的婆婆能那樣討柳老太太的歡喜,她也一定可以。

然而,她來了幾回,千方百計地討好,柳老太太對她雖沒有冷臉冷面,卻也並不親熱。只是淡淡的。

今天,柳大奶奶認為她發現了一個契機,一個可以大大地討好柳老太太,並且為她自己帶來富貴的契機。

「……正想著要回去,剛聽說,老太太不大高興,氣著了,我這心裡頭放不下,特意來看看。陪老太太說一會話兒。」馬大奶奶就陪笑道,一面也不等柳老太太讓她,就斜著身子,在柳老太太的榻上坐了。顯得與柳老太太極為親近。

柳老太太就哼了一聲,半耷拉下眼皮來。

柳老太太並不喜歡馬大奶奶,柳老太太也聽說了馬大奶奶的那些惡行。並且對馬大奶奶粗鄙的言行十分看不上眼。然而,馬大奶奶的臉皮卻厚。只要不明言攆她,她就只當做不知道。畢竟是族裡的媳婦。況且還是柳老太爺原先特別照顧的一家子,柳老太太也就勉強容得她偶爾在眼前走動。

而且,這馬大奶奶說話,雖是不著調,有的時候,倒是可以當個笑話聽聽,解一解悶兒。也不僅是柳老太太這院子裡,滿柳府的丫頭媳婦們,都將這馬大奶奶當做了一個笑話兒。她什麼時候來了,又在哪位主子跟前做了什麼失體面的事情,說了什麼話了,當天就會被當做笑話兒傳揚開來。

眾人拿這馬大奶奶當做笑話取樂,偏馬大奶奶卻不能自知,還只當她在柳府有體面,且還能得到些好處,因此十分願意來。

柳老太太現在這樣不大歡喜的樣子,在馬大奶奶看來,也不過是柳老太太端著些架子,要聽她說話罷了。

「……我這聽著,心裡都替老太太難受。將心比心,若是我家大郎往後娶了親,卻沒有兒子,絕了後,我這個心,也是煎熬,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馬大奶奶又接著說道,一副跟柳老太太推心置腹的模樣。

柳老太太眉頭就微微地皺了起來。馬大奶奶的話,戳著了柳老太太的心了。柳二老爺沒有兒子這件事,柳老太太自己可以說,自家人有的時候或許也可以說一說,但是別人卻是說不得的。

而且,馬大奶奶這樣說法,分明是將柳老太太比做了她自己,將柳二老爺比做了她那個還留著鼻涕的邋遢孩子。

柳老太太不能不沉下臉來。

馬大奶奶這個時候,也看出柳老太太不高興來了。但是馬大奶奶可不認為柳老太太是因為她不高興,她認為,柳老太太是被她的話打動了,因為柳二老爺沒有兒子的事情發愁。

「老太太,依著我說,二老爺現如今,那還是春秋鼎盛,過繼兒子,不管過繼的是哪個,哪裡比得上親生的兒子!」柳大奶奶就又眉飛色舞地道,「老太太也想多抱個親孫子不是。二太太年歲大了,不能生育。老太太何不就做主,給二老爺納個能生養的二房,老太太想要多少親孫就都有了!」

別看柳老太太在自家兒子、媳婦跟前,說發火就發火,但是在親友們面前,柳老太太還是非常顧及顏面的。這也是為什麼,她能聽馬大奶奶說了這麼多的話,還沒有開口攆馬大奶奶的緣故。

而聽到馬大奶奶說給柳二老爺納妾,柳老太太就是一個愣神,一時又忘了要攆馬大奶奶了。

馬大奶奶看著柳老太太這個時候的神色,就認為,她是說到了柳老太太的心坎上,已經說的柳老太太意動了。

「……想是老太太也打算了,只是還沒尋著好人。給二老爺尋的這個人,那當然不能是一般的人,不然也配不上二老爺是不是。……我娘家五個姐妹,我是行二的,我的大姐。三妹和四妹,都已經成親了。都生的是兒子,最少的還生了兩個。從我娘開始。就是好生養,宜男之相。當初我公公婆婆,就是相中了我這一點,三媒六證的,將我娶進了門。……如今我那五妹,年紀剛剛十六歲,花骨朵一樣的年齡,長的也好,也那個……識文斷字兒的……」

「老太太聽著要是合意。我就能給做主,把我這妹子說給二老爺,也算是親上做親。老太太點個頭,我這回去就收拾了,去把我妹子接來,日子也不用太挑揀,只管早些讓老太太抱上孫子,了了這樁心事兒……」

馬大奶奶就越說越高興,眼前彷彿已經看見了她妹子做了柳二老爺的二房太太。她也跟著滿頭金翠、遍身綾羅、呼奴使婢的情景。

「你……」老太太看著馬大奶奶,剛說了一個你字,就見芍藥快步從臥房裡頭出來,到了柳老太太的榻前。

「老太太。該歇了。」芍藥過來,就對柳老太太道,一邊扭過頭。似乎才看到馬大/奶奶,「哎呦。大奶奶怎麼也在。這時候不早了,那些管事們的也是不懂事。怎麼沒安排轎子送送大奶奶。老太太倦了,大奶奶改天再來吧。」

柳老太太這貼身的幾個丫頭,就是有這樣的體面,可以替柳老太太趕人。當然,也要看趕的是誰,別人或許還不可以,但是馬大奶奶,卻是無妨的。

柳老太太方才似乎還想要跟馬大奶奶說什麼,這個時候就又改了主意,也沖馬大奶奶擺了擺手。

「天晚了,你也該早些回去,一家子都等著你,我就不留你了。」柳老太太就對馬大奶奶道。

芍藥就從袖子裡抽出帕子,拿了榻上一個錦墊,在馬大奶奶身邊輕輕地拍打了兩下。

馬大奶奶不由得就從榻上站了起來,但是她還是捨不得走,因為還沒有聽到柳老太太的答覆。

「老太太,那我剛才說的話,老太太是準了?那我這回去就操辦起來了!」馬大奶奶站在榻前,滿面堆笑地對柳老太太道。

「你……你、你明天再來吧。」柳老太太就道。

「哎,哎,我明天一早兒就過來。」馬大奶奶猶如得了什麼寶貝一般,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扶我去安歇吧。」柳老太太這才伸出手,扶著芍藥的肩頭,往裡屋去了,「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或許啊,還是得給他身邊安排個人。她倒是給我提了個醒兒。……就是這個人,倒也用不著大老遠的,找那麼個不知根底的來,雖說是良家……,這眼跟前兒……』

馬大奶奶從柳老太太的屋子裡出來,卻並忙著往府外去,她問清楚了小丫頭,知道柳玉汶又被留在府裡過夜,就一徑地往前面書房,去找柳玉汶。

柳二老爺房中,柳二老爺、柳三老爺、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姒還在說話。

「想要在老太太跟前挽回,可就難了。嬸子若還像從前那樣想著,能幫著老太太料理一些家事,那就越發的難了。」柳若姒對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想要討柳老太太歡喜,在柳老太太跟前有體面,為的還是能夠從柳大太太手裡搶過管家的權力。這次為柳二老爺籌辦生日,柳三太太著實下了工夫,就想著這件事情過後,在柳老太太面前表功,就能把廚房拿下來。

然而今天晚上這麼一鬧,柳三太太的那些努力,就算是泡湯了。

柳三太太此刻也是垂頭喪氣,後悔當時太過衝動。

「雖說是難,但只要有心,咱們合起力來,也不是從此就不成了。」柳若姒道。

「三丫頭有什麼主意?」柳三太太忙就問。

「嬸子一定聽說過,從哪跌的,就從哪爬起來這句話吧。咱們怎麼惹了老太太不高興,就該從這上頭,再將老太太哄轉過來。」柳若姒就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56 PM

第七十七章 協定

柳三太太是因為不同意將柳玉淮過繼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這才惹惱了柳老太太的。要是依著柳若姒所說,難道她要改變主意,送柳玉淮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來挽回柳老太太的心嗎?

柳三太太沒有立刻說話,就有些狐疑地看著柳若姒。

「嬸子別多心,往後,再也不要提四郎過繼的事情,我們待四郎還是和從前一樣。」柳若姒就笑道,「老太太只要我父親有子嗣,倒也並非一定要四郎是不是?」

柳三太太聽了柳若姒這樣說,就明白過來了。沒錯,只要幫著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過繼一個嗣子,那柳老太太的這樁心事也就了了。到那個時候,惱恨她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這件事還有什麼說的,我們肯定幫忙。只要嫂子說一聲,要怎麼幫忙,我們都會盡力。」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再三得到保證,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不會強過繼柳玉淮,柳三太太算是徹底安心了。她與柳二太太相交,雖然是有很多別的考慮,但也不是沒有真心。柳三太太是誠心想要在這件事上幫忙,也是她對柳二太太的一種補償。

「這件事,還真有要嬸子幫忙的地方。」柳若姒打量柳三太太,知道她此刻是真心實意的,就笑著道,「今天雖然在老太太跟前將事情拖延了下來,不久老太太必定要過問,想是還要我們過繼大哥哥……」

「不是我說話直接,這件事依我看。是做不得的。大郎……如何合適?」柳三太太沒等柳若姒說完,就忙說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正因為看不中柳玉江。才要過繼柳玉淮,這件事柳三太太心裡明白。另外。柳三太太對於長房的人,是沒有任何好感的。另外柳三太太也有她自己的計較,如果柳玉江過繼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做兒子,那麼從此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勢必要傾向柳玉江、柳大奶奶,傾向於長房,這樣,她在柳家就只能聽柳大太太的擺佈,更加沒有立足之地了。

柳三太太這個時候也不避嫌疑,推心置腹地跟柳二太太說話。說了許多柳玉江不適合給柳二太太做嗣子的緣故。

「這些我們何嘗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堅持,我們想著,到最後,萬不得已,也只能……應了。」柳二太太就道。

「萬萬不能的,老太太是被那邊給蒙哄住了,才會有這個想法,我為嫂子考慮。萬萬行不得。」柳三太太忙就道。

「只是家裡,再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也皺了眉,她的兒子她捨不得過繼出去,那麼剩下的就是柳大太太嫡出的柳玉海。別說柳大太太不肯了,她也是要反對的。

「除非是在宗族裡挑一個……」柳二太太接著就道。

「正是……」柳三太太的眼睛立刻亮了亮,「在宗族裡頭挑一個。這也是合情合理。」

「還要請嬸子幫忙,擦亮眼睛。幫我們挑一挑。」柳若姒趕忙就道,「往後跟二哥哥。四弟,都是個臂膀。」

「我自然幫著仔細看著,嫂子的眼光,還有什麼說的。挑中了,我和三老爺自然幫著,把這件事情辦成了。」柳三太太也不是愚鈍的人,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些明白了。她並不願意將自己的兒子過繼過來,也不願意讓長房的得了這個好處,過繼宗族的子弟,且柳若姒又承諾往後跟他們親近,柳三太太還有什麼不願意的,這個順水的人情,她也樂得送,因此應承的痛快無比。

「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二哥吩咐一聲,沒有什麼不能應承的。」那邊,柳二老爺也與柳三老爺說了大概的意思,柳三老爺應承的更加痛快。

「三弟自幼就比我聰明,出外做官這幾年,更加有了歷練,經多見廣,這件事,還得仰仗三弟,多給我出出主意,尤其是老太太跟前,還得多靠三弟幫著勸說勸說。」柳二老爺就對柳三老爺道。

過繼這件事,只要他們自己願意,如今又得了三房的支持,再讓柳老太太點頭,其餘的也就不足慮了。

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都是滿口的應承,臉色也都開朗了起來,因為剛才在柳老太太屋中的事情而在心中生出的那麼一點兒嫌隙,這個時候也完全消散了。兩房人口從此走動的更加親密,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在後來柳二老爺過繼子嗣上頭出了大力,這些事情,就都是後話了。

柳若姒高高興興地隨同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送走了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大家重新回到屋裡落座,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

「有三弟他們幫忙,這件事的成算就更多了幾分。」柳二老爺道。

「沒錯。」柳二太太就道。

過繼子嗣這件事,雖說是柳二老爺自己屋裡的事,卻也是整個柳家的大事。在這件事上,不僅柳老太太,柳大老爺和柳三老爺都是有相當的發言權的。現在爭取了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也算是爭取了半個柳老太太過來。

要過繼柳玉汶,在柳家自家內部的阻力,就小了許多。

「三弟是聰明人,我雖沒說透,恐怕他也猜到了,咱們相中了汶兒。」柳二老爺又道。

「下一步,就是要跟汶兒這孩子商量了。」柳二太太就道。

「娘,這件事,交給我吧。」柳若姒就道。

「你們姐弟對脾氣,處的不錯,你去說,最合適不過了。」柳二老爺就道,「你可緩緩的說,不要為難他。」

「這個自然。」柳若姒點頭笑道,之所以要她去跟柳玉汶說,就是不想柳玉汶為難。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要過繼柳玉汶為子,也要柳玉汶心裡十分願意,他們從來不做強人所難的事情。

「今天晚了,明天你找汶兒說吧。」柳二老爺就道。

「嗯,這個時候,怕汶弟還沒睡,我打發人給他送些夜宵過去。」柳若姒就道。

「我出去走走,正好去看看他。」柳二老爺就道,「這個孩子,十分有志氣,唸書刻苦,也要看著他,不可傷了身體。」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柳玉汶都是真心的關懷。

柳若姒就讓丫頭去準備夜宵,柳二老爺剛要出門,就見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柳玉汶來了,就在門口,想要見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

「這孩子,這麼晚了……快讓他進來。」柳二老爺忙就吩咐道。

小丫頭出去,一會的工夫,就領了柳玉汶進來。

柳玉汶一進來,就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跟前跪下了。

「伯父,伯娘,我來跟伯父伯娘稟告一聲,這就回家去了。以後,再也不來了,給伯父伯娘添了這許多的麻煩……」

「這是怎麼了?」不僅柳若姒,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被驚到了。

柳二太太忙就起身,將柳玉汶拉了起來。大家這才看見,柳玉汶已經是滿臉的淚痕。

「汶弟,出了什麼事。起來,慢慢地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這樣。」柳若姒忙就問道。

柳玉汶不管大家怎麼問,就是不說怎麼了,只是說回家去,再也不來了。

「辜負了伯父伯娘。伯父伯娘的恩情,只有來生再報了。」柳玉汶就道,已經忍不住哭泣出聲了。

「去問問,是誰給了汶二爺氣受了。老爺和太太囑咐的那些話,都被當做了耳邊風了?」柳若姒忙就叫了富貴媳婦過來,吩咐了幾句。

富貴媳婦沒有,就站著,看看柳玉汶,又看看柳若姒,似乎是有話,卻又不知道能不能說。

「你知道緣故?」柳若姒見富貴媳婦神色有異,就問道。

「你就說吧,我不信是這孩子的錯兒。」柳二太太一邊勸著柳玉汶,一邊就對富貴媳婦道。

「是馬大奶奶……,剛才去了汶二爺的屋裡,跟汶二爺說了半天的話,小廝丫頭們在外頭,並沒聽見說的是什麼,只聽見汶二爺跟馬大奶奶吵了起來……」富貴媳婦就道,「小丫頭們來告訴說,聽見汶二爺嚷不讓馬大奶奶做什麼,說是馬大奶奶實在要做,他沒臉見人,就不在這裡了,要回去……」

聽了富貴媳婦的話,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都猜疑到,是馬大奶奶要提什麼不和情理的要求,柳玉汶不答應,又被馬大奶奶逼不過,覺得愧疚,就想著乾脆從此離了柳家,這樣,馬大奶奶也就沒有依仗再來要東要西的了。

「汶弟,早跟你說了,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有什麼事,你還小,應付不過來,只管來告訴我們。我們自然會處理。不該這樣多心。」柳若姒就道。

「人還在府裡沒有,她跟汶弟說的什麼事,你可打聽得了?」柳若姒就又問富貴媳婦道。

「看見汶二爺往後頭來,她攔不住,一溜煙的走了。」富貴媳婦說到這,略頓了頓,才說道,「外面傳說,她在老太太跟前進言,要將她娘家妹子,說給二老爺做二房。」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0:59 PM

第七十八章 提議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臉色就都變了,柳玉汶更加羞愧的低下頭去。柳若姒則是快被氣笑了。這位馬大奶奶,也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是因為今天晚上留在了府裡,柳老太太屋子裡鬧起來,她那裡就知道了,就當做是她的機會到了。要將她的什麼娘家妹子給柳二老爺,還不是做妾,做通房,直接奔著二房太太的位子就去了!

這是把柳二太太當做了什麼?

柳若姒不由得想到了那句俗話,生米恩,斗米仇。這句話,放在馬大奶奶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因為這些年得到柳家的無數幫助,知道柳家富貴。柳家對她的幫助,她並不感恩,卻一心想著要從柳家獲得更多的好處,最好是柳家的東西都給了她,那才合了她的心意!

可惡?無恥之尤!

「……你嫂子去找你,就是跟你說了這件事?」柳二太太悶了一會,臉色才稍微緩和了,就問柳玉汶道,語氣儘量的柔和,不帶出異樣來。

柳二太太是特別通情達理的人,而且對柳玉汶另眼相看,因此上,並不想因為馬大奶奶,而對柳玉汶有所遷怒。

柳玉汶就點頭,幾乎不敢抬眼去看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了。

「她……她跟我說了,還……還想著讓我,在伯父跟前幫她說話。」柳玉汶垂著頭,告訴柳二太太道。雖然覺得十分愧疚,但是這些話,柳玉汶還是決定要說出來。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能心裡有數。

馬大奶奶到前面去找柳玉汶,是想讓柳玉汶在柳二老爺跟前,說說她娘家妹子的好處。馬大奶奶也打的是如意的算盤。想著柳老太太那邊已經說動了,如果再打動了柳二老爺,那麼這件事就是板上釘釘了,也打算著她娘家妹子進門後。好更得柳二老爺的看重和喜愛。

只是沒想到,她這些話剛說出口,柳玉汶的反應就非常的強烈。柳玉汶當時的臉就紅了,不僅一口回絕,不會幫她在柳二老爺面前說什麼話,還讓她也將這個主意打消。

柳玉汶對馬大奶奶的性情也算是十分瞭解了,知道馬大奶奶這麼做,可不是她嘴上說的,為了柳二老爺好。還說什麼也是為了他好。馬大奶奶這麼做。無非是為了她自己的榮華富貴。

可是,要真的這麼做了,那對於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來說。就是恩將仇報了。

柳玉汶跟馬大奶奶吵了起來,誰也不能說服誰。柳玉汶氣急又無奈之下,就想著乾脆他不再往柳府中來,沒有了這層關係,馬大奶奶也就沒什麼仗勢。本來,馬大奶奶早就觸動了柳大太太,根本進不了柳府的門,是因為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特意關照他,馬大奶奶才能再次登堂入室的。

「……實在是沒臉再見伯父伯娘……,望伯父伯娘別生氣,我回去,拼著死了,也不讓她再上門說這件事。」柳玉汶最後又道。他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先來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道歉,然後回家去,拚命也要攔住馬大奶奶。

「汶弟,」柳若姒在旁聽見,就說道,「只怕就算你拼了性命,也是攔不住她的。」

「你嫂子心裡,最看重的是什麼,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如果她這個打算成了,就是沒有了你,她也有了榮華富貴。汶弟,你想,她會顧忌你嗎?」

如果這位馬大奶奶真的能將娘家妹子弄進柳府,做了柳二老爺的二房,她也就不需要仗著柳玉汶從柳家得接濟了,這樣,她還會在意柳玉汶是否能接著去宗學唸書,甚至柳玉汶這個人還在不在嗎?

馬大奶奶根本就不會再在乎這些的。

柳玉汶略一思索,也就想到了這個,不由得更加悲憤了。

柳若姒只說馬大奶奶,沒有說柳玉波,柳玉汶也沒往柳玉波身上想,因為在大家的心裡,柳玉波這個人,實在是沒有用的,他不過是馬大奶奶手裡的一個牽線木偶,不過多了口氣兒。有他沒他,都是一樣的。

「這件事,跟你並沒有關係。」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對柳玉汶道,「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我們不會混為一談。」

「不錯,汶弟。」柳若姒也道,「你不要因為他們,就跟這裡生分了。因為他們,耽誤了你自己唸書上進,更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我也並不願意這樣,可是……」柳玉波和馬大奶奶卻是他的親兄嫂,他們所做的事情,他也要負有連帶的責任。「這就是命吧,也只能認命。」

柳玉汶很傷心,曾經他也是個無憂無慮的孩童。但是幼年喪父,接著喪母,唯一能依靠的兄嫂又是這樣的人。他剛剛摸到一些幸福的影子,卻又這樣被打破了。柳玉汶捨不得離開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但是出了這樣的事,他也無論如何沒有臉再往柳家來,繼續接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幫助。

柳若姒看著柳玉汶,不禁搖頭嘆氣。一樣米養百樣人,有的人就能厚顏無恥,做什麼事都沒有良心的負擔,可是也有一些人,卻將太多的責任攬在了自己的肩頭。

柳玉汶就是這後一種人。有擔當,良心極好。只可惜年紀太小,如果好好培養,等到他長大了,必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汶弟,什麼是命那。因為他們,你的命不好。但是你不僅有他們,還有我們啊。遇見我們,你還覺得你的命不好嗎?」柳若姒就就道。

柳玉汶哽咽,能夠得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青眼,他也十分慶幸,想著是父母泉下有知,保佑他遇見了貴人。但是,柳玉波和馬大奶奶的諸般作為,往往又將他重新拉入黑暗之中。

「汶兒,你年紀還小。況且,你兄嫂的脾氣又是那樣。這種事,本來你就管不了,也無需你管。你就該來告訴了我們,其餘的,就交給我和你伯娘就行了。」柳二老爺想了想,「至於說什麼對不起我們,從此回家去,再不來了,這樣的話,以後再不要說了。」

「你年紀小,知道善惡對錯,這很好。可也應該知道輕重。」柳二老爺就教導柳玉汶道。

「他們的所作所為,與你並沒有什麼相干的。你小小年紀,不要心思太重。好生唸書,不要辜負了大家的期望。」柳二太太也道。

「爹、娘,汶弟的話倒給我提了醒。」柳若姒突然就笑道,「汶弟說從此回去,再不回來了。我看,應該是從此就住下,再不回去了。爹娘說的,汶弟年紀還小,他兄嫂那樣,總是回去,給帶壞了可怎麼辦?」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笑著看了看柳若姒,柳若姒眨眨眼,暗示現在正是好時機。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想了想,也覺得不錯,就又都看柳玉汶。

「若是你爹娘尚在,那還罷了。只是你哥哥,我們勉強也能做的了主。」柳二老爺就道。

「古有割席斷義,汶弟跟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汶弟又是幼弟,並沒有教導他們的責任,也教導不來的,回去了,早晚被他們磋磨壞了,才是真的。不如早些分清楚些,早好。」柳若姒就道,見柳玉汶沒有說話,柳若姒乾脆就替柳玉汶做了決定。

「你帶上幾個人,去汶二爺家裡,把汶二爺的一應東西都搬過來。」柳若姒就回頭吩咐富貴媳婦道,「那位馬大奶奶什麼的要是阻攔,你就把他們這些個所作所為都說一說。如今,他們不是又得了發財的好路子了嗎,也用不著汶二爺了,不如就放了汶二爺……」

柳若姒就吩咐了富貴媳婦一番,讓她帶人趕忙去。

「有爹娘留下的一些東西,不值錢……」柳玉汶這個時候就道。

「汶弟是要親自回去?那也好。」柳若姒就道,「那就派一輛車子,你們好好照看汶二爺,快去快回,別讓汶二爺受了委屈。」

「那就這樣。」柳二老爺也點頭道,「至於你兄嫂那裡,有我們,你不用擔心。」

柳玉汶答應了,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還有柳若姒行禮,這才跟著富貴媳婦出去了。

「這孩子也算有決斷。」等柳玉汶走了,柳二老爺就道。

「那……咱們也不用再等等了,就趕緊把事情定下來。」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爺就點頭。

「正是一個機會,經過這件事,汶弟更看清了他兄嫂,往後更不會再親近了。」柳若姒也點頭道,柳玉汶與柳玉波和馬大奶奶那邊更加疏遠,那麼要過繼柳玉汶的阻力就越小。

柳二太太這個時候就不說話了,只瞟著柳二老爺。

「……你都不肯遷怒汶兒,不會要遷怒我吧。」柳二老爺就知道柳二太太在想什麼,忙陪笑道,「這可是飛來橫禍,無妄之災。」

「哎。」柳二太太就嘆了口氣,她並不是遷怒柳二老爺,而是心裡氣悶。

「爹、娘,這個什麼馬大奶奶,也該好好教訓教訓了!」柳若姒就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02 PM

第七十九章 教訓

原本,他們跟柳玉汶算是陌生人,雖幫助了柳玉汶,但還是要顧忌柳玉汶的家裡,也就是柳玉波和馬大奶奶。而如今,柳玉汶和他們的感情越來越深,越來越親近,他們也就無需再有那麼許多的顧忌。

本來也要敲打敲打馬大奶奶的,現在她又惹出這樣的事情來,教訓她,正是時機。

柳二老爺就點頭。柳二太太見柳二老爺這樣痛快,倒是有些猶豫了。

「教訓了她,老太太那裡……」柳二太太有些顧慮。馬大奶奶剛在柳老太太跟前出了主意,推薦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他們這裡就教訓起馬大奶奶來,柳老太太知道了要不高興。

「無妨的。」柳二老爺就道,「她是個怎樣的人,老太太心裡也清楚。再說了,還有句話,叫做疏不間親。」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換了一個眼色。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柳老太太的脾氣,那也是有些古怪的。說是疏不間親,可柳老太太有的時候,就是願意相信別人的話,更甚於相信自家兒子、媳婦的話。而且,這件事,涉及到給柳二老爺納妾,更觸及到了柳老太太最敏感的那根弦。柳二太太擔心柳老太太會借題發揮,這也是有緣故的。

「便是有事,到時候都推到我的頭上就是了。」柳二老爺就道。

關於納妾這件事,柳二老爺與柳二太太之間早就有了默契,這是柳二老爺給柳二太太的承諾。柳二太太之所以凡事都不大放在心上,有多半的原因。就是因為柳二老爺在這方面做的讓她十足的滿意。

「就是她說了那些話,老太太也未必從此就會抬舉她。」柳若姒就道。

有些話,她也不好當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面說出來。比如,馬大奶奶說的什麼娘家妹子。離著這京城不知道多遠,柳老太太即便是動了心思,也未必就能看上馬大/奶奶的這個妹子。要給柳二老爺屋子裡安排人,完全沒有必要去那麼遠。但凡柳老太太還有一點明白。在知道馬大奶奶的為人的情況下,也不會看上她的妹子。

柳老太太對兒子身邊人的要求,第一個就是賢惠。馬大奶奶可跟賢惠這兩個字沒有絲毫的關係。

「爹、娘,我有個主意。」柳若姒就如此這般,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說了一番,「這樣一來,他們得了教訓,往後要來沾惹汶弟,可也不那麼方便了。另外。老太太那裡。或者其他人那裡。也說不出什麼來。」

「這樣極好。」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點頭笑道,「難得你想出這樣的好主意來。」

「不過是一時想到的,還得爹娘幫著參詳參詳。確保能行。」柳若姒就笑道。

「就依著你,這麼辦吧。」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道。

他們這邊商議定了。柳玉汶也從家裡回來了。

「……一應的東西,都搬過來了,安置在汶二爺的屋子裡。」富貴媳婦就稟報導,「汶二爺回去搬東西,可把那兩位給嚇著了,央求汶二爺,不要汶二爺搬走。汶二爺不應,那位馬大奶奶就鬧起來了……」

富貴媳婦向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學說當時發生的事情。

「……鬧的四鄰不安,睡下的都起來了。她竟說汶二爺不顧一家子的情誼,要舍了他們家,自己奔富貴,不管他們了。嘖嘖,可是多厚實的臉皮,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就沒說什麼?」柳若姒就問富貴媳婦。

「奴婢怎麼會不說。奴婢把這前前後後的事情,都說了。那街坊四鄰,本來也都知道內情的,誰會聽信她的話,沒有不說她的。可喜的是汶二爺,原先從不曾說他們怎樣的,今天也當著眾人的面開了口。」富貴媳婦忙就答道。

「汶兒說什麼了?」柳二太太忙就問道。

「……數落他哥哥嫂子,讓他們不能忘恩負義,不能走邪門歪道。」富貴媳婦就將當時柳玉汶的話也學說了一遍,然後嘖嘖地誇讚,「奴婢也學不太好,只是聽著覺得怪好聽,怪解氣的。汶二爺那不愧是讀書人,別看年紀小,說出的話來,是奴婢們心裡想著,嘴裡卻說不出的。」

原來柳玉汶回去,痛斥了柳玉波和馬大奶奶一番,告誡他們不可恩將仇報,為了求得自己的富貴,就往邪門歪道上走。

「可惜了,這孩子年紀太小……」柳二老爺就嘆道。如果柳玉汶不是這樣幼小的年紀,或許就能壓制住柳玉波和馬大奶奶,能夠板正家風,讓一家子興旺起來。

但是,這世上是沒有如果的事情的。柳玉汶年紀幼小,留在那個家裡,注定會受制於兄嫂,難有作為。

柳玉汶也過來行禮,眼圈還是紅的。想是回去拿東西的時候,又哭了來著。柳二太太更加覺得柳玉汶是又可憐,又可愛。

「從此就安心住下,不必去想那些閒事。有什麼,不要放在心裡,也不要自作主張。儘管過來,跟我和你伯娘說了,跟你姐姐說也行,我們自然會給你做主。」柳二老爺就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又親自往前院去,看著人將柳玉汶的東西都安置妥當,又給柳玉汶的東西添置了些東西,看著柳玉汶歇息了,這才放心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小丫頭來稟報,說是柳玉波和馬大奶奶來了。因看門的得了柳若姒的吩咐,不放兩個人進來,兩個人正在大門口等著。

「讓他們等著。」柳若姒就道,「吩咐下去,就說是我爹的話,誰放了人進來,那人從此也不要在柳家了。」

小丫頭聽了,忙答應一聲出去傳話。

柳若姒依舊陪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一家三口慢慢地用早飯。吃過了早飯,小丫頭端上茶來。

「老太太那邊可有什麼消息?」柳若姒就叫了富貴媳婦進來問話。

「……老太太昨天夜裡睡的遲,剛起來,正吃飯。並沒有什麼話說……」富貴媳婦這麼回著話。卻看了柳二太太一眼。

柳若姒就猜到了什麼,不過還是又問了一句。

「老太太沒問起馬大奶奶?」昨個兒得的消息,是柳老太太讓馬大奶奶今天進府說話。

「並沒有。」富貴媳婦就道,「依奴婢看。老太太不過是那麼說。這一宿過去了,怕是早不知將這馬大奶奶忘在哪裡了那。」

「這倒是。」柳若姒就笑了笑。

柳二老爺吃過了茶,就換了衣裳要往翰林院去。

「爹,這件事……」柳若姒就問柳二老爺。

「我一會到前面,叫了汶兒的哥哥,我跟他說兩句話。其餘的,你們母女看著辦吧,就依昨天咱們商量的。」柳二老爺就道。

「哎。」柳若姒答應一聲,跟柳二太太一起送了柳二老爺出去。之後才回到屋裡。吩咐人將馬大奶奶領了進來。

馬大奶奶被人領進屋來。臉上神色就有些惴惴,福下身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禮。

「起來吧,怎麼今天來的這麼早?」柳二太太就抬了抬手。淡淡地道,也沒像往常那樣讓馬大奶奶坐。

若是見了別人或許還沒什麼。但是經過昨天的事情,現在見了柳二太太,馬大奶奶畢竟有些心虛。她今天一大早地過來,本來是想見柳老太太的,可是門上的人不讓他們夫妻進門。這會有人去領了她來,就徑直領到柳二太太這裡來了。

馬大奶奶半路上也想溜開,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去。可領她進來的人看管的她很嚴,還告訴她,柳老太太並不願意見她,如果不來見柳二太太,以後這柳家的大門,她也別想再進來了。

馬大奶奶站著,搓著手,一面滿臉陪笑,一面偷偷打量柳二太太的臉色。柳二太太面善,即便是怒極,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來的。

「來給二太太請安。」馬大奶奶就沒敢說是來見柳老太太的,「昨天夜裡,小叔從家裡硬搬了出來。我們做哥哥嫂子的,心裡頭放不下。他小孩子家,不懂事,鬧一鬧,過去了也就好了。還是得搬回家裡頭住,並不是不讓他往府上來。怕外頭人說閒話,對小叔名聲不好聽的。也怕外頭人說府裡頭的壞話。」

馬大奶奶今天來,自然是想要再繼續跟柳老太太敲定她娘家妹子的事,再有一個,就是讓柳玉汶搬回去。她那另一條財路還未打通,並不想就此失去柳玉汶這條財路。

「你還怕外頭人說閒話!」柳若姒忍不住嗤笑道,「你也還知道名聲好聽不好聽的。誰說了汶弟什麼不好了,誰又說了我們什麼不好了。接濟的你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你倒要反口來咬扯人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馬大奶奶被柳若姒說到痛處,臉上就紅了一紅。她就要撒潑,跟柳若姒分辨,可看看左右伺候的丫頭媳婦們,各個臉上都沒什麼好顏色,馬大奶奶就有些怯了。這些時日,她也品味出來了,柳二太太雖然是菩薩的性子,但是柳若姒可和柳二太太不一樣。

馬大奶奶不敢觸怒柳若姒,只腆著臉,嘴裡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問你,汶弟是因為什麼必定要搬出來?」柳若姒就問。

馬大奶奶可不敢說出實話來,只得又含含糊糊地應付,半天也說不出個道理來。柳若姒知道馬大奶奶不會說,問了一句,就放過一旁。

「你來的正好,我們正要找你。」柳若姒就道,「聽說你近來鬧的越發不像了,左鄰右舍,鄰里街坊,接二連三的來府裡頭告狀,再不要與你做鄰居。你是親戚,別人也不是外人。大家容不得你,我們也沒法子。」

「你也不用急,一應不用你動手,已經打發了人,幫你搬了所有的東西出去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06 PM

第八十章 殺雞儆猴

馬大/奶奶聽了柳若姒的話,一下子就懵了。柳若姒話說的很和氣,但是話中的意思卻十分明確,馬大奶奶自然聽出來了。他們住的屋子,是柳家的財產,因為接濟他們,白給他們住的。柳若姒的意思,是那屋子不給他們住了,要把他們給趕出來!

「姑娘,三姑娘,二太太,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馬大奶奶懵了一會,就哭喪了臉,忙就哀求,「……公婆在的時候就給我們住了,說是讓我們一直放心住著。趕我們出去,我們這一大家子,可去哪裡安身啊。」

馬大奶奶這邊哀求,剛開始或許還存著一絲僥倖的心理,一邊打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臉色,猛然醒悟,這不是在嚇唬她,而是真的要攆她了。

馬大奶奶就哭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太、姑娘都是菩薩心腸,再好也沒有的人了。我們一大家子,沒了住的地方,這可怎麼活啊。我們活不成了。求太太和姑娘開恩吧……」馬大/奶奶哭著央求。

「何必這樣。」柳若姒就道,「哪個說要趕你們走了。」

「姑娘的意思,不是趕我們走?」馬大/奶奶更加懵了。

柳若姒心中冷笑,這馬大奶奶果然是拎不清的。如果不給她點兒厲害瞧瞧,讓她看清楚她所處的位置,她將永遠拎不清,總會做出些沒頭沒腦的事情,自己作死不算,還惹得別人煩心。

「那個院子你們是住不得了。」柳若姒淡淡地道。

「這還不是趕我們走?」馬大奶奶又哭了。

剛才還想著要趁虛而入。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恩將仇報,現在一說屋子不給她住了。就換做了這副模樣,真真是個小人。柳若姒這樣想著。心中對馬大奶奶的厭惡更增添了幾分。

「千里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一家子,還有個樹大分枝的,何況你跟我們家。」柳若姒就道,「你們原來沒有營生,也還罷了。如今我父親給你們找了好營生,足夠你一家子過活的。大奶奶你口口聲聲說名聲,自然是最在乎名聲的。大奶奶現在這樣,自然是要住大屋。呼奴使婢的,我們那屋子,委屈了大奶奶,就請大奶奶自便,豈不是好。」

柳玉波現在的差事,每月所得並不算少。在這京城,也足夠租賃兩間小屋,夠一家幾口人的嚼咕了。但是馬大奶奶如何會滿足於這樣的生活,她是靠慣了柳家的接濟。過慣了與她並不相稱的富裕日子的,想要她自力更生,靠著自己的本事生活,那如同要了她的命一般。

「……哪裡夠。什麼不用錢……」馬大奶奶就哭起窮來,一個勁兒地說柳玉波沒本事。

「還是讓我們住著吧,」馬大奶奶哭了一會。就腆著臉道,「太太和姑娘的意思。老太太想必不答應的。」

柳若姒見馬大奶奶的意思,是想要試探。她們這樣做,是否經過了柳老太太的同意。這個女人,還是沒有弄清楚狀況。要打發她這一家,又何須一定要經過柳老太太的同意那。馬大奶奶以為她自己是什麼人,真是可笑。

「老太太是我們一家子的老祖宗,只管享福就是了,難道芝麻大一點兒的事情,還要她老人家煩心。你的那些糊塗心思,早點兒歇了,對你自己有好處!」柳若姒就道。

「不過,這件事,我們老太太也確實有話。」柳若姒瞧了馬大奶奶一眼,又繼續說道,「你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說要回老家去,我們老太太說了,那就幫你們收拾了東西,趁早送你們出城,上路回家去吧。」

話都說到這裡了,馬大奶奶如果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就實在太過蠢笨了。馬大奶奶就支支吾吾地,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馬大奶奶知道含糊不過去,只得老著臉皮,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頭。

「太太和姑娘發慈悲吧,一家子回去也沒個活路。是太太和姑娘搭救了我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千萬發慈悲……」馬大奶奶央告道。

「原來你心裡還是感激我們搭救了你的!」柳若姒冷笑道,「我還當,我們和你是有仇的!」

馬大奶奶的臉色就一會紅,一會白的,見柳若姒半晌又不說話了,馬大奶奶的心裡越發的虛了起來。

「是我一時喝了點兒馬尿,豬油蒙了心了。是我這嘴巴賤,我抽她,我抽她。」馬大奶奶跪在地下,一邊自己罵自己,一邊就抬手抽自己的嘴巴。

柳若姒並不說話,只看著馬大奶奶跪在那鬧騰。柳二太太見馬大奶奶這樣自己作踐自己,就有些看不下去。當然,這個時候,柳二太太也對馬大奶奶同情不起來了,只是看不過馬大奶奶這麼不堪的模樣。

「罷了。」柳二太太就道,「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快些收起你那副嘴臉。」

「二太太,三姑娘……」馬大奶奶立刻就停了手,目光灼灼地看著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那屋子你是住不得了,不是我們不留你,是你自己做的太過,左鄰右舍容不得你。你若是有心悔過,我們……」柳若姒看著馬大奶奶自己打自己,心中雖然解恨,看了一會,也覺得厭惡,就說道。

「……是真心悔過,再也不敢了。」馬大/奶奶聽柳若姒的話有些活動,趕忙就賭咒發誓的道。

「……另外給你安排了屋子,不比現在這個小,鄰里都樸實厚道,你搬過去,好好做人。好好想想,你們現在的好日子都是怎麼來的。若是再讓我們聽見你有什麼不好的聲口,那個時候,可就再也說不得了。」柳若姒就道。

這邊她教訓了馬大奶奶,另一邊早就打發了平安媳婦帶著人去了馬大奶奶家裡,將家裡一應的東西全都裝上車,拉出了城去。將馬大奶奶這一家子趕出去,卻也不能讓他們流落街頭,或者真的讓他們自己另外去找房子居住。這一家子,雖然惹厭,卻還不到放手的時候,要更緊地控制在手裡,今後才好辦事。

柳若姒為他們另外找了居住的地方,就是城外的莊子上,

莊子上都是柳二太太的人,馬大奶奶一言一行,自然有人看著。而且,住在城外,想進城往柳府來,那可沒有現在這樣方便了,也免得馬大奶奶經常來府上惹是生非。

柳若姒只說了另外給馬大奶奶找了住所,詳細的卻並不告訴她,只是訓誡了她幾句,就讓人將她帶出去。

「好好的送到地方,你們再回來。」柳若姒吩咐富貴媳婦道。

富貴媳婦答應一聲,按著讓馬大奶奶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了頭謝恩,就帶著幾個粗使婆子,押著馬大奶奶出去了。

「她這一去,會不會再鬧事?」柳二太太見人帶走了馬大奶奶,舒了一口氣,就說道。

「她想鬧也得鬧的起來。」柳若姒渾不在意,「我看她的樣子,這回也該得到一些教訓了。過去,是咱們太縱容了她。」

「也好,以後省得看見她煩心。」柳二太太就道,「這樣的人,看見她,就覺得氣悶。……老太太那裡……」

「我爹不是給打了包票了。」柳若姒就笑道,「一會過去,咱們隨便告訴老太太一聲,老太太肯定不會細問。老太太也不喜歡她。」

柳二太太點了點頭,只是眉頭卻又微微的皺了起來。

柳二太太在想什麼,柳若姒不用問也能猜到。柳老太太是不喜歡馬大奶奶,但是這並不能保證,柳老太太就一定不喜歡馬大奶奶給出的主意。馬大奶奶是給打發的遠遠的了,但是她造成的問題,還需要解決。怕就怕,柳老太太經過馬大奶奶那麼一攛掇,又動了給柳二老爺屋裡塞人的主意。

「娘,你放心吧。我爹不同意,老太太也是白忙活。」柳若姒就安慰柳二太太道。

「雖是這樣說,可也為難。」柳二太太道,她雖對柳二老爺頗有信心,但還是擔心柳老太太鬧騰,大家都不好過。

「娘,你看看三嬸。娘,你就從來沒打算過,向三嬸那樣……」柳若姒試探著問柳二太太道。

「何止三太太,還有大太太。她們的做法,娘不是不知道。可是,娘卻做不來。好生生的女孩子,我這邊說什麼也不要,自然還有別的活路。若是先收了,或是做個擺設,或是想法子擺佈了,那一輩子也就毀了……」柳二太太就嘆氣道,這樣的事情,她不想做。

柳二太太的性情和柳二老爺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說這份耿介與不妥協。

「娘是個好人。」柳若姒不由得道,只是要做一個好人,需要更多的智慧,否則就會非常的艱難。「我總會幫著娘的。」

「多虧了你。」柳二太太摸著柳若姒的頭,感慨道。柳若姒變得越來越懂事,也越加的聰慧練達,明裡暗裡幫了柳二太太不少,柳二太太覺得十分的欣慰。

「娘,汶弟這一家子先就這麼打發了,我和娘商量的另外一件事,娘可想好了?」柳若姒就問柳二太太道。

「這個……」柳二太太就有些猶豫起來,「她,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09 PM

第八十一章 清洗

柳二太太的神情很是惆悵。

「……那麼大點兒就跟著我了,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

「就是這樣才更可惡。」柳若姒不由得怒道,「娘對她那麼好,她但凡有點兒良心,也不會吃裡扒外,出賣娘給別人。這樣的白眼狼,娘還有什麼好憐惜的。難道還要留她在身邊,等著她勾結了外人,來陷害咱們不成。」

「我並不是想留著她。只是……哎,算了,那就依著你吧。」柳二太太想了想,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叫繡鸞進來。」柳若姒就吩咐屋裡伺候的小丫頭道。

小丫頭出去,一會的工夫,就帶了大丫頭繡鸞進來。

正是春夏之交,丫頭們也都換上了薄衫薄裙。柳二太太身邊只有兩個一等的大丫頭,就是綵鳳和繡鸞。這兩個丫頭,平時神的柳二太太的寵愛,吃穿用度也與別的丫頭不同。繡鸞此刻身上俱是綾羅,頭上金玉的簪子就有三四根,就是平常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過是這樣的光景。

繡鸞進來,像往常一樣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屈膝福了一福。

「太太叫婢子來什麼事?太太要的那雙鞋子,已經差不多做得了,要不拿給太太試一試。」繡鸞就陪笑著說道。

柳二太太看著繡鸞,半晌不語。

繡鸞長的合中身材,鴨蛋臉,杏核眼,十分的清秀,平時雖沒有綵鳳細心,但勝在心靈手巧。柳二太太最愛她的針線。

「繡鸞,你今年有十七了吧。」柳二太太就問繡鸞道。

繡鸞是個精明的丫頭。就發現柳二太太神色有異,不過。她倒是沒往別處想。這兩天,因為過繼的事情不順利,柳二太太的心情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太太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繡鸞就笑道,這樣的說話語氣,也只有極有體面、貼心的大丫頭才有,「剛剛十七,正月過的生日,太太還賞了婢子一根金簪和一套新衣。」

繡鸞說著。抬手摸了摸頭上斜插的那根赤金鑲玉的簪子,這跟簪子正是柳二太太送的,繡鸞非常喜歡,也很以之為榮。

「繡鸞姐姐好記心。」柳若姒就道,「那繡鸞姐姐一定還記得,大奶奶送了姐姐什麼做生日賀禮?」

「回姑娘,這也並沒多長時間,因此記得的。大奶奶送了婢子一對銀鐲子。回稟過太太和姑娘的。……並沒戴著,要不要婢子去取了來……」繡鸞小心地問道。袖子略微拽起露出手腕上兩隻碧玉的鐲子。

這碧玉的鐲子,也是柳二太太送給繡鸞的,雖然水頭略差了些,但也是上等的好玉。柳二太太為人大方。對於身邊的人從來不吝於賞賜。

「除此之外,大奶奶就沒另外送你什麼了?」柳若姒就又問道。

「這……婢子是什麼人,大奶奶還不是看著太太和姑娘。才送了婢子一對鐲子的,還能再送婢子什麼。」繡鸞此刻就有些心驚。但舉止神態上還算鎮定,一面就更加小心地道。「太太平常有事,常打發婢子往大奶奶還有各個院子裡去,也常有些賞賜,婢子也記不大清了。姑娘指的是什麼,還請姑娘給婢子指點指點。」

這麼說著,繡鸞就小心地偷偷打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臉色。

畢竟是跟在柳二太太身邊多年,極受寵信的大丫頭,到這個時候,能夠如此鎮定、機靈的應對,也算是個人才。

很聰明,絕不會輕易被人瞞哄。只可惜,良心不好。賣主求榮,從來都是大忌。

「一對鐲子,不過是大奶奶明面上送你的。另外,大奶奶還送了你一對金釵。大奶奶對你,可是好的很。就在前兩天,還給你家裡送了二十兩銀子。這只是近來的,以前的,也沒有太太和我不知道的。想來,這兩天,大奶奶定會再有一份厚禮給你。」

柳若姒的語氣淡淡的,但是聽在繡鸞的耳朵裡,卻彷彿是炸雷一般。繡鸞的臉色一霎變得慘白,剛才的鎮定笑容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繡鸞撲通一聲,跪在了柳二太太的跟前。

「太太,容婢子跟太太解釋。大奶奶是送了我一些東西,婢子沒有件件都稟報太太和姑娘得知。太太是最寬和的人,平時並不在意這些,婢子就疏忽了。婢子知錯了,大奶奶送的東西,婢子一會都去還了她。下次再不敢了,只求太太看在婢子這些年服侍的份上,從輕發落吧。」繡鸞就對柳二太太央求道。

「好個奸猾的婢子!」柳若姒就指著繡鸞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避重就輕,想要糊弄太太,實在是膽大包天,看來,你從來沒有將太太放在眼睛裡過!」

「婢子冤枉,婢子並不敢。婢子是太太看著長大的,婢子哪裡錯了,太太說給婢子,婢子立刻就改。太太……」繡鸞確實十分瞭解柳二太太,一句句話都是認錯,軟玉央求,讓柳二太太看在多年的情面上,從輕發落她。

只不過,繡鸞所做的事情,卻是無法讓人原諒,也根本無從從輕發落的。

「你又哪裡冤枉了,怎麼我們這裡說什麼話,有什麼事,轉眼那邊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那?」柳若姒盯著繡鸞的眼睛問道,「難不成是那邊的眼睛和耳朵,都長在了太太的身邊了!」

「繡鸞,你、你枉費了我這些年待你的心了!」柳二太太沉痛地道。

繡鸞聽見柳若姒說到她的真病上頭,一下子腿就軟了,只能癱坐在地。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為了掌控一切,在各房中都安排了耳目。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因為常年在外,情況略好一些,不過那院子裡,還是有人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買通,在牡丹的事情上,為她們通風報信。之後,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對身邊人進行了一番清理,如今這個狀況已經好了很多。

至於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房中,情況則更加嚴重。

柳大奶奶買通的還不是普通的丫頭或者媳婦,而是買通了柳二太太身邊最有體面,也是最得信任的兩個大丫頭之一的繡鸞。

以前的事情暫且不提,就是最近,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之所以能夠那麼清楚的掌握柳二太太這邊的動態,並相應地安排圈套,都是繡鸞給那邊傳遞的消息。對於繡鸞的背叛,柳若姒早有察覺,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將繡鸞揪出來,為的就是將計就計。

有些消息,也正是柳若姒想要傳遞給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

而現在,關於過繼柳玉淮的事情,大家都已經在柳老太太面前攤了牌,接下來,柳若姒想要做的,就不是混淆視線,而是要動真格的了。到了這個時候,繡鸞這顆釘子,就再也留不得了。

她們這院子裡,還有其他的小丫頭和媳婦也接受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邊的收買,但是那些人都無法像繡鸞這般接近柳二太太,所能知道的也有限。所以,柳若姒才決定從繡鸞下手,殺一儆百。讓那些人看一看,出賣主子,背主求榮,會有什麼下場。這麼有體面的繡鸞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又會怎樣。

繡鸞,是決不能輕饒的。

繡鸞也知道,她做的事情被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知道了,等待她的結果將會是什麼。

「太太,太太,」繡鸞往前爬了幾步,就抱住了柳二太太的大腿,哭著央求,「是婢子一時糊塗,求太太饒了婢子吧。婢子從五六歲就跟在太太跟前了,婢子並沒有害太太的心。只是大家都說,大爺和大奶奶必定會過繼了來。婢子糊塗心思,想著一些事情,也不用瞞著大爺和大奶奶。婢子知道錯了,太太要打要罵,婢子毫無怨言。只求太太,依舊留下婢子,婢子不求別的,只求服侍到太太終老,婢子就隨了太太去……」

這個時候,繡鸞的聰明就在於不會徒勞的去否認所犯的錯,知道柳二太太心軟,重情,就從這個上頭打動柳二太太。對於繡鸞這樣的丫頭來說,打罵還在其次,最怕的就是被攆出去。

攆了出去,不僅顏面盡失,從此以後,是再也過不上這種錦衣玉食的生活了。對於過慣了好日子的繡鸞來說,那比打死了她還要難受。

「你還記得自小就跟在太太身邊了,你還記得太太對你的好?這個時候,你還要瞞哄太太,什麼不想害太太。你在太太身邊這些年,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能不清楚。不過是撇了太太,挑了新主子罷了。你已經打量好了,太太往後必定失勢,所以你要早點揀著那高枝兒落是不是!」柳若姒一語拆穿了繡鸞心底最深處的打算。

繡鸞這個丫頭可恨,就可恨在這裡。

「你滾開些!」柳二太太聽的也是心中冒火,從不發脾氣的人,也惱了,一腳將繡鸞踢開。

「來人啊,將這丫頭帶出去!」柳若姒就吩咐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11 PM

第八十二章 發落

常嬤嬤早就帶了平安媳婦等人在外面伺候著,聽見柳若姒的吩咐,都忙進來,就要拉了繡鸞出去。

繡鸞兩隻手緊緊地扒住地面,哭的淚人一樣,只不肯出去。

「求太太、姑娘,婢子再也不敢了,只求留下婢子來,就是做最低等的粗使丫頭,婢子也是情願的。做牛做馬,報答太太和姑娘的大恩。」繡鸞依舊哭著央求。

她這樣,是害怕柳二太太讓人將她帶出去賣了。她這個年紀的丫頭,又犯下了這樣的錯,如果被賣了,也沒有好人家肯買她,她能流落到什麼地方,也就可想而知了。

「現在知道怕了,當初幹什麼去了。」柳若姒就道,「太太對你太寬厚了!」

繡鸞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話來為自己辯駁,只是一個勁兒地乞求柳二太太,希望柳二太太能夠心軟,留下她。

「並不是要賣了你,」柳二太太確實是有些心軟,發話道。

眼看著繡鸞灰敗的臉色立刻就有了血色,眼睛中也露出希冀的神色來。

「但也不能再留你了。」柳二太太嘆氣道。繡鸞的所作所為,讓柳二太太傷透了心。就如同柳若姒所說的,這樣的丫頭,無論如何不能留下。不僅不能留下,還要重罰,也好給其他人做個警示。

然而,柳二太太畢竟不是心狠意絕的人。

「我手裡,只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你雖然可惡。我也見不得你流落到不堪的去處。……你也到了該出去的年紀了。給你在城外莊子上找了戶人家,從今以後。你本分過你的日子去吧。」柳二太太就道。

畢竟是從小就在柳二太太身邊服侍的丫頭,雖要罰她。也不好隨意賣掉。因此,柳二太太與柳若姒,還有常嬤嬤等人商量的結果,就是將繡鸞配了人。

如果繡鸞好好的在柳二太太身邊服侍,等到她再長上一兩歲,看她自己的意願,或者是家裡有體面的管事,或者是外面的小康之家,柳二太太自然會給她一份嫁妝。體體面面的將她發嫁。然而,繡鸞自尋死路,這樣的好事,是再也輪不到她的了。

現在給繡鸞找的這戶人家,就是柳二太太最偏遠的一座莊子裡頭,一個普通的莊戶人家。那莊戶人家因為家貧,還有一個兒子有些殘疾,老大了也還沒娶上媳婦,將繡鸞嫁過去。是因為那一家人幹活勤勉,給他們的賞賜,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沒有聘禮,也不送嫁妝。繡鸞這樣的身份過去了,自然會有婆婆妯娌好生調教,保管她不會生事。

從此以後。繡鸞也只能過一個下等莊戶婦人所過的生活,她所希望的錦衣玉食的生活。怕只能在夢裡重溫了。

繡鸞還不知道這裡面的細情,但是她此刻聽了要將她配人。也不會痴心妄想,會給她陪什麼體面的人物就是了。

「還不快謝過太太的恩典。」常嬤嬤就對繡鸞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事不知道。換了另一個主子,你現在還有命沒有!」

不管怎樣,也比被賣去那些不堪的去處要強。這個時候,繡鸞也不得不慶幸,她是跟了柳二太太這樣的主子。繡鸞就哭著給柳二太太磕頭。

「去吧。」柳二太太不想再看到繡鸞,揮揮手。

常嬤嬤等人就帶了繡鸞出去。

繡鸞被帶出去,到了院子裡,就又有些不願意往外走了。常嬤嬤此刻可沒有了在柳二太太屋裡的笑容,看著繡鸞這樣,不由得指著她斥罵。

「你這個賤婢,當初你進府,還是我教的規矩,你就都忘了,如今我的臉上也跟著無光。你這東張西望的,想是還打著什麼別的主意?我勸你快歇了那些心思,再不知道好歹,連這個去處也沒了,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怕是還想著你那好哥哥好嫂子吧。想著他們因為你得了那許多的好處,這個時候能來救你?他們現在,自身都難保,哪裡還管的了你。你還不知道,他們兩個可比你聰明些。凡事都推到你身上,他們是什麼也不知道的,你還做夢那。」

「我哥哥嫂子怎麼樣了,求嬤嬤告訴我。」繡鸞就道。

繡鸞的爹娘早都已經過世了,家裡還有一個哥哥和嫂子。這兩個人,也是柳家,原本就在這大宅裡做事,後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看著繡鸞在柳二太太身邊越來越得重用,就將這兩個人要了去,一個做了採買,另一個跟著柳大奶奶做了管事的媳婦。兩個人,都成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心腹。

繡鸞和她這個嫂子,時常往來,傳遞消息。柳二太太院子裡的很多事情,都是繡鸞告訴了她嫂子,再有她嫂子去稟報給柳大奶奶知道。

柳二太太也就是因為凡事不在意,才會讓繡鸞這些人得意這麼久。柳若姒自打一醒來,很快就發現了繡鸞的破綻,吩咐了常嬤嬤處處留心。

她們這邊發落了繡鸞,至於繡鸞的哥哥嫂子,那也不會放著不管。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心腹又怎樣,畢竟是在柳府內辦事的,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要打發他們並不難。不過,這件事,並沒用柳二老爺或者柳二太太動手,是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幫助料理的。

繡鸞的哥哥已經被柳三老爺找了個錯,打了一頓板子攆了出去,繡鸞的嫂子更不用說,那是柳三太太早就想著要除掉的人。

繡鸞想要她哥哥嫂子接應她,甚至救她,是根本不能夠的。

「這事,你投靠的那個主子也都知道了,可什麼話都沒說。你在這裡磨蹭,想要人來救你,你等到死,也不能夠的。你還不利落些,給這些管事的嫂子們找麻煩,你還當你是太太身邊得寵的丫頭那!」常嬤嬤呵斥繡鸞道。

常嬤嬤的一番話,將繡鸞的最後一點希望也都打破了。

「求嬤嬤,各位嫂子,好歹讓我……」繡鸞就往自己住的屋子看過去。

幾個丫頭正進進出出,收攏繡鸞屋子裡的東西。

「還痴心妄想什麼,就這隨身的衣裳給你穿去,已經是太太開恩。那些個東西,可有一點兒半點兒是你自己的。再存妄想,可別怪我這巴掌不認得你。」一個得了吩咐,負責押繡鸞去莊子上的媳婦就罵道。

常嬤嬤就囑咐了幾個媳婦幾句話,然後揮揮手,讓她們快些帶繡鸞離開。

「早去早回,辦的好,回來太太和姑娘有賞。」常嬤嬤就道。

幾個媳婦都忙著道謝,一面就扯著繡鸞去了。

常嬤嬤站在院子裡,看著繡鸞癱軟著身子,被眾人拖曳著越走越遠,不由得嘆氣搖頭。

「好好的前程,就這麼自己個兒給毀了,能怪的誰。」常嬤嬤就道,一邊四下里掃了一眼院子裡伺候的丫頭媳婦們,「咱們伺候人的,就要講究自己的本分,管住自己這張嘴,別生出什麼沒天理的心思來。那忘恩背主的,可沒有好下場!太太恩寬,可也容不得這樣的白眼狼!」

院子裡眾人都鴉雀無聲,顯然也是被今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這番舉動給鎮住了。

常嬤嬤瞧瞧眾人的臉色,覺得她的話也說到了,這才轉身,又往柳二太太的屋子裡來。

「……已經打發了,太太和姑娘儘管放心。」常嬤嬤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禮,稟報導。

柳二太太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太太且把心事放寬吧,為了這麼個丫頭傷心生氣,不值當的。」常嬤嬤忙就勸慰道。

「是啊,娘,嬤嬤說的對。」柳若姒也道。

「我知道。」柳二太太就點頭。

「娘,繡鸞打發了,娘打算提拔誰上來?」柳若姒就問道。

「只是從那幾個二等丫頭裡挑吧,你們都幫著我參謀參謀。」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幫著柳二太太,選了一個叫喜鵲的二等丫頭,補了繡鸞的位子。辦完了這件事,已經到了晌午,柳若姒就在柳二太太屋子裡陪著柳二太太吃了晌午飯,娘兒兩個又歇了一回晌午覺,打發出去的兩撥人就先後回來稟報。

馬大奶奶一家都已經安置好了,繡鸞也送到了,今天就與那莊戶的男人成親。

「都感太太和姑娘的恩。」回來稟報的人都道。

柳若姒暗笑,這兩個人感恩不感恩的,不好說,而且她也不在乎,媳婦們這麼說,也不過是表明,人已經安置妥當,再也鬧不出什麼事情來了。

「老太太那邊,有什麼消息?」處理好了這兩件事,柳若姒就問常嬤嬤道。

「老太太那裡,怕是有些心動。」常嬤嬤就道。這邊打發人去柳老太太的院子裡打探回來的消息,柳老太太似乎被馬大奶奶說動了心思,不過卻並沒打算要馬大奶奶的什麼娘家妹子。

「老太太還是過去的那個脾氣,老太太身邊幾個丫頭,年紀都大了。」常嬤嬤就道。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明白了。

「老太太有意哪一個?」柳二太太就問常嬤嬤道。

「常往咱們這來的那一個。」常嬤嬤就小聲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15 PM

第八十三章 防患

柳老太太如今身邊有四個一等的貼身大丫頭,分別是芍藥、石榴、杜鵑、迎春。其中,容貌最好的是石榴,而年紀最大,同時也是最為穩重,並最得柳老太太看重的,是芍藥。柳老太太有什麼要緊的事,一般都是打發芍藥來柳二太太這個院子裡傳話。

芍藥是柳老太太的幾個大丫頭中,與柳二太太這邊最為熟悉的。

但是,芍藥卻並未因此就跟柳二太太這麼多麼的親近,說她穩重,一方面就是她的待人。芍藥待柳家這幾房人口,看不出親疏之別,跟誰也不是特別親近,但是也沒有跟誰特別的疏遠。

「是個有心計,有計較的丫頭。」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也贊成柳二太太對芍藥的評價,她也認為芍藥頗有城府,不像一般的丫頭,心裡想什麼,有什麼打算,都能看的出來。芍藥的心思,沒人看的出來。

柳老太太很疼自己的幾個兒子,也很寵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頭們。如果柳老太太真的動了心,要給柳二老爺身邊塞人,那麼芍藥確實是最佳的人選。柳老太太喜歡將貼身的大丫頭給兒子做屋裡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她也到了年紀了,因為老太太喜歡她,才拖著沒有放出去。老太太再有了這個心思,那必定是她了。」常嬤嬤又跟柳二太太道。

「那一年,老太太說要安排人進來,老爺堅決不肯,還鬧了整整有一年。」柳二太太皺緊了眉頭。「再鬧這麼一次,可讓人怎麼受的了。」

受不了的還不僅僅是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

「老太太年紀也大了,看著沒什麼,身子骨到底不如以前。鬧起來。真要有什麼好歹的,那就更讓人為難了。」柳二太太又道。

柳二太太能想到這一點,看來平時是曾跟柳二老爺談論過柳老太太的健康問題。以前,柳老太太身子骨結實。她鬧騰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自己還沒有什麼大礙。可是現在,柳老太太上了年歲的人,就不好說了。

「那天說過繼四郎的事,老太太氣的變顏變色的,當時看著,就很嚇人。以前是沒有過的。」柳若姒也道。

柳二太太就越發的愁了起來。

「看來,這件事,得趁著老太太還沒正式提出來。先打消老太太的念頭。」柳若姒就道。先讓柳老太太打消了往柳二老爺身邊安排人的念頭。這樣也省得鬧起來,合家不安。

這件事,不僅是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事。柳若姒也不能看著不管。她們三口人,一心一意。再多出一個人來,可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看如今的柳大老爺和柳大太太之間,不過是維持著表面的禮節,柳大老爺幾乎就不往柳大太太的屋子裡頭去。連帶著,對於幾個兒女,柳大老爺都有些疏忽了。

再看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這算是和睦的了。但是因為通房妾室的問題,他們兩個也沒少吵鬧過,雖還算和睦,但是柳三太太對柳三老爺也是有些怨氣的,兩人之間還是存在嫌隙。

柳若姒不想讓柳二太太傷心、難過,不想有人來破壞了他們現在和睦的氛圍。柳若姒可以接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過繼子嗣,但是所謂的姨娘,她可不願意接受。

「我看,老太太現在的心思也還沒定,她還要問芍藥自己的心意。趁著現在,正是好機會。再晚一些,事情就麻煩了。」柳若姒想了想,就道。

柳老太太對身邊的丫頭是真心寵愛,這樣的事情,一定會先問丫頭自己願不願意。如果讓芍藥自己說不願意,那麼,就更容易打消柳老太太的這個念頭。

畢竟,柳老太太這上頭,也是傷透了心的。

只是,雖然傷透了心,卻還沒有完全死心。

「馬氏這個女人,真正可惡!」想到這,柳若姒不禁說道。不是馬大奶奶,柳老太太自己怕是想不起這件事的。

「誰說不是,老奴給下面吩咐了,這女人去了莊子上,自有人好好調教她。」常嬤嬤就道。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怎麼罵馬大奶奶,也是不管用了,她們得採取更積極的法子。

「這件事,還需要嬤嬤出面去……」柳若姒想了想,就將常嬤嬤叫到身邊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我看芍藥是個聰明的丫頭,也沒別的丫頭那麼淺薄。咱們家這些年的事情,她也沒有不知道的。老太太身邊的人,安排到各房裡,老太太是將她們捧的很高,可是這些人的結局又如何?」

柳老太太給兒子做姨娘的幾個丫頭,沒有一個能站住腳。

「賠了命的賠了命,要不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句話,很好地總結了那幾個大丫頭最後的命運。

「讓她別打錯了主意,看著咱們太太是最慈軟的人,以為只要能進來,必定就站得住。」柳若姒就告訴常嬤嬤道,「看到馬大奶奶和繡鸞了沒有,太太雖慈軟,但是遇到這樣的事,也不會含糊的。」

「讓她仔細想想,老爺的脾氣在這擺著。不管老太太怎樣,老爺肯定是不肯的。這件事若是提出來了,她就是進退兩難。這邊絕不會要她,那她以後的出路,也就十分有限了。」

柳若姒一條一條地給常嬤嬤分析,打消柳老太太往柳二老爺身邊塞人這個念頭,對芍藥自己也十分有利,反之,芍藥首先就要遭殃。

「老太太那個脾氣,尤其是在這件事情上頭,咱們去說話,還沒有芍藥幾個說話,更能夠打動老太太。」

「確實是這樣。」柳二太太就點頭。

「嬤嬤,你找到芍藥,不要直說。我教嬤嬤一個法子……」柳若姒眼珠一轉,就又想到了一個主意。

府裡的這些丫頭們,都非常相信神道,前些天去大相國寺做功德,這些丫頭們都搶著去。到了大相國寺裡頭,柳若姒就看到好多丫頭偷空跑去抽籤。

這些丫頭們,最是相信命,相信風水這些東西。

「咱們家的風水,可是最防通房妾室的。」柳若姒意味深長地道。

「不錯,不錯。」常嬤嬤會意,就笑著點頭,「要不然,怎麼那麼些年紀輕輕的,一個都沒落著好下場那。尤其是老太太身邊出來的,那就更加兇險了。」

柳若姒聽常嬤嬤這麼說,知道常嬤嬤完全領會了她的心意,也笑著點頭。

「嬤嬤就這麼去說,保管她怕了,自去說服老太太。」

「也不要儘管嚇她,」柳二太太也說道,「她若是能勸得老太太歇了這個心思,不再往這院子裡安排人,我自然念她的好,虧待不了她的。」

「娘這招就更高明了,就是這樣。」柳若姒立刻笑道。所謂的軟硬兼施,也就是這樣了。如果要來做柳二老爺的通房妾室,則兇險無比,而如果芍藥拒絕了,並能說服柳老太太放棄這個想法,那麼芍藥的將來,自然又有了柳二太太的照顧。

但凡是個聰明的丫頭,應該選哪一個,就是非常明顯的事。

「吃飯前,老太太估計在小睡,這會正是個空子。老奴這就去,儘早說成了,也省得拖久了,麻煩。」常嬤嬤就道。

「對,事不宜遲,嬤嬤快去。」柳若姒就道。

常嬤嬤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跟前行了禮,就出去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去了。柳若姒就陪著柳二太太喝茶,一邊挑揀一家子新制夏衫所需的花樣子,一邊等著常嬤嬤的消息。

柳二太太心裡不安,多虧柳若姒這樣陪著,才覺得好過了許多。

「不知,能不能說成。」柳二太太見常嬤嬤去了許久還沒回來,就擔心地道。

「娘就放心吧,沒有不成的。」柳若姒就道。

又一盞茶的工夫,常嬤嬤笑吟吟地回來了。

「回稟太太姑娘知道,老奴幸不辱命。」常嬤嬤笑著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稟報導。

柳二太太皺著的眉頭就舒展開了,終於卸去了壓在心頭的這塊石頭。

「她怎麼說?」柳若姒就問常嬤嬤道。

「……說是會盡力幫著勸說老太太,她自己只求著再過一兩年,到了年紀,就放出去。」常嬤嬤就道。

「是個聰明的丫頭。」柳若姒就道。

「到時候,我送她一副嫁妝。她若是信得過我,我還幫她挑個合適的人家。我記得下面幾個掌櫃裡頭,還有不錯的年輕後生。」柳二太太就笑著道,到時候她肯定不會虧待了芍藥。

看著時辰不早,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又收拾了收拾,往柳老太太的院子來,給柳老太太請安。她們到了的時候,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柳若娟幾個已經在陪著柳老太太說話了。

看著柳二太太進門,柳大太太、柳三太太幾個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二太太的身上,目光中都頗有內容,柳大奶奶的目光還往芍藥身上溜了溜。

顯然,馬大/奶奶在柳老太太面前說的話,以及柳老太太的動向,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柳二太太帶著柳若姒給柳老太太行禮、問安,然後按次序坐了。就有小丫頭端了茶上來,芍藥就接過柳二太太的那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柳二太太的跟前。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18 PM

第八十四章 藉口

眾人都看著芍藥端茶給柳二太太,臉上的表情各異。柳二太太心裡有了底,態度就非常的從容。她就看了一眼芍藥,微笑地接了茶。這樣一副場景,在不同人的眼中,自然有不同的詮釋,柳若姒就瞧見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臉色都變了,反而是柳大太太心機最為深沉,表面上還看不出什麼來。

芍藥見柳二太太喝了茶,就又向柳二太太福了一福,退到一邊去了。

柳二太太、芍藥和柳若姒這幾個心中都清楚,這是常嬤嬤跟芍藥談過之後,芍藥向柳二太太示好,表示親近,柳二太太也表示以後要好好照應芍藥的意思。但是在別人眼中,這副場景就有了其他的意思。

難道是認為柳二太太和芍藥私下裡有了默契,柳二太太要接受芍藥做柳二老爺的屋裡人了?

如果柳二老爺真的要納妾,這家裡,自然有人樂見其成,也有人會大大的不滿。說起來,這些年柳二老爺身邊能這麼消停,柳老太太能這麼久不往柳二老爺身邊塞人,某些人也是功不可沒。當然,她們這麼做,為的是她們自己的利益。

柳若姒端著自己那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芍藥會勸柳老太太打消給柳二老爺納小的心思,還有其他的人,也會幫忙的。這件事,對於她和柳二太太來說,倒是頗為省心省力的。

「芍藥今年,該有十八歲了沒有?」柳大太太陪著柳老太太說話,突然就問了一句。

「婢子是八月的生日。還有幾個月就到十八歲了。」芍藥正在柳老太太的榻下伺候,聽見柳大太太問。就答道。

「還是老太太會調理人。」柳大太太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芍藥幾眼,就笑著對柳老太太道。「老太太身邊這幾個丫頭,樣貌人品,都是百里挑一,再尋不出這樣好的來。尤其是芍藥這丫頭,我看著,是越發的出眾了。將來啊,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有福氣,得了她去。」

柳大太太這番話,意味不明。不過在柳若姒看來,總覺得柳大太太很有些不懷好意。

「我這幾個丫頭,自然都是好的。」柳老太太就笑呵呵地道,「多虧了她們,服侍的我百般舒心,有時候,倒比你們還貼心我,也怨不得我疼顧她們。」

這卻是柳老太太的實話,她寵愛貼身服侍的丫頭。就是覺得這些丫頭比媳婦們聽話,服侍的她更為用心。

「丫頭們漸漸大了,我雖然捨不得,也不能耽誤了她們。自然是要好好尋個著落。芍藥這丫頭。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比不過她。」柳老太太就也眼看著芍藥,眉眼帶笑。

「老太太心慈,待婢子們千好萬好。婢子出身低微。能服侍老太太這些年,是婢子幾輩子的福分。婢子情願一輩子服侍老太太。沒有別的想頭。」芍藥忙就垂著頭,說道。

「這話說的。別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那皇宮裡頭,也有個規矩,往外頭放人那,哪有耽誤了你的道理。」柳大太太就笑道,「只是芍藥這樣的人品,放出去了,就可惜了。不如……長長久久的留下來……」

柳三太太突然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大太太是看中了芍藥了,那何不就求求老太太。老太太這麼疼大太太,自然沒有不答應的。」柳二太太就道。柳二太太這是心裡有些惱怒,柳大太太明知道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這個時候偏要這麼跟柳老太太和芍藥說笑,分明是在刺她的心。

柳大太太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她沒有想到,歷來溫順的柳二太太,竟然會針鋒相對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一下子就將她給套了進去。然而,這還不算。

柳三太太笑的越發的愉快了,也附和柳二太太的話。

「正是這樣。本來我也看中了這個丫頭,不過既然大太太也有這個心思,那自然是先讓大太太,畢竟是長幼有序。況且……大老爺也太過辛苦了,常年只在前面的書房裡,大太太這般苦心,真是不讓人成全都不行了。」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就都笑著去看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本來是想讓柳二太太急一急的,沒想到,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聯手,而她的那些話,也確實頗為惹人遐想。柳大太太頓時就有些進退不得。

要她將芍藥給柳大老爺做妾,那是萬萬不能的。好不容易她那屋子裡消停了幾年,雖然柳大老爺也並不往她屋裡去,但是總比屋裡放一個千嬌百媚的年輕姨娘要省心許多。

「看大太太還不好意思了。」柳三太太見柳大太太臉色更變,越發進逼了一步,「不如,我們就替大太太跟老太太求了。也不用挑什麼日子,今天就是極好的日子,我這就吩咐廚房裡,預備了酒席,正好大家熱鬧熱鬧。大太太那屋子裡,也空了多時了。」

饒是柳大太太心機深沉,這個時候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你們自己想要,偏拿我出頭,說我想要。」柳大太太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從嘴裡擠出來一句道,「老太太那麼疼芍藥,自然有好去處給芍藥,我怎麼敢搶老太太的心頭寶。」

「依著大太太所說,要在咱們家裡,哪裡還能好過大太太的屋裡那。」柳三太太就笑道。

可不是,如果芍藥要做妾,自然是做柳家當家的長子柳大老爺的妾,才最為體面。

「太太們拿婢子取笑,婢子可擔當不起。」芍藥滿臉通紅,說道,一面就向柳老太太跟前跪了下來。

「老太太,婢子寧願服侍老太太一輩子,不許給人。如果老太太一定要打發婢子,婢子不怕醜說一句。婢子年紀小的時候,爹娘在世,曾給婢子定過一門親事。……要找到這個人……」

「還有這回事?」柳老太太就道,「怎麼沒聽你說過?」

「婢子一心服侍老太太,從不做這般打算,就從不曾在老太太跟前說過。婢子今天提起來,是想著萬一老太太不要婢子了,那婢子也定要遵守爹娘的遺命。」芍藥就道。

芍藥的意思說的很明白了,如果柳老太太要將芍藥配人,那首先就得依從芍藥本來的婚約。柳老太太可以將身邊的丫頭給兒子們做通房妾室,但如果這丫頭已經有了婚約,那卻是萬萬不可的。婚姻之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柳老太太如果那麼做了,就是奪人之妻,不僅不合禮法,也觸犯刑律。

柳若姒聽芍藥這般說,一面就完全放下心來,再不擔心柳老太太會安排芍藥給柳二老爺,一面又暗自讚芍藥聰明。

有了這麼一份「婚約」,芍藥也不擔心柳老太太會給她亂點鴛鴦譜,誰知道柳老太太什麼時候一動了心思,不把她給柳二老爺,卻給柳大老爺或者柳三老爺那。作為柳老太太的貼身丫頭,芍藥很瞭解柳老太太,知道柳老太太有這個癖好,看好的丫頭就想留給兒子們。

而至於她將來的出路,有了柳二太太的許諾,她也不用擔心。柳二太太找到合適的人家,她只要說正是跟她有婚約的,那事情就再沒有什麼阻礙了。

當然,芍藥這麼做,也是因為柳二太太素來待人恩厚。芍藥心裡有把握,只要她替柳二太太分憂,柳二太太絕不會虧待她。

柳二太太原先身邊的大丫頭,除了在府裡做管事媳婦的,還有嫁到外面的,如今都是小康人家的當家太太、當家奶奶了。這比起柳老太太的那些大丫頭最後的收場,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芍藥的選擇是十分聰明,且識時務的選擇。

芍藥說出有婚約的話來,大家就都不好說別的了,柳老太太微微皺眉,心中本來已經差不多成型的打算,遭此重擊,柳老太太也無可奈何。

「……且慢慢說吧。」柳老太太就對芍藥說了一句,讓芍藥起來。

到了晚飯時分,丫頭們擺上飯來,柳老太太也沒留人吃飯,大家服侍了一會,就都各自散了。

柳三太太就隨了往柳二太太的院子裡來。

「平時看她不錯,想著遇到這樣的事,怕也是個心大貪圖富貴的,誰想到,她果真是個好的。」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說起芍藥來,然後又替柳二太太抱不平,「那個忘恩負義的婆子,攆她走是便宜了她,若是換了我,定要人將她打的稀巴爛。看她下次再敢多嘴多舌,惹是生非。」

柳三太太這罵的是馬大奶奶。對於柳老太太要給柳二老爺房裡塞人這件事,柳三太太頗有些唇亡齒寒的意味。今天給這屋裡塞了人,做的手順了,明天保不準就塞人到她那裡。畢竟比起柳二老爺來,柳三老爺更得柳老太太的疼愛。

「我也看著她可恨,只她並不是咱們的下人,還是親戚,攆就攆了,打卻打不得。」柳二太太就道。

「管她那麼多,先打瞭解氣就是。說什麼親戚,也不過是吃咱們的住咱們的,還沒有下人頂用。打了她,怕誰跟咱們理論不成。」柳三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的這份潑悍,柳二太太是無論如何也學不來的,只能笑。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21 PM

第八十五章 詢問

「說起來,還是嫂子有福。」柳三太太罵過了馬大奶奶,就又對著柳二太太感慨道。

「若要說福氣,你可不用說別人。我可比不了你。」柳二太太就道。柳三太太膝下兩兒一女,熱熱鬧鬧,這是柳二太太最為羨慕的。

「咱們妯娌,並不用那些虛言。不說別的,就說二嫂這屋裡這份清靜,就是人羨慕不來的。」柳三太太就道。

柳二老爺屋裡沒有通房妾室,這確實是柳二太太比較心滿意足的一件事情。只不過,似乎柳三太太也沒什麼好羨慕柳二太太,如今柳三老爺屋裡,也很清靜。

「二嫂,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起,挨了多少苦,才有今天。三老爺他……哎,不說了。」柳三太太羨慕柳二太太,是因為柳二老爺對於通房妾室的態度,就是柳二太太前些年鬧騰著,要給柳二老爺塞人,柳二老爺都堅持不肯要,從來就沒有動搖過。

柳三老爺在這個上頭,就比柳二老爺差了些。如果當初牡丹的事情,柳三老爺也能像柳二老爺那樣,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

「老太太這個性子,真真是讓人沒法說。這一下子被那個賤人給提起來了,雖是眼前這關過去了,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老太太身邊這幾個,可又大了。芍藥是懂事的,那幾個,卻不好說。」柳三太太又跟柳二太太道。

因為今天這件事情,柳三太太也生出了危機感。柳三太太擔心,往後柳老太太會將別的丫頭安排給柳三老爺。這種危機感。讓柳三太太越發與柳二太太親近了起來。

「可恨大太太,」柳三太太又道。「只會當面背後的挑唆,看我們的熱鬧。前些天。對我是那樣。今天,她又這麼對嫂子。嫂子,咱們可得想個法子,不能讓她就這麼得意!」

說到這裡,才是柳三太太最主要的目的。她從外地回京,還沒多久,就接連吃了柳大太太的幾個虧,雖然前些天因為柳若娟的事情,討了一些回來。但是柳三太太心中始終不平,決意要找機會,給柳大太太添點堵。

「她在這府裡,樹大根深,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又是那麼樣一個精明的人,你要挑她的錯兒,那可難了。」柳二太太就道。

「為何一定要挑她的錯兒,」柳三太太突然就笑了。壓低了聲音對柳二太太道,「她想著要看咱們的笑話,咱們就等著看她的笑話。二嫂,你不知道。可有件有意思的事。」

柳三太太靠近柳二太太,正要說話,突然眼珠一轉。又不說了。

「我先不說,二嫂。你等著,就這幾天。管保她再也沒心思挑事,看咱們的笑話。」柳三太太就對柳二太太道。

「你是說……」柳二太太不由得狐疑地看著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就有些得意,要說不說的。正在這個時候,就聽得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前面來人傳話,柳二老爺、柳三老爺還有柳大老爺一起回府了。

今天是朝中禮部某位郎中的生辰,柳大老爺、柳二老爺和柳三老爺都去赴宴,因此回來的晚了。

聽了小丫頭的稟報,柳三太太就站起身,跟柳二太太告辭,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了。

一會的工夫,柳二老爺就從外面進來了。柳二太太接了柳二老爺,又讓丫頭送了醒酒湯過來。柳二老爺在飲酒上頭一般都非常克制,換了衣裳,喝了醒酒湯,就如同往常一樣。

「汶兒家的事,你都安排妥了?」柳二老爺坐在榻上,就問柳二太太道。

「已經安排妥了。」柳二太太就答道,「汶兒他哥哥怎麼說?」

「那就是個沒有主意的人!」柳二老爺嘆氣道,早上他叫了柳玉波,在書房裡說了一會話,「我告訴他,他若是再不成器,這裡也留不得他們,就打發他們回老家去。他看是嚇著了,說再也不敢了。他怎麼說,只怕都是白搭,過後,還是聽他那個女人的!」

「如今離的遠了,讓莊子上看著他們,免得他們來呱噪,大家也都省心了。」柳二太太就道。

「正是。」柳二老爺點頭,又問柳二太太,「老太太今天可找過你?」

「並沒有。」柳二太太就高興地告訴了柳二老爺關於芍藥的事情,「姒兒丫頭幫著出的主意,常嬤嬤出面。這麼容易就辦成了,省了咱們不少事。也省得鬧起來,老太太又要著急生氣的。芍藥那丫頭不錯,我答應了以後照看她。你也幫著留心,有什麼好人家,到時候我再送她一份嫁妝……」

「這樣甚好。」柳二老爺也舒了一口氣,事情能夠這樣解決,他也非常高興。

「姒兒是越來越中用了。我看她這性情,不像咱們,倒是跟她外公越來越相像了。可惜,若是個男子,考取功名,必能像她外公那樣,創下一番事業。」柳二老爺就道。

「女孩也有女孩的好,跟咱們貼心。」柳二太太就道,「汶兒也回來了,那件事,還是讓姒兒去跟他說?」

「姒兒去說最好。早點定下來,咱們也好安排。」柳二老爺就道。

第二天,是宗學裡的休沐日,柳玉汶不用去宗學裡上課,只在家裡溫書。柳若姒就打發人將柳玉汶叫到自己屋裡。

「汶弟,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也將那書本暫且放放。咱們還是打棋譜玩怎麼樣?」柳若姒就對柳玉汶道。

「好。」柳玉汶自然沒有別的話說,只點頭說好。柳玉汶對下棋也頗有興趣,且很願意跟柳若姒這個姐姐親近。

柳若姒就讓丫頭們擺上棋盤來,姐弟倆在榻上對坐,一邊打棋譜,柳若姒一邊就慢慢地跟柳玉汶說話。

「……安排去了莊子上,吃穿用度都不用擔心,有人照看,只是……進城不大方便。你若是什麼時候想他們了,儘管說,讓人準備車送你去。」柳若姒對柳玉汶說道。

「有伯父伯娘安排人照看,我也放心。……只有這一個哥哥、……侄子侄女,我想著他們好,只是也不由我……」說到柳玉波和馬大奶奶這一家子,柳玉汶的情緒就有些低落。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汶弟能做的都做了,無可奈何的事情,也只能由他去。」柳若姒就道。總不能讓柳玉汶小小年紀,就承擔起柳玉汶的父親的責任來。柳玉波對他稱不上友,柳玉汶自然也無需對柳玉波恭。

「人各有志,汶弟無需自苦。」柳若姒就勸柳玉汶道。

「我哥哥,他的性子那樣,這輩子,衣食無憂,也就行了。」柳玉汶就道,對於馬大奶奶,柳玉汶連說都不想說。

「這個容易,如今也算是衣食無憂。」柳若姒就道。

「嗯。」柳玉汶點頭,再沒說什麼。

柳玉波現在的衣食無憂,依仗的是柳二老爺。柳二老爺之所以照顧柳玉波,是因為柳玉汶。

「一會晌午,咱們一起吃飯,你勸著你伯父伯娘多吃點兒。」柳若姒在棋盤上又落下一枚黑子,嘆氣對柳玉汶道,「這兩天,他們飲食都少了。」

「伯父、伯娘為什麼事煩心?」柳玉汶拿著白子,立刻問道。

「你也看出來了?」柳若姒就道,「還能有什麼事,那天晚上,你也在的。」

這是說柳二老爺生日的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飯,之後柳老太太就提起給柳二老爺過繼柳玉淮的事情。

柳玉汶就抿了嘴,他非常希望能夠給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幫忙。但是這件事,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幫。他能有什麼法子,讓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同意將柳玉淮過繼過來那。

「我……我去跟四郎說說……」柳玉汶想了半晌,只想到這個。

柳若姒不由得忍笑。

「四郎的事,是不成了。其實父親母親要過繼四郎,也是因為家裡並沒有別的人選可挑。畢竟這件事,還是先從家裡頭來。現在,也可以往外面看看了。並不求別的,只要有情義,知道上進,人品正直,就再好沒有的了。」

柳若姒這麼說著,似乎無意地抬頭,看著柳玉汶就笑了。

「要是能有個像汶弟這樣的,肯跟我們做一家人,那可就十全十美了。」柳若姒笑著道。

柳玉汶就有些怔住了,然後臉就紅了。

「我,我哪裡配得上……」

「哪裡配不上了?人品,才學、志向,父親母親最常誇的就是你。恨不得你是他們親生的才好。」柳若姒就笑瞇瞇地看著柳玉汶。

柳玉汶也是個聰明的孩子,柳若姒話說到這個地步,他就明白了,出乎意料之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一時吶吶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件事,我就能當多半個家。父親母親是什麼樣的人,汶弟你也知道的。我來跟你說,並未告訴他們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只管告訴我,以後,咱們還是跟原來一樣。你親生爹娘那裡,並不缺祭祀,到時候自然會替你安排妥當。汶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萬事都好商量的。」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23 PM

第八十六章 撞見

柳若姒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慢慢地跟柳玉汶說了許多。

「……多了一雙父母疼愛你,姐姐也會疼你,你又有了一個家,不敢誇口,尚還富足,最喜的是和和睦睦,大家親親熱熱的,絕不會像你兄嫂那般。……汶弟不用立刻回答我,慢慢的想好了,再來跟我說。」最後,柳若姒又對柳玉汶說道。柳玉汶雖然早熟,有主意,但畢竟年紀還小,還是個孩子。這樣的一件大事,就是成年人,也需要好好的思量,才能夠做決定。所以,柳若姒並不急著要柳玉汶的答案,她給他充足的時間,讓他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還有一句話,汶弟記住了。不管汶弟做出怎樣的決定,父親母親,還有姐姐對你的心意不會改變,你也絕不可與我們生分了,那樣我可不依的。」將話都講清楚了,柳若姒又道。

到了晌午,柳二老爺從外面回來了。柳二太太的屋裡就擺下飯,柳若姒帶著柳玉汶,一起陪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用晌午飯。席間,柳若姒偷偷地衝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點了點頭。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知道,柳若姒已經把事情都跟柳若姒說了。

夫妻倆也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沒有期望柳玉汶會立刻答應。柳玉汶聽了柳若姒的話,雖然竭力鎮定,但是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面前,還是流露出一絲拘謹來,就像是剛來柳家的時候那樣。

柳二太太就有些心疼,席間一個勁兒的給柳玉汶布菜,柳若姒又逗著柳玉汶說些宗學裡頭的見聞、趣事,慢慢地,柳玉汶也就不拘謹了。

「……吃了一驚。看來是從來沒往這上頭想過。我把話都跟他說了,讓他慢慢地考慮。想好了,再來告訴我。」吃過晌午飯,柳二太太打發人送柳玉汶去前面歇息,柳若姒就對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道。

「姒兒,依你看著,汶兒能答應嗎?」柳二太太就問柳若姒道。

柳二老爺也瞧著柳若姒。看來頗為期待她的答案。

柳若姒回想了一下柳玉汶當時的種種反應,就點了頭。

「我看應該沒問題。汶弟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哥哥嫂子是那樣,咱們對他又這樣好。再有,因為沒有子嗣,爹娘的為難,他也都看在眼裡了,還有這個報恩的心思在裡頭。給他些時日適應,必定會答應的。」

柳若姒又說了柳玉汶對於柳玉波和馬大奶奶的態度。

「……重情義。有擔當,他也看明白了他哥哥嫂子的為人,跟我說,只要他哥哥一輩子衣食無憂,也就別無所求。」柳玉波要靠他自己,養活一家子衣食無憂。那可就難了,勢必要依靠別人。

「他知道若是過繼過來,咱們不會虧待他哥哥嫂子一家。也算是對得起他哥哥嫂子,對得起他去世的爹娘。」

「正是這樣,正是這樣。」柳二老爺就點頭,「姒兒說的很好,就是我去說,也不過如此了。」

「咱們去說,總有些壓著汶兒的意思。姒兒去說,就不一樣。汶兒想必也能感受得到。」柳二太太就道,「那孩子是知道好歹的,不管他想的怎樣。大家之間的情分都不會生分。」

柳若姒點頭,由她跟柳玉汶說,就給了柳玉汶更大轉圜的餘地。也是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對柳玉汶的愛護和尊重,柳玉汶肯定懂得這個道理。

「如今他完全住在這裡,你再多上心些,別讓他受了委屈。」柳二老爺又跟柳二太太說道,從這個時候起,柳二老爺已經有些將柳玉汶當做兒子看待的意思了。

「這個還用得著你說。」柳二太太就嗔了柳二老爺一眼,說道,「我還要跟你商量,等事情定下來,是不是要另外找屋子給那孩子住。」

是乾脆讓柳玉汶搬進他們這個院子裡來,還是另外挑一座院子給柳玉汶住那。畢竟如果成了他們的嗣子,前面那間小書房,也只能做讀書之用,另外還得有居住的屋子,這樣才像樣。

「到時候,就讓他搬進來吧。」柳二老爺想了想,就說道,「就在廂房給他挪出一間來。他們姐弟倆,一個住後院,一個住前院,也極合適。他現在還小,在咱們眼前更好照看,等他大了,要娶妻立室了,再給他安排院子也不遲。」

「那就依著老爺的。」柳二太太笑著道。

柳若姒對這個安排也極贊成。

「汶弟年紀小,咱們家又人多事雜,住進來是最為穩妥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從柳若姒的語氣神態中感覺出來一點別的什麼意思,夫妻倆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中也暗暗有了警惕。

「還有服侍汶弟的人。」柳若姒又道,「我跟常嬤嬤說了,已經相中了兩個機靈的小童,另外還要丫頭、長隨……」

「丫頭就讓你母親選穩當的,至於長隨,就從跟著我的人裡頭挑。」柳二太太道。

三口人將一應事情都商量妥了,高高興興地各自去準備。

暮春時節,接連下了兩場雨,這一天,天氣轉晴,艷陽高照。柳若姒正在屋裡,帶著常嬤嬤、六月、臘月、初五、初七幾個做針線,一面主僕間說些閒話,柳若姍就帶著丫頭跑了來。

「三姐姐,」柳若姍一來,就拉住了柳若姒的衣袖,不讓她做針線,「都悶了幾天了,好不容易今天天氣好,三姐姐怎麼還待在屋子裡。……丫頭們去後花園,說是花開的正好,三姐姐,咱們去園子裡頭逛逛,也摘些花來插瓶。」

「才轉晴那,濕漉漉的,等再幹爽乾爽再去吧。」柳若姒見柳若姍這樣,就故意說道。

柳若姍就說等不得。

「昨個下晌就轉晴了,大太陽照了那麼大半天,哪裡還濕漉漉的。早上丫頭們回來,說是極乾凈的。三姐姐,咱們一起去吧,要是不好,咱們就回來,好不好?」柳若姍一個勁兒地跟柳若姒說道。

往窗外看了看,柳若姒就也有些心動了。

「姑娘現在出去走走也好,露水落了,日頭還不大曬,去園子裡頭散散,也歇歇眼睛。」常嬤嬤在一邊,就陪笑著說道。

「看,嬤嬤也這麼說。」柳若姍就笑道。柳若姍性格非常活潑,極少能安靜下來,最喜歡出去遊玩。不能出門,在自家裡,也就只能往園子裡頭逛逛了。

「好吧,那就去逛逛。」柳若姒就也笑道。

從院子裡出來,柳若姒跟柳若姍帶著眾丫頭,一路說說笑笑地就往花園來。已經看見了花園的月亮門,就見轉角處,從後夾道突然出來一群人,簇簇擁擁地,似乎也要往花園子裡去。

柳若姒剛一眼瞥見這群人,那群人似乎也看到了她們。領頭的人就一縮頭,跟後面的人打手勢,那群人竟就調頭,又要往夾道里面去。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柳若姒就微微皺了皺眉,道。

那個領頭的人,穿著赭色的棉綾褙子,柳若姒認得,正是柳大太太身邊得用的一個管事婆子,史嬤嬤。

「站住!」柳若姍也認得史嬤嬤,聽柳若姒這樣一說,她立刻就指著史嬤嬤喊,「大白天,鬼鬼祟祟的,你們幹什麼?見了我和三姐姐,不過來行禮,跑的什麼?」

那些人聽見了柳若姒和柳若姍說話,不僅沒站住,反而更加匆忙,扭了頭真的跑了起來。

「這裡頭有鬼。」柳若姍是跟柳三太太一個心氣兒的,心裡早就憋著要找柳大太太的痛腳,看到這樣的情景,沒有放過的道理,一面就吩咐了跟隨的人,「去攔住她們。」

跟著柳若姍的幾個小丫頭和媳婦子就忙跑過去,搶在那一群人面前,將人給攔下了。

「那不是史嬤嬤嗎?怎麼,不認得我們了?」柳若姒乾脆就叫出史嬤嬤的名字來。

退路被人攔住,又被人叫出名字來,史嬤嬤等人再想這麼避開柳若姒和柳若姍,卻是不可能了。

柳若姒和柳若姍往前走,那史嬤嬤就轉過身來,臉上陪著笑,向柳若姒和柳若姍兩人行禮。

「給三姑娘和四姑娘請安。還請兩位姑娘寬恕老奴,年歲大了,老眼昏花的,大老遠的,沒看見姑娘們。」史嬤嬤陪笑道。

「嬤嬤可是說笑了。」柳若姍就冷笑道,「這府裡頭,誰不知道嬤嬤你,眼睛最尖,牙齒最厲,說沒看見我和三姐姐,可不是胡說八道。你若說你跟著大太太身邊,就比人強,眼睛裡沒有我們,那還罷了。」

柳若姍一開口,就夾槍帶棒,一點不給這史嬤嬤面子。

在這府裡頭,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幾乎勢成水火,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四姑娘折煞老奴了。」史嬤嬤乾笑了兩聲,「實在是沒看見,這花木擋著。姑娘們是往園子裡去,那老奴就不妨礙姑娘們了。主子交代下來差事,老奴還得趕緊去辦。」

這麼說著,史嬤嬤就要帶著人走。

柳若姍就跺腳,狠狠地盯著史嬤嬤。

「可惡的奴才,仗著管了點兒事,將我們都不放在眼睛裡頭了。」

柳若姒的目光卻沒在史嬤嬤身上,而是落到史嬤嬤身後。幾個媳婦子,手裡抓著兩個人,一大一小,都被捆著,頭臉竟也被蒙的嚴嚴實實。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26 PM

第八十七章 攔人

柳若姒不禁有些狐疑,家裡的太太、奶奶們要處置人,也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像這樣將頭臉都矇住的,卻是前所未有。這還真是新鮮事。柳若姒的目光往下,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動。這一大一小的穿戴,雖然看著有些狼狽,但是料子樣式卻都是上好的,並不像柳家的下人。

柳大太太這要處置的,是誰?看那小的身量,分明還是個小孩子。

史嬤嬤是柳大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在府裡,即便是在柳老太太跟前,也很有些體面,因此,她也並不將柳若姒和柳若姍放在眼裡。柳若姍句句找她的麻煩,這史嬤嬤雖沒有明目張膽的頂嘴,態度裡也並沒有多少真正的尊敬。她只跟柳若姒和柳若姍說了兩句話,就藉口說柳大太太吩咐了她重要的差事,就要帶著人走。

「史嬤嬤,你抓的是什麼人?」柳若姒就問史嬤嬤道。

「三姑娘,這可告訴不得你那。」史嬤嬤就道,「不是姑娘家該管的事情。兩位姑娘且進園子玩去吧,老奴也要辦正經事去了。」

「可惡的奴才,這樣眼睛裡沒人。我們讓你走了嗎,憑什麼樣的事情,我們就過問不得了?」柳若姍見柳若姒也向史嬤嬤發問,膽氣更壯,更加不想就這麼放史嬤嬤離開了。

「老奴依照太太的吩咐辦事,姑娘們要問,儘管去問太太。」史嬤嬤就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奴說句為姑娘們好的話。這樣的事情,姑娘們還是不要打聽的為好。」

這麼說著,史嬤嬤就撇了撇嘴,做出怪模樣來。

柳若姍見了。越發的生氣,就要再跟史嬤嬤爭吵。

柳若姒就對柳若姍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嬤嬤的話說的讓人難懂。咱們柳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從來不做那些遮頭露尾,鬼鬼祟祟的事情。這青天白日的,蒙頭蓋臉,是什麼意思。我們看見了自然要問一問。誰知道,是不是哪個膽大的奴才,背著老太太、太太們,做下了什麼非法的事情了?……就是有什麼不便,那也講不了了,總歸,是為了家裡,嬤嬤你說是不是?」

柳若姒的幾句話,就說的史嬤嬤臉上變顏變色的。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柳若姒與柳若姍的不同。兩人雖然年紀相仿,但是柳若姍說話,還有幾分孩子氣,且都是出於意氣。但是柳若姒卻不一樣,柳若姒每句話。都說的滴水不透。

只是聽人說,三姑娘自打正月裡那次傷好之後,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今天正面遇上,史嬤嬤才相信眾人所說的話不虛。

這麼想著,史嬤嬤的氣焰就歇了,再看柳若姒,就帶了鄭重和懼怕。

「姑娘說的,能有什麼不對那。只是老奴也是聽吩咐做事。姑娘最是憐下,老奴給姑娘請安了,還請姑娘高抬貴手。左右不過是家裡的一些事情,姑娘何必操這個心。正該和姐妹們歡歡喜喜地玩一會去,才是正經。」史嬤嬤低聲下氣地討好柳若姒道。

柳若姒並不想管什麼閒事。但是眼前這件事,卻讓她疑心不已。

那一大一小,都穿著裙子。身形纖瘦,顯然都是女子。這讓柳若姒想起前世曾模模糊糊聽說的一件事情來。如果眼前的這兩個人,正是她聽說的那兩個人的話,她該不該管這件事那?

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做沒看到,讓史嬤嬤帶了兩個人出去,還是攔下史嬤嬤,將這兩個人救下來那。

柳若姒略一思忖,就做了決定。

「四妹妹,這裡頭有鬼,怕是件大事。」柳若姒先沖柳若姍使了個眼色,低低的聲音說道。

柳若姍對柳若姒十分信服,本來她還只想著就找找史嬤嬤的麻煩,也就罷了,聽柳若姒這樣說,這卻是一件大事,能夠抓住柳大太太痛腳的大事,這可不正是柳三太太一直在等待、尋找的機會嗎。柳若姍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忙就給身邊心腹的小丫頭使眼色。那小丫頭也機靈,趁人不注意,轉身就跑了,去找柳三太太。

「這是哪個院子裡的人,做什麼的,犯了什麼事情?」柳若姒不理會史嬤嬤的討好,一徑問道。

史嬤嬤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確實如同傳說的那樣,眼睛很尖,一徑看到柳若姍的小丫頭往柳三太太的院子裡去了,史嬤嬤就急了。她得了柳大太太的吩咐,想要避開府裡的耳目,從花園的角門將身後的兩個人帶出去處置,沒成想,就在這裡遇見了柳若姒和柳若姍。

柳若姒和柳若姍或許還容易打發,但一會要是柳三太太來了,那事情可就糟了。

她身後的那兩個人,決不能讓柳三太太看到。這件事情,也決不能讓柳三太太知道。

「……回頭老奴來給姑娘們磕頭,不敢耽誤了事情。」史嬤嬤這麼說著,就吩咐跟隨的人要押著那兩個人走。

「看你的樣子,就是心中有鬼!難不成真是背著大太太,作踐府裡的下人!」柳若姒見史嬤嬤要溜走,忙一面說著,一面就吩咐跟著她的丫頭媳婦們,「去,把那兩個人頭上蒙的布給我摘了,我倒要看看,她們是誰。」

「對,快去。」柳若姍也忙就吩咐跟著她的人道。

正當她們跟史嬤嬤說話的時候,被捆著的那個年長的女子一直掙扎不休,布袋子裡面傳出來嗚嗚的聲音,似乎是嘴巴被堵住了,說不出話來。而那矮小的女子似乎無力掙扎,但是嘴裡也有微弱的聲音發出來,似乎是哭泣。

這種情形,柳若姒更加無法就這樣放著不管。

跟著柳若姒和柳若姍的人聽了兩人的吩咐,忙都上前,七手八腳地要去摘蒙那一大一小的布袋子,史嬤嬤急的臉都漲紅了,招呼著手下的婆子媳婦們,不讓人碰那一大一小。雙方的人互不相讓,就撕摞開了。

跟著柳若姍的有兩個媳婦子,長的頗為粗壯,是柳三太太特意安排在柳若姍跟前,平常做的就是些粗使,並掌刑等事。這兩個媳婦子很是潑悍,眾人撕摞間,就被她兩個搶上前去,將那一大一小的蒙頭布袋給撕摞掉了。

柳若姒這才看清,那大的是一個年約二十出頭的年輕婦人,滿臉淚痕,頭髮臉面都被抓破了,嘴裡堵著一塊黑乎乎破布。再看那小的,正如柳若姒所預料的那樣,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小女童,嘴裡也被布巾堵著,頭髮散亂。若仔細看,倒是細皮嫩肉,容貌姣好,是個嬌養的女孩子。

史嬤嬤見此情景,哎呦的一聲,上前就推那兩個媳婦子,一面搶著要將布袋再給那女人蒙上。

兩個媳婦子也厲害,其中一個就狠命推了史嬤嬤一把,將史嬤嬤推的倒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叫痛不絕。另一個媳婦子,看見那年輕女子嗚嗚地叫,似乎有話要說,乾脆劈手將那年輕女子嘴裡的布巾扯了出來。

「三姑娘,四姑娘,救命!」那年輕女子一旦嘴裡能夠說話了,立刻就衝著柳若姒和柳若姍喊道,「那是姑娘們的妹子,求姑娘們救她一命。」

她聲音有些嘶啞,顯是受了折磨。這兩句話,是拼著命叫出來的,雖有些含糊不清,但眾人還是都聽懂了。

這個時候,就又來了幾個媳婦子,一擁上前,就將柳若姒和柳若姍的人給推開了,先就摀住了那年輕女子的嘴,接著又要蒙上兩人的頭臉。史嬤嬤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她這個時候也顧不得疼了,揮手就要帶著人走。

「站住!」柳若姒眉頭挑起,怒喝道,「眼睛裡還有沒有主子,有沒有王法!哪個再敢往前走一步,就打斷了她的腿,攆出府去!」柳若姒吩咐左右的人看清楚,看誰沒聽她的命令,就用家法,打斷那個人的腿。

「抓住那老婆子!」柳若姒接著就吩咐道。那邊一群人,都是聽史嬤嬤吩咐的,先抓了史嬤嬤,那些人自然也就服了。這個時候,柳若姒也管不了那麼多。

在那個女子說了剛才的話之後,柳若姒無法就讓她們這麼走,她必須問清楚。

「還愣著做什麼,去抓了那老刁奴來。」柳若姍就吩咐手下那兩個兇悍的粗使媳婦子道。

兩個媳婦上前,果真按住了史嬤嬤。

「老奴是聽大太太吩咐做事,姑娘們想一想,快撒開手吧。」史嬤嬤被按住了,忙就說道。

抓著人的那些個丫頭媳婦,果然如同柳若姒所料的那樣,都不知道該怎麼是好,就被柳若姒帶著的人又攔住了去路。

「帶她過來,剛才說的什麼妹子,讓她過來說清楚。」柳若姒看也不看史嬤嬤,只吩咐人將那女子和小女童帶了過來。

那女子踉蹌著到了柳若姒跟前,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三姑娘,奴聽大老爺說起過姑娘。奴死活沒什麼可惜,嬋兒是大老爺的骨血,姑娘嫡親的堂妹,求姑娘救救嬋兒。」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29 PM

第八十八章 真假

這一回,這年輕女子的語音清晰了許多,大家都聽見了,跟著柳若姒和柳若姍的眾丫頭媳婦好些都驚的張大了嘴。柳若姍也驚的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識地扯柳若姒的衣袖。

儘管心中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是聽這女人清楚的說出來,柳若姒也是吃驚的,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出來。感覺到柳若姍拉扯她的衣袖,柳若姒就扭過頭去,看柳若姍。

柳若姍嘴巴開口,聲音壓的低低的。

「……是大伯父的外室……」

柳若姒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一眼柳若姍。這個女人,她們都並不認識,並不是柳府內的人。再聽她說的話,柳若姒就是猜也能猜到這樣的結論。但是,看柳若姍的神態語氣,似乎並不是猜測出來的。倒好像是柳若姍早就知道這件事,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見到了這母女兩個。

那邊史嬤嬤見這年輕女子說出這樣一番話出來,就急出了一身的汗出來。不過,看著眼前只有柳若姒和柳若姍兩個姑娘家,史嬤嬤還有些心存僥倖,就上前又給柳若姒和柳若姍行禮。

「兩位姑娘,可別聽這女人胡說八道。這是個瘋子。」史嬤嬤就說那年輕女子是個瘋子,「跟姑娘們說了,並不是姑娘們該過問的事情。姑娘們只當沒聽見,沒看見吧,老奴這就把人帶走。……鬧出來,姑娘們要吃虧的。」

史嬤嬤這是連哄騙再加上嚇唬,只是,她這樣的一番說辭,或許可以說退從前的柳若姒。但是對現在的柳若姒,卻是一點效用也沒有。

「這並不是別的事。你也聽見了,她說的是大老爺的骨血,這是柳家的大事。」柳若姒只掃了史嬤嬤一眼,「她是不是瘋子,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無法判斷。只有……」

柳若姒又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

「只有帶到老太太跟前。請老太太分辨一個真假來。」柳若姒沉聲說道。

柳若姒話音落地,史嬤嬤立刻就有些腿軟,再看那年輕的女人,臉上卻露出得救了的喜悅來。這女人頭髮散亂,臉也花了,看不出模樣如何,不過柳若姒不由得心中暗暗感嘆,不管怎樣,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這女人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她能抓住機會,說出來的那兩句話。這女人並不提她自己是誰,只說那小女孩是柳大老爺的女兒。

即便這裡站的不是柳若姒,而是柳家的其他人。他們對柳大老爺外室的死活可以視而不見,但是卻不能不管這個小女孩。

不管是出於母性的犧牲精神,還是出於精明的計較。這個女人正是抓住了這一點,為小女孩,也為她自己。求到了一絲的生機。

柳若姒也並不看那女人感激地衝她跪拜,一面只叫六月和臘月過去,將小女孩帶了過來。六月心熱,就要替那小女孩解開捆綁的繩索,柳若姒只一眼就制止了她這樣的舉動。

就這一會工夫,對小女孩也不會造成更多的傷害。柳若姒潛意識地覺得,保持這樣將人帶到柳老太太的面前,應該是最為恰當的方式。

「這事真假還是兩說,先帶到老太太跟前,一切都聽老太太的。」柳若姒就又說道。

「對。對,帶給老太太看看。讓老太太瞧瞧,家裡這些人表面和和氣氣的。背地裡多心毒手狠,就沒把她老人家放在眼裡。」柳若姍也道。

這句話,雖是經由柳若姍的嘴裡說出來的,但分明就是柳三太太的聲口,說的正是柳大太太。

柳若姒要帶人去見柳老太太,史嬤嬤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柳大太太當她是心腹,交給她辦的事情,如果捅到了柳老太太跟前,那一切可就都完了。

史嬤嬤乾脆一咬牙,給手下的眾丫頭婆子使眼色,就要搶了人走。她心裡打的如意算盤,只要將人帶出府去,過後不論柳若姒和柳若姍說什麼,都是死無對證的一件事,再由大太太出面,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這婆子活了這麼大的年紀,也算是個人精,且對柳大太太忠心耿耿,就抱著寧願得罪了柳若姒和柳若姍的心思,也要為柳大太太將事情辦妥了。

這母女兩個就是禍根,留不得,越早處理掉,越好。

史嬤嬤帶著人要搶人,但小女孩已經被柳若姒領到了身邊,別的丫頭婆子膽子再大,也不敢上柳若姒身邊來搶人。史嬤嬤見別人不敢上前,只得奓著膽子,自己上前來。

柳若姒見史嬤嬤張著手,兇神惡煞的過來,不由得就惱了,抬手就扇了史嬤嬤一巴掌。

「打她,打死這欺主罔上的老奴才。」柳若姍就道,一邊趁勢踢了史嬤嬤一腳,就招呼身邊的人圍住史嬤嬤打。

那些人搶了那年輕的女子,卻抓不到小女孩,一時之間走又走不得,留也留不得。

柳若姒就對柳若姍使了個眼色,一面讓臘月和六月抱了小女孩,離開眾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去。

「三姐姐,你快去,請了老太太來。」柳若姍並沒有跟著柳若姒,而是帶著跟隨的人,將史嬤嬤等人強攔住了。

史嬤嬤見柳若姒將小女孩帶走了,叫苦不迭。

這邊正在僵持,就聽得不遠處腳步聲響。

「這是怎麼了,」柳三太太帶著人從遠處快步趕過來,走到近前,就怒了,「哪裡大膽的奴才,竟然敢對姑娘動手。去,將這些奴才給我都拿下來,送去前面,統統打死。」

柳三太太顯然是有備而來,身後跟著一眾粗壯的婆子,聽了柳三太太的吩咐,就一擁而上,片刻的工夫,就將史嬤嬤一干人制服了。柳若姍趁這個工夫,已經在柳三太太耳邊嘰裡咕嚕,將事情的經過敘說了一遍,柳三太太就笑的滿面春風,衝著柳若姒擺擺手。

「這個事,是得到老太太跟前分辨分辨。走,咱們把人都帶上,一起去。」柳三太太就道。

「慢著。」這邊要走,就見柳大太太帶著柳大奶奶,並一干的丫頭媳婦們也匆匆地趕了過來。

比起柳三太太的滿面春風,柳大太太此刻卻沉著臉,雖是她可以壓抑,但是明眼人還是能看出她那一臉的官司。

「不過是我那院子裡處置一個小賊,怎麼就勞動了三太太。三太太且回去,我處置好了,自去與三太太交代。手下的奴才們不好,得罪了三太太、姑娘們,我讓她們給三太太、姑娘們賠禮,怎樣處置,也由得三太太。」柳大太太帶著人趕到,只說那年輕的女子是賊,讓三太太不要理會,就要把人帶走。

「大太太莫不是被人瞞哄了,哪裡來的賊?」柳三太太故作吃驚,笑道,「我也是聽下人們稟報,說是有咱們柳家的骨血上門來了,我想這可是大喜的事情,過來看看。誰想,這些大膽的奴才,竟要將人帶走殺害。多虧咱們家兩個丫頭碰見了,給攔下來,這些奴才,卻是連她們倆也不放過,一併要滅了口。這不,多虧我及時趕到了。」

柳三太太正拿話氣柳大太太,就見柳二太太也帶著人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了。

「姒兒,姒兒,」柳二太太沒看別人,只看柳若姒,見柳若姒毫髮無傷的樣子,才舒出一口氣來,「你沒事就好。」

「娘,怎麼了?」柳若姒見來了這麼多人,知道今天的事情必定要去柳老太太跟前才能了局,因此也不忙了,就問柳二太太道。

「是我,打發人給你娘送的信兒。」柳三太太就笑道。

「你可嚇壞我了。」柳二太太就埋怨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聽了柳若姍打發的丫頭的稟報,立刻就猜到了是什麼事情,她一面趕來,一面還不忘記派人給柳二太太捎信兒。柳三太太派人告訴柳二太太,可沒說柳大老爺外室的事情。柳三太太知道,要是這麼說,柳二太太未必就會過來。柳三太太打發人,告訴柳二太太,說是柳若姒跟柳大太太的人起了衝突,那些人要對柳若姒不利。

因此上,柳二太太忙就放下手裡的事,趕了過來。

「過後我給嫂子賠禮,」柳三太太笑嘻嘻地,「大傢伙都到了,咱們還是趕緊到老太太跟前,把事情說明白了,也省得大太太著急上火的。」

這句話就說的更壞了,到了柳老太太跟前,柳大太太才更加著急上火那。

柳大太太此刻雖心急火燎,然而大勢已去,她也無可奈何,站在那,身子就有些搖晃,多虧柳大奶奶在旁邊扶住了,才不至於跌倒。

「一個也別放跑了,都帶到老太太那裡去。」柳三太太就吩咐手下的人。

一眾人簇簇擁擁地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來。

柳老太太已經得了消息,見幾個媳婦都到了,柳若姒和柳若姍還帶了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小姑娘,後面還有一個捆著的年輕女人,就露出滿面的狐疑來。

「是怎麼回事?」柳老太太就問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32 PM

第八十九章 海棠

「老太太,是這樣的……」沒等柳若姒說話,柳若姍就快步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將她們如何遇到史嬤嬤,又是如何攔下史嬤嬤等人,一直到柳三太太趕來所發生事情,都跟柳老太太說了一遍。

敘述中,柳若姍還著重強調了史嬤嬤等人是如何的霸道。

「我和三姐姐覺得不對勁兒,說要來稟報老太太。這個刁奴好大的膽子,拿話嚇唬我們,還對我們動了手。要不是我娘帶人過來了,怕是連我和三姐姐一起,都要被這刁奴抓了去,這個時候,也沒有命來老太太跟前了。」柳若姍告訴柳老太太道。

這是擺明了告訴柳老太太,史嬤嬤要將這母女兩個帶出府去,是要殺人滅口。而且其殺人滅口的決心還十分堅定,連無意中碰上的人,也要一起滅了口。

對於柳若姍所說,史嬤嬤要殺害這母女兩人的話,柳若姒並沒有異議。看史嬤嬤一幫人的架勢,就知道這母女兩個的結局不會好。但是,要將他們也一同滅口,這卻是誇大其詞了。

不過,史嬤嬤這樣囂張的氣焰,也確實需要教訓教訓就是了。

「……你說,這孩子,是大老爺的骨血?」柳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就問那個年輕的女人道。

「老太太……」柳大太太此時就要上前說話。

柳老太太衝著柳大太太擺了擺手。

「你先等等,我問完了她,再來問你。」柳老太太就對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瞧了一眼柳老太太。就站到一邊去了,面色有些發灰。

「你說。若是有半句假話,我柳家饒得你。律法饒不的你。」柳老太太就對那年輕的女人道。

「老太太,奴不敢有半句謊話。嬋兒確實是大老爺的親生女。嬋兒原帶著長命鎖,是大老爺給的記認。」那年輕的女人見了柳老太太,早就帶著小女孩跪了下來。如今聽見柳老太太發問,她巴不得把事情都說出來。

「長命鎖,在哪裡,給我看看。」柳老太太就道。

年輕女子就朝柳大太太看去,隨即就垂下頭。

「……太太、太太拿了去……」

柳老太太就看向柳大太太。其實,聽了丫頭們的稟報。再看見這女子和小女孩的模樣,柳老太太的心中已經有了些底。不看別的,只看這年輕女子被抓花了的臉,再想想柳若姍所說的史嬤嬤的行徑,這年輕女人會是什麼人,幾乎都無需言說了。

這女人是誰,還是小事,但是這小女孩,既然送到了她面前。她就得弄清楚。

「拿來給我看。」柳老太太就對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在一邊,就有些不情願,沒有痛快應承。柳老太太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大太太,我說不動你嗎?」柳老太太看柳大太太道。

「老太太的話折煞媳婦了。」柳大太太忙就道,「不過是江湖上的騙子,哪裡值得老太太好費心神。老太太不要聽她說。傳出去,是個笑話那。」

「她說的長命鎖。不是你拿了?不用你說,我自有主張。你儘管把鎖拿來給我看。」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無法。只得向跟隨的一個心腹小丫頭使了個眼色。小丫頭忙就出去了。

「老太太瞧瞧,這孩子,長的還真像大老爺。何須什麼長命鎖,只看這長相,就不會錯的。」柳三太太就一面端詳那嬋兒,一面對柳老太太道。

小女孩被捆綁了半天,又驚又嚇的,跪在那裡,就有些支持不住,搖晃了搖晃,就往前栽倒。

「把繩子解開!」柳老太太就吩咐道,一面看了柳大太太一眼,目光中有些冷。

不過是一個弱女子,一個小女孩,這般的對待,是有些過了。就算是府裡的下人犯事,除了那罪大惡極的,也不曾這般對待過。

「大太太用的好家法那。」柳三太太瞧著柳老太太的臉色,就笑道,「看著菩薩一樣的人兒,卻是這般辣手。」

這樣的話,一般人背後說說也就算了,偏柳三太太的脾氣是另一樣,又跟柳大太太實在不對路,當面就這樣嘲笑著說了出來。柳大太太今天又不同往日,已經失了鎮定的,聽了柳三太太的話,就有些變顏變色的。

這邊將那年輕的女子和小丫頭的捆綁都解開了,柳大太太打發出去的小丫頭也回來了。

跟著小丫頭一起來的,還有柳若媛和柳若娟。

柳若娟手裡捧著一掛銀鎖,交到了柳老太太的手裡。

「哪裡有什麼記認?」柳老太太接了銀鎖,仔細看了,不過是尋常的一掛長命鎖,所用的銀子成色一般,做工也有些粗糙,也只有極一般的人家才肯用的。

別說是什麼柳大老爺留下的記認了,就說這件東西,就不像是柳大老爺這樣的人會有的。

「老太太,這就是個女騙子。上門來找我母親訛詐錢財的。我母親不肯,她就說要告訴人說,那小丫頭是父親的孩子。老太太,怎麼讓這樣的人進屋,還臟污了老太太的屋子。趁早打發了,也省得人知道了笑話。」柳若媛就道。

柳若媛跟在柳若媛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目光卻數次瞟向跪在地上的年輕女子和小女童身上。

柳老太太看了一會銀鎖,就扔在了地上。

「這就是你說的記認?」柳老太太問道。

那年輕的女子跪行過去,撿起銀鎖只看了一眼,就大聲喊冤。

「並不是嬋兒的鎖。嬋兒的鎖是足金的,大老爺親自畫的樣子,在珍寶閣定製的。」年輕女子就忙道。

這邊柳大太太等人就說女人是騙子,女人一個勁兒的喊冤。

「我看著不大像騙子,可咱們大太太也不至於這麼下作,藏了人家的金鎖,換了把爛銀鎖來。老太太何不問問她,這孩子,也不是憑空就生下來的是不是?」柳三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說話夾槍帶棒,柳大太太卻無法反駁,心裡又憋了一股子氣,只是一時不能發作出來。

「騙子的話,有什麼好聽的。老太太何必費這樣的心,還是讓我娘打發人,將這騙子送去衙門,有什麼都問清楚了,到時候再來回報給老太太。」柳若媛就道。

「正是。」柳大太太連忙附和。

「只怕說是送去衙門,轉頭就送去了閻王殿了。到時候,還不是你麼說什麼,就是什麼,又哄騙了老太太一回。老太太,可莫要被人哄了,問一問,看她說什麼,可也耽誤不了什麼事。」柳三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看看柳三太太這邊,又看看柳大太太那邊,最後,還是轉向了那年輕的女子。

「你就說說。」

「……你是哪裡人,怎麼認識的大老爺,如何生下了女兒,怎麼大老爺不帶你進府來……」柳三太太似乎生怕這女子說的不夠詳細,就在一邊提醒道。

「只請大老爺回來,一看就知道奴的話是真是假。」那女子躊躇了一會,卻沒說什麼,只說要見柳大老爺。

「已經打發人去請大老爺了,怕是還得不少工夫才能回來。」柳三太太就道,「你也瞧見了,都說你是騙子。你不說切實的話來,我們也管不了,就讓大太太的人帶了你們出去,你們還有命見大老爺那!」

那女子似乎本不想說,可終究還是嚇壞了,又被柳三太太這麼一說,就點點頭。

「奴說……」

柳三太太問一句,這女子就說一句。柳若姒在一邊聽的分明,原來這女子是進京尋親,結果尋親不遇,被柳大老爺救下了。因憐她無依無靠,柳大老爺就幫忙安頓了她。

「鄰里老者做主,將奴許了大老爺做妾,生下嬋兒。」

柳大老爺為她們母女在東六條胡同置辦了一所三進的小宅院,也安排了奴僕伺候。

等柳三太太又問到柳大老爺如何不早些帶她進府,以及今天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這年輕的女子就又有些不願意說了,一面還拿眼睛偷偷地瞟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也不知道怎麼了,坐在那裡,似乎是在想什麼心事,呆呆的,彷彿木雕泥塑的一般。

「你還打量著誰大發慈悲是怎地。」柳三太太就琢磨出這女子的意思來,嘲笑道,「已經是這樣了,臉都抓破了。你不說,難道就有人念你的好兒了?可是痴心妄想!」

「……老爺說……再等等,等奴生下子嗣來……再進府……有老太太,或可保的平安。……奴並不想進府來,不知道太太從哪裡知道了,打發人搬了奴過來……」至於之後的事情,只看她們母女的模樣,也就能猜出來了。

這女子並沒有趁此機會告柳大太太的狀,然而她這麼一說,前因後果,大家也大致都聽明白了。

「大太太好賢良的人兒!」柳三太太就笑。

「你叫什麼名字?」柳老太太就問道,這女子說了半天,只自稱奴,從不提及她自己的姓名。

「奴、奴叫……海棠。」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34 PM

第九十章 外室

叫海棠的女子話音落地,柳老太太的屋子裡就一片寂靜。

柳若姒敏感地覺察到了什麼,先不由得就又往女子的臉上看去,即便她知道什麼也看不出來,因為那張臉早就已經被抓花了。這女子似乎也覺察到屋子裡的氣氛不對,就又沉默地低下頭,越發小心翼翼起來。

「海棠……」柳老太太愣怔半晌之後,嘆息似地說了一聲。

「奴在。」那女子以為柳老太太是叫她,立刻就應聲道。

柳老太太的目光,就從虛無處,又落到了女子的身上。

「你把頭抬起來,給我看看。」柳老太太對海棠吩咐道。

海棠略遲疑了一下,還是聽從柳老太太的吩咐,抬起了臉。柳老太太的目光在海棠被抓花的臉上來回看了半晌,又是一聲輕嘆,目光就轉移到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柳大太太似乎是在強行壓制著心中的情緒,一張臉上沒什麼表情。然而,她的眼神的騙不了人。柳若姒就看到,柳大太太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強烈的仇恨,還有傷心。

事情到了這裡,不用柳大老爺回來,大家幾乎都可以肯定,這海棠正是柳大老爺養在外頭的外室。近些年來,柳大老爺不僅不再往柳大太太的房中去了,還隔三岔五,就找藉口宿在外頭。看著這叫嬋兒的小女孩也有四五歲的光景,可想而知,大老爺這些年對這母女兩個是多麼的寵愛、疼惜。

柳大太太不能不恨,不能不傷心。但是她的仇恨和傷心,卻似乎並不僅僅是因為柳大老爺養了外室。還生了女兒。

這個外室,偏偏就叫做海棠。

柳大太太要處置了這個外室也就罷了。還先把人的臉給抓花了。

這是怎樣的仇恨,又是出於怎樣的一種考慮。又或者說,是心底深處的某種情緒,讓柳大太太情不自禁地就這麼做了!

「原本肯定是好模樣,看這孩子就知道了。」柳三太太這個時候就說道,「只可惜,這臉讓人給抓花了。……哎,也怨不得人。這長的太好看了,就是這最賢良的人,也妒恨的要死要活的那。呵呵。」

不管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等人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柳三太太卻是在場心情最好,最為快意的一個人了。

所謂風水輪流轉,從前都是柳大太太給人下套,看著人為難,如今,卻換做是柳大太太尷尬、為難,被別人看著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柳大老爺回來了。

柳老太太並未打發人去找柳大老爺,這樣的事情,在柳老太太看來,還不至於要驚動正在衙門裡當值的大兒子。這自然是柳三太太打發人去給傳的消息。柳三太太自己也承認了。之所以柳大老爺能來的這樣快。是因為柳三太太在接到了柳若姍的傳信之後,立刻就派人去找柳大老爺了。

雖然,那個時候。事情還不明了,但在柳三太太的眼中卻並非如此。柳三太太這麼做。自然有她的緣故。

小丫頭進來稟報了,就聽見院子裡蹬蹬的靴子響。聽這聲音,就知道來人是何等的心急。門邊的小丫頭們忙搶著打起簾子來,柳大老爺一身補子朝服從門外走了進來。

柳大老爺這一進門,首先有反應的是海棠和嬋兒母女兩個。

海棠就含淚,向柳大老爺看了一眼,隨即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破了相,又慌忙地低下頭。嬋兒小女童見了柳大老爺,卻立刻兩眼放光,滿臉的孺慕之情。

「爹爹……」嬋兒的童音喊道,「爹爹,快來救娘,救嬋兒。」

柳大老爺向這母女倆看了一眼,卻放緩了腳步,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給柳老太太行禮。

雖是他放緩了腳步,臉上也沒表露出太多的感情,但這卻瞞不過屋子裡的明眼人。柳大老爺不過是礙於面子,他那雖然放緩,卻略有些錯亂的腳步,還有抽動的眼角,都暴露出了他此刻內心強烈的情緒。

知子莫若母,柳老太太到此刻,是再也沒有一點懷疑了。

「荒唐!」柳老太太就板了臉,沖柳大老爺道,「你看現在鬧成什麼樣子?」

「老太太,是兒子做錯了。」柳大老爺就在柳老太太的榻前跪了下來。

柳老太太就抬眼四下掃視了一週,然後又垂下眼簾來,看著柳大老爺,卻是再也沒有訓斥。

「你看著了,想怎麼辦?」柳老太太就問柳大老爺道。

「……她也是良家女子,又生下了嬋兒。還請老太太開恩,留下她來。」柳大老爺就道,話雖簡單,意思卻格外的鮮明。

柳大老爺進門,除了柳老太太坐在榻上,海棠和嬋兒跪在地上,其他坐著的人早都站了起來。現在柳大老爺跪著,她們就都不能坐。別人還好,唯有柳大太太,聽了柳大老爺的話,就有些站立不住。

柳大奶奶、柳若媛忙就攙扶住了柳大太太。

柳老太太沒有回答柳大老爺的話,而是看向了柳大太太。

「去跟你太太商量。」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老爺跪在地上,似乎並不願意起身。柳老太太少不得用目光催促柳大老爺。柳大老爺默然不語,扭頭又看見海棠和嬋兒。

海棠低頭垂淚,嬋兒原本和父親極親近,現在在陌生的地方見到父親,本來極為開心,但是父親卻不理她,小孩子本就受了驚嚇,這下更加害怕,只能緊緊地依偎進海棠的懷裡,只一雙大眼睛,誰也不看,就看柳大老爺。

柳大老爺的目光不由得就柔和了下來。眾人就見他慢慢起身,走到柳大太太跟前,衝著柳大太太拱手為禮。

「太太……」柳大老爺與柳大太太這些年貌合神離,且她在柳大太太,以及眾兒女面前威嚴慣了的,這個時候,就格外的難以開口。然而,柳大太太的樣子,他又不能不說話。

柳大老爺這邊給柳大太太行禮,卻難開口說話,柳大太太不為所動的樣子,柳老太太瞧著柳大太太的目光就有些發冷。

「……還請太太成全……」柳大老爺終於說出了這麼一句來。

柳大太太這回不再木呆呆的了,一雙眼睛利劍一般地盯著柳大老爺。

柳大老爺話說完了,回視柳大太太的目光沒有躲閃,甚至,也沒有愧疚,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被這樣的目光看著,柳大太太的神色變了數變,最後竟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

「一家子都看著,孩子們也都在。」柳大太太開口道,有些不穩的語氣,暴露了她此刻內心的情緒,「老爺也一大把年紀了。說什麼成全不成全的。本也要尋好的,替我服侍老爺。老爺看中了,就該回來告訴我,名堂正義的抬進門來,也不會……」

「像今天這樣,鬧出這樣的誤會來。」

柳大太太這樣說話,是同意留下海棠母女,同時也為她自己的行為撇清,她對海棠母女所做的,以及打算要做的事情,都歸結為兩個字「誤會」。

然而,現在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顯然,柳老太太、柳大老爺,甚至包括海棠在內,都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還不去謝過你太太。」柳老太太就對依舊跪在地上的海棠說道。

海棠聽柳老太太這樣說,忙就起身,拉了嬋兒到柳大太太跟前跪了,給柳大太太磕頭。

「……奴以後就是太太的人,盡心服侍太太。」

海棠自己磕頭不算,還按著嬋兒給柳大太太磕頭。嬋兒強被拉到柳大太太跟前,小身子忍不住就抖成了一團,一張小臉嚇的慘白。

柳大太太任海棠磕了頭,強要再擠出些笑容來,卻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一張臉上的表情就十分精彩,最後只乾巴巴地讓海棠和嬋兒起來。

「這下可好了!」柳三太太就笑道。她雖本心是對柳大太太幸災樂禍,但此刻屋子裡面的氣氛,也多虧了她這一笑,柳老太太的臉上就也露出幾分笑模樣來。

「家裡添人進口,大太太屋子裡越發的喜慶、熱鬧,也不冷清了。老太太,不如咱們擺上幾桌,大家慶賀慶賀。」柳三太太就向柳老太太提議道。

柳老太太雖然對柳大太太今天的有些作為不滿,但是最後柳大太太畢竟還是做了該做的事情。柳老太太這個時候也要考慮一下柳大太太的心情,而且,兒子納妾,那是該慶祝的,但是在外頭養外室,這種事,柳老太太並不贊成。

「剛消停了沒幾天,慶賀什麼!」柳老太太就不咸不淡地道。

柳三太太的提議被駁回了,她也沒有什麼不高興。

「……這孩子,是叫嬋兒?長的可真俊,是不是像她娘?幾歲了,什麼時候的生日?咦,剛才說的這孩子的長命鎖那?」柳三太太又高高興興地拉著嬋兒,左一句右一句的問著。

小姑娘長的像她娘?可惜她娘的臉讓人給毀了。長命鎖,自然不是柳若媛拿過來的那掛爛銀鎖。海棠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柳大老爺當然看見了海棠的臉,也看見了丟在地下的銀鎖,目光不由得一沉。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38 PM

第九十一章 奴才

雖是如此,柳大老爺卻並沒有就發作,只是淡淡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柳老太太這個時候就看著海棠和嬋兒狼狽的不像樣子,一面就吩咐身邊的丫頭,讓帶這母女兩個去洗一洗。

「只怕還得請個郎中來,」柳三太太就道,「看著就傷的不輕,誰知道,還有什麼隱秘的傷沒有那。耽誤了,要了命也是有的。」

柳三太太這話分明又是衝著柳大太太去的,暗示柳大太太手段毒辣。她雖非出自好心,但這個時候這樣說出來,對於屋裡的某些人來說,卻如同及時雨一般。

「……去請太醫來,」柳大老爺就指了柳老太太身邊一個圓臉的小丫頭,吩咐道,「叫外面跟我的人,拿我的帖子,請太醫院的陸院判來。」

柳老太太並沒有阻攔,柳大太太想阻攔,卻不好開口。那小丫頭得了吩咐,答應一聲,就急忙出去了。

太醫院的陸院判,柳若姒曾經聽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說過,說是最擅長治療外傷,又有許多祖傳的美顏方子,在宮中十分受歡迎。柳大老爺此刻專門讓人去請了這位太醫來家,那是看著海棠的臉花了,想著要挽救回來。

由此又可見,柳大老爺進門來,對海棠和嬋兒兩個冷淡的態度,不過是做給大傢伙看的。在心裡,柳大老爺是極看重這母女兩個的。

「我也乏了,這事就這樣,其他的。你們回去再自己商量。一家子,最重要的是和睦。大太太。你也是有兒女的人啦,相夫教子。該怎樣,我就不再說了。」柳老太太特意吩咐了柳大太太兩句,就要眾人散了。

「老太太,且慢著。」柳三太太忙就攔住了,「大太太的屋子裡的事,老太太給處置妥當了。可這還有另外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還得請老太太處置那。」

「什麼事?」柳老太太就問柳三太太道。

「老太太……」柳三太太這時就不厭其煩地,又將柳若姒和柳若姍與史嬤嬤如何衝突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些話,剛才柳老太太已經大約都聽過了。柳三太太特意又要往詳細裡說,那是說給柳大老爺聽的。

「多虧了這兩個孩子,聽說是大老爺的骨血,拼著命的將人給攔了下來。可惡的是史婆子這刁奴。」

「她不僅欺瞞了大太太,要將嬋兒帶出去殺人滅口。還對姒兒和姍兒兩個動了手,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時,這個時候,她們兩個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柳三太太一番話,就將史嬤嬤說的罪大惡極。而且,還將柳大太太對海棠和嬋兒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推在了史嬤嬤的身上。如果有人認為柳三太太這麼做,是在為柳大太太開脫。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海棠和嬋兒進門,想要名正言順,得到相應的身份。必須得要柳大太太的認可。柳大太太認可了,同時暗示了條件。那就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誤會。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爺不能過後跟她算這一筆賬。也就是說,海棠和嬋兒吃了這個虧,柳大老爺忍了這口氣,她才讓海棠和嬋兒進門。

柳大老爺和柳老太太對此,都默認了。

如果這樣,那可不就便宜了柳大太太了。既然在這個上頭,不能將柳大太太怎麼樣,那麼幹脆將罪責都推給史嬤嬤,處置了史嬤嬤,也就是打擊了柳大太太。

再者說,就算史嬤嬤承擔了所有的罪責,柳大老爺也認可柳大太太是出於誤會,可事情的真相都在眾人的心裡。柳大老爺要恨怨柳大太太,還是一樣要恨怨的。而且,當著柳大老爺的面說出這些話來,還有可能得到柳大老爺的支持,嚴懲史嬤嬤。

這樣的時機,柳三太太當然不會放過。

「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二太太,這樣刁鑽惡毒,欺主罔上的奴才,要不重重的處置,主不主,奴不奴的,成了什麼了,就讓她們反了天去了。今天,這樣的刁奴因為姑娘們年紀小,就欺負到姑娘們的身上,這往後,一步一步地,還不欺負到咱們,還有老太太的身上來了?」

「饒了她,柳家就沒了規法了。說出去,什麼世家大族,咱們家也沒法子在京城立足了!」柳三太太言語如刀,看樣子是勢必要除掉史嬤嬤才能後快。

史嬤嬤跪在地下,就抖做了一團,她只爭辯,說是並沒有對柳若姒和柳若姍動手,至於柳三太太說的別的話,她都沒有反駁。史嬤嬤也沒法子反駁,難道說都是柳大太太吩咐她做的嗎!

屋裡的眾人都明白,史嬤嬤是聽柳大太太的命令行事的,然而,跟家裡的姑娘衝突,而且動起手來,雖然是沒敢對柳若姒和柳若姍動手,但也夠膽大妄為的了。別的過錯,或許可以含糊而過,但是這個罪責,卻是無法開脫的。

柳老太太就是想要包庇,也說不過去,畢竟柳若姒和柳若姍都是她的孫女,是這家裡的主子。至於別人,除非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說不計較,那更沒有為史嬤嬤說話的資格。

「這老奴,果然對你們動了手?」柳大老爺聽著柳三太太的話,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這個時候,就問柳若姒和柳若姍道。

「……覺得可疑,讓她站下,並不肯聽。……帶著人動手跟我們搶人。」柳若姒實話實說道。

「大伯,這奴才實在兇惡。」柳若姍卻不像柳若姒這般平淡,她少不得又添油加醋地將史嬤嬤的惡性又描述了一番,「說什麼不曾對我和三姐姐動手,她的手差一點就打到我和三姐姐的臉上了。三姐姐心慈,愛臉面,不肯說。我要不說,豈不是就便宜了這老奴,讓她以後更有膽子了!不是我娘來了,誰知道她急了,會將我們怎麼樣。大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把主子放在眼睛裡的刁奴。今天,我和三姐姐可嚇壞啦!」

柳若姍語音清脆,連珠炮一樣,又將史嬤嬤的說的兇惡了幾分。

「太太怎麼說?」柳大老爺沉吟了一下,就扭臉向柳大太太問道。

這種時候問柳大太太,可不是尊重柳大太太意見,分明是讓柳大太太為難。然而,柳大太太卻又說不出什麼來。

「……年紀大了,耳聾眼花,或有無知,衝撞了三丫頭和四丫頭。她並不敢故意這麼做。雖是無意的,也不可饒了。」柳大太太似乎思量了一下,就道,「就罰她三個月的銀米……」

柳大太太說到這,柳三太太已經是冷笑出聲了。

「大太太管家,怪不得就使喚出這樣的奴才來,原來是這般的行事,三個月的銀米,三丫頭四丫頭,就不是柳家的骨血了,是讓奴才隨意作踐的?」柳三太太冷笑道。

「再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狠狠的打。看她再敢糊塗!」柳大太太只好又道。

「二十板子,好重的刑罰那。」柳三太太卻並不滿意,又冷笑道,「只二十板子,對這樣的刁奴來說,不過向撓撓癢罷了。過後,她還長了膽子,什麼時候瞧著家裡哪個姑娘不順眼了,暗地裡下手害了,也不過如此啦。大太太,我知道,她是你的人。可你這當家的,未免心也太偏私了些,你今天欺負我和二太太,不把三丫頭和四丫頭當一回事。我們不敢跟你理論,這家裡,也就由著你的奴才們橫行吧。」

「我也說不得了,就去跟我們老爺商量,我們惹不起家裡的奴才了,我們總躲的起吧。京城裡的官也不要做了,乾脆遠遠的,免得著了毒手,還沒處喊冤去!」

柳三太太說著,就站起身來,一邊招呼柳二太太。

「二嫂,你就三丫頭一個,還不如我們姍兒金貴怎地?趕緊咱們一起走,到了外頭,也好有個伴兒。」柳三太太就對柳二太太道。

柳三太太這些話,鋒利如刀,柳大太太不由得就變了臉色。縱容手下奴才行兇,逼走兄弟妯娌這樣的罪名,她可擔當不起。

史嬤嬤跪在地上,已經聽見柳三太太一句句話,都是把她往死裡頭逼的,連聲喊冤。

」三太太,何必這樣。她不過一個奴才,也並不是有心。……便依著三太太,再加十板子。還不快將人拉出去,給我狠狠地打。」柳大太太忙就道。

「大太太,你這敢情是街面上買賣東西,討價還價那!」柳三太太得理並不饒人,冷笑對柳大太太道。

「奴才無狀,我愧對兩位兄弟並兩個侄女。」柳大老爺就起身道。

他這一站起來,柳三太太就不往外頭走了。

「沒有為了奴才,得罪手足的道理。況且,這奴才欺上瞞下,確實可惡。」柳大老爺又對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此刻就明白了,柳三太太要史嬤嬤的命,而柳大老爺也想要史嬤嬤的命。至於柳二太太那邊,此刻一言不發,不過臉色也並不好看。

這些人,都想要史嬤嬤的命。

柳大太太走到柳老太太的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老太太,……她跟了我幾十年,從來沒犯過錯。年紀大了,糊塗了,才這樣。求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饒了她一條命吧。」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41 PM

第九十二章 處置

史嬤嬤是柳大太太身邊的老僕,是從柳大太太小時候就在身邊服侍的,後來跟著到了柳家。史嬤嬤對對柳大太太忠心耿耿,這些年跟著柳大太太前後,知道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命裡暗裡替柳大太太做了更多的事,可以說是柳大太太的左膀右臂。

但凡還有一點希望,柳大太太也不會捨出史嬤嬤來。現在,柳大太太將姿態放的這麼低,是她終於意識到,今天的情勢,史嬤嬤是在劫難逃的。

如果能夠求柳老太太,留下史嬤嬤一條性命,那麼就還有轉機。柳大太太心裡,還是希望渡過了這個劫,史嬤嬤還能繼續在她身邊效力。

柳大太太心中也清楚,柳三太太看著是沖史嬤嬤去的,其實目的在於她。打擊了史嬤嬤,也就是打擊了她。而在這個時候,作為另一個關鍵人物的柳大老爺,也明白地並不站在她這一邊。

柳大太太這樣跪下央求柳老太太,實在是迫於無奈。

柳老太太見柳大太太這樣,就有些遲疑了。

「老太太,這樣的刁奴,可縱容不得。」柳三太太見柳老太太遲疑了起來,就忙說道,「今天饒了這刁奴,以後家裡也沒了王法了。大太太是不怕的,我們可怎麼辦?一會不在老太太跟前,不知就著了誰的毒手了。」

柳三太太堅持要史嬤嬤的命。難得這一次抓住柳大太太的錯漏,天時地利人和都佔全了,要柳三太太這個時候退讓。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老太太,」柳大太太就哭了。用帕子擦著眼淚,跟柳老太太央告。「老太太自來心慈,咱們家在京城也是出名的慈善人家,待下人歷來寬厚,何況是這麼多年的老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千錯萬錯,也並不是有心的,就給她機會,讓她以後將功補過,也念老太太的恩德。」

這麼多年的主僕。柳大太太對史嬤嬤是有些真感情的。

史嬤嬤這個時候也忙向柳老太太磕頭,一面央告,說是要做牛做馬報答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這些年都被柳大太太給窩盤住了,又聽了這些話,就有些傾向於柳大太太的意思。

「既然是這樣,那……」

柳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柳三太太給截住了。

「老太太慈心,也該用在咱們家兩個孩子的身上,何必用在那刁奴身上。她可是當得起老太太的慈心的。」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又向柳大太太冷笑,「剛才我說咱們姒兒和姍兒如何被這老奴欺辱,大太太可是沒事人一樣。怎麼,現在說要罰這奴才。大太太哭成這個樣子。可見,在大太太的心裡,咱們家的姒兒和姍兒兩個捆在一塊。也不如大太太手底下的一個老奴才了!」

柳三太太這樣說,可把柳大太太噎得臉色發青。

「三太太。何苦這樣冤枉我。」柳大太太就道。

「罷了,罷了。」柳老太太見兩個媳婦爭吵了起來。忙就擺手,就扭頭看向柳若姒和柳若姍。

「三丫頭,這奴才冒犯了你們姊妹,我問你,依著你看,該怎麼處置?」柳老太太就問柳若姒道。

柳若姒還只當沒她什麼事了,突然間被柳老太太問到頭上來,就有些吃驚。這樣的事,哪裡需要來問她那,柳老太太一句話也就處置了。柳老太太這個人,有時候很讓人無語,該決斷的時候她不決斷,不該決斷的時候吧,她反而比別人都要決斷些。

既然被問到了頭上,柳若姒就想著,她該說什麼。

這個時候,說要放過史嬤嬤嗎?

她不甘心。史嬤嬤是柳大太太的左膀右臂,經常為柳大太太出謀劃策,在府裡頭惡事做了不知道多少。如果能夠砍掉柳大太太的這條臂膀,柳大太太以後做事就要絆手絆腳。那麼,柳大太太再想要算計她們,就沒那麼容易了。

留下史嬤嬤,對於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她來說,無異於養虎為患。

這還是後話了,就當前的事情來說,放過了史嬤嬤,她在府裡又成了什麼?史嬤嬤剛才敢那樣輕忽她,固然是出於對柳大太太的忠心,難道不也是出於對她,對她們這一房人口的輕視嗎。

這個時候,並不是發善心,做賢良人的時候,而是殺一儆百,以儆傚尤的時候。

不過,畢竟是姑娘家,太狠絕的話也是不好說的。

「老太太,」柳若姒就站起身,衝著柳老太太福了一福,「這奴才雖然可惡,還請老太太看著大太太,從輕發落。」

「三丫頭,你……」柳三太太見柳若姒這樣說,忙就衝她使眼色,心裡面後悔,剛才就該再攔住柳老太太向柳若姒問話的。柳若姒畢竟年紀小,見了這個場面,難免沒了主意。如果放過了史嬤嬤,今天大家可就白忙了一場了。

「咱們家留不得這樣的人,就將她攆出去吧。也是全了大太太的顏面和心意。」柳若姒並沒看柳三太太,而是接著說道。

柳大太太本來聽著柳若姒給史嬤嬤求情,還覺得有了希望。畢竟,柳若姒和柳若姍還不一樣,要是柳若姒這邊鬆了口,就算柳三太太,或者是柳大老爺要追究,那程度也差了許多。然而,等聽到柳若姒說要攆走史嬤嬤的時候,柳大太太的那一點歡喜,瞬間變作了驚恐。

攆了史嬤嬤走,雖是留下了史嬤嬤這條性命,然後,卻砍掉了她的一條臂膀。

「老太太,我和三姐姐一個意思。不攆走這惡奴,我害怕的很。」柳若姍這個時候見柳三太太面露笑容,就也附和著柳若姒的話對柳老太太說道。

「那就攆出去吧,是留不得了。」柳老太太就點頭道。

「老太太,這樣攆了她出去,還是太便宜她了。」柳三太太卻不肯就此甘休,又向柳老太太道,「還是得打上幾板子,給讓她長記性。」

「就這樣吧。」柳老太太也煩了,打幾板子,攆出去,這樣也算是準了柳大太太的情,處置的十分妥當。

「這事就不勞大太太了,大太太還得趕緊去安置新人是不是,只交給我,大太太儘管放心,處置完了,我自向大太太去稟報就是了。」柳三太太見柳老太太這樣吩咐了下來,就搶在柳大太太前頭,讓人拖了史嬤嬤,一溜煙的出去了。

柳老太太沒有阻攔,柳大太太張手要攔,卻頭重腳輕,身子晃了晃,就向一邊栽倒,昏了過去。

眾人忙扶了柳大太太回屋,拿帖子請太醫來看視。屋子裡又是一番忙亂,柳老太太皺眉嘆氣,柳二太太看著柳老太太乏了,就忙帶了柳若姒、柳若姍從柳老太太屋子裡退了出來。

只有柳大老爺在柳老太太屋子裡,他並沒有去看柳大太太,而是留了下來。之後,柳老太太更是將屋子裡的丫頭們都支了出去,只與柳大老爺,母子兩個不知說了什麼,直說了半晌。

柳若姒跟著柳二太太回到房中,柳二太太就又細細地問起事情的緣由。柳若姒也都說了,其實柳三太太和柳若姍在柳老太太跟前說的,大體都是實情,只是有些誇張罷了。

「偏叫你給遇上了。」柳二太太聽了,就輕嘆道,「是非暫且不論,那奴才是可惡。……三太太帶著人掌刑,不知她還有命沒有。」

這件事若是換做別人,結果還都好說,是柳三太太,那就有些難說了。柳三太太行事,有時候是並不按牌理出牌的。真就當場打死了史嬤嬤,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娘兒兩個正說著話,柳三太太就興沖沖地來了。

「……剛去看了大太太,說是喝了藥睡下了,不見我那。」柳三太太進門,就笑著告訴柳二太太道。柳大太太不見柳三太太,可以說是明智之舉。見了柳三太太,肯定又是一場氣。

「史嬤嬤那裡,你處置完了?」柳二太太就問柳三太太道。

「處置完了。」柳三太太就笑道,「不多不少,打了二十板子,已經讓人將她還有她一家都攆出去了。」

「只打了二十板子?」柳二太太就有些驚訝了。柳三太太搶著帶人掌刑,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了史嬤嬤,這可不像是柳三太太會做的事情。

柳三太太看著柳二太太就笑個不停。

「嫂子,你一直在京城,在這個宅子裡頭,外面很多事,嫂子你並不知道。」柳三太太就告訴柳二太太道,「這板子打不打的死人,可不在多少。」

柳三太太這些年跟著柳三老爺在外任上頭,衙門裡頭各種機巧,包括掌刑、打板子這些的各種門道,自然都熟悉的很。柳二太太雖然長期在內宅,但是偶爾也聽說了一些事情,就有些明白了。

「留了她一口氣。」柳三太太的笑容換成了冷笑,「嫂子,我剛回來,屋子還沒住暖和那,就被人整治的去跪了祠堂。那祠堂的冷風刺骨,地裡的冷氣直往我的骨頭縫裡頭鑽……,我可沒有忘記!」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44 PM

第九十三章 人情

柳三太太一直記著的,又何止是祠堂裡的冰冷。她更忘不了,當時柳老太太一聲吩咐,那幾個婆子是何等的張狂。就是柳老太太要罰她,她也是柳家的三太太,一般的奴才,聽命行事也就罷了,並沒有敢故意折辱主子的。那幾個婆子之所以敢對她那樣的不敬,當然是背地裡得了吩咐了。

柳老太太要罰她,並不需要用這些陰暗的手段。柳三太太沒有一點遲疑地將這筆賬,都算在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暫時動不了柳大太太,那就先拿下她的心腹,柳三太太早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報了這個仇。

「怕他們沒地方去,我還送了他們一程。」柳三太太又笑著告訴柳二太太道。

將史嬤嬤打的只剩下一口氣,這還不算,柳三太太親自看著人將史嬤嬤的一家凈身攆出了府去。這樣,柳三太太還怕柳大太太暗地裡派人,接濟史嬤嬤,她乾脆就吩咐手下的心腹,看押著史嬤嬤一家出了京城。

「遠遠地送了他們走,也省得大太太這樣的大忙人,還得在這些刁奴身上費心神。」柳三太太就笑。

「大太太要是知道了,還不知道怎樣那。」柳二太太聽著柳三太太這番手段,還真是細緻周全,滴水不漏,就說道。

「怎麼能不讓大太太知道那。」柳三太太就笑道,「她不見我,我也不挑她的禮。這些話,我已經告訴了她身邊伺候的人,她呀。什麼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老婆子被我送去了哪裡罷了。」

柳三太太說完,又忍不住笑了。經過這一場。柳三太太才算是在於柳大太太的鬥法中真正的扳回一城來,自然是得意非常。

而且,還不僅如此。

「早就聽說,大老爺時常在外頭。沒想到,是養了一個小宅。這麼算著,起碼也有五六年了。大太太那樣精明,竟是一直都沒發覺。」柳三太太又對柳二太太道。

「好像前些日子,也有些覺察。」柳二太太就道。那還是柳三老爺、柳三太太一房人還沒回來的時候,柳二太太曾經聽到一些風聲。說是柳大太太對柳大老爺有所懷疑。只不過,柳大老爺與柳大太太疏離已久,又將這件事做的十分機密,因此柳大太太雖安排人查探,卻終歸只是捕風捉影。

「今天這事也奇怪。」柳二太太就道,「大太太是怎麼知道的?」

柳三太太就干咳了兩聲,有些要說不說的樣子。

「三太太知道些什麼不成?」柳二太太就問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想要不說,可這是她的一件得意事,又忍不住想說。最後,還是對柳二太太開了口。

「嫂子忘了,前兩天我跟嫂子說的,等著看大太太的笑話的事?」柳三太太就有些神神秘秘地對柳二太太道。

「你是說……」柳二太太就有些驚訝。

柳二太太的驚訝。更加讓柳三太太得意起來。

「……也是湊巧,偏讓我知道了有這麼一個人,只是還不知道底細。我想著。幫幫大太太,就讓人給大太太透了些風……」柳三太太壓低聲音告訴柳二太太道。「嫂子,這是咱們兩個說知心話。這件事。嫂子可不要告訴人。」

柳二太太忙就點頭。

「你放心,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定不會告訴別人知道。」

「大老爺尋的這一房,怎麼偏就叫做海棠。嫂子,你也看見了,老太太可吃驚不小。……臉都被抓花了,也不知道是大太太自己動的手,還是吩咐人做的,看不出來模樣。這裡面,肯定有些古怪。」柳三太太就又對柳二太太說道。

柳二太太何嘗沒有想到這一點,就也點頭。

「大太太今天也很古怪。」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聽見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說的這後面幾句話。對於柳二太太的說法,柳若姒心裡很是贊同。柳大太太今天的表現,實在與她精明老練的性格有些不符。

事情已經鬧到了柳老太太跟前,以柳大太太的精明,就該知道最後的結局只有一種。就在海棠不肯向柳老太太說明事情真相,替她隱瞞的時候,柳大太太就該踩著這個臺階,將海棠和嬋兒認下來。

可柳大太太偏沒有這麼做,還接連做出像換掉長命鎖這樣拙劣的舉動來,不僅不能阻止海棠和嬋兒的身份暴露,反而落了下乘,並在柳老太太跟前破壞了她自己營造的賢良人的形象。

柳老太太今天對柳大太太是很不滿的。

至於柳大老爺對柳大太太的這些行為是怎樣的看法,那就更不用說了。

柳大太太今天輸的很難看,也難怪柳三太太會這麼得意。

即便是精明老辣如柳大太太,也是有弱點的,柳若姒想。

「這回可有的她忙了,看她還有多少空閒來算計咱們。」柳三太太最後又對柳二太太說道。看著時辰不早,柳三太太就起身告辭走了。

「一會打發人到大太太那去看一看,要是能見人了,咱們再過去瞧瞧。」送走了柳三太太,柳二太太回來,就跟柳若姒說道。

現在,遇到什麼事情,柳二太太已經很習慣跟柳若姒商量,聽取柳若姒的意見。

柳若姒就點頭,柳二太太隨即就打發喜鵲去柳大太太院子裡打聽消息。喜鵲去了一會就回來了,告訴柳二太太說,柳大太太病的很厲害,誰也不見。

「娘,我看大太太這下病倒了,只怕是半真半假。」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說道。

「恐怕是的。」柳二太太就道,「這次的事,她也夠難堪的,病幾天,躲過去了,也能好些。」

「還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柳若姒就道,「大太太病著,誰去也不見,那自然什麼事也辦不成。海棠和嬋兒雖然留下來了,但在老太太屋裡,並沒有就定了名分。」

這個時候,柳大太太這病,這件事情自然也就拖延了下來。

「可不正是這個道理。」柳二太太略一想,就點頭,「大太太也可憐,……」夫妻成仇,誰又願意那。柳大老爺養外宅這件事,對柳大太太確實傷害非常大。

少頃,柳二老爺從外面回來,柳二太太就將今天家裡發生的這些事,都跟柳二老爺說了。柳二老爺也很吃驚,先問柳若姒是否嚇著了,柳若姒就說還好,這樣柳二老爺才放下心來。

「鬧成這個樣子!早先也聽說了一點兒……」柳二老爺就道。

「大老爺這件事,老爺早就知道?」柳二太太就忙問道。

「並不知詳細,只是……」畢竟是兄弟,都在外面為官,柳大老爺一些事情瞞得住家裡的女眷,可要想完全瞞住柳二老爺卻很困難,「略知道些影兒。」

「你可真是守口如瓶,從來沒聽你說過的。」柳二太太就道。

「這樣的事,怎麼好說。」柳二老爺就道。

「三太太知道了這件事,難道,是從三老爺那裡聽說的?」柳二太太就突然想道。

「三弟善與人交往,回來這些天,外面的應酬不斷,也和大哥在外頭喝過幾次酒……」柳二老爺說到這,就沒有往下說了,言下之意,他能夠知道的事情,柳三老爺那樣精明,自然也能知道。

「看來是這樣了。」柳二太太就點頭道。

「那……大哥哥會不會也知道?」柳若姒突然道。

這句話,就問住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夫妻倆相視半晌,都沒說話。這個話題,就此被揭了過去,不過大家的心裡,也都有了計較。

轉天,柳若姒就聽丫頭們說,海棠和嬋兒被安排在了柳府靠西北角,一個小套院裡面居住。柳大太太病著,自然不能受海棠的敬茶,也因此海棠和嬋兒名分未定,一應的供給也就無從說起了。

「……都是大老爺從私房裡,親自給安排的……」下面的小丫頭們議論道,都說柳大老爺實在是寵這個外室,雖然海棠那一張臉,還不知道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大老爺還能總在家裡,難不成件件事情他都安排妥帖了。」常嬤嬤就道,言下之意,海棠和嬋兒的日子,終究不會怎麼好過就是了。

柳若姒也點頭,這家裡,可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當著家。就算柳大太太「病」了,還有柳大奶奶。柳大奶奶自然都是聽柳大太太的。只要柳大老爺不在身邊,海棠和嬋兒在府裡,就寸步難行。

這一天,柳二老爺在家,柳若姒正拿了自己寫的字,向柳二老爺討教,柳二太太在旁也陪著說笑,三人其樂融融。外面小丫頭就進來,說是柳大老爺來了,要找柳二老爺說話。

三人就都吃了一驚。柳大老爺可是極少到他們這來的,但凡有事,也多是打發人來請柳二老爺過去。

「無事不登三寶殿。」柳若姒心中就是一動,她想到了一件事。

「爹,一會大伯父要是找你幫忙,爹看著咱們能辦到的,就應承下來。」柳若姒就忙對柳二老爺說道,「就是要用到娘出力,爹也不要就拒絕。」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47 PM

第九十四章 答應誰

柳二老爺兄弟間感情還都不錯。柳老太爺過世的時候,特意叮囑了兒子們要兄友弟恭,兄弟和睦,才是家族發展的根本。柳二老爺尤其看重與兄弟之間的情分。本來,如果柳大老爺要找他做什麼事情,他十有八九都會應承。比如說當初過繼柳玉江的事情,與柳大老爺的顏面和情分就佔了相當的比重。

「你知道你大伯父來找我是什麼事?」柳二老爺見柳若姒這樣囑咐他,就有些奇怪道。

「這個時候來,差不多能有什麼事那。」柳若姒就笑道,「我也只是猜。」

柳若姒這樣說著,就壓低了聲音,在柳二老爺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番話。柳二老爺沉思片刻,就點了頭。

柳二老爺起身,親自迎了柳大老爺進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向柳大老爺行禮,柳若姒親自捧了茶。柳大老爺就沖柳若姒笑了笑。

「三丫頭出落的越發好了。我還記得,她那時只到我的膝蓋,轉眼間,就是大姑娘了。」柳大老爺笑著道。

柳若姒察言觀色,就看出柳大老爺有心事。奉茶過後,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從屋子裡出來,好讓柳大老爺和柳二老爺好好說話。

柳若姒這邊剛和柳二太太到西屋裡坐下,外面小丫頭又進來稟報,說是柳大奶奶來了。

「她這些天可是忙的很。」柳二太太就覺得有些詫異道,「怎麼今天有空閒來了?」而且,還跟著柳大老爺前後腳的進門。

這幾天,因為柳大太太病了,一應的家務事都落在了柳大奶奶的肩上。柳大奶奶比平常更忙碌了幾分,往她們這裡來的都少了,必定是事情太多絆住了腳。

「大伯父剛到,她就來了。」柳若姒若有所思地道,「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柳若姒這麼說著,一面就將在門口伺候的小丫頭初五叫了進來。低聲囑咐了幾句。

「你去那邊,告訴老爺知道,大奶奶來了。大老爺在,不必瞞著大老爺。」柳若姒打發了初五出去,一邊就叫丫頭們請柳大奶奶進來。

小丫頭出去,一會的工夫,柳大奶奶就急匆匆地走了來。

「……忙的實在分不開身,想來看看嬸子和三妹妹,卻一直沒來成。嬸子和三妹妹不要怪我……實在是……哎……」柳大奶奶說到後來,就嘆了一口氣。

本來一大家子的事就很多。再加上最近出了這麼幾件事。就更加的雜亂了。柳大奶奶最近身上的壓力不小。柳若姒瞧著,柳大奶奶臉色都不如往常了,眼睛下面還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忙著料理家事並不至於如此,應該是有太多難辦的事情。才會讓柳大奶奶如此憔悴。

「怎麼會怪你,知道你忙,……不容易。」柳二太太見柳大奶奶這麼說,就笑著說道。

「還是嬸子體諒我……」柳大奶奶說著,眼圈就是一紅。別的事情暫且不說,因為海棠和嬋兒的事情,她在柳大老爺和柳大太太之間,是非常的難做人。

說了兩句閒話,柳大奶奶就說到了正題。

「太太病了。多虧得嬸子還打發人過去看望。那個時候,太太昏睡著,實在不能見人。知道嬸子打發人去了,太太心裡很念嬸子的好。太太想要見嬸子,說說話。又恨起不了身。……打發了我來,看嬸子忙不忙。若嬸子不忙了,就請嬸子過去。有嬸子陪著太太說說話,開解開解,太太或許還能好的快一些。」

柳大奶奶這是得了柳大太太的吩咐,來請柳二太太過去說話的。

「既然大太太打發了你來,別說還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忙著,也要放下,先去看你們太太最要緊。」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病了,於情於理,柳二太太都打算要去看望,何況柳大太太還特意讓柳大奶奶過來捎話請她過去。

「還是嬸子心疼人。」柳大奶奶就道,「那就請嬸子現在就去吧。」

「好。」柳二太太就點了點頭。

「娘,我也跟你去。我也想去看看大伯娘。」柳若姒就道。

「好,自然要帶你去。」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整了整衣裳,由柳大奶奶陪同著,往柳大太太的院子裡來。到了柳大太太的院子裡,早就有小丫頭稟報進去,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倆帶著丫頭媳婦們出來,一徑將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迎到柳大太太的屋中。

柳大太太躺在榻上,頭上纏著帶子,頭髮只在腦後散挽著,臉色有些蠟黃,這副樣子,還真是病了。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來了,柳大太太忙就讓人扶著坐了起來。

「我失禮啦。」柳大太太強笑著道。

「快躺著吧。」柳二太太見柳大太太這樣,就忙上前,扶了柳大太太道,「又不是外人,不在這些虛禮。來看看你,望你早些好。再為這些虛禮折騰的越發不好了,那可怎麼好那。」

相互寒暄了一會,柳大太太就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在她的榻上坐了。

「你去忙你的吧。」柳大太太就沖柳大/奶奶道,「這些天,也只好辛苦你了。」

「沒什麼辛苦的,只望著太太的身子早些好起來。」柳大奶奶陪笑說道,又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告辭,這才帶著人退了出去。

柳大太太就看了柳若姒一眼,又看了看柳若媛和柳若娟。柳若姒就知道,柳大太太是想跟柳二太太單獨說話,她在這裡不方便。不過,柳若姒只假裝不知道,她只隨意地在屋裡四下打量了一眼。

「咦?大哥哥不在?怎麼這幾天,都沒見到大哥哥?」

柳若姒狀似無意的一句話,卻讓柳大太太猛地眨了幾下眼睛。

「怎麼三丫頭不知道?」柳大太太就告訴柳若姒道,「衙門裡頭有事,派了你大哥哥出城去了。已經去了幾天,估計還得些日子才能回來。」

「哦,怪不得。」柳若姒就笑道,「那天似乎聽人說了一句,也沒放在心上。大哥哥不是一貫只管城裡頭的事,怎麼這次被派出去了?也不知道去的遠不遠,竟然要好些天才能回來,怪讓人擔心的。」

柳大太太垂下眼簾,乾笑了兩聲。

「衙門裡頭的事情,說了咱們也是不懂。想著他也多大個人了,並不會有什麼事情。」

「大太太說的是。」柳若姒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就說道。

自從那天海棠的事情鬧出來,柳若姒在府裡就沒見過柳玉江。現在聽柳大太太這樣說,柳若姒難免要猜想。柳玉江這莫非為了避開眼前的麻煩,所以推說衙門裡頭有事,躲起來了。

這躲的倒是好,要不然,柳玉江若是在家裡,現在焦頭爛額的,就不只柳大奶奶一個人了。

柳大老爺必定要讓他做事,而柳大太太這邊,也不會放過他。柳大老爺養外室養了這麼些年,柳玉江要說不知道,柳大太太如何肯信那。看柳大太太這時的神色,分明也是疑心柳玉江。

長房裡頭,再不是鐵板一塊。那麼,柳玉江的事情,柳大太太還會像過去那樣盡心嗎?!

「我這裡憋悶,大丫頭,二丫頭,你們帶你們三妹妹去你們那屋玩一會去。」柳大太太就對柳若媛和柳若娟說道。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起身,柳若姒知道柳大太太是要支開她,就看了柳二太太一眼。

「去吧。」柳二太太就沖柳若姒道,又吩咐跟來的丫頭,「好生照看著姑娘們。」

柳若姒這才起身,跟著柳若媛和柳若娟,到了她們姊妹的臥房。

柳若媛和柳若娟也和柳若姒一樣,住在柳大太太正房後面的後罩房內,不過並不是繡樓。柳若娟住西屋,柳若媛住東屋,姐妹倆共用一個堂屋。大家就都道柳若媛的屋子裡坐了。

柳若媛心不在焉,柳若娟心事重重,柳若姒坐下,不過說兩句閒話,擺弄擺弄針線。

此刻,柳大太太房中,柳大太太正用帕子擦著眼角,向柳二太太哭訴。

「……難道我是那不賢良的人?左一個右一個,這屋子裡的人還少了?大郎在那裡,換了一個人,誰容得下。還是我,拉扯大了他,還將嫡親的侄女也給了他。……看中了什麼人,從來只要跟我說一聲,光明正大地放在屋子裡,也是大家子的規矩。背著我,養了這麼一個,孩子都這麼大了,將我的臉面當做了什麼?不知道的,還當我是那不賢良、愛吃醋,容不得人的……」

柳大太太這樣抱怨,柳二太太也不能說什麼,只能好言安慰。

「……鬧成這樣,又強按著我的頭,讓我認下。孩子也想養在我的名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也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要真是像她自己說的,是良人家的女子也就罷了。」說到這裡,柳大太太突然話鋒一轉,「卻原來並不是。二太太,你當這個女人是什麼人?」

「是什麼人?」

「……是大老爺從那種地方花銀子買來的!」柳大太太冷笑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50 PM

本帖最後由 潘景藍 於 2015-2-25 11:50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答應誰(二)

『那種地方……花銀子買來的?」柳大太太的話,讓柳二太太大大的吃了一驚。

    說起來,那天海棠留給柳二太太的印象還不錯。依柳二太太看來,海棠的言談舉止,雖然肯定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也應該是個小家碧玉,溫柔和順。或許是貧窮人家出來的,卻完全沒有想到,海棠原來竟然是青樓女子。

    見柳二太太吃驚,柳大太太就有些得意。這些天,她雖病著,卻沒有閒著。本來她只打算私下裡將海棠和嬋兒處理掉,沒想到卻被柳若姒和柳若姍撞見。事情鬧了出來,再想私下裡處置掉兩人是不可能了,但是要她依著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爺的意思,承認這母女兩個的地位,將人留在府裡,她卻是萬萬不願意的。

    這些天,柳大太太是下了狠功夫,打發心腹出去查探海棠的底細,接下來也好對付海棠。結果也有些出乎柳大太太的預料。

    好好的良家女變成了青樓女子,柳大太太很想對天大笑三聲,叫聲天助我也。

    柳家會允許外室進門,給一個姨娘的位子,但是卻絕不會讓一個青樓女子進門。柳家世世代代,雖沒有明文的家訓立下這樣的規矩,但卻也算是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青樓女子地位低下,柳家納妾絕不會要這樣的女子,更不要說要這樣的女子生下子嗣來。

    柳老太太那麼痛快地就接受了海棠,一來是因為柳大老爺,二來,也是考慮到柳家的子嗣問題。柳二老爺那裡已經沒有兒子了,本著多子多福的想法,柳老太太希望其他的兩個兒子能多生些孫子出來。

    柳三太太還年輕,還能生養。但是柳大太太屋子裡,也是多年沒有聽見嬰兒的啼哭聲了。這些年,柳大老爺也不往柳大太太屋子裡來,也不要通房丫頭伺候。現在有了海棠,是柳大老爺心愛的,那就留下來,希望能替柳大老爺繼續開枝散葉。

    柳大太太病了,柳老太太親自來看過柳大太太。當時,柳老太太支開了屋子裡的其他人,跟柳大太太說了一番話,就包括這些內容。

    柳大太太當時沒說什麼,等柳老太太走了,立刻就將心腹們都派了出去。

    「……老太太還被瞞在鼓裡。」柳大太太冷笑著告訴柳二太太道。「還想著讓那賤人替大老爺開枝散葉。二太太。你猜。若是老太太知道了那賤人的來歷,會怎麼樣?」

    柳大太太數次提到海棠,都不肯叫她的名字,只用她或者乾脆那個賤人來代替。由此也可見。柳大太太對海棠的厭惡和恨意有多深。

    柳二太太吃驚過後,就一直沒有說話。柳大太太告訴她這些,應該並不僅僅是為了傾訴。

    「大嫂打算怎麼辦?」想了一會,柳二太太就問柳大太太道,「是要去告訴老太太知道嗎?」

    「這是自然。」柳大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就疑惑了,柳大太太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並打算告訴柳老太太,為什麼不就去,反而特意請了她過來說話。這麼想著。柳二太太就留了心,她記得柳若姒囑咐過她,在柳大太太跟前,要多聽少說。什麼事情只要沒有完全的把握,就能拖一時是一時。等一家子好好商量了,再做決定不遲。

    柳二太太也算是瞭解柳大太太,或許她比柳大太太讀書多,但說到玩弄心機手段,她卻完全不是柳大太太的對手。柳大太太這個人,是很需要防備的。

    「那大嫂怎麼不就去?」柳二太太就道。

    「……老太太被那個賤人給矇蔽住了,我平白去說,怕老太太不相信。」柳大太太恨恨地道。

    柳老太太何嘗被海棠矇蔽。柳老太太雖然主張留下海棠和嬋兒,但是對這母女兩個,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偏愛。柳老太太留下海棠,完全是為了柳大老爺。

    「大嫂並沒有證據?」柳二太太就問道。

    「證據是有……」柳大太太說到這裡,遲疑了一下,臉上就露出苦笑來,「咱們女人家,再怎麼樣,不過是無腳蟹。雖是有證據,只怕大老爺那裡……,咱們如何是他們男人的對手!」

    柳大太太再精明,也是內宅婦人。她雖然打發心腹,拿到了海棠身份的證據,但是又擔心柳大老爺那邊知曉了風聲,做出應對來。畢竟,在世務上頭,還是在外頭的男人們懂得多,法子也多。柳大太太怕柳大老爺想出法子來,讓她的好不容易得到的證據落空。

    柳二太太就沉默了下來,這種事,她不覺得她能夠幫上柳大太太什麼。

    「我也打聽了,這樣的事,除非大老爺想法子,找人再替那賤人落籍。」柳大太太看著柳二太太,又慢慢地說道,「落籍的事不是好辦的。但凡他能動用的地方,我都留了心,他也知道。為了這件事,他總不能去求同僚。他沒法子,怕是要去尋弟妹幫忙。」

    這麼說著話,柳大太太就緊盯住了柳二太太,似乎想要從柳二太太的神色上看出點什麼來。

    「這……應該不會。」柳二太太就道,心中卻是一動,想到了現在正在跟柳二老爺說話的柳大老爺。

    柳大老爺那樣心事重重地找上他們的門,難道正如柳大太太所說,是想要他們幫忙,給海棠落籍?

    「家裡頭,只有弟妹的產業多,也只有弟妹能辦成這件事。」柳大太太就繼續說道。

    找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幫忙,既能辦成事情,又能將這件事限制在柳家的範圍之內,不至於被外人知道做了笑柄或者是把柄。

    「我知道,弟妹的心最慈悲。」柳大太太就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這些年,咱們妯娌之間,也如同姊妹一般,再沒有這樣和睦的了。都是婦道人家,我的苦,也只有弟妹最知道罷了。這種事,弟妹沒有反而助著外人的道理。」

    「我想,大嫂應該是多慮了吧。」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屋子裡的這點兒事情,柳二太太並不想摻合進去。

    「也不需要弟妹做什麼,只要弟妹什麼都不做。」柳大太太又跟柳二太太說道,「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柳二太太心性淳厚,不善虛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柳大太太卻也十分瞭解柳二太太的這個特點,因此一定要柳二太太承諾。

    「弟妹是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人品,總不會幫著那樣地方出來的下賤女人,是不是?」柳大太太又對柳二太太道。

    「大嫂多慮了……」柳二太太說到這裡,就聽得外面腳步聲響,柳若姒挑簾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怎麼沒跟你兩個姐姐在一起?」柳二太太就忙問柳若姒道。

    剛才特意叮囑丫頭們好生看著她們姐妹,現在又撇下柳大太太,這樣詢問柳若姒,柳二太太是對柳若媛有了戒心,怕柳若姒跟柳若媛在一起,又被柳若媛欺負了。

    「娘,時辰不早了,大伯娘病著,娘也不好擾大伯娘太久。」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跟前,笑著說道,「……老太太要娘給畫的花樣子,說了今天要用,娘還沒畫完,我怕娘忘了。」

    「我怕什麼,巴不得你們多坐一會。老太太的事,卻是耽擱不得。」柳大太太只好笑道。

    柳二太太正好起身告辭,帶著柳若姒出來。

    「怎麼突然回來了?」出了柳大太太的院子,柳二太太就悄聲問柳若姒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不知道怎麼了,今天都悶的很。」柳若姒就道,「我也擔心娘。大伯娘找娘是什麼事?」

    「多虧你來,娘被她拿話逼的正不知道怎麼好。」柳二太太就道。

    走到院門前,正好遇到柳二老爺送了柳大老爺出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忙站住,向柳大老爺行禮。

    「大伯怎麼就走了,不再多坐一會?」柳若姒就道。

    「不坐了。」柳大老爺就道,一面看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帶著一抹疑惑。

    「也是,大伯該去看大伯娘了。我娘剛從大伯娘那裡回來。大伯娘病著,想找人說話,讓大嫂找了我娘去。」柳若姒就笑道。

    「哦。」柳大老爺若有所思,又回頭深深地看了柳二老爺一眼,才轉身走了。

    一家三口回到屋中落座,柳二太太就將剛才柳大太太的一番話,都說給了柳二老爺和柳若姒聽。

    「竟被她料到了,」柳二老爺就道,「大哥剛才跟我說了半晌,正是為的這件事?」

    「那……海棠,真的是那樣的出身?」柳二太太不由得驚訝道。原來,柳大太太說的那一番話,柳二太太並沒有全信,還當是柳大太太要擺佈海棠,因而耍的手段。

    這也是柳大太太素日多有這樣的行徑,也難怪柳二太太會這麼想。

    可如今聽柳二老爺這樣說話,卻是一件實事。

    「大哥很為難……」柳二老爺就道。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53 PM

第九十六章 權衡

「……原本是好人家的……」柳二老爺就道,據柳大老爺告訴柳二老爺知道的,海棠當時在柳老太太跟前說的並不是假話。她家裡確實是沒了人,所以來京城尋親。結果尋親不著,就被賊人給拐賣了。海棠被賣進了青樓裡,正好遇見了柳大老爺。柳大老爺就將海棠買下,置辦了一所小宅院安置了下來。

柳大老爺跟柳二老爺說,海棠跟她的時候,還是清倌人。一個不幸的女子,又跟了他這麼多年,還生下了閨女,既然事情鬧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不能讓海棠母女沒名沒分,沒有著落。

「大太太私下裡打發人出去所有的舉動,大哥已經覺察到了。原本給海棠落籍,並沒有想的那麼多。如今那戶人家得了大太太的錢財,答應了大太太要反口,將海棠原本在青樓的事情說出來。」柳二老爺就告訴柳二太太道,「大哥想另外給海棠落籍,這次要找穩妥的人家。」

「其他一切都有大哥操持,只是這人家,必須要知根底、穩妥的,且還不能讓大太太知道。」柳二老爺繼續說道,「大哥就想到了咱們。跟我說,你名下有許多莊子,當年岳父也留下不少人,那都是可靠的,也是大太太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大哥的意思,想找咱們幫忙,……你挑戶人家,給海棠落籍。」

柳二老爺就將柳大老爺的全部意思都跟柳二太太說了。

「大太太剛才請了我去,就是猜到了大老爺必定會來找我,說了一大車的話,要我答應不可幫著大老爺。」柳二太太就對柳二老爺道。

「你可答應了?」柳二老爺忙問。

「並不算是答應了她。」柳二太太就瞧了柳若姒一眼,「我只說是她多慮了。然後姒兒就過來,正好把話題岔開了。」

「我也並沒有給大哥準話,只說要跟你商量。」柳二老爺點了點頭,說道,「大哥說要盡快,他怕大太太即刻就要發作。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只需你選戶穩妥的人家。」

「你心裡怎麼想?」柳二老爺就問柳二太太道。

此刻,柳大太太房中。柳大太太依舊在榻上,靠著引枕半躺半臥,柳大奶奶端了碗燕窩粥進來,服侍著柳大太太慢慢地吃著。

「太太說的事,嬸子她可是答應了?」柳大奶奶覷著柳大太太的臉色,小心地問道。

「被三丫頭過來,擾了話頭兒。」柳大太太吃了燕窩粥,擦了擦嘴角,慢慢地說道。「並未十分定準。不過。她也算是答應了。」

「那豈不是沒有完全的把握?」柳大奶奶不由得說道。

「二太太跟以前也有些不一樣了。」柳大太太就說道,「若是以前,也不用說太多的話,她當場就肯定應下來。……這是跟咱們離了心了。……原本一家子好好的。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柳大太太皺眉,十分沉痛。

「還不是因為三太太這個攪家精!」柳大奶奶也皺眉。

「你這話說的沒錯,」柳大太太對柳大奶奶這句話深表贊同,「她沒回來時,什麼都是好好的。偏她回來了,到處攪風攪雨,沒有一刻安寧。真真是個掃把星!」

柳大太太發洩了一番對柳三太太的憤怒,就又將話題轉到柳二太太的身上。

「她雖沒直接應下,可我算著她。肯定不會幫著那個賤人的。」柳大太太瞇著眼睛道。

「怎麼見得那?」柳大/奶奶就問。

「二太太這個人,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出身,被她老子當男孩兒般教養,自小讀的書,都跟男子是一樣的。……養的一身傲氣。她自己或許還不覺得。看她事事順成老太太。更是一點兒也不在乎銀錢,可老太太因為什麼就是不大待見她?……給二老爺身邊塞人,那是後來的事了。她一進門,老太太就瞧她不上。」

「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她身上那股子傲氣。她事事不放在心上,是因為她根本沒將那些放在眼裡。那些事情、東西,在一般人的眼睛裡,可都是好物件,難求得,更難捨得的。她這樣,人不感激她,還會討厭她……」

柳大奶奶仔細聽著柳大太太的話,就跟著點頭。雖然她並不十分懂,但是關於柳二太太的那種感覺,她也有。

「這樣傲氣的人,其實最容易對付了。我幾句話,就將她說住了。她必定不會幫著那個賤人就是了。」柳大太太最後有些得意地說道。

「還是太太,要換做我,就沒這樣的本事。」柳大奶奶陪笑奉承道。

柳大太太笑了笑,隨即似乎是無意地問了柳大奶奶一句。

「大老爺瞞得咱們好苦,我只當他是有心人,竟然也被瞞過了!」

「大郎可有信兒回來?什麼時候回家來?好多事情要他辦,偏他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城去了。他在衙門裡,不過是點個卯,什麼時候也派他這樣的差事了?」

柳二老爺問柳二太太怎麼想,柳二太太半晌都沒說話。柳若姒在旁見了,就將柳二太太的心思猜著了幾分。

現在,關於海棠的事情,柳若姒已經完全都想起來了。前世的時候,柳大太太並沒有這麼早發現海棠的事情,只是知道了一些影兒。柳大老爺就打算要將海棠安排進府。關於海棠落籍的事情,柳大老爺找到了柳二老爺,想要柳二太太幫忙。當時柳二太太礙於柳大太太的情面,且又覺得海棠是賤籍的女子,她身為柳家的二太太,說什麼都要站在柳大太太一邊,沒有幫著一個素不相識的賤籍女子的道理。

這件事,柳二太太就拖著沒給柳大老爺辦。

柳大太太後來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海棠和嬋兒不知所蹤。後來過繼柳玉江,柳大老爺又來跟柳二老爺求情,柳二老爺就答應了下來。

「娘,你這不是幫著那個海棠,是幫大伯父。」柳若姒就勸柳二太太,「我不知道大太太跟娘具體都說了什麼,娘不要太心實了。她說的那些話,全是為她自己考慮,要逼著娘答應她的要求的。」

「你說的也是。」柳二太太就道。

「娘,這次幫了大伯,大伯就欠下咱們一個人情。」柳若姒乾脆又說道,「爹、娘,你們想過沒有,等咱們提出要過繼汶弟,三叔三嬸那裡會幫著咱們說話,可大伯就不一定了。」

「如果大伯也能幫著咱們說話,那老太太那一關,也就好過了不是嗎?」

不過是安排一戶人家給海棠落籍,在柳二太太是件小事情。可這樣的一件小事,卻送了柳大老爺一個大人情。他正是找不到別的可靠的法子,才會找到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這裡。有這份人情,在涉及到他們過繼子嗣的問題上,就能夠讓柳大老爺站到他們這一邊。而不是像前生那樣,將柳大老爺進一步地推到柳大太太和柳玉江那一邊。

這樣的事情,他們為什麼不做。不僅要做,而且要做好。要送柳大老爺一個整人情。

前生的時候,柳二太太就是因為某些堅持,將賊子認作了朋友。他們最後之所以那樣孤立無援,也有相當一部分是這個緣故。

「娘,你不想著順順當當過繼汶弟了?」柳若姒就問柳二太太,「再說,你幫了這個忙,嬋兒也有個身份。要是你不幫,那小姑娘怕是要被趕出府去。到那個時候,她是死是活,都難說了。」

柳若姒的話終於打動了柳二太太。

「好,這件事咱們幫。」柳二太太就點頭道。

「好。」柳二老爺也說好,其實,他心裡是十分想幫著大老爺的,不過卻又考慮到柳二太太的心情,所以沒有立刻應承下來。畢竟,養外室這件事,對於柳二太太來說,也是相當敏感的。

既然決定要幫柳大老爺,那就要將事情安排妥當。

「大太太那裡必定不肯輕易放過,到時候或許要帶人來對質。」柳若姒就說道,所以這戶人家必定方方面面都要妥當。

「娘心裡可有了好人選?」柳若姒就問柳二太太。

「我得叫上幾個莊頭來問問。」柳二太太就道。

「最好是離城遠一些的。」柳二老爺就提醒柳二太太。

「那就是清溪和狼山兩座莊子。」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說道,「我這就吩咐人,叫了莊頭上來。」

「娘,與其叫人上來,不如娘親自去一趟。也好親自看了人家,更穩妥些不是。大伯知道了,也念爹和娘的好。……我陪娘一起去。」柳若姒就提議。

「也好。」柳二太太點頭,一般的事情,柳二太太都樂於順著柳若姒。她這麼快的點頭,一部分是想到了柳若姒。柳二太太想著柳若姒許是在家裡悶了,要藉機到莊子上逛一逛去。「還得跟老太太說一聲。」

「我隨你們去說吧。」柳二老爺就道,「順便也去告訴大哥一聲,好讓他安心。」

一家人商量定了,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裡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5 11:58 PM

第九十七章 意外

柳老太太正坐在榻上,看丫頭芍藥新給她繡的一條抹額。這條抹額是深藍色底,上面用黃色絲線繡著萬字不斷頭的花紋,抹額中央還鑲嵌了一塊橢圓形的黃玉。柳老太太似乎很喜歡,拿著抹額翻來覆去地看。

「這丫頭的針線,是越發的好了。」柳老太太就贊芍藥道。

經過前段時間,柳老太太有意要將芍藥給柳二老爺做屋裡人這件事情,芍藥應對的極好,並沒有因此惹惱了柳老太太,反而讓柳老太太覺得她比別的丫頭還要貼心,且沒有私心,因此,柳老太太對芍藥越發的寵信了起來。只是偶爾想起有那麼一天,芍藥終歸要離開她的身邊,而且這麼好的丫頭不能給哪個兒子,柳老太太還是覺得有些可惜的。

見柳二老爺一家三口來了,柳老太太就讓他們到榻前坐下。

芍藥行了禮,就退了下去,只讓別的丫頭上前來伺候。畢竟,雖然事情是沒有說開,但芍藥還是要避嫌。但凡柳二老爺來,芍藥能避開的時候總是會避開。她這樣的行事,並沒有人惱她,大家反而都覺得這個丫頭可敬可愛。柳若姒也覺得芍藥是個真正聰明的丫頭。

雖是跟柳二老爺避嫌,但是那件事過後,芍藥對柳二太太和她就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面上還沒有什麼,只是柳老太太這邊要是有什麼事,芍藥總會想法子傳遞消息過來。

對於柳二太太、柳若姒來說,這真是意料之外的一件好事。

柳二老爺坐下,就跟柳老太太說了柳二太太要帶著柳若姒去一趟莊子上的話。

「……就要麥收了,莊子上近來有些事,得親自去看看。」柳二老爺就告訴柳老太太道。

「你也一起去嗎?」柳老太太就問柳二老爺。

柳二老爺想了想,就搖頭。

「翰林院的事情,這幾天走不開。」柳二老爺本心是想陪著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的,但確實分不開身。

「哦。」柳老太太聽說柳二老爺不去,就不大放在心上。「那就去吧。打算去幾天?」

這是問柳二太太。

「……事情辦完了,盡快回來,不過一天的工夫。」柳二太太就陪笑道,「等過些日子,天氣熱了,還想請老太太去莊子上住幾天,消消暑。」

「年紀大了,也懶怠動換。」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每年冬夏,都會來請柳老太太去她的莊子上,夏天消暑。冬天則是去狼山的溫泉。不過。柳老太太從來沒有應承過。

這麼說著話。外面小丫頭就進來稟報,說是海棠來了。柳老太太聽了,就點了點頭。

「讓她進來吧。」

柳老太太一聲吩咐,就有小丫頭打起了門簾。海棠穿著一身淡綠色的衣裙,一手牽著嬋兒走了進來。海棠帶著嬋兒,先給柳老太太請安,又過來給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禮。

柳二老爺就站起身,跟柳老太太說了一句,就離開去找柳大老爺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沒有立刻就走,依舊坐著,陪柳老太太閒話。

海棠已經不再是當初柳若姒見她時候的狼狽模樣,只看那一頭烏黑的頭髮還有窈窕的身段。就能看出是個美人來。只是她的一張臉,還是讓柳若姒有些失望。柳大老爺找了最好的太醫來替海棠醫治了,柳若姒聽下面的小丫頭嚼舌頭,說柳大老爺給海棠用的是宮裡頭貴人才能用的上的藥膏,要一兩金子才能買到小小的一瓶。是用極珍貴的藥材熬製而成,其中就包括上好的玉石。

海棠用了這種藥膏,臉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不再腫脹,但還是微微有些發紅,且傷痕未褪,因此看不出本來的面目。

海棠在柳老太太跟前十分的慇勤小心,又讓嬋兒來親近柳若姒。

柳若姒一眼就看見柳若嬋胸前戴的金鎖,忍不住就托起來仔細打量。這長命鎖的樣子,確實和一般的鎖不同,上面刻畫著一朵海棠花,背面就是柳若嬋的生辰八字。柳若姒看了,就讓柳二太太看。

海棠當時所說的關於這長命鎖的話,看來都是實情。只是不知道,這鎖又是怎麼又回到她們手裡的。

柳若姒這麼琢磨著,就回想起柳若媛沉鬱的,還有些憤憤不平的表情來。不用問了,必定是柳大老爺從柳大太太那裡要回來的。當時柳三太太的話裡,還透露出柳若媛暗中使壞的事情,柳大老爺想必是訓斥了柳若媛吧。要不然,這兩天柳若媛也不會那麼老實。

柳老太太對海棠只是一般,卻招呼小丫頭端點心上來給柳若嬋吃。

「快謝過祖母。」海棠就教柳若嬋道。

「謝謝祖母。」柳若嬋似乎非常乖巧,說話奶聲奶氣,長的又十足的討喜,看著柳老太太的樣子,還是有些喜歡這個小姑娘的。

因為還沒有正式的身份,海棠平常只待在自己的小院子裡頭,再有就是往柳老太太這裡來。讓柳若嬋親近柳老太太,她則像個丫頭一樣,為柳老太太做針線,服侍柳老太太。海棠的話不多,看著溫柔和順。柳若姒想著,假以時日,柳老太太對海棠很可能會另眼相看。因為,柳老太太最吃這一套。

海棠能做這麼多,是出自於本性,還是柳大老爺的點撥那。畢竟,柳大老爺不能時刻在家裡,也只有柳老太太能夠庇護海棠和柳若嬋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柳老太太的屋子裡又坐了一會,就告辭出來。沒有人說什麼,海棠忙就拉著柳若嬋送了出來。

這一送,就一直送到了柳老太太的院門口。

「……是三姑娘救了奴和嬋兒的命。奴和嬋兒永不會忘了三姑娘的救命之恩,」趁著周圍沒人注意,海棠就給柳若姒行禮,「奴身份不尷不尬,不好上門給三姑娘和二太太請安。太太和姑娘的恩情,奴和嬋兒都記在心裡。」

海棠又讓嬋兒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禮。

柳若姒就明白,柳大老爺找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為海棠落籍的事情,應該是跟海棠說過了。

「不過是湊巧了。」柳若姒就道,看了一眼嬋兒。「嬋兒那裡要是有什麼短缺,儘管打發人來找我。」

柳二太太抬眼,就看見柳若媛和柳若娟走了過來。

「回去伺候老太太吧。」柳二太太就對海棠道。

海棠也瞧見了柳若媛和柳若娟,匆匆地帶著嬋兒回柳老太太的屋子裡去了。

柳若媛臉色很不好看,柳若娟倒沒什麼異常,還是原來有些發木的樣子。兩人過來,都給柳二太太行禮。

「剛才瞧見嬸子跟誰說話?」柳若媛就問,語氣中分明有責備的意思。

「大姐姐臉色可不好看,是病了不成。果真是病了,眼睛看著就不對勁兒。說話也沒頭沒腦的。還是早些請太醫來看看。別成了大癥候!」柳若姒就不高興。淡淡地衝柳若媛道。

「你……」柳若媛被柳若姒一番數落,面紅耳赤,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老太太在屋裡,你們去吧。」柳二太太卻沒有跟柳若媛計較。只說了一句,就帶柳若姒離開了。

回到屋中,柳二老爺已經先回來了。

「跟大哥說了,大哥很是感激。」柳二老爺就告訴柳二太太,「還說但凡有用到他的地方,讓咱們儘管開口那。」

「我必定會用心。」柳二太太就點頭。

次日一早,吃過早飯,柳若姒就收拾好了,帶了常嬤嬤、臘月、六月、並初五和初七幾個。跟柳二太太又辭過了柳老太太,就坐著車離開柳府,出京城的正北門,往城外來。

她們要去的清溪的莊子在京城北,離城大約有六七十里的路程。是柳二太太名下,離京城比較遠的大莊子之一。一行人出來的早,官道上行人並不是很多。

柳若姒跟著柳二太太坐在車子裡,偶爾掀開車簾,看看外面的景色,只覺得心曠神怡。

「還是在家裡憋悶久了,看、一出來,就這麼高興。」柳二太太瞧著柳若姒,不由笑著說道。

「娘難道就不高興。」柳若姒也笑,「要是今天爹也有空閒,跟咱們一起出來,就更好了。」

出來看看鄉野的景色,又遠離了府裡的是是非非,擱著是誰,都沒有不高興的道理。這一行,全是她們的人,等到了莊子上,那是柳二太太的私產,就是柳若姒的樂園,可比在柳府裡頭輕鬆自在的多了。

柳二太太打量著柳若姒,柳若姒今天梳了雙環髻,頭上只戴了兩隻赤金佛手扁簪,髮髻上點綴的都是豆大的東珠,耳邊垂著的則是指甲大小的兩顆東珠墜子,陪著一身鵝黃色百蝶穿花的衫裙,更襯得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卻還比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更勝幾分。

柳二太太不由得十分感慨。

「眼看著你就這麼大了!」柳二太太嘆氣道,一則歡喜,一則又有些煩憂。歡喜的是閨女長大了,不僅模樣周正,且聰慧懂禮,又十分孝順。煩憂的是,閨女大了,總不能一直留在身邊。這樁心事,也是讓人又喜又憂的。

柳若姒看了一眼柳二太太,就想到了別的上頭,忙往柳二太太懷裡靠了靠。

「娘也正年輕那。我見過那麼些個太太、奶奶的,沒一個有娘這樣好看。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爹跟娘說,說那次廟會的觀音像,彷彿就是照著娘畫的一樣。」

柳若姒這麼一說,柳二太太的那點憂愁立刻就煙消云散了。

「就你嘴巴甜。多老早的事情了,偏你小小的年紀,竟還記得清楚。」

娘兒兩個正在車裡說說笑笑的,坐下馬車突然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坐在車裡,都跟著搖晃了一下,娘兒兩個忙互相扶助對方。

「怎麼了?」柳若姒忙就向外問道。

隨著柳若姒的話音兒,就聽得外面一聲響,馬車竟完全停了下來。

「馬病了!」柳若姒就聽得外面一個隨從的小廝說道。

一會的工夫,後面隨行的丫頭婆子都忙趕上來。常嬤嬤和富貴媳婦就掀開車簾,備了下馬蹬,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下車。原來是拉車的馬突然口吐白沫,摔倒了,還多虧趕車的富貴經驗豐富。控制著馬車,又有跟隨的人上前幫忙,才沒有翻車。

看那匹馬一時半會好不了,這個車就不能坐了,因此眾跟隨的人上來,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先下車,再做道理。

好在路上行人甚少,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被眾人簇擁著往前走了幾步,果然看見拉車的一匹馬倒臥在路上。

柳二太太拉著柳若姒,就有一些後怕。

「這多虧是在官道上。若是一會到了鄉間。山高水低的。可不是好開交的!」柳二太太驚魂未定,多虧是道路平穩寬敞,如果換了一個地方,這馬突然倒了。車翻下水中或是山坡,柳若姒跟著她都要受傷。或者,受傷還算是小事。柳二太太不敢往下想了,臉色也難得的嚴厲起來,「出來的時候,怎麼不看好了?這是怎麼回事?」

富貴就忙過來跪下。

「……昨天晚上還是好好的,早上出來時也仔細看了,並沒有事。……是奴才該死。」富貴就忙請罪。

柳若姒就握了握柳二太太的手,讓柳二太太先鎮定下來。

「娘。富貴一直是個穩妥的人,這些年,從沒出過差錯的。這一回,想來是意外。」這馬車是柳二太太專用的,富貴一直打理的很好。但是拉車的馬。卻是和府裡別的馬一起養在馬廄的,平時都有專門的人喂養。富貴算是極為盡責的車伕,只要有空閒,就會去馬廄裡,親自照顧這匹馬。

「能看出是怎麼回事嗎?」柳若姒就問富貴。

富貴搖頭,已經急的滿頭的汗水。他看不出來,從來沒見過馬匹這樣。

「……或是吃壞了什麼東西了。」這是富貴唯一能做出的猜測。

馬不能用了,但是他們不能就停在這裡不走。

「好好將車再檢查一下,若是車沒事,換了後面拉扯的牲口來。這匹馬,安排妥當的人,看附近哪裡有人家,能治好最好,就算不能,也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吃塊了東西,也要查清是吃了什麼,怎麼吃進去的?」柳若姒想了想,就吩咐道。

富貴忙答應著,就又將馬車上上下下仔細查看了一番,馬車並沒有問題。不過,富貴卻又有些為難。

「姑娘,後面那幾輛車的牲口,都拉不得這輛車。」

她們今天出來,除了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坐的這一輛車,再有就是跟隨的丫頭媳婦們,另坐了兩輛車。不過那兩輛車自然不能跟柳二太太這輛車相比,拉車的牲口也不是這匹馬一樣的神駿。

總不成要讓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坐下人們坐的小馬車!那車可不如柳二太太這輛車舒適,要去鄉間,怕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受不了顛簸。

「那就打發人去附近找一找,總能找到一匹合適的馬……」

正說著話,就聽見前面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

柳若姒吃驚地抬起頭來,就見遠處官道上,彷彿黑云壓境一般,一隊快馬正飛奔而來。雖還看的並不真切,但柳若姒本能地感覺到,那並不是一般的馬隊。因為雖然離著還遠,但是隨著那馬隊撲面而來的,分明是肅蕭的殺氣。

千軍萬馬,刀光血雨中衝殺出來的血腥氣。

眾人也都愣了,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那一隊人馬就已經到了面前,眼看著當先一騎就要踩著倒臥的馬頭,直衝過來。馬上的人卻一勒韁繩,那匹火炭似的戰馬揚起前蹄,竟停住了。

柳若姒卻似乎沒有看到那匹神駿的棗紅馬,天地間的一切似乎瞬間從她的面前抽離,只剩下……馬上的那個人!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6 12:0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 11:33 PM 編輯

第二卷 摽有梅

第九十八章 換馬

馬上的人一身玄色的戰袍,外罩銀色麒麟軟甲,頭上銀色帥字盔覆住額頭,兩道長眉斜飛入鬢,眉下雙眼亮似點漆,眼梢微微有些上翹。一張臉皮卻是微黑,高挺的鼻樑下是囂張的絡腮鬍須,將幾乎半張臉都遮掩了起來。

絡腮鬍遮掩了此人大半的真貌,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殺氣騰騰。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柳若姒在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這個讓曾經讓她傾心相許,刻骨銘心,也讓她痛徹心扉,寧願永不再見的男人,就這樣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時刻,以一種幾乎是從天而降的方式,到了她的面前。

柳若姒愣怔在了當場,眼睛幾乎一眨不眨地盯著馬上的人。怎麼會在這裡碰見他?柳若姒努力讓自己因為震驚而幾乎停止轉動的大腦慢慢地轉動起來。前世這個時候,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第一次遇見他,分明是在一個月以後,長公主的壽宴上。

那個時候,這個人也是一臉的絡腮鬍須,只是身上的戰袍換成了錦袍,頭上的戰盔換成的玉冠。只不過,他雖然改換了裝束,在眾多的世家公子群中,依舊是那麼的突出,彷彿鶴立雞群,因為那千軍萬馬中廝殺出來,身上抹不掉的殺伐之氣。當時壽宴上的許多女子,都被這個人嚇了一跳,只覺得他長相如此兇悍,又是剛從邊軍中回來,必定也是一個兇人。

柳若姒還記得,當時有個嬌滴滴的女子,還害怕的哭了起來,彷彿是因為聽她母親說,永靖親王妃多次問起她,似乎有向她家提親的意圖。京城世家中,嬌生慣養的妙齡姑娘們,大多並不喜歡這樣一位「殺神」,而且還是長相也這般兇惡的「殺神」。

後來,在這個人的戰功被傳揚開來。皇帝親自嘉獎、犒賞,並在朝中為他安排了要職之後,眾多閨秀們的態度也跟著有了轉變。而這個人成為京城最熱門的人物,卻還是在那之後,當他剃掉了那故意留下來的絡腮鬍。

即便是當今皇帝當面婉言調侃,都沒能讓這個人剃掉的鬍子。那個人一句話之後,他竟然就去剃掉了。

而她當時,對這些都是懵懂不知,更沒有考慮到他看似高華其實卻複雜無比的家庭背景,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少年英雄。不茍言笑。殺伐決斷。屹立如山,和柳家溫文爾雅的男人完全不一樣的,另一種男人。

「哎呦……」柳二太太的呼痛聲,將柳若姒從翻騰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娘。」柳若姒這才發現。剛才激動之下,她攥緊了柳二太太的手,竟在柳二太太的手心留下了幾道紅色的痕跡。

柳二太太卻完全誤解了此刻柳若姒的心情,只當她是被嚇壞了,忙就又拉住了柳若姒的手,將柳若姒往身邊帶了帶。

不只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被嚇到了,跟隨的眾人也被驚的幾乎魂飛天外。在他們的眼裡,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一看就不是善類的傢伙。剛才是要縱馬踩踏著大家衝過去的。

那匹棗紅馬因為急速奔跑突然停下,前蹄抬起後,又落下,就在原地踢踢踏踏地跳了兩圈。馬上的人目光微閃,掃視之間。就將面前的情景了然於胸了。

還不等眾人做出什麼反應,後面的馬隊這個時候也都趕了上來,頓時馬嘶人叫,塵土飛揚。

「將軍、將軍……」

「怎麼有人膽敢擋住將軍的去路……」

「老子們在前線賣命廝殺,回來了也要受這鳥氣不成……」

柳二太太等眾人還驚魂未定,這個時候更都變了臉色。

「斯文些,斯文些,」又有一匹黃驃馬馱著一個身穿赭色戰袍外罩墨色軟甲的將軍跑了過來,這人說話卻沒有方才那些人的兇悍之氣,只不過仔細聽,卻帶了些油滑,「眼看著就到京城了,這裡可不是邊寨。你們這些大老粗,不說別的,就這長相,還有這大嗓門,就得把大閨女小媳婦都嚇跑了。」

這樣說話,分明……也不是好人!

跟隨柳若姒而來的年輕丫頭們,都不由得往後面躲了起來。

「咳咳……,都住嘴!」還是當先馬上的這個人,一聲低喝,擁上來的這些人立刻都鴉雀無聲,包括那個油滑的聲音也閉了嘴。

「後退些,別嚇到人。」又是一句,那幾匹戰馬彷彿聽到軍令,步調一致地往後連退了幾步。

馬上的人又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身上看了看,這才利落地翻身下馬。

這人走了過來,柳二太太帶著柳若姒不由得就後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柳二太太這微小的動作,似乎有些尷尬地站住了腳,然後,才沖柳二太太抱拳。

「這位夫人……,在下……哦,冒犯了。在下永靖王三子,海州衛指揮榮成翰,遵聖旨回來覆命,走的急了些。嚇到了夫人和……」榮成翰說著,漆黑的目光就落到了柳若姒的身上。

柳二太太的樣子十分分明,是被驚嚇到了。然而在她身邊的柳若姒,卻似乎並不是驚嚇那麼簡單了。

榮成翰不由得多打量了柳若姒幾眼,他看不明白柳若姒的眼神,然而,這種眼神,卻又吸引著他,讓他忍不住的探究。

聽到來人自報家門,柳二太太漸漸地就鎮定了下來,臉上露出笑容。榮成翰是永靖親王嫡子,京城的世家子弟,又是剛從前線歸來的衛國英雄,看年紀還應該算是她的侄子輩。只是這樣,就足夠柳二太太對榮成翰生出好感來。

「原來是榮將軍。」柳二太太就福了一福,前幾年蠻族犯邊,就是永靖親王帶兵浴血奮戰幾年,才算平定了邊疆。榮成翰隨父親出征,因戰功累次陞遷,除了任海州衛指揮使之外,還被封為從二品的鎮國將軍。

柳二老爺在翰林院任職,並不善武事,但對前線的戰況十分關注,這些。都是柳二老爺跟柳二太太說起,柳二太太因此記住了的。

「並不怪將軍,是我們阻住了道路。」柳二太太就道。

榮成翰這個時候自然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匹馬。就見他上前看了看,隨即蹲下身,看了看馬嘴,又摸了摸馬身。

「這是中了毒馬草的毒了。」榮成翰站起身。

「中毒?毒馬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不由的驚訝出聲。

榮成翰看了母女兩人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就招手從後面跟隨的人中叫了兩個人過來,又是一番查看。

「是毒馬草。」其中一個黑矮的漢子就肯定地道,「京城也有這個玩意兒?這是拉車的馬吧。這可沒有誤吃的。」

旁邊就是穿赭色戰袍。戴將軍盔的漢子。就沖黑矮的漢子使了個眼色,黑矮的漢子就不說話了。

「這馬不成了,救回來也不頂用了。」榮成翰就道,一面又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去拉一匹馬來。」榮成翰就對那黑矮的漢子吩咐道,「換下這匹馬。」

「指揮,咱的馬都是戰馬。」黑矮的漢子站著沒動。

「挑一匹溫順的。」榮成翰就道,「就我那匹青驄吧。」

黑矮的漢子張大了嘴,呆愣在那裡,腳下沒動,似乎也不會說話了。

「呆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榮成翰就瞪了他一眼。

黑矮的漢子這才合上嘴,低頭走開。一會工夫拉過一匹渾身彷彿黑炭,只有四蹄雪白的馬來。黑矮的漢子將馬拉過來,就站在那,瞥著榮成翰。這麼一個粗黑的大漢,眼神中竟然有幾分哀怨的意思。

榮成翰就指了指地上倒著的馬。示意黑矮的漢子上前,將馬換下。

黑矮的漢子似乎萬分的不情願,卻又不敢違抗榮成翰的命令,悶著頭去換馬。柳二太太忙就吩咐車伕富貴上前幫忙。

「這如何使得。」柳二太太既感激,又有些歉意地道。

「夫人想是有事,這匹馬跟了我多年,性子溫順且腳力好,應該合用。」榮成翰就道。

「大材小用了。」柳二太太就道。

黑矮的漢子這個時候就抬起頭來,似乎深為贊同柳二太太的這句話。

等馬換好了,柳二太太忙就讓富貴將車趕到一邊,讓榮成翰帶人先走。

「已經耽誤了將軍的行程了。這馬我們定會好生照看,我們去清溪的莊子上,一天就回,回城之後奉還將軍。」柳二太太對榮成翰道。

「無妨。」榮成翰擺了擺手道,執意將自己的人馬讓開,請柳二太太先行。

柳二太太就不肯。

柳若姒就悄悄拉了拉柳二太太的衣袖。

「娘,這樣誰也走不了。」柳若姒低聲道,一面瞟了一眼榮成翰。榮成翰性子很強硬,決定了的事情,就很難改變。

柳二太太覺得過意不去,卻也知道柳若姒說的話有道理,就向榮成翰道了謝,帶著柳若姒上了車。

看著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馬車走的遠了,榮成翰才又翻身上馬。

「進城。」

「原祁大學士的掌珠,京城的第一美人,真是名不虛傳。這般的年紀了,風姿依舊不減當年。」油滑的聲音道。

「你都注意了些什麼?」低沉的聲音道。

「旁邊的那個小美人就更不用說了,不愧有京城的第一美人和第一美男子做爹娘。……就是冷了些,嘖嘖,一句話都不肯說。阿翰,你以前是不是認得那小美人?」

「不認得。」

「你仔細想想,莫不是認得,只是你忘記了?」

「是不認得,從沒見過的。」

「也是了。你從小就是個武痴,哪裡會去認得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這樣的小姑娘,若是見過的,哪裡會忘記。你不認得她,這就奇怪了。」

「有什麼奇怪?」

「小美人看著你的眼神,怎麼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是不是你以前得罪了她,自己不記得了?」

「不應該,沒有的事。」雖是這樣說,語氣中卻有些不確定了。

「定是你這鬍鬚太嚇人,人家將你當做山賊了。哈哈。多虧你還算機靈,上來就自報家門。」

「毒馬草,京中哪裡來的毒馬草?」榮成翰在馬上,卻突然轉了話題。

「是很奇怪。」

「你家裡和柳翰林家熟不熟?」榮成翰問道。

「並不熟。……讓我想想,我五叔好像跟柳翰林是朋友。」

「那好,回去替我好好打聽打聽。他家裡,怎麼會有毒馬草?這母女倆,到底得罪了誰,礙著了誰?」

「好。」劉程在馬上點頭,隨即又笑,「阿翰,素不相識,你這樣上心,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小美人了?」

「胡說八道!」榮成翰縱馬前行,前面就是京城高聳城墻和巍峨的城門,幾年之後,他終於又回來了。


作者: 潘景藍    時間: 2015-2-26 12:05 AM

第九十九章 清查

  離開了榮成翰一群人,柳若姒跟隨柳二太太坐在馬車內,異常的安靜。柳二太太就察覺到了。

    「丫頭,怎麼了?」柳二太太仔細打量了柳若姒一眼,以為她還在驚嚇中沒有緩過來。先是拉車的馬倒斃,險些釀成車禍。接著,又遇到了榮成翰的馬隊。柳若姒小小年紀,平常長在深閨,什麼時候見到過這麼多凶悍的軍漢,且榮成翰剛開始的舉動,也確實嚇人。連她都被驚嚇到了,何況是柳若姒。

    柳二太太就將柳若姒摟在了懷裡,彷彿柳若姒還是小孩子一樣,輕輕地拍打著柳若姒的後背進行安撫。

    「別怕。」柳二太太輕聲地安撫柳若姒,「也是京城中的宗室子弟,樣子雖然凶了些,看他卻十分懂禮。」車子不能走了,柳若姒還能鎮定地處置,現在這樣,自然更多的是後來被榮成翰給嚇到了的緣故,因此,柳二太太這樣安撫柳若姒。

    柳若姒正想著心事,聽柳二太太這樣說,不由得抬起頭來。看柳二太太談論榮成翰的樣子,分明是對這個人有幾分喜歡。

    柳若姒不由得心中警鈴大作。

    「娘怎麼說他是懂禮的?」柳若姒立刻就道,「臨近京城,官道上人來人往的,若他真像娘所說的,怎麼會縱馬飛奔。他眼睛是壞的不成,就沒看見咱們這些人,還有車馬停在那裡?差一點,他就縱馬踩踏了咱們了!」

    「這……也怪不得他。」柳二太太就笑道,「你不知道,他十三歲就隨著他父親永靖王爺去北邊付關征戰了,這一去就是好幾年。離開家裡這麼久,終於回來了,擱著是誰能不歡喜。看他長的老成些,其實年紀並不大。還是個孩子那,一時急切,也是情理之中。何況。他那馬真是說停就停。」

    「聽你爹說起過,這孩子文治武功的,很是出色。想是對自己的騎術極有把握。……你看他後來,對咱們多有禮。也不像是依仗家世、軍功。就囂張跋扈的人。還將戰馬換給了咱們。……為人很不錯那。」

    柳若姒就有些無力,柳二太太不過是見了這榮成翰一面,竟然就生出這許多的好感來,真是讓人既氣憤又有些無奈。不過,平心靜氣地想一想,榮成翰在柳二太太跟前的表現,也難怪柳二太太會這麼讚揚他了。

    是啊,那麼一個文治武功的人,能夠小小年紀就跟隨父親上了戰場,還能夠屢次立下戰功。怎麼會是一個簡單的人。他若是想要討柳二太太的歡喜,那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他為什麼要討柳二太太的歡喜。

    柳若姒腦海中的疑問一閃而過。

    「娘,你也說了,他是宗室子弟。雖然年紀小,經過見過的事情未必就少了。他剛從邊關回來,立了戰功,功高爵顯的,他有年輕,當然要謹慎小心些。他必是看到了咱們的馬車,認出了咱們是誰。不敢得罪咱們罷了。他今天這樣縱馬飛奔,若是還踩踏了咱們,回頭御史就能上摺子參他。」

    「話不能這麼說。姒兒,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柳二太太終於覺得柳若姒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樣,就有些詫異地問道。

    「沒怎麼。」柳若姒就道,「娘。這個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娘,你總是將壞人當做好人,我是為你擔心。」

    「好吧,他是好是壞。原也不關咱們什麼事。」柳二太太雖是這麼說,難免又添了一句,「人家後來換給咱們戰馬,他本不需要這麼做。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娘,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看他帶的那些人。」柳若姒只得又道,千方百計想要在柳二太太面前摸黑榮成翰。

    「哦,你這還提醒我了。」柳二太太卻恍然道,「我看跟著他的那個年紀略長的將軍有些眼熟,似乎是你劉五叔的族人。是哪一房的,叫什麼名字我卻記不起來了,好像聽你五嬸子跟我說過的,也是在前線立了戰功了。」

    接下來的行程,就在柳二太太的絮絮念叨聲中過去了,直到到了清溪的莊子,柳若姒才得耳根清淨。她很是無奈,但眼下榮成翰給柳二太太留下的好印象實在是堅不可破。

    下了車,又看到那匹戰馬。富貴待這馬頗有些誠惶誠恐。

    「好生照看著,這不是咱們拉車用的尋常的馬,回去要還給人家。」柳二太太還特意吩咐了一句。

    「娘,咱們的馬,怎麼會吃了什麼毒馬草?」柳若姒終於有機會,將柳二太太引導向另外的話題。

    柳二太太的面色就是一變。

    「這件事,一定要徹底查清楚。」柳若姒就對柳二太太道,「要說是誤吃,我實在不能相信。娘,你也聽到那個軍漢的話了。他們邊關的騎兵,最懂馬匹這些事。他說京城中怎麼有毒馬草,咱們家養的拉車的馬,吃的飼料都是精心選的,要不是成心,怎麼會讓馬吃了那個東西!」

    柳二太太何嘗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這是萬幸,咱們沒出什麼大事。若是不巧了,如今咱們還不知道在哪裡那。」柳若姒又道。

    府裡頭有人故意給他們的馬下了毒,目的自然不是跟馬有仇,要害死那匹馬,而是坐這馬車裡的人。

    有人不想讓他們順利到莊子上,甚至是想要他們死!

    這件事,柳二太太有些不敢細想。

    「娘,這件事,可含糊不得。有一就有二。有了這個心思,這次不成,下次還會衝咱們下手。」柳若姒就道。

    「或許……是不想讓咱們來莊子上。……要害死咱們,應該不會吧……」柳二太太心地善良,就非常不情願將事情往壞處想,不情願將別人,尤其還是一家人往壞處想。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卻是不容人逃避的。

    「回去必定要仔細查清。」想了想,柳二太太也下定了決心。

    來清溪的莊子,就是為了給海棠落籍找戶妥當的人家,這件事並不難辦,很快,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從莊頭推薦的幾戶人家中選了一戶出來。這戶人家世代耕種的是祁家的土地,深受祁家的恩德,且家中人口簡單,都是嘴巴極嚴、為人行事非常妥當的人。

    柳二太太就將這戶姜姓人家叫了來,仔細地吩咐了,又賞下了幾件尺頭和些銀兩。

    「……只是認了親,就當是多了一門親戚吧。誰來問,平常說話,都不可說漏了嘴。」

    那戶人家本來就感恩,思想著要報答,如今這樣的事,於他們又有好處,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就千恩萬謝地應了。

    辦成了這件事,柳二太太就鬆了一口氣,回去也好跟柳二老爺交代了。

    「再去狼山的莊子逛逛?」柳二太太就問柳若姒,還問她要不要在莊子上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娘,馬的事情,還是盡快回去的好。」柳若姒雖然很想在莊子上散散心,但眼下卻有要緊的事情需要回去解決。

    「也好。落籍的事情,也早點回去辦妥當了,免得再有什麼變化。」柳二太太就道,因為馬車的事情,她也警覺了起來。

    眾人只在莊子上吃了一頓飯,帶上莊子上準備的一應土物,就忙往回趕。天色將晚的時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回到了柳府。進城的時候,柳若姒已經打發人往翰林院中通知柳二老爺,因此,母女倆在二門下車,柳二老爺已經帶著人等候在影壁門前了。

    「怎麼樣,沒受傷吧。」柳二老爺趕上來,將妻女都仔細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來。

    「已經跟老太太說了,也告訴了大哥知道,如今大家都在老太太屋裡。」柳二老爺帶著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往門裡走,一面告訴道。

    柳二老爺在翰林院接到柳若姒派人傳的話,當即就吃驚不小,立刻就往家裡來了,並且將事情告訴了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爺等人知道。

    「已經打發人將馬廄的人都看管了起來,三弟帶著人親自查問去了。……確定是吃了毒馬草了?」

    「確定的。」柳若姒就點頭道,「遇到從北邊衛所回來的人,有養馬的軍漢看了,他們最懂得這個。」

    至於見到了榮成翰這件事,柳若姒覺得沒有必要詳細跟柳二老爺說。

    三人就到了柳老太太的屋子裡,柳大老爺、柳三太太、柳大奶奶等人都在,柳大太太焦黃著臉,竟也在座。

    「可是萬幸,聽著這消息,把人給嚇死了。心焦的了不得,身子難受,也要來親眼看看。弟妹和三丫頭都好,我的心也算放下了。是祖宗保佑。」眾人都來慰問,大太太讓柳大奶奶扶著,也過來說話,一邊又拿帕子抹眼角。

    「家裡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柳老太太就皺著眉道,「老三去了半晌,怎麼還沒回來。」

    「老太太放心,不管是哪個下這毒手,好害二太太和三丫頭,我們老爺去了,管保將人揪出來。」柳三太太就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邊瞧了一眼。

    正說著,外面腳步聲響,柳三老爺沉著臉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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